“你别吹牛!”
蓝文心有点儿恼火了,深吸一口气,双目通红地跟韩以恪算账:“之前你当着范凯文的面按电话,七位数,故意按给我听,又不把声音调到最大,害我听不清楚个别音高的频率。81种排列组合,一个个打过去我都不用睡觉了!幸好我比较自恋,猜对了后四位可能是我的生日,你暗恋我这么久,所以前三位肯定是你生日。竟然把号码设成你的生日连我的生日,我都快肉麻死了!好……如果你不想我,你就快点把号码换掉!”
他一口气说完话,心跳如雷达嗡嗡乱响,思绪也乱糟糟的。电话对面很久不答话,连呼吸声也几乎听不到,蓝文心紧张道:“说话啊……”
半分钟后,他听到韩以恪轻呼一口气,气流犹如通过电话钻入蓝文心的耳朵,抓挠着他,蓝文心侧身凝视动物雕像的眼睛。
你不是一直在看着我吗,现在我发现你了,你却不敢露面,躲在隐秘处偷窥我的胆小鬼韩以恪,有胆量囚禁我,没胆量光明正大直视我。
胆小鬼,韩以恪,胆小鬼,韩以恪……蓝文心像倒数一样,心中默念韩以恪的头衔。
念到第12次时,他终于听到韩以恪的回答:“蓝文心,我已经放你自由了,难道你被关出斯德哥尔摩?”
这句话像一颗子弹穿透蓝文心的脑颅,他躺倒在床,实实在在地怔了两分钟。
无措、慌张、被揭穿的无地自容,他被韩以恪一语中的。蓝文心一肚子怒火──这个人在得意什么?笑我有病?你算成功了,成功把我改造成一个傻瓜?那又怎样,起码我有胆量质问你,你只敢躲在摄像头里窥视我,无胆匪类!
羞愤的情绪烧灼着蓝文心,他握紧拳头说:“我打这通电话,只想证明我可以听出你的电话号码,我要亲口告诉你,我一点都不享受被你囚禁的日子,你也别指望我会主动找你。”
他声音涩哑,“我还要说……你是我见过胆子最小的人……别的不想讲了,让我先挂电话。”
还未等韩以恪回复,电话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韩以恪看着熄灭的屏幕陷入沉默,他按亮锁屏,屏保仍是一张黑色照片,即便没有调高亮度,他也能描摹出黑底图中的图案,有时候他也会为自己的恶趣味而发笑。
坐在他对面的人忽然轻笑道:“呵……不想做变态?”
韩以恪反扣手机,恢复淡漠的神色,望向隔板对面的关海。
几天不见,关海鬓角斑白许多,胡渣杂乱,他随性地坐在韩以恪对面,手腕被手铐锁住,身上穿着一套蓝色长袍,是精神病院的统一病号服。
韩以恪冷声说:“现在的情况是,你要在这里接受强制医疗两周。两周后,法院根据你的病况,判决你在这里继续保外医疗还是转移到监狱。”
“我一点问题都没有。”
关海摊了摊手,“他们把无法理解的艺术打作犯罪,把一位开拓进取的艺术家视作精神病人。其实他们去问一问我挑选的人,没有一个不是自愿为我所用。做我的缪斯,能在艺术界留下以自己为原型的作品,不是谁都能被我看上。”
“警方已经对过陶欢和其余受害者的证词,五个人里面,只有那个和你吸食大麻的情人替你说话,其他四个在接受心理治疗。”
韩以恪没有向警方供出蓝文心,鬼使神差地,他擅自取走了画框后的那张两寸照片。蓝文心是蓝文心,他受到的伤害可以清算,但他不想蓝文心被公开列为关海的受害者之一,蓝文心大概也不喜欢这个头衔。
关海听完他的话,哼笑了下,身体向前倾,故作神秘压低声音:“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姓蓝那个孩子做了什么。”
韩以恪抬眼,凝住关海的褐色眼珠,和他的那么相似,原来它们看起来很招人厌恶,毒蛇一样微缩的瞳孔淬着冷光。韩以恪有一瞬间很想掏出枪,将这颗瞳孔当作靶心射穿。
见韩以恪没说话,关海得寸进尺道:“如果我是变态,你也不算正常人。你是我儿子,你有我的基因,你也有病的,韩以恪。你现在坐在外面看我笑话,迟早有一天,你也会坐在我这个位置。”
关海看见韩以恪眼中有情绪在波动,即使被他说得如此不堪,韩以恪还像个木头似的一声不吭,会拔枪已经是他最大的反应。
韩家这个自闭症小孩,从来只会保持沉默,小时候如此,长大也如此,从小哑巴变成小疯子。关海满足了,他给韩家留下一个有病的后代,这是韩家应得的报应。
关海自鸣得意道:“记住,你是我儿子,我有病,你也有病,我是神经病,你就是神经病的儿子,你是变态,你囚禁了别人家儿子,你不正常!”
韩以恪猛地站起,深呼吸两下,整理西装外套往外走──
砰!
监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高挑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大步流星走进门,每步路像踩在人的脑袋上,叩叩发响。
她在关海旁边停下,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扬手掴他两耳光。
“啪啪”两声响彻整个谈话室,关海嘴角冒血,看着突然出现的韩沛,怒极反笑:“又来一个有病的……”
韩沛甩甩手,摘下墨镜说:“我忍够你了,关海,你就是个疯子。”
她抬手指着韩以恪,“他不是你儿子,是叶书书的。”
第58章
谈话室里的三个人沉默了片刻,关海首先打破凝住的局面,冷笑道:“韩沛,你想激怒我而已,有摄像头,只要让外头的人看见我发疯,你们的计划就得逞了。你想得倒美,毒妇。”
韩沛从手提包抽出一沓亲子鉴定文件,摔在桌子上:“自己看吧,韩以恪不是你的儿子,是我……和叶书书的。你总在抱怨儿女没有继承你的天赋,因为你是你,他是他,他和你没有关系!”
关海抽出文件,是由正规司法鉴定所做的鉴定证明,有两份,一份是他的,一份是叶书书的,至于谁是韩以恪的生物学父亲,叶书书有99.99%的相对机会。
他将鉴定书甩手一丢,怒极反笑道:“你婚内出轨有了私生子,瞒我这么多年,竟然一直扮无辜,你们韩家真够卑鄙无耻,贱人一堆。”
韩沛捏皱了鉴定证明,颤声说:“是你先对不起我,我结婚时就说过,如果你不对我好,我不会让你好过。”
“所以你今天来就为了跟我分享你和情夫的秘密?你成功了,你终于赢了我,你赢了!你赢了!”
关海越说越激动,拍着桌子站起身。
“你们演够没?”韩以恪冷漠出声。
他望着谈话室里争吵的男人和女人,这个画面他从小到大看过无数次,两人为小事大事争吵,现在为谁是他的亲生父母而争吵。韩以恪甚至认为,如果他们都并非自己父母,他或许可以松出一口气,他根本不需要谁来争做他的亲人,他需要的是谁会和他断绝关系,他做了很多年的设想,只花了十秒便将真相消化完毕。
有时候,或者学习蓝文心说话直白一点,可以斩断很多麻烦,于是韩以恪说:“其实你们谁为人父母都一样失败,没必要在这里争个高低。”
争吵不休的两人同时收声,纷纷侧头望向韩以恪。
关海突然对着韩沛大笑道:“你儿子说得对,我们两个都是贱人,但你比我更贱,你不单止瞒着我,还瞒着你的亲生儿子!起码我作为外人,照顾他算是好心的附赠,而你作为他的母亲,做的事连达标线都够不着!韩沛,你一直为你的任性开脱,从前你有你爸给你兜底,现在你爸死了,你要你儿子帮你收拾烂摊子,你比我失败,你是最失败的母亲、妻子、女人!”
关海越说越激动,瘾头有点儿上来了,舔了舔唇,红着眼说:“你知道吗,你就连在床上都不够有吸引力,随便一个婊子都比你会扭屁股。”
韩沛眼睛湿润,捂着胸口哑声说:“我有错,但你也不无辜,如果不是叶书书在我生完韩以谨后照顾我,你每日每夜没有理由的抱怨,对我恶语相向,我根本挺不到韩以恪出生!”
她嘴唇抖颤,“你自己种的恶果,你在这里蹲一辈子,是你应得的……”
关海神智逐渐模糊,那句“你应得的”盘旋在他大脑上空,反复播放,越放越大声,轰炸出无数碎片,每片都剐中他的心肉──
他精神失常,他应得的;他婚姻破裂,他应得的;他被婚内出轨,他应得的;他身败名裂,他应得的;他染上毒瘾,他应得的;他沦落至此,他应得的。都是他应得,别人就一点没错?韩沛、韩以恪、整个压迫着他的韩家将他逼死后,竟然扮作纯良无辜,凭什么?为什么?韩家才应该得到他的恨!
关海视线模糊,猛地抄起桌上的签字笔,笔尖锋利,似一把尖刀,他忽地扑向韩沛,紧紧掐住她的颈项。她窒息的求救让他精神亢奋,关海流出几滴鼻血,血液滴在韩沛脸上,使她看起来有种濒死的凄美。
关海心跳加速,笔尖对准她脖子的脉搏插去──
笔杆被一只手用力扭转方向!
只差毫厘便插中脉搏,笔尖在韩沛皮肤表面划过,留下斜斜的黑色笔迹。
警报嗡嗡嗡地响,关海晃了晃脑袋,抬臂再冲韩沛脖子下手,他使尽蛮力抢过笔杆,斥骂半路杀出的韩以恪:“滚开!杂种!”
毒瘾发作,关海全身痒痛难耐,抓心挠肝,他急不可耐地想找泻火的妙方,疯了一般抓笔对着韩沛乱插,笔尖插进韩沛散乱的头发里,每次贴着耳廓擦过,韩沛甩头呼救,警报声里充满她的绝叫。
突然之间,韩以恪抓起关海的左手,看着他眼睛,用很低的声音说:“你记得吗?你从前习惯用这只手甩鞭,那些女人都很快乐。”
是了,快乐。关海反复默念“快乐”这个词,此刻他最需要寻找快乐,击中快乐,成为主宰快乐的人,他的鞭子在手里,他的快乐就在手里──
门砰地被撞开!
警护员冲进门,看见韩沛被穿着蓝色大袍的关海压在桌面,脸色青紫。关海举着一支笔,在他们的喝止声中,直直地往下插──
韩沛眯着眼四肢抽搐,有血喷到她眼皮上,和眼角的泪混在一起,流出一道触目的血泪。
众人愕然,冲过去分开两人,关海全身颤了颤,倏然倒地──
他的手背插着一支笔,笔尖扎进肌腱,整个手背染了血。
韩沛从窒息的状态缓过来,腿脚发软,身体摇摇欲坠。
韩以恪扶稳她,与韩沛在混乱的现场中对上一眼,不到三秒,两人错开了视线。
韩以恪转头对给关海做急救的男护士说:“他毒瘾发作,麻烦你们处理,我先带她离开。”
韩沛被韩以恪扶着,慢慢步离现场,走出医院大门。
叶书书在轿车旁等待,他看见韩沛的状态,大惊失色,趋前探问情况。
韩沛侧过脸,反握住韩以恪的手腕,低声说:“如果他们来问刚才的情况,我会让律师处理好,你不用担心。”
韩以恪不答,把韩沛交给叶书书,说了一句“看好她”就转身走往自己的车。
从前他总把叶书书视作父亲,这种适当的距离令他信任,假的成真后,反而想将一切拒之门外,像窗纱破了洞,从前幻想对面是天堂仙境,云雾缭绕。现在定睛一看,不过是一屋飘飞的鸡毛。
更何况,他做不到像蓝文心一样感情充沛──可以随时随地挤两滴泪走心,滴“泪”认亲。谁对蓝文心展示善意,蓝文心就可以认对方作亲人,地球大使蓝文心。
叶书书带韩沛上车,三步一回头,好像有很多话要讲,要将韩以恪的背影盯出一个洞。
韩以恪无法忽略背后强烈的目光,站在车门旁问:“还有什么事?”
叶书书支吾道:“我以后可不可以叫你儿子。”
“不可以。”
韩以恪冷淡地关上车门,驱车离开。
他不是地球大使蓝文心,他反对一切感动。
半山别墅如凶宅一般幽静,太少客人光临,两只猫再不愿像招财猫那样守在门边迎宾,所以当韩以恪回到家时,迎接他的只有挂钟的响鸣。
小牛窝在窗台午睡,至于小鸡,它习惯在蓝文心的房间休息。主人走后,它便成了房间的新主人,或者它其实并不想喧宾夺主,只是习惯在房间等人回来。
见到韩以恪回来了,它并没有太高兴,两眼一睁一闭继续睡觉,连叫都懒得叫。韩以恪抚摸它的毛发,不知是否换季的原因,掉得有点多,而且小鸡被蓝文心惯坏了,只愿意睡床,导致整张床变成蒲公英繁殖基地。
韩以恪把它抱去一边,戴上口罩清洁床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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