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夫叹了一口气,将盒子盖好后推了回去,无奈地看向林潮生。
老大夫也不怕人笑话,有话直说,不藏着掖着,“实话实话吧,我上回卖你的五鼎芝都是医馆里摆了好久没卖出去的。如今再收,只怕要砸在手里啊。”
虽没有直言拒绝,但话里的意思已然清楚明白。
林潮生对着老大夫印象挺好,所以也没强求,同人道了谢就要出门。
临走前,陈大夫把他喊住,还说道:“五鼎芝珍贵,你可以到朱细街的生熟药铺去问问,那儿的生熟药铺是镇上最大的,说不定能收。或者去大酒楼,或是富户的后厨,总之多跑几处吧。”
林潮生又和人说了谢谢,语气更真诚了些,之后就依着老大夫的话找去了朱细街那家叫“二银”的生熟药铺。
人压根不收五鼎芝,说镇上卖不开。
他也不泄气,又跑了几家酒楼,只一家要,却把价格压得极低。
林潮生不服输,又敲了镇上几家富户的后门,前头几户连门都没开。有一户倒是开门了,但见林潮生一副农户打扮却要找他们谈生意,压根不等人说完就把林潮生撵了出去。
跑了好几趟,最后只有一家姓朱的富户收。
但收也只收林潮生手里那一盒,说家里夫人爱吃,这一盒就够吃一两个月的。一听林潮生还有个四五斤,可是吓了一跳,忙说也没有把银耳当饭吃的。
不过好歹是把今天带来的一盒卖了出去,也不算是白跑一趟了。
不过林潮生仍有些气馁。他在现代生活惯了,总觉得银耳常见,超市里都能按斤称,他压根没想到在古代银耳竟然如此贵重,小镇上想卖都卖不出去。
他垂头丧气地朝着和岑叶子约好的当铺走,没一会儿就见岑叶子小跑了过来,背篓里装满了东西,吃的用的,可是不少了。
幸好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他们待会坐车回去应该碰不到同村的人,不然被瞧见了指不定要暗搓搓琢磨岑家是发了大财。
“小哥?怎么样?卖出去了吗?”
岑叶子晃着林潮生的胳膊,眨着眼问他。
林潮生耸了耸肩,对着岑叶子说道:“只把今天带来的一盒卖了,多的人家不收。”
岑叶子一听这话,也耷拉着肩膀泄了气。
他原先也不相信那白花花的银耳能吃,可后来小哥种出来了,就连那见过世面的陈二少爷也说是好东西,叶子这才放了心。
林潮生还记得这东西原是岑叶子最先找到的,一早就给他送了一盒,让他带回去和小爹吃。
父子俩都是底子虚,正好能补一补。
岑叶子推脱不过,当晚就带回去和小爹一人煮了一碗。
多好吃的东西,岑叶子也不知道如何形容,反正就是好吃!他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这么好吃,竟然卖不出去!
一时间,他比林潮生这个正主还要失望,蔫耷耷的歪在那儿,两边肩膀都垮了,像是被背上的背篓压弯了一般。
反过来还得林潮生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两声,又道:“还是先去把簪子当了吧。”
岑叶子点点头,这才攥着裹在帕子里的银簪和林潮生一块儿进了当铺。
怕两个哥儿被坑,陈步洲先同人说了,说这是银簪嵌的羊脂玉,约莫值十八两,低于十五两就是亏了。
两人进门,把东西掏出往柜台上一放。
当铺掌柜瞧着四十多岁,一脸的精明。
他看一看那簪子,又瞅一瞅两个哥儿。一个穿着打补丁的粗麻衣,一个虽是细棉,但款式也十分简单,应该都是乡下人,说不定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捡了这样一支做工精致的簪子。
掌柜的眼珠子一转,伸开了五只手指,直接就道:“五百文。”
林潮生:“……”
林潮生无语了,岑叶子更是吓得“啊”了一声,老实巴交道:“掌柜的,您搞错了吧!怎么可能才值五百文!这可是羊子玉!”
林潮生:“……”
林潮生悄悄拽了拽岑叶子的袖子,把人往后扯了扯,凑上去说道:“叶子,是羊脂玉。”
岑叶子眨着眼睛看他,点头说:“是啊,是羊子玉。”
林潮生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两人站在当铺门口,正是这时候,一个生得白白净净的少年冲了进来,瞪着岑叶子手里的簪子就问:“这是我家少爷的簪子!你是哪儿来的!”
这一话把林潮生和岑叶子都问愣了,眼见着眼前这突然蹿出来的年轻人还想伸手抢,岑叶子这才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把簪子藏好收了起来。
那掌柜看了,眼睛转得更快,指着人就说:“肯定是他们偷的!我说呢!瞧着穿得破破烂烂,手里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簪子!小兄弟,你家少爷可是遇到贼了!”
岑叶子急红了一双眼,连忙道:“我们不是贼!”
林潮生则是静下心来,盯着来人上下看了两圈。
脸上有些肉,生得也是白白净净,比叶子高出半个头,瞧着十七八岁的年纪……仔细看,还有些眼熟。
林潮生只是觉得眼熟,岑叶子先是急了一声,等看清人后又愣住了,惊道:“诶!你不是村东边庄子上的人吗?”
少年冷静下来,也认出眼前这人。这小哥儿好像姓岑,是溪头村人,常去庄子上卖山货。
去的多了,也混了个脸熟。
林潮生心里有了计较,试探着问道:“你叫什么?”
第045章 入v加更
“你叫什么?”
听见林潮生如此问,那小厮才愣了愣,脸上冒火的表情收敛了一些。他看了看林潮生又看了看岑叶子,林潮生虽有些面善,但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在哪儿见过,倒是这岑哥儿眼熟,是常来庄子上卖山货的。
是溪头村人,说不定他们真见过自家少爷。
想到这儿,少年眼里迸射出希望,两眼直勾勾瞅着二人。
而这时候,林潮生也想起自己是在哪儿见过的这少年了。
不就是有一回和陆云川去村东边那庄子上卖野兔子,庄子看门的仆人拿鼻孔看人,明明也只是个下人却能趾高气扬做主子的主,要不是碰巧遇到这位小厮,只怕他们提去的两只野兔子根本卖不出去。
对面的少年盯着两人,试探着小心翼翼问道:“你们是不是见过我家少爷?”
那当铺掌柜眼见着吵不起来,自己这簪子八成也收不了了,立刻就拉长一张马脸,吊着眼睛乜人,一副要发脾气的模样。。
林潮生倒不怕他,只是这儿确实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他一手拉着岑叶子,一手扯着前不久还凶巴巴的元宝,揪着人出了当铺,就近穿进旁边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
四下无人,林潮生才松开手望着那小厮又问道:“你到底叫啥?”
小厮瘪着嘴,苦巴巴说:“我现在叫元宝。”
短短一句话把林潮生和岑叶子都搞懵了。什么叫“现在叫元宝”?难不成以前又是另一个名儿?
像是看懂了两个小哥儿脸上的疑惑,元宝瘪着嘴解释道:“我家少爷就爱给人取名!高兴了给我换个名儿,惹他生气了又给我换个名儿,病好了来了精神再给我换个名儿!”
说到这儿,他掰着手指数自己的曾用名,一连串的,连他自己也记不全乎。
“松子、平安、文竹……好多好多。唔,我今年叫‘元宝’,用了半年,已经是我用得比较久的名字了。”
林潮生和岑叶子都愣住了,两人都没看出来那位大少爷竟然这么童趣。尤其是岑叶子,他近来和陈步洲打交道比较多,这又是他认识的唯一一个富家少爷,对他充满了滤镜,哪怕穿着陆猎户的旧衣裳也似个天仙儿般的人。
可他哪里知道,这天仙儿般的人生气就拿小厮撒,他也不打人不骂人,就给小厮换名字。
对面的元宝着急地盯着二人看,眼睛都要蹭出火星子了,他急急忙忙问:“你们到底有没有见过我家少爷?这簪子到底是哪里来的?是捡的吗?在哪里捡的?!”
岑叶子不敢做主,他悄悄看了林潮生一眼,见林潮生也朝他望了过来。
二人四目相对片刻,林潮生说道:“这簪子是你家少爷给我们的,叫我们拿到镇上当些钱。”
一听到林潮生的话,元宝眼里迸出眼泪花儿,眼眶一圈全红了。
他就差哭着嚎出来了,这时候憋着气哽声道:“少爷,可算是找着您了!您这……您这也过得忒惨了吧!咋还得典当配饰过日子!”
元宝一边说,一边眼巴巴瞅着岑叶子手里的簪子。
岑叶子被他盯得心虚,只好把手里的簪子递了过去,元宝接过了,刚摸到簪子的一刻就哭了出来。
十七八岁的小伙儿,哭得眼泪汪汪的,本来面皮白,一哭更衬得脸白眼红。
岑叶子心里直琢磨,这人比自己还像个小哥儿!
元宝一副睹物思人的模样,拿着簪子就不撒手了。
他抹了抹眼泪花儿,对着二人说道:“两位都是溪头村人?能不能带我去见我家少爷?我还存了钱,能先用着,能不能不当我家少爷的簪子?”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只绣莲花的小荷包,打开了给两人一瞧,里头塞着几块碎银子,约莫有个十一二两。
小厮每月八钱的月钱,再加上他家少爷虽然爱捉弄人,但人却很大方,常常给赏钱。元宝跟着主子吃喝,也没什么能花销的地方,时间久了就攒了些钱。
少爷不在,他也不敢把私房钱留在府里,那不是等着府里那群泼皮无赖去搜吗?所以元宝次次出门都把家底往身上套牢实了。
林潮生又和岑叶子对视了一眼,点头答应了。
三人出了镇子,又到镇门口搭了回村的牛车。
几人回村朝着家里走,期间林潮生冲着元宝说了陈步洲的近况,一路上倒是遇见了不少村里人。
村里人大多都知道东边的庄子住了个富贵少爷,但村民们大多害怕这样的人家,不敢往那头去。所以大家伙儿都觉得元宝脸生,又见人长得好,一个个频频朝人看。
林潮生自然不愿意暴露陈步洲的存在,只同人解释这是陆云川在镇上认识的朋友,来找他的。
一听是那又高又壮的陆猎户的朋友,村里人大多就不敢再多打听了。
领着人进了院子,元宝先是被屋檐下一左一右似两只门神般的大狗骇了一跳,紧接着又瞧见一个冷着面孔,脸上还有疤的高大男人,又被吓住。
险些就吓哭了。他家少爷这是到了什么地方啊?!
“这是元宝,大少爷的下人,我们在镇上撞见的。”林潮生先朝循声走出门的陆云川解释,随后又转头看向元宝,指着偏屋说道,“喏,就那间屋子,你家少爷就住那儿。”
元宝冲着人点点头,飞般地扑了进去,嘴里还喊着“少爷”。
屋里的陈步洲似乎也听到动静,等人进了门才听到他惊诧的声音,主仆俩关了门开始说话。
岑叶子耷拉着肩膀站在院子,有些失落地说:“大少爷的下人找来了,那有了人伺候,之后是不是就不用我给他做饭了?”
岑叶子现在是上要养小爹,下还要拉扯一个弟弟,日子过得紧巴。
好不容易捡了个财神爷,总想着趁这机会多攒些钱。
林潮生回了家就悄悄蹭到了陆云川身边,也冲人耷拉着肩膀,苦巴巴说:“银耳好难卖,镇上根本没人收。”
两个哥儿都一副苦瓜脸,愁得不得了。
都这么愁了,林潮生还安慰岑叶子说:“别担心了。他小厮找来,最多能照顾照顾伤患,帮大少爷倒茶端水,洗洗衣裳什么的。他就是想做饭,那也没地儿做啊。”
见夫郎安慰人,陆云川也帮着说,“没错。我家灶房不借,你还接着赚钱。”
这话说的,简直像个奸商。
岑叶子听了之后才露出一个笑脸,转而又说:“我得回去了!我不在家,也不知道我一个人小爹能不能行,我得下去看看了!”
说罢,他和人告了别,扭头就往家里走了。
等人走后,陆云川才转身看向林潮生,皱着眉想了想才说:“不然等过段时间我们去龙门县问问看?县里地方大,说不定有人愿意收。就是屋里有事耽搁着,得把这大少爷送走才成。”
林潮生也点点头,思索着答道:“也行吧,也没别的办法了。”
刚说完,小偏屋的房门被打开了,元宝站在门口喊道:“两位恩人!我家少爷请你们进来说话!”
主仆俩已经叙完旧了,陆云川这才拉着林潮生进了屋。
小厮眼睛红通通的,显然是哭过。不过林潮生倒不奇怪,他虽然才认识这小厮,却能看出来这是个爱哭鬼。
不过奇怪的是,坐在床上的陈步洲的眼睛竟也有些泛红。
陈步洲看了二人一眼,先说道:“今天多谢哥夫郎了,碰到我的小厮,还把他带了来。”
林潮生没回答,只挠了挠脑袋。
陈步洲又问:“听说哥夫郎今天是去卖银耳的,怎么样?”
当着外人的面,林潮生倒没摆出唉声叹气的模样,只摇摇头说:“时间还是太少了,过些日子才寻寻销路。”
陈步洲点了点头,随后垂了眉眼思索一阵,想着想着就不禁皱起了眉毛。
最后,他叹出一口气,慢慢说道:“我父亲病重,只怕就是这段时日的事情了。”
乍然冒出这样一句,听得林潮生瞪大了眼睛,他连忙问:“那陈少爷可要回去?”
听这话里的意思,只怕是命不久矣。
陈步洲闭了闭发红的眼,随后又摇摇头,缓缓说道:“不了。也不怕陆兄弟和哥夫郎笑话,我家宅不宁,府中有如夫人,还有小我几岁的庶弟。我如今这样子,回去也帮不了什么忙,只怕带病回去,还嫌我晦气呢。”
说到这儿,他弯下腰急急咳了起来,元宝红着眼睛拍他的背,又连忙送了一块帕子过去。
林潮生与陆云川对视一眼,对他人的家事都不好插嘴说。
陈步洲咳了好一会儿,终于把一张脸也咳得和他的眼睛一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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