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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一个个聊得欢,又都说不去瞧,结果连着两天都在镇上的登来巷看到了自家村子里的人,一张两张三张熟悉的脸孔面面厮觑,都有些尴尬。
“呃……我是来买菜,顺便瞧瞧的。”
“呃……我,我走亲戚的,我娘家表侄儿的舅妈住这儿呢!”
虽然尴尬,但来得人多啊,总有亲眼瞧见那对男女的。
不看不要紧,一看,还真是岑大为!当天就传得满村都知道了,就连登来巷都闹开了。
左邻右舍的本以为李兰心只是给自己找了个男人,还没成亲就怀了孩子,如今知道这男人已经成家,那巷子里也传得到处都是。
本就不好的名声,被扯得更破了。
岑大为被好几个村民揪着笑话,又惹得巷子里也不安宁,被李兰心骂了一整天。也是忍不住了,只得回村把这事儿处理好。
也是凑巧,那日刚是中秋佳节,离村许久的岑大为终于又回去了,和他一起回去的还有李家铁匠和他的儿子、徒弟,也都是铁匠,一个个生得膘壮。
中秋的好日子,可村里一个个都没心思过节,倒全聚在岑家门前看热闹。
岑家院子在山脚下,这地方偏僻安静,还是头一次如此热闹。
自家儿子在外头又找了个相好,就连岑婆子也是才知道,得了消息惊得跑出门,攥着儿子问道:“儿啊,你这脸是怎么回事?!这事儿……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岑大为是鼻青脸肿回来的,走路还一瘸一拐。
他在外头乱搞的事情被村里知道了,当天就被村里一个汉子揪住揍了一顿。
倒不是那汉子嫉恶如仇,而是他刚谈好了亲事,是外村的姑娘,听说爷爷是个秀才,那可是上好的门户。本来好好的亲事,结果村里出了这档子事儿,那户人家觉得溪头村的汉子不是值得托付的人家,当即就退还了聘礼。
与秀才孙女的亲事闹黄了,那汉子哪里还顾及岑大为辈分比他大,年龄也比他大的事儿,逮了人就把他狠狠揍了一顿。
这头揍完,李铁匠家又知道这事闹得登来巷也传开了,气不过,李兰心的哥哥也带着两个师弟把他打了一顿。
倒不是她哥哥有多心疼妹子,而是这事儿闹开,害怕李兰心更难嫁出去,更得赖着娘家了。立刻就把岑大为打了一顿,又威胁他尽快处理完家里事,好迎他妹子过门。
岑大为这两天就像过街的老鼠,那是人人喊打啊,他也是没脸见人,回了村就一直埋着脑袋,被人笑话也不敢抬起头和人争论。
这样大的事情,里长自然也来了,见了岑大为就是大骂。
“岑大为,瞧你干的这些事儿!这传出去,咱村里的汉子都没脸做人!”
少有不偷腥的猫儿,但闹得这样大的还是头一回,惹得隔壁几个村儿都在笑话呢。
岑大为嗫嚅着嘴唇没敢说话,只悄悄抬起视线瞥了一眼,看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看,立刻就低下头不敢再有动静了。
里长气得眼睛冒火,他狠狠瞪了岑大为一眼,又看向李铁匠几人。
他是里长,这外村人拉帮结伙进了溪头村,他这里长自然要站出来了。
方泉立刻拦住李家人,问道,“你们几个来我们村子做什么!”
李铁匠已经有五十岁了,身体却十分硬朗,他和儿子的个头都不矮,身上都是鼓鼓囊囊的肌肉。跟来的两个徒弟也不赖,初秋季节只穿着单衣,高高撩着袖子露出精壮的手臂。
几个汉子凶神恶煞杵在这儿,就像拦路劫道的土匪一样。
但周围围观的村民很多,也不乏村里的青壮汉子,门口还站着林潮生夫夫,方泉瞧一眼上山能打野猪的陆云川,立刻就安了心。
李铁匠先是撇着眉毛,听到里长的话才笑了一声,指着岑大为道:“方里长这话说得……这夯货欺负了我闺女,我这做父亲不该给人讨个公道吗?”
铁匠儿子也忙道:“可不是!都是能当我妹子父亲的人了,也好意思纠缠我妹子!”
这话有些夸张了,岑大为四十出头,比李兰心大了十一二岁,怎么也生不出李兰心那么大的闺女。
只是这年纪相差也着实大了些,没有哪个好人家会给闺女相看岁数差了这么多的男人。
见里长又要说话,李铁匠忙朝前走了两步,他经验铁匠铺子三十多年,常和往来的客人打交道,这说话的本事儿不比方泉这个里长差多少。
李铁匠说:“方里长,今天我和我儿子徒弟不是来贵村上闹事的!就是来盯着这夯货的,他纠缠我女儿,又骗她钱财,这事儿怎么也得给我一个交代吧?我们今日不动粗不动嘴,就看着,只看他怎么处理家里事儿的。”
这话说的,这不就是逼着岑家给他女儿一个名分吗?
可岑大为已经娶妻,李铁匠也不像是那会让女儿做妾的人,这是……这是逼着人休妻啊!
休妻的话岑大为还来不及说,他怯怯抬着头看了众人一眼,刚鼓足勇气要开口。
屋里的田岚出来了,他怀里抱着裹了襁褓的孩子,身边还有岑叶子扶着。
田岚的眼睛红肿,显然是刚刚哭过。
可他出来并没有看岑大为一眼,只对着里长说道:“今天里长也在,各位村邻都在,就请做个见证。我田岚今日要与岑大为和离,夫夫义绝。”
第060章 佳期好事
“我田岚今日要与岑大为和离,夫夫义绝。”
田岚的声音低柔,却掷地有声。
刚刚还不敢看人,不敢说话的岑大为惊得猛然抬头朝他瞪了去。
岑大为是个标准的窝里横,在外窝窝囊囊不敢得罪人,在内把夫郎孩子当仆人使唤。后来岑叶子发了几次飙,整日提着柴刀在家里转悠,他这个窝里横又折了一半,再也不敢对着岑叶子逞父亲威风了。
但田岚不一样,他眼里的田岚胆小、软弱,是个任人欺负的主儿。
乍然听田岚说起和离,他立时就恼了,瞪直了眼睛指着田岚的鼻子骂道:“臭婊子!你再说一遍!”
田岚身子一抖,却还强撑着抱了孩子不肯挪脚,岑叶子心疼他小爹,立刻提着刀挡在田岚身前,仇视地瞪向岑大为,一字一句道:“你耳朵聋了?!我小爹说了,要与你和离!”
岑大为的手又指向岑叶子,哆嗦着好半天没能说出话,“你你你!”
磕巴了一阵他才又道:“那,那也是我休了他!嫁进门十多年没给我生个男娃,我早该休他了!”
岑叶子气坏了,他阿弟还被小爹好好抱在怀里呢,岑大为这畜生却像看不到一样。
他气得正要说话,还来不及开口,倒是围在外面的人群里有人说了。
“没给你生男娃?那田阿叔怀里抱着的是谁?”
说话的是林潮生,他也是瞧不起岑大为这样的男人,实在被他这不要脸的话气得忍不住了。
岑大为瞅了一眼,又嘟嘟囔囔说:“生个小病秧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得活!就算能养大,那也是拿药灌大的,得靠钱养着!谁家伺候得起这样的少爷!还不是他气性大,怀着身子的时候就爱闹脾气,折腾得孩子没足月就生出来了!老子就这一个男娃,老子还没找他麻烦呢!”
气性大?爱闹脾气?
别人可能忘了。但岑叶子却忘不了,那日若不是岑家这对丧良心的母子要把他卖给镇上的老员外做小老婆,怎么可能气得他小爹动了胎气早产!
岑叶子气得很,提了刀就要冲上去,却被身边的田岚拉住了。
田岚抱着孩子,脸上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他只说:“叶子,别动手,这是你阿父。”
岑叶子真是要气疯了,扭头就朝田岚吼了起来,一边说一边掉眼泪:“小爹!你想气死我啊!他算什么阿父,哪有当阿父的想把亲生哥儿卖给老头子当小老婆的!你怎么就是这副软性子立不起来呢!”
本没有太多情绪起伏的田岚看到岑叶子哭得厉害,眼睛里也忍不住凝了些泪水。
他摇摇头,伸手将岑叶子手里的柴刀硬抢了下来,又把怀里的小娃娃塞进岑叶子怀里,转手给他抱着。
末了才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田岚,静静道:“到底是你阿父,怎么也不该由你动手。”
昨日夜里岑叶子到他房中,跪在他床前说了许多话。田岚的眼泪在昨晚上就流干了,再挤不出多余的。
哭了许久,如今这双眼又干又涩,还有钝钝的刺痛感,就像有一只刀子在他眼睛里搅动,刀尖割在血肉上,拉扯出鲜血。
大概……就和他手里这把柴刀一样锋利。
田岚面无表情朝着岑大为走了过去,岑大为还一愣一愣的,见他提了把刀有些心虚,但又看在场的人如此多,心想田岚怎么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砍他。
岑大为:“你……”
岑大为刚吐出一个字,田岚就已经抬起胳膊,一巴掌抽在了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异常响亮。
这一下打得岑大为整个人愣住了。
不止他愣住了,就连岑叶子也愣住了,甚至岑家院子外的里长、村民全都愣住了。李家几人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真不动粗不动口,端着手瞧热闹。
林潮生担心岑叶子,也担心田岚对上岑大为会吃亏,赶紧扯着陆云川进了院子,在一片寂静中挤到了岑叶子身边。
岑叶子:“……小爹。”
岑大为捂着被扇得偏到一边的脸,田岚使了大力气,打完后整条手臂还震得发麻发抖,岑大为的半边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肿起来。
汉子气坏了,撸起袖子就要冲前去,但田岚下一刻就抬了手里那把柴刀,刀尖直直对准岑大为的胸膛。
岑大为不信他真敢动刀子,直接朝前闯了上去。
结果田岚一把刀握得用力,真就半点儿没躲。
岑大为怕死,默默停了下来,又几句话不敢说了。
田岚瞧他这畏畏缩缩的模样,竟是突然大笑了起来,疯了般仰头狂笑,惹得岑叶子担忧地看着他,忍不住开始滚眼泪珠子。
田岚并未注意到,他笑得险些断过气去,好一会儿才又看向岑大为,眼里竟有了与岑叶子当初如出一辙的疯劲儿。
要不说是父子呢,如今一看两人越发像了。
田岚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岑大为,你今天要么和我和离,你高高兴兴迎个新人进来,之后你的事儿都和我没有关系。要么……要么我今天砍死你,算我丧夫。我该坐牢坐牢,该砍头砍头,咱俩下了地狱还做一对鬼夫夫!”
岑大为磕巴了一下,开始流冷汗了。
瞧田岚这疯样儿,好像还真做得出来。
一个人若是死都不怕了,哪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他磕磕巴巴说:“你你……别乱来啊!你砍死我再去坐牢,那叶、叶子和石头咋办?”
田岚红着眼回头看向岑叶子,又看一眼吓得跌坐在地上的岑婆子,又笑了起来,“叶子大了,他自己能行的。倒是你娘啊,说我骨头软,我看她骨头比我还软,等你死了,她怕也活不了几天。”
岑叶子的眼睛红得更厉害,眼也不眨地盯着他小爹。
他心里紧张害怕,可又想着昨天晚上和小爹说好了,小爹也答应他了,定然不会做傻事的,肯定是吓一吓岑大为,这畜生最不禁吓了!
他咬着唇,只能如此想了。
岑大为吓得抖如筛糠,又扭头看向里长,喊道:“里长!里长!这您不能不管啊!”
方泉摸了摸鼻子,移开视线装死了。
岑大为只得又回头看向田岚,咬着牙说:“好!成!那就和离!就和离!”
反正他本来也打算休了田岚另娶李兰心,休妻、和离虽然不太一样,但结果也差不多。
岑大为心里叹着气。
田岚又说:“和离后,叶子和石头归我。”
听了这话,岑大为总算是犹豫了起来,他虽然不太在意岑石头,那这到底是他唯一一个儿子,真要送出去他也舍不得。再说了,和离后孩子被娘带走了,说出去那不是惹人笑话吗?!
岑大为此时还没发现,他早就成了村里的大笑话了。
他只想着,石头是身子不太好,可到底是他岑大为的儿子,就是死也得死在岑家。
至于岑叶子……岑大为完全就没有想起这个人。
也是这犹豫的功夫,李家铁匠中有一个年轻后生开了口。
“姓岑的,你还犹豫什么呢!赶紧让他父子三个一起出门!难不成还想让咱兰心姐进门给人当后娘么!”
说好的不动粗不动口,结果李家人还是说了话,人群里有忍不住嘟囔的,“不是说了不说话的吗?”
李铁匠立刻瞪圆眼,把手一摊,无奈说道:“没说啊!我嘴巴都没张啊!哎哟,这是我小徒弟,才十七岁呢,这年轻人脾气冲动,我这当师父的也管不了啊!”
话是如此说,可谁还不清楚,这就是李铁匠的态度。
岑大为悄悄朝那头瞥了一眼,见李铁匠和他儿子冷着眼看他,身后两个徒弟更是趾高气扬。
只一眼,他浑身的骨头都痛了起来,好像又被套着麻袋打了一遍。
不过他一方面怕李家,一方面也贪图人家的钱财。
他这段时间吃住在镇上,花的都是李兰心的钱。睡觉盖的被子是棉被罩,褥子铺了棉花,每日吃的都是米面,五六天还能开荤吃顿肉,那日子可比他前几十年在村里过得舒坦多了!
只要他娶了李兰心,那以后都是这样的好日子。
一想到这些,那病殃殃儿子立刻就不重要了,他赶紧转身对着田岚点头,直说道:“行!行!都给你带走!”
这话算是说定了,方泉也没劝,他内心甚至觉得和离了好,和离了田岚父子三个才算活出头了,至于后头岑家人怎么过活,那都是他们的事儿了。
他甚至还提醒道:“既然是这样,那不止和离书,再给两个娃子写一份断亲书吧。”
于是,和离书和断亲书一起写了下来,几人都盖了手印。
从此以后,田岚、叶子、石头都和岑家再没了关系。
签下和离书和断亲书后,岑婆子像是终于来了勇气,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叉着腰又开始撒泼装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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