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萍洲年龄很小,音乐学院在读,也就大三。唐玦立在对面垂眸看她,想了很多事情。
对,她掉过同样的眼泪,说过同样的话,同样不甘同样埋怨。
唐玦舔了舔唇,呼了一口气,再轻轻笑。
“你唱歌很好听,真的。”她说:“我和你说定好不好,我以后要是拍电影拍电视剧,第一个就找你来唱歌,怎样?”
阮萍洲收了收哭声:“什么时候啊?”
唐玦:“说不准的哦,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拍戏,万一你先红了,你看不上我怎么办。”
阮萍洲摇头:“不会。唐导,你是我在这里见到的唯一一个好人。”
她站起来,还挂着泪痕,走一步靠近唐玦,伸开双臂慢慢抱了过去。
“谢谢你。”她搭在唐玦肩头说。
唐玦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别哭了。”
·
四进三比赛的第二天就是决赛,决赛过后这个综艺就杀青了,当晚节目组举办了庆功宴,十五强全请了就没请阮萍洲。
饭吃了一半,桌上有个摄像师握着手机突然激动:“我们节目上热搜了!”
周围一圈人都很兴奋。
“哪里哪里?我们地方台节目都能上热搜,见鬼了吧,祖坟冒青烟了!”
“第四十三位,天啊!”
“关键词是什么?”
“阮萍洲 淘汰”
“……”
“呃哈哈哈哈哈,那也算是个热搜哈。”
“等下,这个视频……”
有人来扒拉唐玦,把手机递过来说:“唐导你看看,原来他们是在讨论这个视频。”
唐玦扫了一眼,这视频很糊,距离挺远的,但勉强还能看清,是她在走廊安慰阮萍洲那段,话听不见,最后两人抱在一起。
饭桌上的人在附和:“磕到了磕到了。”
“早知道炒cp热度这么高,还能上热搜,大伙儿还练什么歌喉。”
“行啊,唐导现在有cp了,说不定你能复红啊,改天分分钟卷土重来杀回电影圈了啊。”
“真的,点进这个热搜,还有人在贴你的简介,没准有戏哦。”
“都在说落难导演和歌手惺惺相惜,故事感拉满了。”
“恭喜啊恭喜!”
唐玦不太在意,一笑了之。
但旁边的人非把手机塞过来硬要她看,嘴上在说:“虽然没带你名吧,也算你的热搜了,你看看你看看!”
唐玦无语又无奈,很敷衍地回应:“啊看看看。”
那人从话题退出去到热搜榜:“多有纪念意义啊,第四十位了!你看看!”
唐玦:“在看在看。”
她勉为其难抬眸看一眼,正中间第四十位是最近挺熟的名字“阮萍洲 淘汰”。
下一秒,唐玦眼神凝了起来,然后敷衍和应付都褪去,她看见了一个更熟悉的名字,很久没见的名字。
她没有说话,脑中思绪白了一白,过后又硝烟四起。
周围人笑她看呆了,却不知唐玦盯着手机目光却不再停留在第四十位,往上,焦灼于第三十六位——
“楚玊 复出”
·
飓风乐团成立有几十个年头,哪怕再不济掉了顶尖乐团这个名号,“老牌”这个前缀还能留得住。
一般乐团都很排外,但因着这里上头管理层有几个华裔,对国人的包容度就高很多,所以飓风乐团是国内众多乐手奋斗的方向和目标。
乐团最先的首席是一个极有名望和地位的老一辈女艺术家,她是这个乐团荣誉和热度的奠基石。后来女艺术家上了年纪,演不动了,就退出乐坛。飓风乐团换过挺多个首席,也考察过很多个人,这其中最有人气也最出色的是一个很年轻的乐手,叫楚玊。
她形象一等一的好,专业实力过硬,为人谦逊和善,从前还有个大后台,各方面条件都很优越,所以当年就算年纪小资历尚浅,都能在这个洪水猛兽如云的地方站稳一席之地,且人气热度居高不下。
范闻昭是在楚玊签正式约那一年进入乐团的,她喜欢过楚玊,也没什么,颜控又慕强嘛。然而她没多久就醒悟过来,楚玊这个人是绝无可能和自己谈情说爱的,这人从来不和人交心,距离感边界感都很强,而且范闻昭觉着她有点禁欲,虽然乐团私底下将她传得五颜六色的,但稍微了解楚玊的人就知道这人私生活干净得像白纸一样,她从不接受示好,从不留机会让人幻想。
后来,范闻昭将自己暗恋的情感调整为了单纯一点的崇拜。她崇拜楚玊,很认真地崇拜,她觉得楚玊怎样都不会败。
就算安黛兰空降,那个高层还不断给领队施压,她也觉得楚玊不会败。
就算艾黎莫传出丑闻,所有人都在议论那关门弟子一定会受牵连,她也觉得楚玊不会败。
后来她在乐团眼睁睁见楚玊一步一步被架空被蛀空,安黛兰得意洋洋地乘虚而上,她还是觉得楚玊没有输。
再后来艾黎莫入狱,楚玊合约到期,业内都觉得这是块烫手山芋避之不及,她仍然觉得楚玊不可能失败。
印象中的楚玊始终运筹帷幄,好像会读心术,轻轻松松就能知道人在想什么。做事有底线有原则,但凡出手就不会失手,永远keep住plan B,再绝境都给自己埋了退路。
再过几个月,楚玊暂退乐坛就快过两年。这一年多安黛兰坐稳首席,但听说近两年乐团巡演的上座率挺难看的,上面好几个高层颇有微词。
范闻昭时常在想,楚玊会不会突然某天从遥远的亚礼逊音乐学院杀回来,再重新将安黛兰按下去,毕竟她觉得楚玊这个人蛮有爽文女主特质的,这个人摆在那看着都能让人觉得爽。
最爽的是,这一天还真来了。
那天范闻昭打卡排练,推开休息室的门,她看见了楚玊。
微卷的长发,敞着一件长款的金扣黑风衣,入里曼妙身姿裹浓郁深绿色的收腰鱼尾裙,脚踩细高跟,站得端庄,站得风韵十足,楚玊双手插风衣口袋,面朝原本写着自己名字的储物柜。
范闻昭只隔远瞧见个侧影,而今重遇楚玊,又让她感慨怎么有人可以硬朗又柔软,温和且坚毅。
有人出声,惊讶还难掩慌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是安黛兰。
她从门口越过了范闻昭冲进来到楚玊身后,停下脚步的时候还是难以置信。
楚玊转身。其实她知道安黛兰比她略矮点,自己还穿着高跟鞋,她明明可以第一个动作就精准地和对方对视,不要,就是平视着转身,再缓缓垂落眼眸。
做完这个动作,她拎一道轻巧的笑,不急不忙开口道:“好久不见。”
安黛兰情绪挺激动,楚玊却始终从容,四个字语气平淡意味不明,有心人听得毛骨悚然。
门外聚了一圈人围观,范闻昭观察楚玊许久,觉得她这两年沉淀了好多。
因为以范闻昭对楚玊的第一印象,这人几乎不可能说出下一句话。
很奇怪,别人沉淀在于收,楚玊沉淀在于扬。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够在场人听见,情绪不太鲜明,够颤一颤人心尖。
楚玊:“把你的东西清走,这是我的柜子。”
74.一别经年
愚人节快乐。
四月,四月一日,综艺杀青之后唐玦回到了澄林。累,她觉得再调理下去自己迟早会朝另一个方向疯。
唐玦在家和父母呆了两个月,除了休息,还有对过去一年的调理进行了复盘和总结。
她觉得自己的心境有发生很大的转变,就好像如果是过去的自己,在监制过来说前三已经内定不要给阮萍洲镜头的时候,她会第一个出来反抗说这是黑幕这不公平。但她现在不会这么做,她只会告诉阮萍洲这个结局的确很烂,但是没关系这只是人生其中一个站点,我们可以尝试在别的地方找到补偿。
不知不觉,她也有一天,能看待别人时像看待一个孩子。
世界是染缸,她做了改变和让步。可唐玦仍然是唐玦,如果反过来,现在的自己回到过去,回到那个十个人在场的床戏片场,她确信她还是会站起来,还是会破口大骂,依旧会罢拍,然后踹那盏射灯。她在那个时候没有暴力倾向,毁了那盏灯,是想就算自己走了,他们也别想再拍,起码那晚,不要继续。
唐玦不知道那个剧组的后续,反正至今《下沉》也没有上映。
·
六月,唐玦用这一年来呕心沥血赚的钱买版权投资筹拍了一部低成本电视剧——《顾少七十七日情人》。
选女演员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了洛棋,不知这姑娘近况如何,有没有退圈。唐玦上网搜了一下,结果发现人家早红了,僭越,真是僭越。洛棋这几年跑了挺多龙套,前年播了一部挺热门的古装剧她在里面演女八号,演了个女将军中途为救女主妈妈还死了,人设不错,后来戏约就多了,她现在已经开始搭一些小有名气的演员演女主戏了。
唐玦默默为她高兴,这么波折最后也红了。挺好的,就是她请不起了。
男演员,她也请不起道明。
筹谋了一圈,这剧能定下来的只有唱主题曲片尾曲的,所有的歌她都给了阮萍洲。
后来没办法,唐玦准备到工作号发个朋友圈问问同行有什么便宜好用咖位低还接受无脑甜宠剧的演员推荐,但她觉得这一行为显得自己过于落魄,她以前瞧不上天瞧不上地的时候很不屑和同事同行分享自己的动态,结果第一条朋友圈就是求助帖,这要是让一路看她笑话的那堆人看见横罗大导演准备拍甜宠剧还找不到演员,能笑三年。
于是唐玦想了个办法,她要分一个组,这条求助帖就只准她印象中觉得素质还不错并且有条件帮到自己还不会嘲笑她的人看。
然后她拿来平板从列表开始一个一个勾选。
三个导演两个演员一个编剧两个统筹再两个导演再两个演员,她一路划。
中间停顿,呼吸一滞,食指无力垂在发光屏幕上。
“牛”
两秒,唐玦眨了眨眼,食指动,没有勾选,划了过去。
·
六月到一月,大半年,唐玦做剧本选演员定发行方还找了个制片死皮赖脸去求赞助,然后拍摄杀青后期,之后等审核等排片。
她是在《顾少七十七日情人》剧组过了自己的二十五岁生日。
这部剧演员都挺好,大概因为大家都没什么名气,要考虑忌讳的事情也少,彼此呆在一起很真诚。
那天下了夜戏之后,男女主和配角一群人捧着蛋糕出来给唐玦唱生日快乐歌。
蛋糕到她手上,周围人让她许愿,唐玦闭上眼睛,心里想明天会更好,她睁眼吹熄了蜡烛。
抬头看天,月亮高悬。
她的生日是八月十四。
农历八月十五月圆。虽然新旧历时间不同,按寓意来说,她的生日也很遵循过满则亏,因为差一天就八月十五。
·
又过一场年。
唐玦最近厨艺长了很多,年夜饭也做得有模有样。
她们终于实现了让微波炉退休的宏伟心愿。
时间过得很快,去年除夕她在《寻找好声音》的录影棚,前年除夕……前年除夕不堪回首。
今年除夕,唐玦在厨房做菜,舒禾打下手。
唐玦年前理了发,长度固定在肩胛骨附近,仍然不染不卷,没有刘海,时常披着,也有时扎发,有时挽发,现下在厨房忙,她揪个简单的丸子头,
在切菜,刀法娴熟,唐玦微微侧脸,垂眸,睫毛卷翘,肩颈漂亮,耳垂哑金耳钉。
舒禾在一旁看着,眼眶有点湿润,不知道哪一天起,她的女儿变得如此宁静又温柔。
过了很久,舒禾提起:“我还记得以前除夕,我们不会做饭,两个人站在微波炉前面热菜,现在想想挺好笑的。”
唐玦勾了勾嘴角应:“嗯。”
舒禾顿一顿:“那时候我们还聊很多事情,一开始你说要找一个本地的朝九晚五的——”
“妈。”唐玦轻声打断:“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我们家微波炉是用很多年了,款式挺旧的,要不改天换一个吧。”
唐玦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抬头,手上动作没有停顿,像只随意搭一句。
舒禾瞧着她,过了会儿改口说:“也好,你选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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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宠剧拍完,唐玦去拍广告,拍她以前看不起的商业广告。
她在拍广告这方面还挺得心应手,唐玦拍的第一条广告,公益广告《我碎了一颗牙齿》好几年前拿过某大赛金奖,只是所有人都看不到,调侃的时候说她下神坛拍广告,获奖时候又只字不提。
年后,她还是用化名接了很多散活,一路做广告做了几个月。
四月,唐玦经个老客户阿善介绍,接了个冲浪板的广告,当导演。她进群看了眼日程,挺感慨,拍个冲浪板,海浪背景用绿布扣一扣不行,还全组去海边,机票住宿全包,什么样的剧组啊财大气粗。
阿善跟她说制片是这两年短视频圈蛮火的一个网红,甲方是奔着她名号来的,预算给很多。但这个网红最近好像活揽太多了忙不过来所以找人介绍了个能用的导演,拍片的时候会来盯,但分镜置景一堆琐事都刨了出去。
唐玦知道这个网红,拍微电影的,视频做得是挺好,但对不上她的口味,因为其他人不一定懂,可她能看出来这个人的画面每一帧都透着一股……迎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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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告开拍那天阳光明媚海浪翻涌。
他们在沙滩上支了个棚,周围人都各忙各的。
唐玦来很早,在监视器边站了许久。
身后有人喊她,是阿善说制片到了。
唐玦回头,两人对视,双方即刻愣住。
然后异口同声:“你?”
阿善偏头看一眼,再往前看一眼,两位表情可谓五光十色,很显然,有情况。她没来得及说什么,身边的人拍了拍她的肩,阿善立马接收到讯息,果断闪远了。
等附近不再有旁人,唐玦先出声:“你,你?你、你就是K.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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