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传来的温度烫的他瞪大眼睛。
“看起来我应该是在发烧。”迟阙看着他的表情,平静的得出结论。
云绥服了。
都什么时候了, 还能稳坐钓鱼台?
“你的松弛感能不能不要这么不顾人死活?”他由衷地感叹,“不是烧晕了还要提前摆个poss?”
这句话的场面感太强, 迟阙战术性沉默了一下。
“好了,快回学校吧。”他撑着桌子站起身,“再过20分钟后门就要关门了。”
“你还要去考试?”云绥无师自通地品出他的话外音,一时不知道该感叹还是该大骂,“活着不好吗?”
迟阙低声呵笑:“刚不是还气着呢吗?现在怎么又替我着急了?”
云绥:“……”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很想丢下这嘴贱的玩意儿转身就走。
“你一定要故意刺激我把你丢下才满意是吗?”云绥冷笑一声,看在他满身的病气上才勉强收敛了一点脾气,“请问您是有什么刀山火海要走,非要把我排斥在外?”
他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很有压迫感的俯身盯着迟阙的眼睛:“不是要客客气气吗?刚才把我按墙上干什么?”
漏洞百出的谎言在他冲动的那一刻被说谎者亲手戳穿。
仅是效仿的云绥并未察觉动作的暧昧,但他心怀鬼胎的搭档却被暗涌的热流灼烧。
少年玩味中带着点轻佻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无不嘲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套,故意隐瞒,言不由衷的戏码啊”
迟阙的眼睛慢很慢地眨了一下。
他突然意识到,这其实一点都不难猜。
从他因为一个语焉不详的电话,就急匆匆赶过来的那一刻,这份在意和特殊便曝光于人前,成为他亲手递给云绥的把柄。
他早就被拿捏了。
迟阙微不可察地翘起嘴角。
刚才的那一刻,他看着前人胜券在握的样子,忽然很想拉着他的衣领吻上去,抵着他的额头迫使他听完自己的告白。
直来直去了十几年的小男生大概会被吓坏吧。
是不是还会露出惊恐又无措的神情,从此看见他就绕道走?
迟阙无不恶劣地想。
慌乱惊恐的表情出现在这张傲娇的脸上一定很可爱
但也只能想象了。
最后一个不能说出口的秘密,他还想用朋友的身份待在这人身边。
虽然云绥是个什么都不懂,还总一记直球打的人拿得起放不下的傻子。
“回去考试吧,我去医务室拿药。”迟阙扶着桌子站起来,语气已经恢复了要命的平静,“唾手可及的第一名不赶紧争取一下?”
云绥真想把他的脑壳打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心里的怒气蹭蹭上涨,他摸着自己脾气反复告诫眼前杵着的是一个病号,才没有当场发火。
他大步走到楼梯口,下楼之前才勉强压住甩手走人的冲动,双手抱胸倚在栏杆边,冷声命令:“滚过来跟我回学校!”
说完又冷着脸补充:“你死在半道上我怕是要被人网暴。”
病号可能也知道自己刚把人惹急眼了,安安静静地挪过来,没有再张嘴气人。
两人一路都很安静,迟阙始终在他身后两步的距离,以至于云绥一时恍惚,差点忘了两人的目的地不同。
等他回过神时,身后的人已经走上了另一条岔路。
云绥望了望他的背影,转身进了教学楼。
一中月考一向变态,赶着在周五这天把语数英和文理综全部考完,力求周日当晚出年级大排名。
为此,两个半小时的午休后,下午两点,语文正式开考。
试卷发下来时,云绥抬起头。
前面的座位还是空的。
大概是被医务室强行扣留了。
云绥缓缓吐出一口气,在答题卡上写好名字,翻着试卷做题。
然而刚写完文言文,心里的石头就被熟悉的声音再度吊了起来。
“报告。”
迟阙带着一枚蓝色医用口罩沉闷的声音,伴着浓重的鼻音,叩响教室的门。
“干什么去了?这么晚回来?”监考老师自然认的年级第一名,赶忙将人放进来,“再晚一分钟你就进不来了,知道吗?”
一中考试严格按照高考要求,超过15分钟不许进入考场。他就是卡在最后的界限上走了进来。
“拿药。”迟阙简短地回答完就绕过她坐在了座位上。
差劲的精神状态,从下垂的眼睑便可见一斑,监考老师便不再追问。
整个考场的人都抬头看他,只有云绥笔都不停地答题。
阴影投射在卷子的上方,浅薄的柠檬味悠悠地钻进鼻腔,云绥笔尖一顿。
啧。
他摇了摇头,不打算理。
主人自己都不把身体当回事,他何必皇帝不急太监急?
考试时的时间流逝是最快的,眨眼功夫,收卷铃就响了。
云绥把答题卡翻到正面,一抬头才发现前面的人已经趴在了桌子上。
写完这张试卷似乎已经用尽了他的力气。
云绥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起身抽走了他的答题卡,代替他收卷。
迟阙却来的晚,题答的也仓促,作文写到最后,笔迹越来越凌乱,甚至能看出一点打颤。
发烧手软吧。
云绥默默腹诽一句,收起自己劝人的想法,定主意要让迟阙长个记性。
接下来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迟阙都没从桌子上抬起头,睡的很死。
云绥本打算理综开考后叫监考老师把他送到医务室,没想到考试铃打响的那一刻迟阙缓慢地动了动,居然艰难坐了起来!
头悬梁锥刺股的学习精神让理综的监考老师都不忍直视,低声询问他需不需要去医务室休息。
迟阙仍然摇头。
云绥把他犯犟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差点涂错一道物理多选题。
迟阙就这样硬生生撑着考完了全天的试。
等到理综交卷,他已经烧的额头滚烫。
意识迷蒙间,他被一个什么人拉起来。
拉他的人似乎很生气,声音里有明显的愠色:“你要分不要命是吗?”
他迟钝的摇了摇头。
云绥被他的已读乱回气笑了。
本着不能和一个发烧的智障计较的原则,他狠狠剜了这人一眼,拉着他下楼上车。
“市医院,快点!”他把迟阙塞到后车座,厉声命令。
……
迟阙再醒来时发现自己正靠在一个人肩头,身上披着稍小一点的校服外套,左手手背还打着点滴。
他靠着的人正单手刷着一中论坛。
云绥比他稍矮一点,只能努力挺直脊背给他靠。见迟阙睁眼,他的肩膀顿时放松的塌下来。
“39.2℃,迟少爷烧的牛逼!”云绥忍了一天,终于不再为难自己缺德的嘴,“再晚一分钟,我就能叫全班来吃现成的烧烤了。”
迟阙自知理亏,连忙转移话题:“你刚才在论坛看什么?”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他打死都问不出这个问题,可惜如今的他反应大罢工,问完才后知后觉不对。
但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云绥把手机屏幕翻过来,笑容无比灿烂:“看我们的CP帖呀,已经发展到我美救英雄和你手牵手共赴刀山,可歌可泣的浪漫故事了,要看看吗?”
这是真气疯了。
迟阙缓慢回笼的理智向他发出尖锐的警报。
“老子在网上清白尽失。”云绥板着张上坟脸。
迟阙生平第一次唯唯诺诺:“对不起……”
“嗤!谁稀罕”云绥眯起眼,看起来很想把面前的人撕巴撕巴就地掩埋。
迟阙的求生欲暴涨:“你要什么?我尽量。”
“也没什么,我就是好奇”云绥敛起笑容,正色问,“你到底为什么冒着死在试卷上的风险参加考试。”
迟阙紧紧抿着唇。
无意看到的竞赛要求,床头边的吃人合同,还有……无法言说的情感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
他沉默了一阵,说:“你很快就知道了。”
第53章 冷战博弈
迟阙拒绝了云绥带他回云家养病的提议。
“为什么?”云绥百思不得其解, “短短几天折腾成这样,你真觉得自己烂命一条?”
迟阙恹恹地靠着椅背,右手捂着嘴咳嗽, 声音沙哑地几乎听不清:“去了才真是烂命一条。”
云绥没听清:“什么?”
迟阙摇了摇头, 伸手拍他的肩膀指向吊瓶。
里面的液体已经见了底。
两家的司机几乎同时到达医院。
云绥抱着手臂倚在车门边, 垂着眼睑表情冷淡:“确定不来?”
迟阙带着口罩, 黑亮的眸子因为生病略显混浊, 低下头咳嗽:“天晚了, 快回去吧。”
“呵。”云绥懒得再劝,上车前冷着脸撂话:“你好自为之。”
司机绕过迟阙的车往前,途经时他看到迟阙抬着手臂冲他挥别。
云绥顿了几秒,转开脸。
秋雨停了一下午,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司机撑着伞为他打开车门。
云绥从后座走下来,湿凉的风吹起披在肩头的校服外套,他伸手按时才猛然想起外,这外套原本是披在迟阙身上的。
不知对方是什么时候给他披了回来,他竟然毫无察觉。
云绥停下脚步,给那人发了条微信消息,利落地点开消息免打扰。
林薇上午时就再次飞离了南常市,云绥进门时, 云野正坐在沙发上看财报。
“小绥。”他叫住正打算上楼的云绥, 招手让他过来。
云绥依言坐下, 手里突然被塞了一份财报。
云野递给他一支笔:“这是万兴第三季度的财务报表,你看看你能看懂多少?”
云绥耐着性子看了两眼, 就把报告搁在旁边一头雾水:“我看这个干什么?我又不是集团总裁。”
云野捏着报表,一言不发的盯着他, 盯到云绥有点发毛,他才缓缓开口:“儿子,我是不是真该让你转个学,接触一下圈子里优秀的人?”
云绥攥紧手里的中性笔,咬着牙问:“爸,你到底想说什么?”
云野撑着脑袋,似乎在深思。
半晌,他突然转脸看向儿子:“你知道宏越每一次财务报表都要给迟阙印一份吗?”
云绥瞪大眼睛。
云野嘲讽地笑了一声:“看来他什么都不告诉你啊。”
“也许当初就不该听你爷爷磨练意志那一套,直接送你去私立。”云野的笔杆敲打着报告发出清脆的回响,几乎要盖住他的自言自语。
“毕竟是迟家的孩子……”
云绥胸口像是被塞了一块大石头,堵的发闷。
“我上去了。”他招呼完就匆匆上楼,只命人送了份点心当晚饭。
月考刚结束,刷题学习可以暂缓,云绥在床上平摊了一阵,干脆放出房顶的投影布决定找部电影放松一下。
他没有兴趣和目的,索性跟着高分榜选择了排在第一的影片。
点开才发现,竟然是很经典的爱情电影——《怦然心动》
云绥平时很少看爱情片,这次却突然犯懒,没有调换片子,就这么看了下去。
影片色调很温暖,画面也很柔和,氛围安详静谧,让人沉重的心情慢慢放松下来。
就是可惜,小女主角的热情有点太纯然了,被讨厌的小可怜。
他笑起来,愉悦地模仿着电影里男孩的厌恶语气:“我这辈子只希望茱莉贝克离我远点”
你最好是。
调侃完,他又莫名想起他给自己定下的“两小时无回复则踢人”策略。
明明走时嘴里还说着好自为之。
好吧,我也是个麻花。
云绥默默批判。
电影里,茱莉爬上了校车站的梧桐树。
父亲的话让云绥坐直了身子。
“你要看全景才行啊,画不只是各部分的总合,牛本身只是头牛,草地本身只是青草和花朵,透过林间的太阳也只是一道光,但你若将他们放在一起,就会出现奇迹。”
“全景……”他慢慢的咀嚼着这两个字。
其实所有人都没有看到全景,他蓦然想。
所有人都在主观臆断,用他们的眼睛和价值衡量评判我,也评判……他。
看不看得懂财务报表和去私立学校有关系吗?用他的不幸来贬低我的天真有意义吗?
难怪我们都看不到奇迹。
云绥的思绪肆意飘荡着,直到电影进入下一个情节点才悠悠回神。
奇怪,怎么看什么都想得到那个气人玩意身上?
《怦然心动》的情节没有巨大的波折,称得上大转折的也就是布莱斯的扔鸡蛋事件。
茱莉发现这一切后和布莱斯对白的画面,几乎让他幻视上午他和迟阙在私房菜馆的争吵。
他们也在为了不诚实和隐瞒而争论的身心俱疲。
“一个人的个性,在小时候就会定型,我实在不想看到你,一发不可收拾,重点是诚实,孩子,有时候,一开始的一点点不安,可以为往后省下许多痛苦。”
外公的台词一出现,云绥立即截图。
但打开微信后,他停下了。
聊天框还停留在【去喝点姜汤,下雨不要复感】这句话上。
距离他给自己规定的两小时为期已经超出了十分钟。
迟阙没有回复,他输掉了与自己的赌约。
空洞的心脏砸实在地,发出沉默地“咚,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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