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柳泫之困了,就马上过来接吹风机,她看柳泫之用过很多次,信心满满地打开,忽一声,还是吓了一小跳,不过很快适应,对着柳泫之的头发像模像样地吹起来。
吹出来的是冷风,柳泫之背靠沙发,抬手摸摸,顺着谢钰的手臂摸到手腕,再找到调热风的按钮,打开。
谢钰的视线一路跟着走,最后落在头顶往下看的领口空荡处,很快移开视线。
做了心虚事,难免要用正经事来掩盖:“周文心今日离开,你可有感觉不对?”
柳泫之困得很,含糊应:“卦算错了而已,应该没事...”
吹风机对着耳朵边的头发吹,不过一会儿就将耳朵吹得发热,柳泫之感受着冰凉的手指在发间穿梭摩挲着,困意渐渐起。
这边偏僻,入夜后,本就没什么声音。耳边的轰轰声,只让人觉得夜更寂静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她好像有事隐瞒...”
“什么事?”
“不知道。”谢钰说,"去寺庙时,我便觉得奇怪,道协能人这么多,与之交好应该也不少,她为何就找上了你...你名不见经传,和那些道士都少有来往……桐城去了这么多人,如何就挑上你了?”
“后来又去深城,她将湘城二人招来...有些事巧得太奇怪了....前几日,我去寻滕半梦问那面镜子,无意间听见她和周千雪吵架。”
“原是周文心有心疾,五岁时,险些要了命,周千雪总是担忧她也是有缘由的....”
柳泫之反应太过平静,谢钰往前看去,柳泫之已经闭上眼,安静地睡去了,她收了话,手上动作更是轻柔下来。
-
周文心回去后的好几日都没有一点音讯传来,直到出了四月的几日后,才给柳泫之突然打来一通电话。
大概意思是:七界的事已经有眉目了,道协正在召集能人异士前往杭城开大会,打算一同讨伐七界。
周文心在电话那头说:“你出发给我打电话,我来车站接你。”
柳泫之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先看一眼对面剥核桃的尧枝逐。
尧枝逐一看柳泫之那个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她要干什么,“又要出门了?”
柳泫之‘嗯’一声,“去杭城开大会。”
尧枝逐换了个腿架二郎腿,表情冷冷的,不容拒绝道:“我也去。”
“你别去。”
这话不是柳泫之说的,而是天璐说的,还是比尧枝逐更加不容拒绝的语气。
几人都看过去,天璐对尧枝逐几乎是百依百顺,很少和她唱反调,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天璐居然用这种语气和尧枝逐说话。
“你什么意思?”
啪——
尧枝逐活像个小炮仗,谁惹她,她就炸给谁看,对自家女友更是不客气,一巴掌就把核桃拍成了一片碎渣渣。
这点力气在天璐眼里根本不够看,反而觉得可爱,她谄媚地笑笑,解释,“过两天我生日就到了,你得留在这里给我过生日...开会有什么好跟的,等她们行动了,我带你跟去就好了..…”
这种笑容经常出现在天璐那张妖媚的脸上,看着像只狐狸似的,可柳泫之总觉得她像一只狗,且坚定不移地相信,天璐的原身就是一只狗。
“你有生日?”尧枝逐拍拍手,火气说收就收,“那去杭城,我们一起给你过,不是正好?”
“我有自己的朋友,”天璐微微蹙眉:“而且那里都是道士,我不喜欢,也不舒服。”
也没看她和柳泫之待着不舒服啊。
尧枝逐先问:“你生日什么时候?”
“大后天。”
尧枝逐琢磨了一下,挑着碎核桃吃干净后,才妥协道,“行吧....小泫,到时候给我发信息,要是敢隐瞒行程,你就等着完蛋吧。”
柳泫之连连点头,不敢不应。
午间惠风和畅,末春的温度很暖和,晒得人犯困。
尧枝逐和天璐在一起后,有了午睡的习惯,一到点,两人就开始轮流打哈欠,对视一眼,就默契拉手回房间睡觉。不怪她们贪恋床,下午的太阳正巧晒进卧室,纱帘一拉,整个房间温度正好,在这种日子里,不睡午觉,那是浪费时间。
谢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上的橘子已经剥好皮,石桌上的盘中垒了一座橘子山,她将手里的小橘子放在最顶上,小山才算结顶。
‘山顶’的橘子刚放上去,就被柳泫之拿走。
“你以前对柳萂,也是这样好的?”
柳泫之突然发问,谢钰重新剥了一个,仔细地清理着手中橘子的脉络,闻言手一顿,应答:“是。”
柳泫之的唇齿间还残留着一点甜味,这点甜在听到谢钰的回答后,突然开始发腻,她舔舔唇,她的本意肯定不是自讨没趣,只是结果有点不尽人意。
于是,柳泫之选择了一贯以来的逃避,转开话题:“开会你就别去了,道协都是道士,有很多人带着法器,你不好受,三生石留在这里,给你养着。”
谢钰抬头,“我担心你。”
“只是去开个会,你先回墓里养养,等到出发那天,和师妹一起来。”
柳泫之分析地头头是道,摘下香盒,递给谢钰,“现在她们只差这一块三生石,放我身上已经不安全了,你拿着,好好藏起来。”
谢钰先下意识接过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有三生石在,她不仅可以养魂,更不用担心被别人的法器所伤。只是她抬头的时候,柳泫之已经一溜烟的跑回屋子了。
第114章 我没有生你的气。
-
晚明的春天其实并不会持续太久,时高时低的温度交替着,交替着,不知什么时候起,就入了夏。感知到入夏是半夜突然听见了周边开始出现蝉鸣,紧接着的每一天都会多出几种昆虫的夜吟声。
河边的柳树也已出落得郁郁葱葱,有时旋落几片柳叶,顺着河流淌到下面的古街,最后流出那方牌匾,向更远的江河去。
跟着入夏的还有柳泫之,她换上了白色的单衣,随便一道风拂过,便荡起若隐若现的腰腹线条。
谢钰早早就坐在院子里等着了,眼巴巴看着柳泫之,想等一个心软。
可柳泫之忙前忙后都没看她,等到要出门了,才叮嘱她一句:“这几天太阳大,你不要总在外面待着。”
谢钰乖乖的应,“你要与我发信息,过两日,我就带师妹来和你汇合。”
送到门口,谢钰朝着柳泫之摆摆手,门头压下来的阴影斜斜一片,遮不住谢钰,她在太阳底下待不久,退回门里。
柳泫之转进小巷的前一刻,又转身匆匆走回来。
“怎么……”
柳泫之站定在门外的阳光里,她黑麻麻的发丝烘得整个脑袋发热,她微微歪了下头,谢钰猛然意识到什么,还没反应过来,柳泫之的唇已经印了上来。
太阳的气息,这种暖到几乎能灼烧她的热意,谢钰是能感受到的,麻麻疼疼的,一触及分。
“我没有生你的气。”
谢钰“啊”了一声,原来是要说这个。
“我知道。”谢钰不知道,她扯出不常用、但自己偷偷练习了好久的笑容,有点语无伦次:“你没生气就好。”
柳泫之含糊“嗯”一声,似乎就是为了来说这个的,她转头就跑了,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小巷中。
目送柳泫之的背景转进小道中的那一瞬间,太阳光斑一片片在眼前晃开,将柳泫之最后一道影子吞噬,回过神来的谢钰恍惚间回到了生命最后的日子。
是没有柳萂的日子。
-
没有柳萂的日子中,谢钰觉得自己回到了快饿死的时候,极度饥饿下对于食物的渴望,使她几乎丧失理智。
在极度渴望下,失去了理智....
她的手掐着柳椿的脖子,她向一个傻子厉声质问,“是不是你害死了柳萂!”
“就是你....要不是你,我就可以和柳萂一起死了!”
她的指甲扣进柳椿的皮肉中,柳椿呜呜咽咽地拍打着谢钰的手臂,能呼吸的几个瞬间,都在不停地大喊:“柳萂,柳萂....”
柳椿总是这样,对谁都喊柳萂,每天都在喊,就像是每天提醒着谢钰,柳萂回不来了。
“你也配喊她的名字?”
谢钰血红的眼睛含着泪,像是一颗颗血泪,她用尽了力气收紧双手,忿恨咒骂着柳椿,“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你!凭什么!凭什么你这样的傻子还活着!我的柳萂凭什么会死....你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泪珠砸在谢钰手上,谢钰忽得一下子收回手,愣愣地看着柳椿脖子上的伤痕,像是猛然清醒过来,她抹干净眼泪,紧抿着唇,转头回到了柳萂的屋子。
书桌上的红喜字已经堆了满满一桌,不知是不是因为阳光落在椅子上的缘故,那些挂饰似乎褪了色,瞧着也不鲜艳了。
谢钰缩回到柳萂床上。
柳椿近来越来越怕自己,这几天开始发起高烧,或许过不久,会被自己折磨死。
她死了就死了...可柳萂一定会和自己置气的.....
谢钰抚摸着身下的被褥,将头缩进被窝之中,柳萂的味道早就散了,她快要等不下去了。
她摸上枕边的医书,这是一本关于道医的医书,是从柳萂的书架上翻出来的,里面记载了一些维护尸身不腐的术法。
柳萂最喜爱她的身子,日日要摸,她想留下来,死了也要留。
若是人死了有灵魄就好,那便是翻天覆地,她也要将柳萂找出来。如此……
只要自己死一死,就知道世上有没有魂魄了。
谢钰收回手,指甲已经被她啃咬的不成样子,血淋淋沾染在被子上,她回过神,看了自己的手指许久,突然恨恨扇了自己一巴掌。
要等手指养好,才能去死了。
这还要等几日?
还要等几日啊?
来不及!来不及了!
谢钰匆匆跑去医箱,翻找止血的药粉,她的眼睛已经看不太清楚了,日日夜夜哭得太久,不管拿到什么药粉她都往手上倒。
快点好快点好快点好....
她胡乱缠着手,外面柳椿还在哭着喊柳萂,为什么每天都在哭,她为什么有脸哭,要不是她,柳家会倒吗?柳萂会死吗?她怎么不去死?该死的人是她.....
谢钰嘭得合上医箱,外面的哭嚎声一瞬间消失,她不清楚之前的是幻听,还是她现在耳聋了……周遭安静得不行,她看到对面铜镜中的人……那根本不是人了,两颊凹陷得几乎能看到骨头的轮廓,蓬头垢面,衣服灰扑扑的,血和泥混在一起,身材干瘦……
这个样子怎么行...柳萂肯定会嫌弃的…
这般半疯的日子过了不知道多久,柳椿最终还是被谢钰折磨地下不了床。
“你该去陪柳萂了。”
谢钰将药喂给柳椿,眼睛却没有看着她,也不知道在和谁说话,“你怎么能让柳萂等你这么久?”
柳椿的嘴角流下汤药,谢钰才终于看向床上双眼紧闭的柳椿,却视若无睹,她也不知道熬了什么药,她只知道不能让柳萂辛苦带回来的药材烂在药房里。
“柳萂收来的药已经熬完了,这是最后一碗,你喝完了,就该上路了。”
一提到这个,谢钰兴奋得指尖颤抖,汤药也跟在淌下来。她索性端着碗,掰开柳椿的嘴直接灌了进去,“不要浪费了柳萂辛苦收来的草药。”
药吃完了,谢钰轻轻地笑了,没人知道她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谢钰今日高兴,也就多说了点,“我们很快就可以见到柳萂了。”
她将碗放在一边,眼里尽是痴相:“你也很开心吧?整日喊着柳萂,很想念她吧?我也好想她……”
床上的人不应声,谢钰不在乎,她将柳椿连人带被拖到院子中。她将自己养得不错,甚至比以前更有力气了,这样在她的死去后,她的身体才能保持住她最完美的模样。
此时院中已经堆好柴木,谢钰将柳椿安置在柴木中央,火折子一扔,嘣的一声,大火窜起。
被子下露出一截手臂,尸斑遍布。
柳椿死很久了。
谢钰心中有了期盼,变得有些忐忑,她快要见到心上人了,面上泛出淡淡的潮红,她马上要去往自己的墓室了。
刀刃刺入胸口的一瞬间,谢钰感受到的不是痛,是天地倒转,是终于清明了的视线,是东厢房书桌上早已褪色的喜字……
自柳萂走后,她从没有如此的愉悦过。
血液染红了石砖,渗入黑泥之中,谢钰嘴边涌出一摊血,她费力抬手想要抹干净。
柳萂最喜欢这张脸,可别弄脏了。
手指抽动几下,最终还是留在了衣摆上。
槐树落下一朵黄花,飘进了谢钰涣散的眸子中。
这段回忆是秘密,是跟着活着的谢钰死去的秘密,柳泫之永远都不会知道的秘密。
谢钰合上大门,顺便将所有前尘往事尘封落锁。
-
杭城,成山公路。
车从油柏路环上山路,山路崖壁并不陡峭,此山大约长年经受风雨侵蚀,山石外露,并无什么绿草植被,望之令人不安。这种情况,在风水上视为“带煞”,对一般人来说,不太吉利。
柳泫之不由问道,“道协在山中吗?”
滕半梦坐在副驾驶上,视线从后视镜一扫而过,“道协不在山中,只是开大会的事太惹人注目,所以她们安排出一个山庄来。”
柳泫之点点头,又问:“周文心怎么没和你一起?”
滕半梦手指卷绕着头发丝,“她走不开,等会你就能见到她了。”
随后有来有往的回问柳泫之:“谢钰今日没和你一起来?”
柳泫之回道:“她养伤。”
之后一路无话。
山庄位于明堂不开阔的两山之间的低洼之地,处于两气之间,纳气不纯,沾染杂气,作为住宅肯定是为不吉。但这种地方,往往是绝佳的庙宇场所,适合出家修道之人,而如若坐向合局,香火可大为鼎盛。
84/98 首页 上一页 82 83 84 85 86 8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