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周朗星拒绝了秦烟的洗澡建议。
他要离开了。
“你现在就要走?一定要走吗?”秦烟扒着门框用担心的表情挽留他。
近在眼前的人是周朗星,而周朗星要离开了,秦烟对周叔容的担心转移到周朗星身上。
周朗星弯着眼睛,拿出手机摇了摇,说:“也不只你会担心我。我爸爸给我打了好多通电话,那时候我在车里发生了一点小状况,来不及接。现在回去,让他见一见完好无损的我。”
秦烟也不躲躲藏藏了,大方说:“我担心你。”
“那是我的荣幸。”
秦烟深吸一口气,“我不是开玩笑的。这一天发生那么多事,你还要开着车回去,那么远的距离……”
秦烟说不下去了,他在这里担心,而对方却笑盈盈地看着他。
“好了,我真的走了。我有一种预感,如果不回去,会错过一些重要的事情。”
周朗星想了想,伸手在秦烟肩膀上拍了怕,“有事联系。”
他转过头,朝着电梯的方向走过去,身后没有传来关门的声音,他知道,秦烟还在看他。
他在心里微笑——秦烟,把你的担心、思念和祝福都分一半给我吧!
电梯门关上,周朗星脸上所有的细微神情全都卸了下来。
秦烟在门口站了一段漫长的时间,然后回到屋里,站在窗户边上,小心推开窗户,探头看见楼下的车辆缓缓行驶离开。随着周朗星的离开,他的心也再次被提了起来。
秦烟打开全部的灯,蜷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盯着电视屏幕。
与此同时,周朗星一路顺风,回到了家中。此时是晚上八点,家里的做饭阿姨已经回房休息了,周朗星没有惊动任何人,饥肠辘辘地来到厨房,准备煮一碗面。
他翻动橱柜的时候,周父捧着亚克力杯子静悄悄从电梯里出来,家里忽然多出一种风尘仆仆的气息,他立马认定是周朗星回来了。
厨房有声响,周父走过去,轻咳了几声,“煮面啊。”
周朗星吓了一跳,没好气道:“你想要吓死我吗?”
周父喝了口巧克力奶,然后说:“我也饿了,给我来一份。”
周朗星半转过身,一只手还伸在橱柜里,一只手插着腰,“需要我提醒一下,现在是八点钟吗?距离你吃晚饭最多才过了一个多小时吧?”
周父叹气道:“没办法,心里藏着事,吃不下啊!”
周朗星缄默了一下。
他在橱柜里抓了一样东西出来,在爸爸面前晃了晃,“只会煮泡面哦。”
“你还往里面藏了泡面?”周父一眼认定这泡面绝对是周朗星藏起来的,他吹了吹杯子里冒出的热气,砸了咂嘴说:“什么味的?”
周朗星拿了两桶出来,“红烧和香菇,你要哪个?”
周父面带嫌弃,“不要香菇。”
周朗星煮泡面的手艺,可以说炉火纯青了,以前不懂事离家出走,全靠泡面撑着度日。
桶面灌水后,他把两个塑料叉子刺进包装盖上,然后放在料理台上,比了个OK的手势说:“等三分钟。”
周父杯子里的巧克力奶喝到底了,他把杯子推给周朗星去洗,然后闻着久违的香气,坐下来感慨道:“以前我都吃不起泡面,闻到别人吃,一个劲地吞口水。现在闻起来感觉没有以前诱人了。”
这时候,周朗星接过杯子没有那种不情不愿的神态,很自然就去冲洗,只是看见杯底残留的液体,撇了撇嘴,似乎看不惯他爸爸晚上喝这种东西。听到周父的无病呻吟,他懒懒道:“以前?多久远的事情了还拿出来说。陈腔滥调。”
“是是。多说点现在的事。”周父趁周朗星不注意,偷偷掀开红烧牛肉面的盖子,看面熟了没有。
现在的事?
周朗星甩甩杯子里的水。那还是说说以前吧。
他听到吸溜声,转过头看见了他爸爸正在吃面,“面还没熟呢。”
“我就喜欢吃夹生面!”
泡面自带的塑料叉子挺小的,两个大男人拿着都不方便。周父吃了好几口面后,忽然说起外面发生的怪事。
虽然高层有意隐瞒,但也只是掩耳盗铃,瞒得住普通百姓,瞒不住有权有钱的人。周家显贵,多多少少触碰到了那些骇人的真相。
周朗星听着什么灵异复苏、什么特殊部门、什么时代变了。
他表情没什么变化,早就惊讶过了,现在只顾着填饱肚子。
周父问他:“你有什么看法?”
周朗星说没有,引得周父不满地瞪他一眼。
“仔细算来,阿容也只是去世了十多天。不知道他此刻变成游魂没有?”
又说:“不过就算他在这里,我们也不一定能看到他。唉,如果我去挖他的坟,他会不会产生怨气?”
没人接话,他接着说:“你妈妈早就投胎了吧。”
周朗星加快了进食速度,吃完抽出餐巾纸一抹嘴巴,“你让她安息吧。”说完跑上了楼,留下周父有些怔怔看着桌面发呆。
周朗星上楼后,脚步慢了下来。
他停在周叔容的房间门前。
伸手一按,门把手没有压下去。缺少一把钥匙。
周朗星不知为何,有点松了口气。他进了自己房间,没有开灯,没有关门,走廊的灯已经足够亮了。他向后仰倒在柔软的床铺上。
望着模糊的天花板出神了几分钟后,他慢腾腾起身,抽出床头柜的第二节抽屉,从里面摸出一把备用钥匙。
他用这把钥匙打开了周叔容的房间。
落地窗前有一道身影。
周朗星怔了一下,反手把门轻轻关上。
自周叔容死后,一直闭拢的窗帘被人全部掀开,外面的月光落了进来,穿过了那个淡淡的身影,投射在地板上。
那人没有影子,皎洁的月光完整地几乎爬到周朗星的脚背上。
在他踏出脚步时,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总觉得暴露在月光下的肌肤是发凉发冷的。
他轻轻叫出那个“人”的名字:
“周叔容。”
窗户是关闭的,没有风经过,可是那个身影像是被风吹乱的烛火,若隐若现,忽闪忽灭,上一秒是完整的身体,下一秒便仿佛被月光割得支离破碎。
周叔容问到桌上那只花瓶呢?
那只丑得平平无奇的花瓶是秦烟亲自制作的,送给周叔容的礼物,周叔容一直很宝贵,放在床边的柜子上。后来被周朗星拿走了。
听不出周叔容语气中的情绪,周朗星保持镇定道:“怕落灰,放到我那里去了。”
下一秒,他听到一道短促的笑声。
周叔容转过脸,他的状态不稳定,只有半张脸成功转了过来,周朗星忍不住看向他发出笑声的嘴唇,半张扭曲的嘴唇,双目闪烁间,这张脸又恢复了原样。
周叔容弯起一个得体的微笑:
“那你怕不怕阿烟寂寞,要不要把他也一起带走?”
这是奚落,周朗星很明白。
如果可以,他当然想把秦烟一起带走。
周叔容没有在意周朗星的沉默,他走到床边,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了一包烟,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通体白色的薄荷烟。
“阿星。你看,我能拿得起东西了。”
说完,他下意识低头嗅闻。
周朗星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很轻易地捕捉到他这句话想要表达的含义。他走过去,去拿他手里的烟盒,周叔容松了手,烟盒很快落到周朗星手里。
周朗星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又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
啪嗒一声。
烟尾燃起了小火星。
他挟着烟,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一个白色的烟圈。烟圈渐渐蔓延到周叔容身边,又很快消散。
周朗星抬着下巴,半长头发有些散乱,遮住一双含着挑衅的眼睛。
“哥,你可以显形了,也可以触碰到物体了。但是……你能抽烟吗?你能吃东西吗?你闻得到秦烟身上沐浴露的香味吗?你能感受他的体温吗?”
周朗星声音平淡,字字扎心。
周叔容控制不住地露出了鬼相。他因车祸而死,后脑破了一个洞,漆黑的洞,咕噜噜冒着血,很快,半个身子都染红了。
他眼角和嘴角的肌肉都在细密地抖动,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维持平时的温文尔雅。
周朗星看着他异常惨白的脸,想起记忆中躺在棺木里无声无息的人。
心头闪过一道怜惜。
周叔容摸了摸自己的脸,接着低下头看了看身上那件染红的象牙白西服,他嘴角带着没有温度的浅笑,温声说:“真可惜,没有吓到你。”
周朗星移开目光,话题飚了一个车,拐得刁钻:“人和鬼没有未来,你会害死他的。”
周叔容恢复了本来面目,不以为然道:
“如今阳世间的变化足以记载到教科书了,也许将来的人会赋予它一个新的时代名称。新的时代,这句话已经不管用了。”
“但你这样,怎么去见他?”
周朗星没有争辩下去的意识,只是吸了一口烟,笑笑说:“你要不要去照照镜子。”
周叔容沉默,“这只是暂时的。阿星,我拜托你照顾他一段时间。”
“你的话题也蛮跳的。”
周朗星不明白,明知道他心怀不轨,却仍然要坚持把心爱的人交给他照顾的原因?
认为他没有撬墙角的本领?
想了想,“你在挑衅我?”
“我是相信你。”
两兄弟互相凝视,周朗星嗤笑一声,没有回应周叔容的相信之语,他拿着烟,点燃了周叔容手上的烟,然后意味深长地微笑走出去,关门前,他说:“爸想见你,你看着办吧。”
屋内回归沉寂的状态,周叔容举起那点燃的香烟看了一会儿,然后面无表情地按进香炉里。
他走进独立卫生间,在镜子上看了许久。低声说:“还不到时候。”
周朗星走向自己的房间,走路的步伐逐渐加重。yst
他走出了风。
可是那种浓重的压抑感怎么也吹不散。
凭什么?
一句相信的话,就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放弃吗?
他等了那么久,眼见期待落空,怎么都不会甘心的。
第43章 三天冷静期
周叔容没有回来。
秦烟等了一夜。
重复播放的新闻里,针对昨天那场小型酸雨,气象学专家还在说一些听不懂的名词。网络上,歌舞升平,仿佛昨天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放下手机,没有得到充分休息的眼睛非常酸涩,在他起身的一刹那,眼前的世界魔幻起来,各处都在天旋地转。
等到他扑到地板上,才后知后觉小腿气血不流畅,都僵化了。
他揉了揉眼睛,踉跄进入卫生间,将水池放满水,狠狠冲洗了一番。
肚子饿了,他在客厅来回转悠了一圈,很确定周叔容真的没有回来。摸摸电视机,很烫,连忙关掉。
再看看手机,没有新讯息进来,看了一晚上人鬼情未了的小说,电量已经到了预警的时刻。
他把手机充上电,晃晃悠悠去煮东西吃。精神太过恍惚,为了省事,他直接泡起了泡面。
没滋没味地填饱了肚子后,他坐在沙发上开始发呆。
今天不用上班,该做什么?
他想了想,先去洗个热水澡,冲走满身的疲惫。
从浴室出来,穿好衣服,他拎起那双鞋底严重磨损的鞋看了一会儿,很干脆地扔进垃圾桶。
今天不知道还会不会下那种奇怪的雨,秦烟换上一双鞋底很厚的球鞋。他拎起垃圾袋,打开门,抓起撑在走廊上晾干的大号黑伞。
伞也需要换一把。他在心里默念几遍,保准记住了。
在他乘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周朗星不顾周父的反对,还是出门了,他早早来到了平安小区,却站在那栋楼前的槐树下,迟迟不敢进去。
他也挺烦的。心里想的都是秦烟和周叔容,两张脸在他脑子里争地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烟的脸占了上风,彻底占据他的脑海。他想到了秦烟昨天出电梯时的那一句话。
更烦了!
秦烟一走出来便下意识撑开了伞,一眼看到了男人,站在树下,有些幼稚地踢着脚边的落叶。他穿着尖领白衬衫,袖口捋到小臂处,本来凌乱微卷的头发用卷发器拉直了,用上摩丝将头发往脑后顺,有了一副精英的模样。
而且,他身上干干净净。除了手腕上有一块手表,再没有其它装饰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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