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会儿要去哪儿?”柏梵回神地走下车问他。
林户绕到他一旁回,“附近的公园。”
“附近的公园?”柏梵竟不知道这商圈还有一个公园,可想了想这夏天的高温,不免疑惑地问,“你不怕中暑吗?这么热的天。”
林户摇了摇头,似乎并不太在意这些。
柏梵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随你。”
说罢,他就抬脚进了电梯。
这么闷热的天,单单就只是在车库停留了几分钟柏梵的额角就溢出了一层薄汗,也不知道林户是怎么想的,为何就偏偏要去外边的公园,而且他似乎还挺高兴的。
柏梵想不通地出了电梯,哪怕是开会时也偶尔走神,会不经意地瞥向窗外,正好它对着一大片的绿化,大概就是林户口中公园他想。
乍一眼望去,这公园的绿植覆盖率堪比园林,夏天更是绿意盎然尤其是这个视角的俯瞰更像是一片绿色海洋,偶尔湖风吹过荡起阵阵碧波。还真没想到这寸土寸金的地方竟还藏匿着如此惬意的地方。
林户会在做什么呢?
漫长的会议结束,等到偌大的会议室仅剩下柏梵一人时,他望着那一片茫茫绿海开始出神地思考,与此同时脑海里慢慢地浮现出林户哭泣的模样。
尤其是,他的那一双眼睛,噙着泪泛着红。
无助又彷徨。
柏梵内心的愧疚感又来了,他失神地仰头,盯着天花板良久才堪堪地呼出一口气,叫住正推门来送咖啡的助理。
林户挑了个偏僻的树荫坐下,长久地待在阴湿的出租屋里,身上都弥散着淡淡的霉味,头沉沉地抵在柱子感受着树缝隙里穿透过来照在脸上的阳光。
但愿它能驱散他周身的潮湿和阴霾。
渐渐的,林户的脑袋变得昏沉,他耷拉下眼皮开始回想昨天发生的种种。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就像是他根本就不会料到前一秒还是晴朗的天空,下一秒就阴云密布地下起瓢泼大雨。他一整个被笼罩在雨幕中没有躲避的余地。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下手。林户后怕地看着那只握刀的左手,隐隐感觉有血渗了出来。
这些日子孙昊博近乎每天都会出现在他的出租屋附近,看到林户的身影他便目的性明确地上前。和之前在会所里情形一样,孙昊博恬不知耻地说着令他厌恶的话,甚至是林户的警告和反抗都会让他愈发兴奋。
他贪婪卑劣的眼神,猥琐直白的举止,一并顺着刺鼻的烟草气息蔓延到林户的身上……
恶心。
林户的胃应激地抽了一下,进而泛起一阵酸来,然后不出意外地吐了。
究竟要怎样才能摆脱孙昊博的纠缠。
林户嘴里一股酸味,隐约还夹杂着血腥味。他想过极端的方式,可是现在又还不是时候……
江蓠永远是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巨石,就算离得再远却总是压着他喘息不过来——
他愧疚、无奈又煎熬。
三年前,自私的他有想过要逃离,也确实他去往了异国的柏林。可是,逃离的林户并不快乐,他甚至感觉自己陷入了无尽的深渊,无论他怎么挣扎就是望不到头,看不到光亮。
彻夜的失眠致使他一整天都是浑浑噩噩,手机上全都是江晔和江蓠的电话,他不敢接也不敢面对一团乱麻的生活。
后来,在他到柏林的第一年,柏林下了一场雪。
圣诞节那会儿,特别冷,林户记得尤为清晰。大概是颓丧久了,短暂的雪都让他感到了无比的幸福。
往后柏林的第二年,第三年都下了雪。
而第四年,他还没熬过那场雾就来到了苏城,也不知道柏林的雪下了没,但意外的是,那一年在苏城的深夜他等到了初雪,尽管只是雨夹雪,
以及,在那一场初雪之中,他等了柏梵,并且在之后的日子里他经历了苏城漫长的梅雨季、难遇的高温天以及更多更多的印刻在他心里的美好记忆。
“林户。”
柏梵实在是受不了在办公室里这么低的温度,吹得他太阳穴隐隐作痛,索性就来了附近的公园。
说来也巧,柏梵一进来就看见树荫下缩在角落的林户,树影恰恰好地遮挡了他的全身,唯独有那么一束光透过树缝洒在他了的脸上。
像是在林间休憩的小鹿,柏梵下意识地就联想到了这一比喻,而且待他走近了,他更加确定这比喻简直恰到好处。
太像了。
“林户。”他鬼使神差地用手挡住那一束光亮,凑近又轻声唤了一遍他的名字。
“……”朦朦胧胧中,林户听到了有人在喊他。
他强撑着睁开眼皮,茫然地看着面前的高大身影,他挡住了眼前的所有光亮,把林户彻底地罩进了他的阴影里。
“柏梵?”
这是第一次从林户口中听到自己的全名,有点陌生,但比起柏总的疏离,柏梵莫名又觉得熟悉,尤其是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听到“柏梵”二字,他心里说不上来的欢愉?
他勾了勾唇角,用手拨开林户额角细碎的发丝道,“你热傻了?”
林户缓缓地回忆的余烬中回神,目光停留在柏梵身上,第一眼他突然觉得不真实。
他蹙眉已聚焦目光,这第二眼,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了温暖,不是这盛夏的闷热。
柏梵不明所以地喂了一声,然后把手插回兜里挺直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狐疑又紧张地道,“你不会是又发烧了?”
在他印象中,林户的抵抗力并不好,一受寒一淋雨或是做得狠了,不出意外地总会发烧,然后他的那双眼睛就会透出淡淡的忧伤。
“没有。”林户开口道,“柏总怎么下来了?”
柏梵背过身径直向前走,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下来。
彼时,一阵风拂来,绿色海洋随之荡起了层层碧波,树荫下一前一后的身影也慢慢地交叠了起来,最后完全地融合在了一起。
第25章 想让你开心一点(27)
“没什么。”柏梵放慢脚步与他并排而行,“就是下来散散步。”
林户半信半疑,也并不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点头“嗯”了一声。
“你笑什么?”柏梵的余光瞥见他上扬的嘴角,浅浅的露出了一个酒窝,顿住脚步看他。
“……”林户茫然若迷地抬眸与他直视,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无辜又带点可爱。
柏梵大脑宕机,须臾才悠悠地别开视线,语气平淡地转移了话题,“去把车开过来,我要出去办点事。”
不觉异样的林户点头说了一声好。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柏梵突然学着他扬了扬嘴角,遗憾的是他并没有因此而显出一个酒窝。
笑了吗?林户坐回车里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对着摄像头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刚才的表情——
嘴角上扬的同时,眉眼也顺带着弯了弯,还有他嘴角的酒窝……
林户不可否认自己在见到柏梵的那一刻内心确实高兴,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份喜悦竟会明晃晃地显露出来。
好像,这一次他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他对柏梵的情感。
——他可能是有点喜欢柏梵?
林户在最后还是在心底打上了一个问号。毕竟他和柏梵的相遇并不单纯,而他们之间还存在着不正常的契约关系。
他深叹一口气,最终还是自觉好笑地启动车子驶去公园接柏梵。
柏梵口中的办点事,就是去了一家老式的手工裁缝店定西服。
手工裁缝店在老城的古巷一隅,据说是全苏城有名的老牌西装定制店,里头的西装极有质感,款式也是不落俗的。
林户端坐在休息厅,看着对面镜子里正在量身型的柏梵。
老裁缝架着老花镜,动作娴熟地量着柏梵的腰围,臀围和肩宽,时不时发出满意的感叹。
柏梵的身材比例简直堪比完美的艺术品,身为老艺术家更是对他这样的身形满意至极。
“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林户听到老裁缝口中像是称赞艺术品的话,起先他的目光也并不灼热,只是偶尔会停留几秒,在觉察到柏梵要望过来时他便事先看向别处。
只是,人总是免不了的好奇心,加之老裁缝丝毫不吝啬他的赞美之辞,几乎是每记下一个数字他都要说上一句“完美”。
如此一来,林户也就禁不住诱惑地盯着那一面镜子——
如他所言,柏梵的身材是一如既往的好。尽管他们坦诚相见过,甚至有过越界之举。可再这么一看,林户还是挪不开眼地盯着他。
“林户。”
柏梵突然开口喊了他一声,“过来。”
心虚的林户避开视线转身走上前,以为是要拿衣服他就自然而然地把手伸了过去。
不是衣服,相反是柏梵温热的手。
“过来这边。”柏梵顺势一拉,把他拉到了老裁缝跟前,漾着笑对他说,“老师傅,给他也量一量。”
老师傅眯起眼仔细地看了眼林户,点点头拿起一旁的皮尺开始量他的腰围。
林户不明所以,任由老师傅量身型的同时,眼神求助地望向柏梵,“柏总,我就不用了。”
“比例不错,就是瘦了点。”老师傅量得差不多,努起眉头道,“就只剩了一个骨架子。”
“……”林户略显尴尬地低头,紧攥的手不由地抠了抠手心。
“工作太累了。”柏梵坐在一旁抿一口茶解释道,而后又意味深长地把目光落在林户的身上。
老师傅也并无他意,面容慈祥地点了点头,转而对柏梵说,“对了,柏先生,这次店里新甄选了意大利的进口面料,您看要不要一起都用那新面料?”
老师傅熟知柏梵,柏梵也算得上是他们的老顾客,但今日的林户是第一次见,他咬不准两人的关系只是隐晦地询问了有关面料的细节。
“一起。”柏梵视线仍在林户身上。
“好的。”老师傅资历深,也懂得人情世故大概是猜出了些,也就不多言地去拿一些模板样式以便林户挑选。
“柏总。”
待老师傅离开,林户有些不自在地松开手说,“您不用给我定西装的。”
这儿的西装必定是价格高昂,不在他的消费范围之内,况且林户有些不明白为何柏梵会要让老师傅替他也做一套。
他如实委婉地拒绝,“柏总,我可能不太适合这里的衣服,而且我并不能消费……”
“是吗?”柏梵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不合适?再说老师傅都是按着你的尺码来,怎么可能会不合身?”
话虽如此,但柏梵可能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话。
“先生。”老师傅提着样衣走来过来,身后也还跟了几个年轻的学徒,“您的气质再适合不过这几款西服了。”
学徒殷勤地一一展示出来,在得到柏梵的点头应允后,更是周到地替他穿上身。
林户有些不知所措,像是一个提线玩偶任由他们摆弄。
“很好看。”柏梵抬手附在他的腰上,果然只有这等西服才能衬出他的气质。
先前那单调的白衬衣搭配黑西裤,以及侍应生时千篇一律的西服,好看归好看,可柏梵总觉得差点意思。
林户就适合这种高定的。
“不需要你买。”柏梵的手顺着绵软的面料慢慢地滑下去,贴身在他耳畔说,“我送你。”
“抱歉,柏总。”林户本能地要拒绝,他清醒地知道除了钱以外他们不应该产生额外的物质关系,“我不能要。”
柏梵有点意外,可碍于他心情好加之他也算是第二次被林户拒绝,也就并不在意,只是轻笑一声道,“也不是白送你的。”
言外之意,那是有代价的。而林户自然也是知道其中的代价是什么。
思虑良久,他才缓慢地点了点头。
柏梵满意地抬手摸了摸他发红的耳垂,调侃道,“就这么紧张?”
“……”林户沉吟不语,眼睛却是看得专注。
从裁缝店出来后,柏梵坐在车后排,无征兆地说了一句,“只是想让你开心点。”
“柏总您说什么?”林户分神看了眼后视镜问,“我刚才没听清。”
那算了。
柏梵努努嘴,“听不清就算了。”
反正也是随口乱说的。
“好的。”林户的注意力又回到面前的路况上。
多半还是愧疚感在作祟,柏梵总是想着要弥补点什么。单纯的钱他觉得没什么意思,索性就带他去了裁缝店定制一套像样的西服,毕竟怎么说也算是自己的司机。
况且,这位司机的车技不错,柏梵由衷地感叹。
其实早在去年的第一次他就深有体会,对于本身挑剔的柏梵来说,他宁愿是自己开车也不允许其他的人送他,可偏偏到了林户这儿,他就没那么的挑剔多事。
说来也怪,明明往常坐车他是不会有困意的,哪怕是喝醉了酒让代驾司机送回家他也辗转难耐地睡不着,可到了林户这儿,柏梵竟意外地踏实,踏实到都有了睡意。
开得稳吗?还是说车内的音乐正合他意?
但也总不可能次次都是如此吧。柏梵耷拉着脑袋想,只不过最终还是睡意太过强烈,无抵挡地睡了过去,甚至都没来得及想出个所以然来。
抵达公司地下车库,柏梵正好醒来。
睡醒的后劲大抵是空落落的虚无,他双目无神而空洞地凝视着昏暗的空间。
车内逼仄,尤其是在晦暗的光线下看不清车内的陈设的情况下,他更是觉得这地方拥挤得不行。
“我要买一辆更大的。”
柏梵缩在后座,执着又无厘头地道。
如实说,林户那一瞬间对他格外陌生——他有点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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