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切开外壳,金黄饱满的蟹黄流着鲜活的汁水展现在他眼前,丰满的蟹肉在服务员娴熟的动作下瞬间填满了碟子。
“配合蟹醋会更鲜香。”递过碟子时,服务员建议道。
林户禁不住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好的。”柏梵点头把碟子移到他手边,调侃道,“快吃吧,看你口水都要下来了。”
身为苏城人,他都快吃腻这儿的大闸蟹,每年到了九月份更是,随处可见的大闸蟹。但他也纳闷,怎么林户的模样像是头一回见呢。
“谢谢柏总。”林户照着服务员的建议沾了沾一旁的蟹醋,一入口鲜香裹挟的蟹肉瞬间就融化,弥散出的鲜甜浸满了整个口腔再是缓缓地流入胃里。
很奇特。
原来大闸蟹是这种味道。再一次林户的筷子又伸向了那一碟的蟹肉与蟹黄。
柏梵皱眉看了眼林户,原本没什么食欲的,看着林户吃饭竟也吃得津津有味。
他还挺下饭的,柏梵打趣地想,除了能让他好睡外。
一想到睡,柏梵手中的筷子就慢了下来,良久他干脆就搁到一边,开始认认真真地打量起眼前的林户。
瘦还是那么的瘦,摸起来都不舒服。但是他眼睛好看,每次失控焦躁,只要是对上他的眼睛,好像就没那么的抓狂。
可是,他那湿湿潮潮眼睛又总是朦胧不清,看久了也会因此衍生出怅然若失的惆怅感来。
为什么呢?柏梵想不明白地轻轻啧了一声。
林户随之收回欲夹的筷子,侧头关注他的表情并试图猜出点什么。
饶是他蹙眉观察,最终仍是无奈地开口询问,“柏总是哪里不高兴吗?”
柏梵本想摇头,但是看到林户认真又严肃的模样,眼睛专注地盯着自己,时而睫毛又会轻轻颤动几下。他潜意识里的冲动终究是难以抵挡地一并涌了上来。
他克制不住地想要去亲他。
林户太熟悉这种感觉了——他深邃的眼眸里满是欲望,赤裸裸无掩藏地展露了出来,仅仅不到一秒就尽数将他覆盖住,没有一丁点可挣脱的余地。
他吃痛地叫了一声。
柏梵并没有亲上去,而是恶狠狠地在他的另一边锁骨处咬了一口。
“一会儿再说。”柏梵收敛强烈的欲望,一字一句地像是在对自己说。
林户侥幸地点头说了声好。
如柏梵所言,观江园的菜出名。林户头一回有吃完了仍回味的感觉。毕竟对于以往的林户来说,吃饱才是最基本的需求。
“好了?”柏梵放下手机问他,“吃饱了吗?”
“嗯。”林户出于真心地说了一句谢谢。
他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柏梵确认再三,不是光线的缘故,真的像是他梦里的小鹿,靠近时眼睛的瞳孔放大闪着光。
“那…现…”他鲜少说话打结,含糊不清地道,“走吧。”
随即便径直站起身,快步走在前头。
林户紧跟着步子也迈大了些,尽可能地去跟上他的步伐。
临出大厅林户要去取车时,柏梵转身叫住了他,看了眼江景,突发奇想地说,“陪我出去走走。”
他双手插兜,沿着江边走在前头。林户则是摆烂地跟在后头,吃得太饱不好走快,步子一急胃就抽着疼。
当然,也是常年落下的胃病。
这条江很长,一直从西蜿蜒至东横穿了整个苏城。
走了四五百米后,林户突然发现柏梵不知何时与他并排而行。
江边的夜色浓重,路灯也是藏匿在高大茂密的树冠之中,光线暗淡只能看清人在石板路上渐渐拉长的影子,然后又缩短只剩一个小点。
“为什么想来做我的司机?”
昏暗的视线下,柏梵开口问他。
为什么呢。
林户停下脚步看他,老实说最开始是想赚更多的钱,也想让自己能安心坦然地去接受柏梵一次又一次的给与。
但,现在呢?
柏梵难得耐性十足地等待他的回应,尤在这江风吹拂的夏夜,他站在面前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眼睛,含着柔和的微光。霎时间,周遭的一切放慢了,林户听不到风吹起的水声、人声……
唯独就听到了他的心一点一点跳动的声音。
月色朦胧,无端地延伸出了暧昧气息。紧随之,他的心境也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现在的话,应该是想多见到他一点。
柏梵痴迷地盯着他的唇,无法自拔地想要将其吻住,盯了好一会儿他才猛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林户不过是自己的一个床伴,他们间的关系仅存在于契约之下。抛开别的不谈,他不应该有这般冲动越界行为。
这是一个警告,他可以毫无压力的做-爱,但不可能只是单纯的亲吻。
对,就是这样。
柏梵艰难地理清思绪,庆幸自己理智残存地并没有越过内心的那条红线。
别开视线,他打算不再看林户,看久了还是莫名衍生出了那不可言状的怅然。
“因为…”林户低下头,不可觉察地叹出一口气道,“钱。”
不好反驳,事实确实如此。柏梵如释重负地点头“嗯”了一声后又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林户不动,停留在原处等他。可能是贪食吃多了螃蟹,也或许是江风灌进了胃里,他有点不太舒服。
柏梵并未觉察,只当是这人走得慢。走出了一百米之远,果不其然林户快步跑了上来。
“柏总。”林户微喘着气说,“我们现在可以回去吗?”
柏梵不解地看着他,不知为何他看似有点惶恐不安。
林户嘴唇泛白,微微翕动,“我有点不太舒服。”
“胃?”突然意识到螃蟹寒性,方才的林户又吃了这么多,柏梵不免倒抽一口冷气,关切问他,“很严重?”
上次的画面太过清晰——面色惨白,毫无血色,额头有沁满了汗,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林户走近说,“不严重。”
他神色紧张,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了某一处,“柏总,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还是去一趟医院看看为好。”柏梵说,“医院离这也不远。”
林户为难,抿着苍白的嘴唇坚持,“还是不用去医院了。”
“去。”柏梵的语气不容置喙,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直接拽了过来,“现在。”
“我可不想在C你的时候发生之前的事情。”他压低语气附在他耳边说,“明白吗?”
林户沉默,抠着手心任由面前的柏梵拉着走,期间他仍不忘用余光看身后。
不知他有没有跟上来。
【作者有话说】
过来人有话说,阳澄湖大闸蟹是真好吃,不过用嘴咬更好吃(不用那些繁琐工具的话)。^_^
还有,螃蟹寒性一定不要多吃啊。
第28章 汤包(27)
人一紧张担忧起来,胃就疼得越发厉害。
林户眉头紧锁地缩在位子上,侧头靠着椅背不停地做着吸气吐气的动作,尝试能缓解胃的痉挛。
晚间不好挂号,直接就了急诊。
柏梵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刚才还嘴硬说是无碍的林户,倒也是暗自庆幸没听他的话。
否则,这要是再发生之前的事情……可真要给他带来心理阴影了。
这分明比他所说的要严重多了。
“你知道自己有胃病吗?”柏梵问。
林户艰难地点了点头,连简单的一声“嗯”都发不出来。
“……”柏梵无端生起气来,“知道还吃这么多?你有病吧,林户。”
林户开不了口,只能默默承受自作自受的痛苦。
是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他就贪心妄想地能够多一点,仅此而已。
一想到此,眼泪就不可控地流了下来。
“我……”
柏梵说完又是后悔,更是看不得他落泪。甚至在林户落下一滴泪水沾湿衣服的瞬间,恍惚间他好像听到玻璃破碎的声响。
就算他紧闭着眼,柏梵下意识地又想到了昨天的雨夜——当他破碎的时候,他的心紧跟着也抽了一下。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试图解释,“就是……”
就是,就是不忍心看到你这副模样。
不过,柏梵没继续说下去。恰好护士走了过来,熟练地一通操作给林户打上了点滴,同时对一旁的柏梵说,“差不多到这里的时候叫我,第一瓶会滴得快一些要是不舒服也及时跟我说。”
柏梵点头说了一声好。
“现在还很疼吗?”他问。
林户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只是眼角的泪猝不及防地流到了下颌。
“抱歉。”内心挣扎一番,柏梵还是选择了道歉,抬手蹭掉他眼角的泪柔声说,“下次不哭了好不好?”
许是药效起了作用,林户的疼痛稍微好转,呼吸平稳也逐渐来了困意。
没有回应。
柏梵低头看他,仍旧是紧闭着眼睛。算了,他心想,或许他也不会放在心上,毕竟林户只在乎他的钱。
也好。
柏梵又想了一遍,本就是各求所需的事,出于人道主义他已经很好了,为此他内心的负罪感也少了几分。
再出于人道主义,柏梵特地安排了一个单独病房。明明是一米八多的个子,缩在椅子上确是这么小小的一只……
柏梵的思绪又莫名地飘远了。
—
很久没有如此严重地复发胃病了。
林户意识迷糊地想,往常的话也最多是夜里抽的疼那么一小会儿,吃点止疼药蜷缩身体强迫自己睡着,隔天早上就基本没事。
但这一次不同以往,后续袭来的痛意强烈地要让他晕厥,一阵一阵纵有愈演愈烈的架势,他着实是禁受不住疼痛,止不住地要落泪。
一落泪,难受的情绪就翻腾地涌了上来,他不禁想,大抵是年幼养成的坏习惯,吃到好吃的总是贪心地想要一并吃掉,不然的话,下一次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这些年来,林户其实有在慢慢地改这不好的习惯。总归不是十几岁的小孩了,或多或少也能克制自己的欲望。
可是,如今这坏习惯似乎已延伸到了别的地方。
林户蜷曲双腿弓起背,自认为是最安全的姿势,他试图以此来探寻内心矛盾心理的根源。
自换了第二瓶点滴后,柏梵就注意到林户蜷缩得更明显了——他侧身贴在床的边缘,双腿弯曲紧贴着上半身,头也倾斜得好似要贴上。好在,林户还是有意识地把插着针的手安然地搭在枕边。
空调的冷风吹太大?冻着他了?
柏梵不理解地抓了被子一角搭在他身上。
身子慢慢发热,大脑也随之昏沉胀痛,林户想不明白是为何,但周身的闷热让他的大脑陷入了多年之前的噩梦——
闷湿燥热的夏天,天花板吱呀作响的吊扇,聒噪的蝉鸣……还有厨房里大声尖叫的江蓠。
她抓起橱柜里碗像是牵引木偶,僵硬又异常坚定地把碗丢向门口的林户。双眼猩红噙着恨意的泪水,嘴里不停地质问他,“你见他了?他和你说什么了?啊,我问你话,你说,你说……”
额头因瓷碗的重击鼓起了包,破皮的地方隐隐也渗出了血。即便潜意识知晓这是一场梦,林户还是本能地躲闪开。
“对不起,对不起…”江蓠见状又抓狂地抓头发,颤颤巍巍地蹲到小林户面前,哭着道歉,“妈妈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你会原谅妈妈的对不对?”
好像那时很小的自己被吓哭了。
“你答应妈妈不要见那个人好不好?”江蓠苦苦哀求他,双腿跪在木板上一直重复着,“不要见他好不好?好不好?答应妈妈……”
她颤抖着身子,头发凌乱不堪,明明几分钟前江蓠还是很温柔的模样,穿着她最爱的那一条浅蓝色连衣裙,盘着好看的头发……
林户心疼地看着她磨红的膝盖,想要伸手整理她的头发并试图将她抱住。
可是手沉沉的,像是被什么重物压制让他抬不起来。
大概就是那时起江蓠的精神状态就突然变得糟糕,无征兆地崩溃大哭,无缘由地发泄摔东西,自顾自地说些乱七八糟令他听不懂的话,也会在小林户面前毫无顾忌地大吼大叫……
可吼完江蓠又会愧疚万分哭着和林户道歉,告诉他妈妈只是生病了。
那时的林户只知道江蓠得病的事实,却不知真正得病的原因。
之后江蓠也有一段时间被舅舅接走,舅舅说是带江蓠去看病就把他送去了寄宿学校——他最为黑暗痛苦、不愿面对的生活。因为早早的被他埋藏在了角落深处,所以这一次的林户并未梦见。
这一段的经历也就模糊地在梦境之中跳过。江蓠被舅舅接回家时,林户清楚记得又是一年夏。
不知为何,永远是闷闷潮潮的,就好似是上天精心为他编制而成的一枚捕笼,一整个将他捕住,无处遁逃。
那时的江蓠状况要好很多,可能是一年未见她太过于想念,近乎是二十四小时一刻不离地待在林户身边。
他上高中,回寄宿,到后来的读大学。江蓠都是要随时知道林户的动态,交了什么朋友,做了什么事……一一都要报备,像是任何要在她的掌控之中,否则她就会崩溃疯狂,尤其是他不允许林户和林晖明有任何联系。
唯独一次。
也就是那一次。
林晖明回来了,带着一个男人回来了。
沉闷了一下午的天,在那一瞬间笼罩着尖锐崩溃的声响一并从天而落,巨大的捕笼还是将身陷其中的林户罩住。
他疯狂地想要逃离,快一点,再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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