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吧。”门一合上,柏梵指着那一盘蟹说。
“……”抿了抿嘴,林户仪式感十足的拿起筷子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柏梵脑海里冒出了一句日语:いただきます。
莫名可爱。
“柏总,你不吃吗?”林户夹了一个想给他。
压下上扬的嘴角,柏梵说,“我自己会夹的。”
林户“哦”了一声,便埋头吃起了螃蟹。
——总感觉他刚才只是象征性地问了一下。
不过柏梵到也没这么小心眼地放在心上。
没有喝酒,两人就如往常一般吃饭,偶尔想到点什么就聊几句,没有的话,就专心吃饭。
柏梵发现,时间总是在这会儿变得很慢,很静。
换作以前,必然是会生出一股烦躁和空虚。然而现在他却安然地吃着饭,就连胃口都好了不少。
“不吃了?”
差不多时,林户放下了筷子。可能是有了上次的要命经历,他节制地并不多吃。
“嗯,够了。”林户说,“您慢慢吃。”
“我也好了。”看了眼时间,柏梵准备起身,“还早,去湖边走走,消消食。”
“嗯。”收好小盒子,林户快步跟了上来。
头一回收到生日礼物,林户一时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揣在兜里生怕掉了,放在袋子里生怕被偷……思来想去便紧握手心。
跑向电梯时也不忘时刻盯着手里的盒子。
“慢点。”柏梵走在前放慢脚步提醒他,看他这姿势又莫名觉得喜感,心想真就这么喜欢?下一秒,幼稚顽劣的心性暴露,他又没忍住地想逗他,伸手要去拿他手里的东西。
“怎么了?”顿了一会儿,林户抬眸微微地蹙起眉,茫然不知所措地说,“你要还回去了吗?”
“……”柏梵无语,“是送你的,哪有收回去的道理,你在想什么呢?”
林户攥得紧,盒子仍在他手心,反应了一会儿他才舒出一口气来,又重复了一遍,“我很喜欢你送我的礼物。”
看在眼里的柏梵无端生出几分愧疚感来,尴尬地收回手,扯出一个笑来。
正好电梯到了。
叮,门应声打开,随之而敞开的还有另一熟悉声音:“呦,这不是柏总吗,这么巧?能在这儿碰上。”
不予理会,柏梵敛起笑回撤一步,打算等另一电梯上来。
许久未见的周秣,今日一反常态的人模人样,“这位是…”
眼尖的他,一下就看到了柏梵身后的林户,色眯眯又意味深长地啧了声。
“走。”柏梵拉过林户仍是懒得搭理,语气冷淡地说,“去另一边。”
林户眼熟周秣,但记不得在哪儿见过就任由他拽着朝另一侧走去。
“欸——”身后的周秣不作罢,加之身后人的长相属实着眼瞩目又似曾相识,便来了兴趣,上前一步道,“怎么,难不成我是什么瘟神?柏总见了我就要躲?”
“哦,对了,听说你有好一阵子没去会所了。”纵使穿着得体,内里的肮脏龌龊仍是一尘不变,周秣阴阳怪气地戏谑道,“莫非,真如传言一般,柏总你啊……”
“不、太、行。”咬字极重,毫不夸张地说都能听到齿间磕磕哒哒的响声。
“这么好奇啊?”柏梵脚步一顿,回身说,“还是说,你想试试?”
眼神也由冷漠变得阴戾。
被看得可怖,周秣讪讪地耸肩强装淡定道,“我有病啊。”
“没病最好。”柏梵说,“不过以防万一,最好去看看脑子。”
“…你…”被怼得语塞,周秣气恼地瞥了眼身后的男人,还是觉得眼熟。
“走吧。”柏梵拉过林户,懒得再理会这嘴贱的周秣。
明显被扰了心情的柏梵全程一言不发,好在电梯顺畅地抵达一楼,林户紧跟其后默不作声。
忽而,柏梵无征兆地顿住了脚步,仅隔了半步的林户都没来得及反应一下就撞了上去。
“你是怎么认识周秣的?”
越想越气,柏梵现在脑海里一想到刚才周秣眼神—贪婪、猥琐又满是玩味—毫不收敛地停留在林户身上,厌恶至极地握紧了拳头。
被撞得发懵的林户,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记起他口中的周秣。
大概是两年前的事了吧。
真没意思。周秣自觉不快地在走廊尽头抽了根烟。
还未尽兴,指间的烟就被抽走,滋啦一声都没时间反应,皮肤就烫出了个泡。
“草…”
话未落,周成川一个巴掌就呼在了他脸上,生生将后半脏话砸在地上。
“老子给你脸了。”周成川压低声音,克制怒意,把他拽到楼梯间警告道,“要是还有下次,自己滚出国。”
周秣年初那场邮轮派对,他捅出来的大篓子让周成川里里外外算是动用了全部人脉才算是让其掩盖过去。
“不会了,爸。”扇蒙圈的周秣唯唯诺诺地点头,“我保证。”
“那你刚在外面做什么?”
“碰见了个人。”烫的地方渗出血来,周秣龇牙道,“柏梵。”
“柏梵?”周成川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提醒他,“离他远点,你老子可没那本事再帮你收拾烂摊子!”
柏钰虽不在了,但这两年柏氏的地位,不单单在苏城早已到了难以企及的地步。好在是那次柏梵没介入,否则事情必然没那么简单。
“怎么了?爸。”周秣纳闷,只知玩乐的他并不知道周成川的担忧。更不会料想现如今的柏梵,不以为然地点头,并敷衍地哦了一声。
“走,去跟你那些叔叔们问个好。”周成川催促,“上回可是多亏了他们。”
周秣心不在焉地跟在后头,又不爽地回味他爸那一番话,不服气地歪了歪嘴,心想:不就是柏梵嘛,有什么了不起的。不也是一个喜欢男人的gay嘛。
男人。
须臾,周秣讥嘲地笑了笑,他想起那身后人是谁了——
不正是两年多前,那个林尸。
不,林户嘛。
竟然跟柏梵好上了,有意思,看柏梵那样子似乎还挺上心呢。
忽而他又有了一个好玩的念头。
第42章 抛弃(28)
“怎么想到去那儿的。”柏梵追问。
不可否认,林户去那儿的目的就是为了钱,甚至他对自己的百般讨好,一而再再而三的锲而不舍,都是出于钱。
但总有那么某一瞬间,柏梵会有一点点难以言说的期待,他似乎是在等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即便他不愿承认。
陷入回忆,林户皱眉思考。
差不多是两年前,林户刚回国那会儿。得知江蓠患病急需用钱,加之他深知自己对江蓠有过多亏欠,那段时日钱就成了他唯一所能希冀并以此安慰自己的理由——
好像所给的钱越多,他的心也会由此好受些。
仅凭工作兼职,他并不能承受巨额的医药费。江晔又频繁打电话索要让他更是拿不出一分,只能拼命赚钱,甚至他会想一天为什么只有二十四小时,为何不能是四十八小时。
可现实是,就算真是四十八小时,林户照样支付不出,他还是差了五万块。
五万块,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它很可能将其逼上绝路,或是万劫不复。
林户尤记得那晚:坐在江边,衣身单薄的他看着雾气加重的江面,紧攥着手中的纸条,若有所思。
揉皱了的纸条,依稀可见其中的字迹。
是一串号码。
以及纸张中隐隐散发出来的酒气。一点一点弥散至大脑,让他有了醉意。
恍惚间有那么一个念头占据上风——跳下去。
可一想到江蓠,他还是退缩了,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
良久,浑身麻木无力,他才堪堪地呼出一口气。
冷的。
纸条是会所经理塞的。
分不清算是好意还是另有目的,经理介绍他来钱更快的工作,凭他这身材样貌可能一晚上就是有万把块进账。
“林户,知道你缺钱,但你这小活儿哪儿能搞到大钱?”经理说,“我这儿倒是有个来钱快的活儿,你要不要试一试?”
林户自然明白钱和付出的代价是成正比,你付出什么就会相应得到些什么,谨慎地问,“是做什么的,经理?”
经理会心一笑,凑到他耳边,毫不避讳地说,“伺候金主,男的。”后两字咬得格外重。
“林户,你要是把他们伺候好了,别说是钱你这后半辈子的生活都是不用愁了。”
那倒是不假的话。林户沉默不语。
经理不着急他答复,指了指吧台边一身名牌的男人随手挥掷上千上万的酒水,意味深长地道,“别看他现在这么潇洒,若不是傍上个富商,也就只能是个送酒水的。”
说得起劲,正好进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又说道,“这人来头不小,出手阔绰。”
循着他的目光,林户只看清了背影,无形中周身散发出的气场压得他难以喘息,只是怔怔地点了点头。
“就是太过挑剔,不好伺候。”言归正传,经理继续道,“总之,林户你可以考虑考虑,我刚才说的话,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长着,等你真有了钱谁会在意你的过去?”
林户只记得收了经理的纸条,随手便塞进了衣服口袋,原本只当是看客,现如今也成了局内人,属实是讽刺。
战战兢兢地入包厢,林户的腿是软的,踩在地上都是轻飘飘的,大脑一片空白。就连台球滚落险些砸到脚跟他都没回过神来。
像是在做一场梦。
光怪陆离,灯光扑朔,看不清周遭的环境,只有在听到钱的字眼才多了几分清醒。
……
只可惜,林户一向运气不佳,还没开始就被赶了出来,人都没彻底回过神来。
孤零零地立在路边,茫然无助地看着不属于自己的繁华,他好像总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可明明自己也不奢求什么,只是简单地想要一点被关注被在意的感觉,哪怕它微乎其微。
深夜寒气凛冽侵袭整个苏城,遥望黑沉的天空一瞬间,冰冷的雨水穿透积云落了下来,更是让他孤立无援。
冷。
刺骨。
林户冻得麻木,身子发僵,甚至是出现了幻觉——
眼前出现一个身影,背着光并不能看清他的面貌,但又莫名熟悉。他撑着一把伞,随之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像是巨大的拥抱,不由分说地把他抱在怀里,然后将融融暖意渡到他身上,由表及里,最后渗入他的心脏。
扑通,扑通。
某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活了过来,又好像被谁拾了起来。
离近了。
林户才看清,褪去眼里的阴翳真挚地朝他望去。彼时,他笑了笑,唇齿微动说了些什么。
……
-
可能从那时起,他就无意识地对柏梵有了感觉吧,林户想。
“算了。”见他这般沉默,柏梵率先转移了话题,“反正以后和他这种人少些来往,周秣这人可不是什么好货色。”
即便鲜少与之来往,但周秣那件事儿在圈里传得可谓沸沸扬扬。柏梵是无心打听更是懒得掺和,还是顾晟好事多嘴,也就听个笑话算是饭后谈资。
说是周秣这人吸上瘾,还差点搞出一条人命来。若不是有人兜着估计刚才就没那么生龙活虎了。
躁归躁,柏梵还是有几分庆幸,若是那晚视而不见把他送上周秣床上,那后果……他根本不敢设想。
慢慢地抬眼,林户点了点头应声说,“好的,我知道。”
闻言,柏梵轻轻地嗯了一声,双手插兜地走在前头,除此之外心头还有点堵,说不上来的烦闷——
不想听到“因为钱”这个理由,可又不愿相信除了钱还有别的情感存在。这太矛盾了,索性就跳过避开这个话题,免得又心烦意乱的。
况且,现在这个状态挺好的:不谈情爱又能心安理得地发泄欲望。
那为何就不这么一直维持下去,想这么多又有何意义呢。
对啊。
柏梵兀自走在前头,良久他才自认为想通地叹出一口气来,而后回过身才发现两人的距离居然隔了有这么远。
“是又哪里不舒服?”等他上前,柏梵开口问。
林户摇头,“没有。”
“哦。”柏梵努了努嘴,“那怎么走这么慢。”
颇有埋怨意味。
“分明…是你走得太快了。”林户低声反驳。
下雨的缘故,柏梵没听清他的话,凑近说了句“什么”。
“我走的不慢。”林户换了个说法。
“是吗?”柏梵蹙眉,“你的意思是我走的太快了?”
“……”林户不言。
不说话岂不是就是承认。
柏梵收拢自己的伞,搭上林户的腰一把拉了过来,压低身姿反问,“快吗?”
林户没躲,却是正视他,眼里含笑地点了点头。
柏梵:“……”
有点懵。
怎么气氛他妈的又变得古怪。他挺直身子,掩饰地咳嗽了几下。
一秒,两秒……好在是第三秒的时候兜里手机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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