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启明微带歉意朝他点点头:“麻烦你了,小周。”
“您客气了哈。”周闵摸摸被香水熏到的鼻子,刚刚有个分不清男女的人一屁股往他大腿上坐,惊的他当即跳了起来,人后来倒是走了,就是留下的香水,熏得他一个劲打喷嚏。
还有刚刚裴总吩咐的事儿,要他去拿一锅海鲜粥,周闵吸了吸鼻子,这老店还得绕个路。
周闵想着想着,又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
郁启明去吧台拿了外套,朝着酒保打了个招呼。
酒保说:“您这就走了?”
特地来,就喝两杯酒?
郁启明笑着拿出手机,示意结账。
酒保擦着杯子抬了眼示意:“有人结过了。”
郁启明微微一顿,重新放好手机:“…好的。再见。”
说完再见,转身离开的动作也是干脆利落,人直接就朝着那边侧身站着的男人走去。
酒保忙应了句:“再见郁哥,空了来玩。”,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郁启明和另一个男人并肩走了出去。
这背影看起来,酒保喃喃:“……虽然挺配的,但真是让人不习惯啊。”
到底就是那么多年早就把乔哥和郁哥看习惯了,换了个人,真是多看一眼都让他浑身难受。
酒保擦干净了酒杯,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啧,这个时间对成年人来说真的是回家太早,开房正好。
还是跟老板再报备一下吧。
酒保点开微信。
到时候乔哥要是发疯,他只管说,我当时就跟老板说了,他没跟您打招呼啊?
至于老板的死活——
……他就是个破酒保,他管得了那么多?
第0019章
外头的雨下的比之前更大了。
裴致礼很坚持送他,郁启明没再拒绝,直接同他一起坐到自己车的后座。
车子后面堆了两个抱枕,一个三明治形状、一个热狗肠形状,显而易见的郁早早品味。
郁启明抱了一个热狗肠抵住隐隐泛疼的胃部,觉得吐完了之后整个人就好像是在发冷。
直觉告诉郁启明可能要糟。
从哥本哈根开始就隐隐冒头那一场感冒像是一座蠢蠢欲动的活火山,现在郁启明已经察觉到了它的岩浆流动,或许今日午夜就要喷发。
郁启明的脸贴了贴热狗肠,一想到明天要上班,他就恨不得这一座火山不是住在他的身体里,而是翻涌在S市的地底。
只是很快,身而为人的良心就立即阻止了郁启明有关于火山地震的想象——S市几千万人的身家性命不能只因为他不想上班而灰飞烟灭——哪怕只是想象,他今夜的道德底线也不太允许。
总归还是因为不久之前郁启明头脑混沌,差一点就做了一些突破自己的道德底线的事情,以至于回过神来的郁启明恨不得此时此刻就在街口碰到一个走不动路的老奶奶,他保证立刻飞奔过去扶着她来回过三十遍马路不带喘气的。
总之,现在的郁启明道德水准高的吓人。
车外雨下得大,代驾车开得慢如龟爬。
郁启明闻到了空气里浅淡的酒气,不知道是他身上的还是裴致礼身上的,应该是他身上的。
郁启明捏了捏手里的热狗肠,后知后觉感到了一丝狼狈。
——裴致礼应该也看到了。
从副驾驶座位看过去的话,应该可以看到隔壁车驾驶位上那一位容貌美丽的长发女士,如果再留心,当然也能看清楚闭着眼睛坐在副驾驶上的乔丰年。
郁启明想,当时他的脸色应该不太好,非要用词语来形容,最接近的状态大概是“如丧考妣”。
所以还是得感谢那两杯催吐了的酒。
嚼不烂死命咽下去的东西总有一天还是得吐出来,难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难受过了应该也就好了。
就跟今晚这一场大雨一样。
它总不可能无穷无尽一直下个不停,总会有晴天,不是明天就是后天,郁启明并不缺少耐心,他可以等待天晴。
给自己做完了心理暗示,郁启明觉得自己似乎好受了一点。
不过也就好受了不到两分钟,郁启明两分钟后接到了郁早早打来的一个电话。
“喂?怎么?”
郁早早在电话那头的嗓门大的惊人:
“喂,郁启明,几点了,你到底还回不回家?真就一点规矩都没有了是不是?你一个良家妇男出门在外,稍微有那么一点时间概念行不行?”
郁启明立即捂住电话,朝着被郁早早的大嗓门给喊得看过来的裴致礼表达他的歉意。
“不好意思裴总,我接个电话。”
郁启明松开听筒,对着电话那头的郁早早说话,声音显得没有半分人情味儿:
“说人话。”
“温柔一点郁启明,人设崩了呀。姐姐就是在关心你,姐姐正开着一盏小灯在门口等着你呢。”郁早早啧啧啧:“想给你关怀,也给你家的温暖,姐姐这么为你着想,你这么跟姐姐说话,良心痛不痛啊?”
郁启明也觉得奇怪,上一秒他的道德水准还在高出全国人民不少的水平,现在只是跟郁早早说了两句话好像就直接掉下平均线了。
“没有那个东西。”
郁启明直截了当。
“怎么会呢,你有的,你当然有,姐姐知道你有,如果你觉得自己没有,那现在姐姐说你有,你他娘的就必须得有,知不知道?”
郁启明很奇怪:“我要有这个东西干什么?”
郁早早夹着嗓子,声音细如春雨,软如春风:
“你有良心,你就会给你亲爱的姐姐带咱们家楼下的关东煮,我要萝卜海带和香菇,一串牛肉丸,一串甜不辣,嘶让我再想一想,对了,再给我带一根烤红薯!”
她在电话那头笑得宛如一只春天刚跳上柳枝的黄鹂鸟:
“感恩,笔芯,爱你,么么哒,不给我带就鲨了你哦!拜拜。”
郁早早啪叽一下挂了电话,
郁启明举着发出空音的手机停顿了两秒,然后面色平静的收了起来。
许久,裴致礼开口:“是,郁早早吗?”
郁启明点头:“是的。”
裴致礼停顿了一下,诚挚夸奖道:“她和小的时候一样,很活泼,健谈,很可爱。”
郁启明定定同裴致礼对视了两秒,回道:“…谢谢,我会转达的。”
可爱。
郁早早听到这个评语会当场爆炸。
裴致礼像是弯了一下嘴角,然后他移开了眼睛,望向车窗外。
窗外路灯投射的光线滑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裴致礼的侧脸凌厉,下颌线收拢的那一点弧度却很有几分曼妙,这种秀致的曼妙迥异于他本身的冷淡气质,像是纯白里透露出的一抹色晕极浅极浅的粉。
郁启明也收回了目光,他的手指再一次无意识地捏了一下手里抱着的那一根热狗肠。
粉色的。
酒后的眼角,温热的指腹,抑或是其他什么东西。
郁启明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掌心。
人类无耻,郁启明也不过如此。
他的道德岌岌可危、摇摇欲坠,他只能用疼痛唤醒理智。
愤怒和伤心会在暴雨夜幻化成为一头在心脏中央咆哮的异兽,郁启明的道德反复横跳,高的时候很高,低的时候简直可以突破下限。
不讲道理,没有逻辑。
郁启明面色平静地远望远处点着蓝光的高塔,蓝色的光晕被大雨打碎,变成一片更加模糊又凌乱的东西。
是冷的,凉的,是遥远的,模糊的,也是够不着的。
那一抹高塔上的蓝色灯光。
然后它熄灭了。
周闵比他们晚到一点,郁启明下车付完钱的时候,才看到了街对面一辆缓缓靠边的黑色奔驰。
奔驰停住,开了双闪,然后有人推门下车。
雨水变小几近于无,风也小。
梧桐树枝挂了冰凉的雨滴,吧嗒一声掉落到了郁启明的额头。
周闵手里提了一个袋子,缩着脖子跑了过来。
郁启明没留意,他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然后朝着代驾道了一声谢。
裴致礼站在另一边,抬着头正看向一旁一个路灯。
老小区,路灯昏暗,郁启明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东西。
他顺着裴致礼的目光朝着那一处看去,模模糊糊一团黑,什么也没有。
周闵到了,先喊了一声裴总,裴致礼收回看向路灯的目光。
周闵把手里的袋子给裴致礼递了过去。
裴致礼伸手接了。
郁启明没多想,一眼没往那东西上瞟,只是笑着对周闵说:“辛苦你了,裴总到家了麻烦回个信。”
周闵比了个OK,他故意左右看了两眼,嘿嘿笑着问郁启明:“郁助您这是搬家了?”
郁启明说:“没呢,要搬了找你帮忙。”
“当然成,到时候我提前给您搞一个箱车,要多大的您随便说,半挂也成。”
周闵也是能扯。
“半挂倒不必了。”郁启明说:“路太窄,进得去出不来,半路卡那儿了就完了,到时候还得麻烦你叫个吊车。”
周闵听了,咧开嘴又哈哈笑了两声。
跟郁启明乱七八糟扯了一通,扯完了,周闵看向裴致礼,老板这是想回呢,还是不想回呢?
裴致礼没动,周闵觉得老板这是不想回,于是想着要不要回头继续再跟郁启明再多扯两句有的没的。
只是还不等他再开口,裴致礼就朝着郁启明说:“记得吃药。”
郁启明双手插进口袋:“好的,谢谢裴总。”
然后裴致礼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了郁启明:“粥,还是热的。”
“……”
郁启明看了好一会儿那东西,才伸手接了过来。
“…谢谢。”
裴致礼没说不用谢,他说:“明天见。”
不久之前刚刚因为不想上班而在脑子里畅想S市火山爆发的打工人郁启明:
“……明天见,裴总。”
第0020章
裴致礼走的时候,梧桐树上又滴落了一颗雨水。
真是凉,是该凉一点,免得郁启明捧着手里这玩意儿脑子又开始发热。
郁启明目送了那一辆奔驰车开出街道,他站在夜风里又吹了两分钟,脑子里的东西从苏照春女士替他购置的衣物,到裴致礼那一份迟来十余年的礼物。
郁启明被冷风吹清醒了头脑,身上的热气也同时被吹了个一干二净,他吸了吸鼻子,一概懒得理会,直接转身上楼。
推门进屋,郁早早披头散发正蹲在沙发上捧着平板看不知道什么电视剧。
郁启明听了一耳朵,判断出是泰剧。
两个主角都情绪激动,叽哩哇啦吵架的同时正在激情互扇巴掌,一个比一个清脆,一个比一个响亮。
就在这清脆响亮的巴掌声里,郁启明忽然记起了郁早早不久之前电话里的吩咐。
萝卜海带和香菇,一串牛肉丸,一串甜不辣,还有一个烤红薯。
哦,还有药……解酒药,呵。
很好,他其实一点没忘。
郁启明换了鞋走进屋,郁早早从沙发上蹦了下来,嘴巴里一边喊着:“没规矩的小破孩终于回来了,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给亲爱的姐姐买错食物。”一边朝着郁启明扑了过去。
郁启明下意识扬起一个笑容,想对着郁早早递出去手上的东西。
他本来想说:“将就一下。”
可不知道为什么,手里那东西突然就变得特别重。
重的他提溜不起来,递送不出去,于是那一句将就一下,也就被吞在了喉咙里,说不出去了。
郁早早眨了眨眼,停在半路,目光从上到下扫视了一圈郁启明,重点停留在他提着东西那一只手。
关东煮好像不需要这样的豪华版本包装,于是郁早早十分轻易得出结论:
“……你忘了买。”
郁启明重复:“萝卜海带和香菇,一串牛肉丸,一串甜不辣,还有一个烤红薯。”
郁早早说:“对,大概是这些,你忘了对吗?”
郁启明强调:“我没忘。”
郁早早跳起来:“玩什么文字游戏啊你!你忘记了!郁启明你没有心!你没有把姐姐放在心上!我要跟你分手!”
郁启明:“……串戏了。”
郁早早说:“抱歉重来。郁启明你没有心!你没有把姐姐放在心上!我要跟你断亲!”
郁启明绕过郁早早,走进餐厅,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餐桌上。
他弯腰,从橱柜里拿出两个碗,又拿了两个小勺子,在餐桌上摆放整齐了,然后打开包装袋。
“行吧,断亲就断亲。”
郁启明一边说一边打开包装。
盒子打开,从里面飘出来的鲜香气息缓缓飘到了郁早早的鼻子底下。
然而郁早早女士并没有立即投降,她选择十分严谨地蹭过去看了一眼。
郁启明捞起一个蟹钳预备往自己的碗里放,郁早早手脚利落扑了过去一把抢过勺子跟螃蟹:
“……行吧,看在你苦苦哀求的份上,断亲一事,容后再议。”
平板里的电视剧剧情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阶段,男女主在瓢泼大雨里疯狂拥吻,凄惨又热烈地互相诉说心意。
郁启明其实没有什么胃口,尽力吃了三勺就放下了碗筷,然后抬起眼,看着郁早早支着腿一边啃着螃蟹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电视剧。
吃就吃吧,一边吃一边看还有心思继续在念他:
“郁启明你说你,当你姐有什么意思,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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