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裴致礼说:“话先说好啊,来了归来了,迟到归迟到,迟到要罚酒,老板也躲不开的。”
裴致礼说:“知道了。”
得到了裴致礼的承诺,陈琅心满意足地把手机还给了郁启明。
郁启明接过了手机,侧身走出喧嚷着的饭厅。
郁启明接起电话:“喂?你到了?”
“刚下车。”裴致礼十分敏锐,问郁启明:“还是喝酒了?”
“就一点点。”郁启明说:“意思意思。”
闲聊着走到了外头,雨下得比郁启明预料的更大。
他站在门口看了眼屋外的雨,对裴致礼说:“我得找把伞,你等等。”
裴致礼说:“别出来了,你在哪儿,食堂?”
“你待在那里别动。”郁启明说。
他挂了电话重新走回去,找了个研究室的小姑娘借了把伞。
小巧的遮阳伞,撑开的伞面上蹲着一只巨大的龙猫。
郁启明撑开伞走进雨里。
雨水打落伞面,发出无规律的声响,郁启明走向不远处的目的地。
大门口的保安亭点着灯,有人低着头正站在门岗外。
浅淡的灯火映照长身玉立的人,他耐心等待的姿态最动人。
郁启明加快了脚步,裴致礼也看到了他。
走到了灯火里,郁启明朝着裴致礼倾了一下伞尖。
伞面遮住了屋檐处滴落的雨水,郁启明说:“走吧。”
裴致礼钻到了伞底。
“谁的伞?”裴致礼靠近郁启明。
郁启明说:“别人的,一个女孩子的。”他仔细想了想,确定了对方的姓氏:“姓周一个姑娘。”
周姑娘的伞太小,遮不住两个成年的男人,雨水轻易打湿了两人的肩膀。
偏偏两个人十足默契,依旧走得不急不缓。
“她为什么要借给你?”裴致礼侧过头问郁启明。
郁启明心平气和地回答:“因为人家有品德,讲礼貌,还乐于助人。”
裴致礼说:“好,那等一下我们一起跟她道个谢。”
郁启明把伞撑高了一点,他说:“不用了吧,你也太客气了,我一个人道谢就成了。”
郁启明话落,裴致礼脚步突然顿住。
冰凉的雨滴敲打伞面,郁启明转过头看他:“怎么了?”
“……为什么不用了?”裴致礼的目光落在郁启明的脸上。
雨声太大,郁启明没有听清楚。
“什么?”他又问了一遍,下意识靠近裴致礼。
伞面下的空气里浮着几分冷淡的香气,裴致礼身上的。
还有几分浅淡的酒气,郁启明身上的。
伞面是小的。
雨声却盛大。
世界笼罩在半明不暗的昏黄雨季,伴随着复杂的气息,所有一切的味道被雨水冲刷成更冷、更淡的东西。
而伴随着呼吸间的灼热气息,一切融化成了比花瓣的触感更细腻、更柔软的东西。
郁启明想,他真的只喝了一点点。
可是醉意猛然上头,以至于他反应迟钝,以至于他指尖发麻。
裴致礼握住他的手接过了那把雨伞,郁启明的手空荡地举在半空,他停留了一秒,或者两秒,他的手垂落下来,搭到了裴致礼的肩膀。
指腹间的触感是湿的。
耳膜处的雨声和心跳声一样宏大。
郁启明微微闭上了眼睛,启开双唇,吻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
所以,你们在周姑娘的伞底下接吻,周姑娘知道吗?
第54章
郁启明出去接个人,接了将近有二十分钟都没给接回来。
陈琅端着酒杯,用他那个半醉不醉的脑子算了算食堂与大门的距离,十分确定二十分钟都够裴致礼和郁启明这两个超过一米八的大男人走上两个来回了。
还是怕人素质低,真的放了他鸽子。陈琅放下酒杯,交代了两句,推开门出了包厢,预备自己出去瞅一瞅到底怎么个情况。
耀华阔绰,一整个实验基地的食堂建得跟一座复古的小酒楼。
食堂门外就是锦鲤池和红枫树,那锦鲤池上还铺了极具江南风情的两座石墩折桥,在今晚这一片朦胧的冬雨里,竟然也构造出了颇有意境的一框美景。
陈琅站在门口,并不很有心思欣赏这一片美景。
他犹豫要不要一鼓作气直接冲进雨里,然而就在他鼓起勇气预备冲向冷雨时,在被雨水打散了的昏黄灯光里,他看到有两个人并肩撑着一把伞,正朝着这边不徐不缓地走过来。
两个男人身高身形都相仿,挨得很近,姿态有一种超越社交距离的亲密。
陈琅一眼就认了出来认。
他倒是半点没多想,只以为雨大伞小,两个男人是没办法所以才挤挤挨挨靠在一起。
于是他好心提高了嗓门冲着那两人喊:“我说两位先生,加快一点你们的步伐可以吗?你们难不成喜欢淋雨吹风吗?人类是脆弱的,小心伤风啊亲!走快点走快点!”
伞是其中那个穿着长大衣的拿的,听到了陈琅的声音,他微微斜着举起了伞面,像是朝着这边看了一眼。
然后陈琅看到他偏了偏头,对着身边的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旁边的男人像是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等两个人慢吞吞走过那一座折桥,陈琅的耐心都要告罄了。
人终于算是走到了跟前,陈琅朝天翻了个白眼,冷嗤了一声,才朝着裴致礼装模作样地伸出手:“感谢裴总莅临指导,您一路辛苦了。”
裴致礼抖落雨水收了伞,郁启明从他手上把伞拿了过来。
裴致礼伸出手跟陈琅敷衍地握了一秒钟的手:“辛苦了,陈博士。”
陈琅上下打量了一下裴致礼,感慨道:“裴总近来气色不错啊,您这日子看来是过得比前两年舒心多了。”
裴致礼收回手:“陈博士气色也不错。”
陈琅伸手示意裴致礼往里走:“都是托裴总的福,我如今才能自由又自在。”
裴致礼往后看了一眼正慢条斯理在折着雨伞的郁启明。
陈琅顺着裴致礼的目光看过去,他看了一眼郁启明,一脸八卦地凑近裴致礼:“那个什么,我刚回国不久就听到了个大八卦,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来着。”
裴致礼收回目光,顺着陈琅示意的方向往里走。
“什么?”
陈琅双手抱胸走在裴致礼的身侧,悄咪咪讲:“就小郁的事儿,说他跟乔丰年,嗯哼……你听说了吗?”
裴致礼:“没听说过。”
陈琅啧了一声:“说在一起很久了,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我印象里乔丰年不是漂亮的小美女天天换吗?什么时候……啧。”
走到了门口,陈琅还是一脸想不通的模样:“而且小郁,对吧,挺靠谱一人,脑子更是没什么问题,怎么就能被乔丰年给糟蹋了呢?”
裴致礼不说话,神情平静地预备伸手推门。
陈琅眼疾手快一把打下他的手:“诶诶诶!做什么呢裴总,您是什么身份,怎么能亲自开门呢?留着我来。”
陈琅喝了酒,下手就有点没轻没重,裴致礼皮肤白,被陈琅拍了一下手背上就起了一大片的红。
裴致礼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
陈琅推开了门,朝着一群人起哄:“来了来了,我们裴总终于来了!小的们,准备好你们的酒杯,给我一个一个过来挨个敬你们的金主爸爸!”
裴致礼嘴角扬起浅淡的笑意,对着大包间里的人微笑致意:“不好意思有事来晚了,我先自罚三杯。”
郁启明把收拢折叠整齐、套上了防水袋的遮阳伞还给周姓姑娘的时候,裴致礼已经端起酒杯连喝了两杯。
小周脸有些红,在郁启明微笑道谢的时候连说了六遍不用谢。
等到郁湳風启明走远了,她才重新坐回座位。
坐回了座位,目光就不由被隔壁桌的热闹吸引。
她转过头去,眼睛叮得又一亮。
她冲着正在喝酒的老板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到底还是没忍住,用肩膀撞了一下身旁师姐:“金主爸爸居然真的是大帅哥。裴大公子诚不欺我啊。”
被撞了一下肩膀的师姐端着一杯旺仔牛奶,笑得很端庄,只是她的目光却一直幽幽落在人群里郁启明的身上。
她同样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然后对着小周恳切道:“老板虽好,郁助更佳。这一款美貌和情调兼具的知识分子式的氛围感美人实在太稀缺!主要你看那身段——那头身比——那腰——”
小周侧眼看向师姐,惊叹道:“师姐,你观察入微了。”
师姐没听到小周的惊叹,她犹自沉浸于懊恼:“我靠,你说我今天怎么就忘记拿伞了呢?我恨不得告诉他,我宿舍环肥燕瘦有数不清的伞,只要他愿意跟我回去,他尽管慢慢挑!”
小周:“……算盘珠子崩我脸上了师姐。”
“如果打工赚钱是为了圈养这种漂亮的小伙子,想必我搬砖的手会更有力气了吧,啊,人生呐。”
师姐惆怅地长叹一口气,学着老板喝酒的潇洒姿态,举起手里的旺仔牛奶也来了个一口闷。
* * *
裴致礼连喝三杯,陈琅带头鼓掌。
郁启明走过来的时候他刚刚放下酒杯,脱掉了大衣挂椅背,在一直给他空着的主位上坐了下来。
郁启明在他旁边坐下,从果盘拿了个橘子,剥了皮给放在裴致礼的手旁。
裴致礼正和旁边另一个华裔博士说话,说了两句,他伸手把橘子拿了起来,一瓣一瓣慢条斯理地放进嘴里。
都是年轻人,气氛也挺好,裴致礼半点不端架子,很快,安静过一瞬的场子又变得闹闹哄哄。
闹闹哄哄里,又灌了两杯酒的陈琅在一旁两只手各拿一根筷子,一边敲着碗一边开始唱他的保留曲目——《沧海一声笑》。
熟悉陈博士的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他毕生的梦想就是可以学会降龙十八掌。
有个醉了七八分的男人从桌子上撑起头迷蒙着眼睛说:“有个事儿我一直想不通,《沧海一声笑》这首歌不是《笑傲江湖》里的吗?笑傲江湖里的最高武功,不是辟邪剑谱吗?”
“什么辟邪剑谱,是葵花宝典!”坐在他旁边另一个面红耳赤的年轻男人十分严谨地指出了错误。
“所以老大的梦想其实不是降龙十八掌吧。”
“是葵花宝典吗?”
“估计是。”
“老大爱好真特别。”
“天才都这样,喜欢搞特殊。”
“LGBT嘛,我懂的,老子高考六百八,美利坚留过学的。”
“严谨点,是LGBTQIA+。还有,高考六百八算个屁啊,我七百。”
被下属盖章热爱葵花宝典的陈博士没有参加过高考,一时找不到角度插不进话题。
他放下筷子叹出一口长气,给自己夹了个鸡腿,他啃了半天听着一堆人吵吵高考分数,蹭了一句:“什么七百八百的,比分有意思吗?能不能严谨一点,比排名吧,来,有没有状元的,举个手给我瞅瞅?”
“老大,要求太高了。”
“县的算吗?中考算吗?”
“单科呢?”
陈琅说:“都算都算。”
隔壁桌的小周姑娘利索举起手:“高考,物理,单科第一。”
“牛了牛了。”
“小周我是知道的,卷王之王。”
“我,小学毕业考也拿过全校第一,唉你翻什么白眼啊——不也是状元吗?”
“是状元,怎么不是呢,切。”
“别提了,毕生的痛,中考距离第一名差两分,一想起这个事儿就失眠,完了,今晚又要睡不着了。”
“哟,谁比你高两分啊?”
“我女朋友啊,因为她比我高两分,然后我们又一个高中的嘛,我开学第一天就冲他们班去找她了,想见识见识哪一路大神比我高两分——然后就一见钟情了,我追了三年,三年你懂吗?”
“然后呢?”
“然后她高考比我高了十二分。然后我们在一起了。”
“悲伤的故事,幸福的结尾。”
几个单身狗被人用三两句话给搞破防了,呜呜地发出狗叫似的痛哭。
陈琅放下鸡骨头:“看来这是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了,唉,真的是,我告诉你们,就郁助,知道吗?一位从来不标榜自己的学霸,当年高考模拟进省前十的人物,你们当着他的面吹分数,丢脸知不知道?”
陈琅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转过头问郁启明:“说起来,后来你高考第几名来着?”
郁启明正在倒茶,他想了想,说:“忘记了,考得不太好。”
陈琅不太信:“别跟我玩谦虚这一套哈。”
郁启明笑了笑:“没有,真的不好,一千名开外吧。”
陈琅惊到了,他也的确是不知道这个事儿,忍不住挺直了背脊朝着郁启明追问:“……真的假的?”
“真的。”郁启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陈琅追问:“失误了?”
郁启明笑笑:“算是吧。”
陈琅缓缓靠在椅背,盯着郁启明说:“你猜我信不信吧,你这个人真的是,年纪轻轻出社会才几年啊,这嘴巴里就越来越没几句实话了。”
郁启明也没在意陈琅有没有信,他放下茶杯,偏过头问裴致礼:“要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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