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启明蛮客气地也跟她问了声好,然后才开口问:“麻烦,这儿附近哪里有小饭馆?”
前台小姑娘偏了偏头,讲:“就外面的街上,一排都是小饭馆。你爱吃什么口味的,能吃辣吗?拐角有个川菜馆,味道很不错的。”
“不太能吃辣。”裴致礼是土生土长S市人。
郁启明讲:“最好能是清淡一点的。”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恍然大悟一般噢了一声,她伸手像是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眉毛,然后对郁启明说:“不能吃辣啊,那对面往前走一百米不到有家粥店,清淡的,它们的生滚鱼片粥味道不错,推荐你尝一下。”
郁启明半点没多想,冬日天冷,一碗热粥最熨帖肺腑,于是再次笑着对前台道了一声谢,然后拿着伞推开了门。
前台小姑娘手撑着下巴看着帅哥的背影重重叹出一口长气。
果不其然,她的基达是准的。
帅哥虽养眼,却是有伴的。
她换了只手撑着下巴,嗯,希望那个房间里的避孕套够用。
今晚她要打团战,实在不想半夜被叫客房服务。
郁启明当然不清楚已经有人替他在担心客房抽屉里的避孕套够不够用这个事情,他撑开伞走进风雪,百米路下来险些被穿堂的大风吹走半个魂。
那家粥店的招牌外点着闪烁的灯,人间烟火气息扑鼻,带着滚烫浓稠的香气,真切地调动了郁启明沉寂已久的胃口。
雪天客少,老板和老板娘正坐在大厅里闲聊,郁启明推门进去,老板娘起身掸了一下围裙:“帅哥,吃点什么?”
郁启明收拢伞放在门口,抬头看了一会儿菜单,就着裴致礼的口味点了餐:“两份生滚鱼片粥,一份虾饺,一份肠粉,就这些,麻烦打包带走。”
粥好得不算快。郁启明等了一会儿才拿到,提着吃的东西穿过风雪回到旅馆,他的羽绒服上又挂了不少的雪。
小旅馆的长廊幽暗,只开了几盏昏黄的壁灯,郁启明数着门牌号往里走,走到几乎最深处才站定脚步。
郁启明换了只手拿东西,伸出被塑料袋勒红的手敲了敲房门。
里面的人没有声响。
他很有耐心地又轻轻敲了两下。
隔壁房间有人推门出来,一个年轻曼妙的女郎穿着修身的羊绒长裙,手里拿着个电话正跟人抱怨临时遇到一场大雪。
郁启明目不斜视,耐心等待。
女郎的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轻巧的节奏,在声音远离之前,裴致礼终于打开了旅馆的房门。
他看上去好像还没洗完澡,身上松松地只披了一件浴袍,头发湿哒哒地还在往下滴水。
裴致礼侧身示意郁启明进来。
郁启明擦着裴致礼的肩膀走进了房间。
裴致礼关上了房门,又落了锁。
郁启明在一旁的小桌子上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一边打开包装袋一边问裴致礼:“洗好了吗?”
裴致礼说:“大概。”
郁启明拿粥的手顿了顿:“……那你洗好了再过来吃?”
裴致礼随手坐在床沿,拿了一块毛巾擦了两下头发,然后就放下了毛巾。
他问郁启明买了什么。
郁启明说:“鱼片粥。”
粥。裴致礼微微扬眉。
郁启明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好了,回头却看到裴致礼还湿着头发坐在床上。
裴致礼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懒洋洋的劲儿,擦个头发都像是没什么力气。
郁启明怕他被冷风吹出感冒,一边想着行李箱里有没有带感冒药,一边顺手接过了毛巾替他擦头发。
也算是投桃报李了,郁启明想,嗯,毕竟裴致礼也给他吹过两次头发。
只不过——
只不过站得近了,一低头就能看到刚洗完澡的人松垮的浴袍底下那一道平直的锁骨以及……其他。
郁启明只看了一眼就挪动眼珠,平移开了目光。
平心而论,是漂亮的。
郁启明自认审美并不高级、更不独特,尤其是对人,他十分俗气地喜欢高的,白的,漂亮的。
他自己长得好看,所以也就不可避免地在某些方面对人的相貌要求也十分挑剔。
——他承认自己挑剔。
这辈子让郁启明主动产生过浅薄欲望的掰着手指头数也只有两个人,他欲望的产生理所当然也跟他们优于常人的皮像有关。
郁启明从不否认裴致礼这个人从始至终踩在了他的审美癖好上,从皮到骨,一应俱是。
收好毛巾,郁启明拿了吹风机出来给裴致礼吹头发,手指细致地穿梭在他柔滑的发丝,明明是一副硬脾气,却长了那么软的头发丝。
吹完了头发,收好了东西,郁启明转身搬了一把椅子到床边的小木桌旁。
过道狭小,椅子腿磕碰到了墙壁,发出沉闷的声响。
裴致礼的目光本来正落在床头的那一盏壁灯,猜想它能照亮几寸地,听到了声响,他转过了头。
郁启明摆正椅子,然后捋起袖子,朝着裴致礼招了招手:“过来吃饭。”
裴致礼慢慢吞吞坐到了椅子上,拆开一次性筷子,递给郁启明。
郁启明接了筷子,夹了一只虾饺塞进了裴致礼的嘴里。
吃完收拾干净,已经将近八点,裴致礼陆陆续续接到几个电话,他站到窗口,盯着窗外已经把世界淹没成一片纯白的大雪,语气平静地交代事项。
郁启明也得工作。
他的电脑无处可放,只能摆放在床头,他曲腿靠在床边,把紧要的几个文件作回复。
裴致礼挂断电话走到郁启明身旁,郁启明就转过电脑屏幕,把他觉得有问题的地方点给裴致礼一一过目。
裴致礼俯身看了两眼,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告诉他们不着急,等我回去再处理。”
老板在旁边,郁启明的工作效率就无限提升,大的小的郁启明不能拍案的事情直接给裴致礼过一遍。
郁启明忙到九过半终于成功合拢电脑。
他闭了闭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带着一种社畜特有的疲惫和松乏,就那么随手把用完了的电脑一丢,丢到了床中央,险些砸到了正在看手机的裴致礼。
反应过来的郁启明:“……哎小心!!”
幸亏差了那么两三公分,没砸老板那张英俊的脸——郁启明真切地松了一口气。
裴致礼拿起那个险些砸到他的电脑,替郁启明收进电脑包,然后转过身,拿了小桌上的矿泉水拧开递给郁启明:“喝水吗?”
“谢谢。”郁启明接过喝了两口,问裴致礼:“雪停了吗?”
“还在下。”裴致礼走到窗边看了一眼窗外,大雪落满了街灯,依旧纷纷扬扬,不见停歇。
“明天想走估计是难了。”郁启明拧紧矿泉水瓶的盖子,心道,如果不是某些人心血来潮、别出心裁非要去别的地方兜一圈,他们本来不会碰上这场大雪。
现在好了。走不了了。
“那就休息一天。”裴致礼不以为意,他拉严实了窗帘,又看向郁启明:“你要洗澡了吗?”
郁启明和裴致礼对视了一会儿,裴致礼微微偏了一下头,忽地又笑了一下:“怎么了?”
郁启明唔了一会儿,讲:“没怎么,就是忽然觉得老旅馆也挺好的。”
裴致礼问他:“哪儿好?”
郁启明弯下腰在箱子里拿了换洗的衣服,转身推开浴室的门。
进去了,他转头又出来,望着裴致礼语气飘忽道:“哪儿好?好在至少这个东西——”他曲起手指轻轻敲了一下:“不是透明的玻璃门。”
这话说得不算太过,郁启明也诚心实意觉得这门挺好,要真是玻璃门,他洗个澡估计都不敢开灯。
郁启明洗完澡推开浴室门出去的时候,狭窄的房间里只开了一盏黯淡昏黄的床头灯。
裴致礼站在窗口,手里夹了一支烟,烟的雾气在昏黄的灯光下变成了一种模糊暧昧的形状,他的身体笼罩在那一层模糊又暧昧的烟雾里,仿佛即将融化进窗外的大雪。
听到了声响,他转过头来。
还是黑白分明、眉眼平直那张脸。
如果不是萦绕在他周身那一股渴求的气息太清晰——
暧昧存放到了心知肚明的狭窄空间里,那么所有的一切当然理所当然地会膨胀成气息过于馥郁的欲望。
大雪簌簌声响,淹没了路灯最后一丝的光亮。
世界昏暗,只余留下床头半寸光。
郁启明抽完了裴致礼手里那根烟,把它摁灭在床头的烟灰缸,想把人从地上拉起来,拉了一下手臂,对方却没有动。
郁启明嗓音低哑,轻声问他:“膝盖不凉吗?”
裴致礼没有说话。
他很固执。
他试图做得比昨晚更好。
郁启明一只手摘掉了他鼻梁上还挂着的眼镜,随手丢在床头。
另一只手的几根手指亲昵地拢在他的下颌。就那么摸索着,从粘稠的嘴角,点过侧脸带着烫意的皮肤,最后落在对方喉结上方的半寸。
“…很好…慢点……”
温热的指尖也随之往下挪动。
“慢一点……”
指尖停留在并不清晰的界限,他轻轻地抚摸过那一处的因为吞咽而在鼓动的骨节。
冷淡的眉眼蒙上做旧的灯光。
裴致礼的脸像是借着窗外老街的霓虹,从明亮的月光,变成了一抹带着潮意的、生动的红。
郁启明的脸也被对方身上的颜色所沾染,从眼角、到眼尾,他本来就是个漂亮的人,平日里的温润漂亮,如今陷入了底色浓郁的地界,他就更加漂亮到惊人。
雪意敲打玻璃窗,裴致礼舔着嘴角起身。
壁灯昏黄,他手指捏着郁启明的下颌,居高临下地端详郁启明那张此刻称得上惊艳的脸。
郁启明扶住他的薄而紧实的腰,笑道:“不继续了?”
裴致礼凑近郁启明,目光相对:“……郁启明,你是性冷淡么?”
“不是。”郁启明一口否认。
“那这算什么?”
“算慢热。”郁启明的手指缓缓陷入对方后腰那一枚腰窝。
“可你昨晚……”裴致礼目光细微闪烁,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顿了顿,带着凉意的唇贴近郁启明的脖颈:“……还是,你一直都这样?”
郁启明知道裴致礼问话的意思,他手掌微微用力,手掌下的腰肢顺着力道微微伸展,皮肤柔韧光滑,手感绝佳。
“你想听实话吗?”
“实话。”
“是的。”郁启明声音低如耳语:“一直是这样的。所以,裴致礼,我是很难讨好的,你想要,你得更努力。”
裴致礼很努力。
他努力得出乎郁启明的预料。
他太大胆。
太……放浪。
他也太会……说骚话。
哪怕在床上,裴致礼的嗓音依旧带有一种轻薄雪意似的冷,语调是一贯以来的平静,只是这一份平静却总在话落收音的时候轻微顿挫,像是吞咽了什么东西一样,变成了一种欲言又止的细密颤动。
——勾引人当然需要天赋,毕竟不是人人都做得来狐狸精。
郁启明认为没有人不会被这样子形状的裴致礼挑动起一分两分的征服欲。
何况,郁湳風启明很快明白了,裴致礼之前为什么整个人一直是那一副懒洋洋的、提不起劲的样子。
郁启明想要抽出手,裴致礼睁开眼:“做什么?”
“拿东西。”
“可我不会怀孕。”
听上去像是个冷笑话。
郁启明应景地笑了一下,凑过去,安慰似地贴了贴对方的额头,两个人的额头都带着些微潮湿。
“要用的。”
“不需要。”裴致礼想要最亲密的那一种。
郁启明耐心解释:“那对你身体不好。”
在这些方面,没有人能够改变郁启明强硬的心意,裴致礼也不能。
床铺窄小,光线晦暗。
有人在被进的时候蹙起了眉。
汗液潮过眉眼,他沙哑着开口,要了一根烟。
烟在右手,手臂横过了额头,随着动作在轻轻地晃动。
烟灰积累到了最后,无声地累跌坠落,飘飘忽忽地烫到了他的锁骨和胸膛,让他整个身体都为之颤抖。
水声是后面出现的。
从缓慢的、并不清晰的,逐渐成为每一记动作时都会发出的动静。
郁启明一直不急不缓的动作终于开始变得顺畅。
裴致礼把手里的烟递给对方。
郁启明接了,抽了一口,低下头,重重地给了他。
男人的身体与柔软无关。
可是他偏偏又是柔软的。
他甚至是高热的。
郁启明在那一瞬甚至认真地开始怀疑,他以前所拥有过的,也是这么一具鲜活的、有热度的身体吗?
所有一切过往就这么突然地、在这一瞬间变成了模糊。
裴致礼刚刚有了清晰的感觉,郁启明却突然抽身离开了他的身体。
裴致礼伸手抓住他:“去哪儿?”
“拿块浴巾。”郁启明笑了下:“就这一张珍贵的床,被你弄湿可就完了。”
窗外的雪幻化成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床头昏黄的灯亦变成了一轮盛夏的落日。
灼热的呼吸宛如灼热的晚风,吹拂开时间裂隙,碰触到了记忆深处一些埋葬了多年的东西。
裴致礼的头抵住床沿,额发四散,男人的侧脸变成了更柔软的模样,郁启明在那一刹那误以为时间轮转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前。
在所有一切还没有发生时,他们的人生道路笔直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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