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安顿时冲着卡兹米尔挑衅地挑了下眉毛,为自己赢得了一只黑眼圈:“嘶……啧。”
他捂着眼眶自认理亏:“想按原计划走,就得说服枢院大臣。这事交给我解决。”
只要他主动露面,对枢院大臣表示愿意合作,只是要利用登基大典设局,铲除一个眼中钉,枢院大臣必然不会怀疑。
毕竟,谁能放弃到手的皇位呢?
到时候疗养院就可以白嫖大臣们的劳动力,鞭策他们主动提供帮助,加快引诱计划的进度。
·
十天。十天的时间够做什么?
够罗安与枢院大臣达成合作,将“卡兹米尔即将继承皇位,并于帝都同时举行继任大典,以及结婚庆典”的消息散播至宇宙各处。
够罗安将大臣们哄骗得晕头转向,打开自己的小金库,为布置典礼现场而慷慨解囊。
但这十天的时间,却不够让约瑟夫在人生……虫生的岔道口做出选择,决定自己是为了卡兹米尔自投罗网呢,还是为了保全自我不去帝都呢?
他茫然又矛盾地坐在餐桌前,两眼放空,试图思考自己是如何落入这抉择的困境中的:
首先,是八天前。
他在某家摇滚酒吧的吧台前坐着,正等待调酒师倒好他点的酒,就见吧台悬挂的老式电视切播了一条紧急新闻:
【……病危……赦免……】
喧闹的酒吧逐渐静下来了,就连吉他手都震惊地停下了拨弦,瞪视向电视上的发言人。
官方发言人依旧一脸严肃地说着天方夜谭:
【……因此,经过理查德陛下与枢院的商讨决定,理查德陛下将于本月十五日举行正式的仪式,将皇位禅让于卡兹米尔元帅。】
“……”
摇滚酒吧里安静得像老师刚提完问的课堂。
几秒后,爆发出更加热烈的声音。
质疑真实性的、欢呼雀跃的、大骂理查德早就该退位让贤的……
只有约瑟夫仍坐在原位,如遭雷劈:
人类皇帝在抽什么风?为什么在这种时候退位给卡兹米尔?
啊没有说“卡兹米尔登基”这件事不好的意思,但就是,为什么不能推迟个两三个月?
他痛苦得酒都不想尝了。
在他预见的画面里,他会在本月的十五日遭人围攻,失去自由,成为一名永远007、日常兼职多项劳动改造的囚徒。
但凡理查德的禅让仪式举行在十六号呢?
……等等,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继承仪式,他才被抓的吧??
约瑟夫心里敲响了警钟,表面上仍旧不动声色,看似平静地端起酒杯缀饮,实则悄悄将长吻探入酒杯,猛吸了一口!
辛辣刺激的酒液划入胃袋,他感觉自己冷静一点了:
不能去。绝对不能去。
预见已经告知了结果,这就是一场有去无回的鸿门宴。没人会自寻死路……啊但是,这是亲爱的卡尔的登基大典!
单推人陷入了强烈的矛盾与纠结,但他还能忍。
只是错过我推一个比较重要的人生阶段而已,并不是什么……啊可恶的理查德!!可恶的陷阱!可恶的酒精!
一定是酒精让他如此动摇,如此痛苦,难怪人类会将酒精称之为罪恶的源血,并且禁止未成年接触。
满打满算三周岁的约瑟夫恼火、但谨慎地将“万恶之源”推开了,并将酒精正式列为“不必品尝的人类食品”。
至于他即将坐收皇位的推?
不不不,卡兹米尔能有什么错呢?他这么优秀,理查德早该禅让,就像周围的人类骂得那样。如果理查德早点识趣,说不定他遇见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他也不必因此而纠结痛苦。
总之,他推是完美的,他推是没有错的,错的只有理查德、酒精,还有那些布下陷阱的恶徒!
怀揣着无法两全的焦虑,约瑟夫离开了酒吧。并因此连续六个晚上没有顺利入眠。
以至于第七个早晨起床时,他将旅游公寓里老旧的冰箱当成了树皮,抱着轰隆作响的机器,陷入了长达一个小时的昏迷。
多么可怜,然而,可恨的敌人仍旧没有放过他。
第七天的傍晚,他从昏睡中醒来,拖着僵硬的身体离开冰箱,刚疲惫地坐倒在沙发上,公寓的光屏被强制开启,播送了一条新的喜讯。
号外号外!卡兹米尔有想要共度一生的爱人啦!
号外号外!本月十五日的登基大典将超值加时!观看登基大典附赠世纪婚礼哦~
才稍微补回一点睡眠的约瑟夫:“……”
约瑟夫:“我@#¥%¥”
是的。约瑟夫是一名铁血毒唯。只要是和卡兹米尔有关的情报,他都在乎得要死。
如果说登基仪式不能亲临现场,只是让他彻夜难眠,那么真嫂子的出现,就是让他彻底破防!
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什么预见,什么陷阱,他都不在乎了,他唯一在乎的是:
凭什么??那个不知道长什么鬼样的新娘,凭什么能和卡兹米尔共度余生??
他当初捧着自己的肋骨,如此掏心掏肺、如此期盼地想和卡兹米尔融为一体,成为世界上最亲近的存在,卡兹米尔却拒绝了他!这个新娘,Ta又付出了什么!?
隔着无数光年,彻底破防的毒唯冲出旅行公寓,向着帝星飞来了。
而在帝星。
由于时差的存在,两位“新人”已经换上了西装礼服,肩并肩走出了化妆室的大门。
枢院大臣们被罗安诓得硬生生忙成婚礼MC,此时气喘吁吁地赶到门口,把罗安拉到一边做最后的叮嘱:
“记得你的承诺——这次婚礼,只是为了替你铲除眼中钉,一旦抓到那个家伙,你就得马上公布真相!”
他们其实觉得没必要提醒这一段的。毕竟,就像罗安揣测的那样,他们打从心底里觉得:世上怎么会有人能拒绝皇位呢?
十天前,才因为不想当皇帝而连打三架的罗安无比可靠地点头。
N带着几分迫不及待地将枢院大臣们赶回席位,卡兹米尔则面无表情地敲了敲左耳耳根:“都到位了?”
礼堂周围,就连该在罗曼大陆“自愿活动”的雷文和巴尔德也被康柯调来了现场。
恢弘的管弦乐在礼堂中交响回荡,高达三米的彩色玻璃窗将阳光切割成迷幻瑰丽的碎片。
康柯半倚在二层的栏杆边,就浸在这片如梦幻泡影般的碎光里。
寰换了一身比较融入环境的军装礼服,此时正垂着雪色的眼睫,不知道又在想什么幺蛾子。
康柯抬手勾住某条随时可能冲出去搞事的疯犬的银链,冲着联络器开口:
“开始吧。”
第85章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
司仪庄肃但暗藏别扭的开场白响彻整座礼堂。
朝辞站在一楼大厅入口,跟同样伪装成门卫的伊瑞尔幸灾乐祸地吐槽:
“难为主持人了,他昨晚大概一宿没睡,思考要如何同时兼容登基大典的庄肃,和婚礼庆典的喜庆。”
伊瑞尔用胳膊肘把这个站没站相的同事怼回去:“少废话。这次的行动,院长明显很看重,还特地把雷文他们也抽调过来……你今早跟院长单聊过,他有说什么原因吗?”
“因为那些字符串——或者公式,鬼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朝辞吞噬的那个大学生痛恨理科,连带得朝辞也不咋的喜欢:
“院长觉得,这里的研究所可能在研究那东西,而约瑟夫又有可能是从研究所里跑出来的,说不准会有操纵那东西的能力……诶,新人快上台了!”
掌声雷动,管弦乐与唱诗班的颂歌声交织在一起,除了潜伏在各处的疗养院员工,谁也听不出这热烈的声浪中的不和谐音。
前列的圆餐桌边,枢院大臣布鲁诺听着前奏曲,满意地眯起眼睛。
他停下鼓掌的动作,从冰酒桶中拿出一瓶特意带来的香槟,亲自为老同事们开启,以庆祝这次说简单也不简单(他们的小金库缩水了至少一半,这十天忙前忙后,差点把自己忙进医院),说难也不难(毕竟罗安出乎意料的好沟通)的胜利:
“朋友们,举杯吧。让我们一起敬新帝!”
所有人心照不宣地举起高脚杯。
谁当皇帝都好说,就是不能让卡兹米尔继任。
这家伙根本不懂政治、不懂利益交换,从前还没升任元帅时,就敢直接对他们叫板,真成皇帝了还得了?怕不是会直接把他们“裁员”。
——当然了,虽然说“谁当皇帝都好说”,但如果这位新帝易于操纵,或者与他们“意气相投”……哈,那当然是最好的。
好在他们忙前忙后,终于成功为自己争取到了完美的新上司。
众人纷纷相视一笑,举杯碰撞,一饮而尽——
“……为我们的新帝加冕!”主持人高亢的声音从台上传来,“艾隆帝国第十三任帝皇——”
“卡兹米尔·艾隆陛下!”
布鲁诺毫无预料:“噗——”
这绝对是他一生中最失态的时刻。
好在除了他之外,还有数个枢院大臣跟他同时喷酒。呛咳的、狼狈地寻找纸巾的、怒极捶桌的……原本优雅上流的画面眨眼间乱成一片:
“怎么回事!?不该是罗纳德皇子加冕吗?!”
“该死的星盗!我就知道,一个人只要和卑劣的人为过伍,哪怕血统再高贵,都不可信任!”
“他在想什么??为什么要配合卡兹米尔?为什么要送别的人登上自己的王座?”
布鲁诺等不及从呛咳中缓过来,红着脖子站起身:“我反对——”
他一个人的声音,终究还是太单薄了。
欢呼声、鼓掌声、兴奋到失态的尖叫粗吼声,所有的军人都在为卡兹米尔的继位而狂欢。
没有任何人会比战士们更渴望一个强大的领袖,他们的偏向性、善恶观是简单的:
任何能带领他们夺得胜利、从战场上活着回到家人身边的领袖,就是他们愿意将身家性命悉数托付的领袖!
就像数年前,哪怕远在帝都的理查德一纸诏书,将卡兹米尔打为叛国贼;哪怕帝都的消息传来前线,所有人都知晓卡兹米尔身为下等公民、身患基因病却隐瞒不报,违规参军。
但面对着虫潮,面对着皇名,没有一个军人将武器调转方向,指向卡兹米尔——
因为他们看见的,不是“叛国贼”,不是“下等公民”,而是卡兹米尔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强大背影;他们心底涌现的不是怀疑、不是犹豫,而是被这份无可匹敌的强大鼓舞起的,对胜利的渴求!沸腾的热血!
杀红眼的军队,就这样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理查德和枢院确信会全军覆没的情况下,全歼了虫潮,仅五十余人受伤,无人阵亡,全员回归帝星。
想想吧,这样的神迹,除了卡兹米尔,还有谁能做到?没有!而如今,这位元帅终于回归帝国,甚至继承了皇位——有哪个军人能不因此激动亢奋、战意昂扬?
——除了坐在第一列,已经远离前线几十年的枢院大臣们。
欢呼声卷席了礼堂,令他们的不满和反对弱得像一根稻草,随便推搡就不堪一击地倒伏在地。
一直到司仪说出婚礼必备的那句“谁反对?”,他们的嘶喊声才从礼堂的入口处传来:
“我反对!”
枢院大臣们:“——??”
啊?从礼堂入口传来?
他们懵逼地扭过头去,转向入口,想看看是哪个有品的朋友和他们志同道合——就感觉整个礼堂轰然晃了晃。
一道巨大的、形似蝴蝶的黑影,降落在礼堂顶端的玻璃穹顶上。
那双大得像能把礼堂拍碎的翅翼扇了扇,下一秒,两双细足凿子似的捅进穹顶里!
“啪嚓……”
彩色玻璃哗啦啦倾斜而下。
在场的观礼者几乎都是军人,只愣了不到半秒,就反应迅速地进入战斗状态。
枪林弹雨喷薄而出时,他们听见上方又响起殷雷般低沉轰隆的声音:
“我反对——”
军人们:“??”
吃人的虫族他们见得多了,但是抢婚的虫族,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呃——这是抢谁的婚?
无数思绪从脑海中划过,但他们的行动半点没停。
卡兹米尔和罗安也从舞台上翻了下来,听见军人们在匆忙间交换信息:
“该死,虫族什么时候闯入帝星的?!为什么一点预警没有?!前哨的军区在做什么!”
“没那么简单,我怀疑这是有人偷渡进来的,不然哪有那么容易绕过军区的防线?”
“指不定就是枢院的那群老不死……啧,我刚刚坐在前列,还听见他们喊反对,这虫族指不定就是他们搞得鬼!”
枢院大臣们:“???”
不是,跟他们没关系好吧——
澄清的话刚要脱口而出,一道怪异的尖啸声忽然席卷了整个礼堂。
眼前的现实骤然扭曲,像滴入水中的颜料。
二楼平台上,康柯一把拽住寰脖颈间的银链,将这个大型不稳定因素扯近几分,第一时间尝试定格时间——
“嘶。”寰轻抽了口气,像是在抱怨康柯太过粗暴,但人还是驯服地顺着力道贴过来,“时间无法操纵——看来你出门前的猜测是正确的。”
寰温顺地垂着头,下巴抵着康柯的后背,像天鹅垂下修长脆弱的脖颈。
这大概出于某种康柯不能理解的乐趣——总之最近寰热衷于扮演成一只柔弱无害的毛茸茸,见缝插针就爱往他身上贴,让康柯怀疑对方是不是有肌肤饥渴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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