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面上还带着些许病态,但精气神要比初见时好许多。
麻雀跟着神君,神君坐下他也挨着神君坐下。
李二眉头微蹙,打量了麻雀一会,见他一副小厮打扮,张口想说什么,但见神君不为所动,他也不好越俎代庖,便低头喝了口酒水。
酒是他在城外的符辟酒庄特意订的,他身体不好,平常酒水于他而言太烈,身体受不住,这特意订的果酒很清淡,尝不出酒味,能喝一些。
他们二人多年相交,彼此之间相互信任,说话自然少了许多弯弯绕绕。
李二放下杯子,开门见山道:“你父亲的事情刑部那边已经在着手准备,只怕不出一个月,徐家会遭受灭顶之灾。”
神君沉默。
李二叹了口气:“你救不了徐家。”
李二说:“新帝登基以来他就一直蠢蠢欲动,摄政王也不是傻子,现如今大兵已从南疆调至京城,不出三日就能抵达京郊。”
二人又谈了许多。
麻雀就坐在一旁,听他们讨论他听不懂的话题。刚刚店小二给他们每人倒了酒,麻雀低头闻了闻,是淡淡梅子的清香,忍不住拿起杯子尝了一口,甜甜的,像果汁,唇齿都是清香。
真是好喝,麻雀想。
他拿起酒壶给自己又添了一杯,吨吨吨下肚。
……
临近尾声,神君感叹:“他坏事做尽,死有余辜,只是徐家上下,无辜者甚多。”
二人皆是沉默。
从外边跑来一小厮,凑在李二耳旁低声说了些什么,李二面色一变,朝小厮点了点头。
小厮下去,李二便起身向神君告别:“我还有事情,先走了。”
“嗯。”神君起身告别。
雅间一下只剩下神君与麻雀二人,神君回头一看麻雀,麻雀正坐在椅子上,很乖巧的模样,眨着眼睛看他,眼睛大大的,圆圆的,脸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第12章
神君意识到不对,拿起麻雀面前的酒壶,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不等他说话,麻雀便语气不善地开口:“你干嘛?”
他不确定麻雀醉到什么程度,于是试探性说道:“该回去了。”
麻雀问:“回哪去?”
“回我的宅子,你先前住的那。”
“可是我回不去了。”麻雀歪着脑袋看神君,皱着眉头,颇为苦恼的样子。
神君说:“回得去。”
“回不去了!”麻雀音量忽然拔高,手啪的一下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碗碟叮当响,他气势汹汹冲神君吼道:“我的翅膀不见了,我哪也去不了!”
“……你……”
麻雀不听他说话,絮絮叨叨:“没有翅膀是会被吃掉的……”
神君耐着性子解释:“不会被吃掉。”
“不会被吃掉……”麻雀喃喃重复了一遍神君说的话,怔怔地盯着神君许久,思付着什么,然后恍然大悟般指着神君,大声道:“就是你这个坏东西,你也想吃掉我!”
“……”
对峙良久,神君否认:“没有。”
麻雀却不信,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你掐着我脑袋亲口说的,别想骗我。”
“不回去?”
“不回去。”
“那随你。”神君冷冰冰地说,说完转身就要走。
“诶,诶呀。”麻雀见他要走,连忙起身跟上,拉住神君的袖摆,有些委屈:“等,等等我。”
神君似笑非笑,居高临下地看着麻雀低着的脑袋:“不是不走吗?”
麻雀扭捏半日,最后干巴巴地说:“你管我。”
马车在聚贤楼外侯着,上车的时候麻雀说什么也不肯,聚贤楼离宅子不远,神君不想在街上拉扯,怕麻雀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所幸就依了他。
眼下正是街道热闹的时候,玄武街上车水马龙,小贩熙熙攘攘。麻雀贴紧了神君,手还攥着神君的衣裳。
算起来,这还是麻雀第一次做人上街。
有小贩推着小车,上面摆着许多孩童的玩具,插在草棒最上面的是一个红漆白面的拨浪鼓,粗线系着的珠子随着小贩的动作不断摇晃。
麻雀兴奋地伸手抽出拨浪鼓,在面前转了转,珠子敲在鼓面上,发出叮咚悦耳的声音。鼓面上画了一支桃花,枝上站着一只小雀,卖货郎画技普通,小雀画得呆头呆脑,麻雀却很开心,将拨浪鼓递到神君面前:“看,画的是我。”
神君瞥了一眼。
很傻,的确挺像。
小贩看到机会,急忙推销自己的产品。
麻雀撒娇:“买一个吧,买一个吧。”
一个拨浪鼓而已,没理由不买。神君爽快付钱。
麻雀身上闻不到酒味,只有挨得近了,说话的时候才能从呼出的气息里闻到淡淡的酒气。说实话,这酒是不醉人的,平常人一壶下肚不会有醉意。
鸟能吃酒吗?神君想,兴许是不能的,不然怎么会醉成这样。
下次不许他再喝。
神君心中刚得出定论,前方就有一人拦住他的去路。
是他父亲养在外边的儿子,也是他的弟弟。
徐三后边跟着几个小厮,他大摇大摆的走在中间。
徐三是个草包,他能平稳的活到今日,得亏他有一个厉害的娘。
徐三挺着身板,笑吟吟的模样,浑身上下透着不怀好意。
神君没功夫陪他过家家,绕道就要走,徐三又往同侧走,再次挡住神君去路。
麻雀不爽极了,真是什么垃圾都敢往神君面前凑,攥着拨浪鼓的手指节咯咯作响。
徐三正要开口说什么,麻雀就把拨浪鼓往腰间一插,扑上去把徐三摁倒在地,一拳一拳的挥在徐三脸上。
变数太快,没人反应过来。
徐三的小厮急忙挥着拳头想把麻雀拉开,可麻雀身板看着小,力气却是出奇的大,几个小厮愣是没把他拉开,最后几个人混乱地打成一团。
原本熙攘的人群绕开一片空地,伴着徐三的惨叫和周围人群的尖叫。
“杀人了!杀人了!”
场面乱作一团,到最后官兵都来了,才停下。
官兵摁着斗殴的几个人,为首的士兵认得神君,犹豫道:“这……”
麻雀被官兵反手扣着,脸上带着乌青,嘴角裂开,渗出些许血迹。
神君心神一恍,他目光沉了沉,示意士兵放开麻雀,然后说:“这几个人寻衅滋事,该怎么处理你当是知道的。”
“我呸,这话你也说得出口!分明是他……啊!”徐三还没说完,就被押着他的士兵用力一摁,发出惨叫。
“是,是。”士兵朝神君行了礼,挥手将徐三和他的小厮带下去,又和神君道别。
……
他们最后还是没有步行回府,麻雀坐在马车上,挨着车壁上的软垫,哼哼唧唧。
神君说:“下次不许这么冲动。”
麻雀还在哼唧,不说话。
马车行得很慢,车轱辘碾到了地上的大石头,剧烈颠簸了一下,神君没坐稳,倒在了麻雀身上。
噗通。
神君瞳孔缩小,心底是剧烈的悸动,和上两次一样。
车帘外传来车夫的道歉声,但神君没有心思去听。
他坐起身,麻雀也在看着他,他们对视,神君的眼神从麻雀的眼睛下移到鼻子,再到唇珠,再到唇角。
麻雀抿了抿唇,牵扯到受伤的的嘴脸,“嘶”了一声倒吸冷气,伤口又渗出细小的血珠。
风呼呼地吹进车厢,暗紫流金的帘子被卷起,一连几日的绵绵阴云不知何时散了,第一缕金黄的阳光照亮了车内。
神君俯身上前,和麻雀离得很近,彼此呼吸温热地撒在脸上,神君手抓着麻雀下颚,强硬地让麻雀仰起脸,然后不算温柔地舔去了麻雀唇角的血珠。
第13章
麻雀:?
神君也愣了。
车还在颠簸,车帘左右不停摇晃,光影在不断变化,映在麻雀脸上,晃得神君一阵眩晕。
麻雀呆呆的在沉思这是什么意思,他在贫瘠的记忆里一遍一遍的搜索,却找不出类似的经历。到最后,麻雀抓着神君的衣袖,傻傻地问:“这是你们人类问好的方式吗?”
“……”
神君面上故作坦然:“是。”
“哦。”麻雀挠了挠后脑勺,随意扎起的头发变得凌乱,“我知道了。”
“?”神君怕他日后见一个人就舔一下,又补充:“这是很亲近的人才会做的问候方式,你不能见人便亲,会引起旁人反感。”
“很亲近?”麻雀不懂:“什么叫很亲近,我们这样算吗?”
神君:“算。”
“哦。”麻雀又揪了揪发带,松垮的发带几乎挂不住头发,堪堪欲坠,可麻雀很开心,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们是很亲近的人啊。”
*
转眼便到府中,麻雀松垮的发带最后被神君摘下,收在袖袋里。刚到前院便察觉不对,院里空地上红木箱子摆了十几箱,管事在指挥下人们往箱子里装填。
神君微不可察的皱了眉。
果然,他父亲在前厅,和一个玫红衣裳打扮的中年女子交谈。
女子神君认得,是京城里有名的媒婆。
媒婆远远瞧见神君,热情地向神君招手:“徐公子。”
媒婆身上都是艳粉的装扮,瞧着就是一片喜气,可她的喜气传达不到他们父子二人。
神君走到媒婆面前,徐其睨了神君一眼,气氛被冰冻住似的,是冲突响起前最后的宁静。
徐其挥了手,示意媒婆先行离开,他无意将阴暗面展现在外人面前。
媒婆都是人精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自然嗅到了不对劲,得了徐其的命令,朝二人各行了礼便连忙悄声离开,
神君冷笑:“这是又闹哪出?”
徐其不紧不慢地坐到前厅的主位上,垂着眼眸拿了茶盏,漫不经心的用杯盖刮弄着些许漂浮的茶叶子:“什么哪出?我作为父亲为自己儿子寻觅良缘有何不可。”
“良缘?”神君知他心里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无非先用他稳住亡母娘家,再利用他结亲巩固地位。
“你和母亲的良缘也是如此?”神君质问。
徐其挑了挑眉,不可置否。
神君无意与他争吵,只扔下“这亲我不会成”便甩袖离开。徐其也没拦他,嘴角勾起不屑的笑容,胸有成竹的模样。
*
晚上神君便拿到了徐其给他安排成亲对象的信息,是平阳侯的独女,曾在诗会上有过一面之缘。
平阳侯爱女之心是出了名的,他手里握着京城的八千禁军,倘若能结亲,等同于将平阳侯扯下水,得了一个有力的左膀右臂。
神君心里嘲讽徐其打得一手好算盘,徐其自以为握着他的软肋,用他牵制母家,也赌他不会弃母家于不顾。
可神君早就不是当初任他揉捏的稚子,在徐其面前一味退让不过是让他放松警惕。他手里握着徐其和外邦人勾结的证据,也拿到了外邦的兵力部署图。
他让李二将这些交给摄政王,唯一的条件是保住他的母家,不要牵连无辜。
徐家,总归是时日无多了。
他并不畏惧死亡。
神君将窗子推开,外面小雨绵绵,打在芭蕉叶上,一滴又一滴落在草地的水洼里,是让人舒心缓神的奏乐。
神君想,总归也是了无遗憾。
他还在想着什么,廊道上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门被哗的一下推开。
是麻雀。
他刚洗完澡,顶着湿漉漉的脑袋,光着脚丫跑来。
他噗通一下又扑进神君房间里的地衣,这几日虽然依旧阴雨,可气温隐隐有升高的迹象,丫鬟本想将地衣收起,麻雀却舍不得的趴在上边,不让丫鬟收,神君也由他去了。
麻雀玩够了,抬起头看神君,说:“你不开心。”
神君没说话,静静地看着麻雀。
麻雀低头拨弄地衣上的绒毛:“不开心你怎么不成亲,成亲是很开心的事情,你成亲就会开心啦。”
神君淡淡地笑了:“你个小妖精还知道成亲?”
这话说的麻雀就不开心,他挺起胸脯,颇为骄傲地说:“那当然了,我什么都知道。”
都说人生三喜,洞房花烛固然一喜,可毫无感情充满利益的连理哪有欢愉可言。神君也不打算和麻雀说这些,只是哄他:“是,你最厉害。上哪打听这么多?”
麻雀开开心心:“我看书上说的,想不到吧。”
“什么书还提这些?”
麻雀面不改色:“就是之前我看的那本,冷酷书生俏狐仙,你还记得不,可好看啦,你要不要看看。”
麻雀眼睛放着光,期待的看着神君。
“……不……”神君的“不”字才说了一半,麻雀表情肉眼可见的垮了下来,他屈服地改口:“……看看吧。”
麻雀得了指令,一个挺身从地上跃起,飞快的跑出房间,没一会又飞快的跑回来,怀里揣着那本视若珍宝的小本子,殷勤地递到神君面前。
麻雀催促:“快看吧快看吧。”
神君如临大敌接过,麻雀认真的模样仿佛明天要是神君拿不出千字读后感就辜负了他一腔热情般。
神君轻咳一声,道:“我……会看的。”
“那你不要忘了。”麻雀很担心的模样,噘着嘴瞅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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