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even猛然睁开眼睛，面前影子一晃，他伸出手差点用指甲划过对方咽喉。
原来是廿八，正端着茶水过来。
“困了吗？”姚窕坐在斜对面的沙发上，柔声说，“还是跟我待在一起太无聊啦？”
咦？“我……我睡着了吗？”Eleven揉了下自己的脸，又四处张望。天呐，他也太失礼了，客厅里坐着客人都能睡着。
好在教授的妈妈没有怪罪他，还友善地招呼他：“来这边坐，我带了点心过来。”
Eleven好像才清醒过来，莫名不再警惕，反而对教授的妈妈生出一股亲切，起身走过去，感觉脚步很轻快。姚窕拆开点心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码了一打小巧别致的酥糕，“来，尝尝，我亲手做的，我儿子小时候经常吃呢。”
教授小时候经常吃？Eleven接过来尝了尝，没觉出多美味又不敢讲，抬眼感觉出姚窕炙热的视线正透过水银膜镜片浇注在自己身上。
姚窕接过廿八端来的茶杯，朝Eleven弯弯嘴角：“好吃吗？好吃多尝一块。”
Eleven没法违背良心说好吃，但多尝一块还是能做到的。
“对了，”姚窕状似无意，那种散漫的语气也与教授神似，“你们最近在做什么实验？”
酥糕在口腔里黏成团状，Eleven喝了一口热茶，感觉舌尖被烫得生疼。他说：“中毒和解毒的实验。”
“哦？”姚窕的尾音上扬，似乎挺满意这个答案，“那家伙总归还是有考虑我的提议嘛，我早就说了，实在觉得国防军工没意思，可以尝试一下别的领域，战争随时可能重启，毒化也很有前景的，要不直接调到第二研究所来。”
Eleven就这么误打误撞地应付了这个问题，他稍微放松了一点，问：“你是做这个的吗？”
姚窕看着这个不会用敬语的野孩子，不明白自家儿子为什么要白费工夫养，但还是解答了：“不是，但最近卡拉玛·扬安排了几个毒化专家进第二研究所。”
听到卡拉玛·扬的名字，Eleven着实有些疑惑，根据这几天他接触到的信息，以安娜为首的第一研究所非常反感卡拉玛·扬所代表的主战派。第二研究所和第一研究所的立场不同么？他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注意力一分散，手里的酥糕“啪嗒”掉在地上，他连忙捡起来，对着摔成好几瓣的糕点愣了愣神。“这是有馅的吗？这是……什么馅？”
“肉馅啊，我亲手做的。”姚窕的眉毛在镜片上方夸张地扬了扬，“怎么，你不吃肉的吗？”
哦，他刚刚吃了肉啊……Eleven摇摇头，又点点头：“没什么感觉。”他低下头，右手的手指将左手腕内侧沾上的几粒碎屑扫掉，指腹下能感觉到脉搏在疯狂跳动。他淡淡补充一句，“可能因为做得很好吃。”
“那就好。”姚窕突然站起来，令他有一股压迫感。
大门突然开了，门扇在墙边掼出很大的声响。姚窕和Eleven同时望过去，祁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空气有一秒钟的凝固，Eleven觉得像他嘴里咽不下又吐不出的酥糕。
“儿子，你回来啦！”先开口的是姚窕，声音充满愉悦。
祁非常急地走进来，身形掀起一阵风：“突然有士兵出现在镇上设了路障让我回不来，原来是因为你。”
“你在说什么？我来看看你而已。”姚窕走过去握住祁的手腕，“刚跑完步心率还这么低，怎么遗传了我的老毛病？”
“客人从不会在我晨跑的固定时段来访，”祁说，“也不会强行破译我家的门锁。”
“这怎么算强行，你知道的，为了联邦的国家安全，军部有权调出任何公民建筑的数据。你这次升级的门锁真是让你爸爸花费了很多人力物力去破译啊。”
“你来做什么？”
“给你们送酥糕啊。”
“你来做什么？”祁又问了一遍。
“你爸爸让我来给你们送明天的邀请函。”姚窕道明来意，“卡拉玛·扬的宴会，安娜借着哮喘的由头不去，其他人不够格，你总得代表第一研究所去吧。”祁没搭腔，姚窕转头对Eleven说，“你也一起来呀。”
Eleven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看着教授朝他大步走来。
祁看了看Eleven手里那几瓣酥糕，突然握住他的手腕，语气很平地问：“吃了？”
Eleven点点头，他被祁握住的脉搏那块儿，正突突、突突地跳。他是笨蛋，这才是真正的中毒和解毒的实验。
姚窕很积极地插话：“只是类似硫酸钡一样，不溶于水和脂质的小玩意而已，二十四小时内不会在体内产生毒性，解药不难研制，只是要多花点时间，你不专精这个领域，就别浪费时间了，你赌不起的。”目的达成，她提起手袋，心满意足准备回去，“明天我会见到你俩的对吧？我肯定会带解毒剂，放心吧。”说完便打开门自动自觉走了。
Eleven的胃里翻江倒海。祁捉着他的手腕，极其严肃地盯着他。
Eleven“哇”地一下把酥糕都吐了出来。“对、对不起。”他笨拙地想徒手将教授身上沾的呕吐物扫干净，但那污秽越扩越大。他手忙脚乱地，被教授摁住。
“我才是，对不起。”
一把抱住了他。
第24章 24 赴宴（一）
祁博士提前叮嘱我，让我今天不要戴假胸。——捷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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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西拖着一行李箱的衣服和工具，敲响了祁的家门。十年间祁出席宴会都是同一套黑黢黢的西装，捷西之前就对祁给Eleven的打扮颇有微词，尤其看不惯年轻貌美的Eleven也被套进这种丧服里。
祁倚着门柱，言简意赅：“不准独处超过三十分钟，不准给他涂你那样的睫毛膏，不准给他穿裙子。”
“你以为我是你啊，只会用自己的喜好给他打扮！”化着烟熏妆穿着小裙子的捷西呛回去，不容置喙地拽过躲在祁身后打招呼的Eleven，准备进房间里。
祁没话说，毕竟他向来觉得Eleven不穿衣服就很好，确实充满了糟糕的个人审美。“动作别这么粗鲁，”祁在房门外提醒，“他身体不舒服。”
捷西从门缝里探出上半身，拍了拍祁的肩，悄声说：“放心吧，出门前都有我守着他，你去休息一下，刮个胡子，一看就是一晚上没睡，下巴铁青。”
祁沉默片刻，弯了一下的眼睛里透出感激，最终什么也没说，替他们把房门关上了。
捷西很久没有见到他亲爱的朋友如此疲惫的模样，情感丰富的他抹了抹眼角，转头看见Eleven还在帮他挪行李箱，赶紧上前抢回来。“我都听说了，你可千万不要勉强自己。”说着抱住Eleven，满眼都是心疼。
Eleven还不太适应除教授以外其他人的拥抱，但忍住了没动弹，因为感受到了捷西对自己的真切关心（以及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捷西没有穿假胸）。“捷西，我很好。”
捷西长长叹了一口气：“哎，你说祁博士的爸妈怎么一个赛一个吓人，我每次见到他爸爸还能说两句，见到他妈妈是大气都不敢出，你待在这样的家庭里可太委屈了。”
Eleven同意教授的爸妈很吓人这件事，但不觉得待在这里委屈。
他被捷西安排在浴室里坐着，捷西拿出剪刀替他将被教授剪过的头发重新修整，即便Eleven对教授有天大的滤镜，也不得不承认跟捷西的手艺比起来，教授给他剪的头发像小羊啃过的草地。
处理完碎发，Eleven起身张着手臂让捷西把衣服往自己身上套。“教授的妈妈是所长，安娜也是所长，她比安娜还厉害吗？”他问捷西。
“安娜七十多岁才当上第一研究所的所长，但姚窕在三十岁的时候就由联邦为她特地设立了第二研究所，她擅长的领域在我们听起来有时候就像巫术和玄学一样。”
Eleven想起自己昨天莫名其妙坐着睡着了，好像还有一股轻飘飘的感觉。
“那她比教授还厉害吗？”
捷西替Eleven将领口的钮扣扣好，微顿了一下：“但凡姚窕只是个疯子，或者只是个天才都好，可她偏偏是个又疯又天才的人。”
捷西连提到姚窕的名字都害怕，吐了吐舌头不敢多说，替Eleven将肩部的褶皱捋顺了，打开门，被祁吓了一跳。
“哎哟，你怎么就站在门口。”捷西捂着胸大喘气。
“说过了，你们的独处时间不能超过三十分钟。”
Eleven穿不惯礼服，正低头左拉拉袖子右扯扯衣摆，听见祁的声音便眼睛一亮，跑了过去。
祁伸出两根手指托住Eleven的下巴，将Eleven的脸往自己这边抬了抬。“还不错。”
“我还给他换了衣服，你只看脸是怎么回事！”捷西抗议。
祁敷衍地瞥了衣服一眼，嗯嗯两下。（还是更喜欢小十一什么都不穿的样子啦。）
“该出发了。”祁一说，捷西的五官就皱成苦瓜，比两位当事人还紧张。
捷西带着廿八在门口送行，派来接他们的礼宾车停在门口。司机敬了个礼，打开车门让祁和Eleven进入后座，就自行回驾驶席了。Eleven扫视一圈，发现跟自己想象的不同，车厢里没有隐蔽的窃听或监视设备，甚至车子启动后司机就把前后座之间的挡板拉下来了。
“没那个必要，”祁看出Eleven在观察什么，“他们只要确定我会去就够了。”
礼宾车开下山，然后朝宴会所在的市政大厦驶去。这是Eleven被祁用“宠物箱”装回家之后，第一次出小镇范围。Eleven趴在车窗前，盯着外面流动的风景出神。
祁想，Eleven现在说话不怎么结巴，也逐渐能跟人正常接触，很快就会完全走出禁锢，走到车窗外更多更广的世界。祁忽然抬手摸了下Eleven的背——从捷西那儿借来的礼服有点厚，让他凭空产生了距离感。
你也回头看看我。他在心底无声地说。
他没有开口，然而Eleven心有灵犀地扭过头来了。
眼睛还是他熟悉的狗狗。
“教授。”Eleven靠近他，声音放得很轻，不想被隔板之外的司机听见。
“怎么了？”
气声徒增了暧昧。“现在亲你的话，你会也中毒吗？”
“……”祁一本正经地回答，“不会。”
“哦。”
这个很中立又没有起伏的回答让Eleven眼珠子往边上瞟瞟，又低头苦恼地努了努嘴，最后鼓起勇气回视祁的时候，突然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祁的尾音被Eleven的吻吃了进去。准确地说，狗狗凑上来，舔了他的唇角好几下。
“因为教授你今天穿得很不一样，很帅。”
祁一时没跟上Eleven的脑回路，之前在家里悠悠哉哉的时候，Eleven时不时会露出如临大敌的神情，生怕他吃了他似的，可现在危险的处境尚未解除，狗狗却自顾自地快乐起来，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扒拉了下他的西装铜扣和领带，又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稍微往上拢的额发，想摸却怕弄乱了。祁捉住那只不安分的手，贴到自己颊边，侧过脸非常轻柔地吻了他的掌心。
好喜欢教授。
心中又涌起这样强烈的想法，Eleven情不自禁地将嘴巴贴近教授的下巴，唇齿乱无章法，然后被教授掐起一边脸颊，不满地凶他：“你是小狗吗，怎么亲成这样。”
哇，好凶哦，可是一点都不可怕。
教授将他的脸捏得鼓起来，继续凶巴巴地训他：“重新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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