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来说,是行色匆匆、疲惫不堪的裴嘉之。
江远腿一软,差点没把门关上。
“裴、裴、裴嘉之?你怎么来了?”他下意识挡着门,不让裴嘉之看见里面的情景。
“池慕在吗?”裴嘉之直入正题,“他为什么不接电话?”
因为黎元思来了,他没空看手机。江远不敢说真话,绞尽脑汁地搪塞过去。
“他、他睡着了。你有什么事吗?我帮你转达。”
“我没什么事。”裴嘉之话锋一转,“是池慕父母。刚出了落水这么大的事,他父母放心不下,给他打电话打不通,把电话拨到我这了。”
“你从公司赶来的?”江远恍然大悟,“难怪匆匆忙忙的。一放下电话就马不停蹄地过来了吧?辛苦辛苦,池慕是不让人省心,手机调什么静音,马马虎虎的。”
他故意站在门口和裴嘉之大声攀谈,期望池慕听到,而屋内的池慕也没有辜负他的努力,正拽着黎元思四处找地方躲。
“快点快点,裴嘉之来了。”黎元思比他还慌张,唯恐被裴嘉之撞见他上门求人的一面。“我躲里头的房间行不行?”
“不行,那我卧室。你往哪躲呢,滚出来。”池慕眼疾手快地拖走了黎元思,“去洗手间。”
“洗手间怎么行?你在侮辱我的人格。”黎元思强烈抵触,“我就是从楼上跳下去,也不——”
危机时刻,池慕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他揪住黎元思的后衣领,一脚把人踹进了洗手间,锁上了门。
另一边,裴嘉之的声音越来越近。情急之下,池慕捞起毯子往身上一盖,倒在沙发上装睡。
闭眼的瞬间,他猛地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裴嘉之又不是来捉奸的,这么兴师动众做什么?
第42章 他很久没有这么伤心过了……
“请进请进,池慕在睡觉,我去叫他。”
江远没忘了刚编的谎言,趁着裴嘉之进门换鞋套的时候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客厅,摇醒了沙发上装睡的池慕。
“醒醒,裴嘉之来了。”他握着池慕的肩膀一通猛摇,演技逼真到堪比老戏骨。“说多少次了,在家手机调振动,你当这是片场啊,电话一个不接,摆什么少爷做派?”
“忘记调回来了。”池慕坐起身,揉了揉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江远上滑解锁了池慕的手机,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堆未接来电。他粗略地数了数,光是池慕父母打来的就有十几个了,更别提裴嘉之的了。
“你看看,多么恶劣的行为。”江远痛心疾首,当着裴嘉之的面对池慕一顿批评。
他的演技浮夸得过了头,池慕忍了又忍,尽力把江远想象成对戏的搭档,才没露出破绽。
“抱歉,我没和爸妈说清楚。”池慕快速给父母编辑了条报平安的短信,“他们以为我们和好了。”
“没关系,主要是爸妈上了年纪,联系不上你难免忧虑,你体谅一下。”裴嘉之建议道:“最好回个电话。”
“好的,我马上打回去,你先坐一会。”池慕站起身,请裴嘉之坐下。
“你们说话怎么客客气气的,听着好生疏,像两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江远忍不住插话了。明明是一个拉近距离的好机会,可池慕和裴嘉之的对话就像一杯寡淡无味的白开水,激不起半点波澜,让他这个旁观者失望透顶。
“管你什么事?”池慕没好气地顶了回去。他一低头,恰好看到了裴嘉之脚上套着的鞋套。
“你给裴嘉之穿什么鞋套,他又不是客人,那鞋套是给黎——”池慕想也不想,脱口而出,等反应过来话都说半截了,而裴嘉之还在等他的下文。
他像个卡带的录音机,突兀地断在了一半。江远神情慌张,见裴嘉之略显疑惑,随手抄起抱枕向说漏嘴的池慕丢过去,意图转移话题。
然而,抱枕在空中失了准头,偏移了设定好的方向,直直地朝着裴嘉之飞去。
江远面露惊恐,绝望地看着抱枕越过池慕,精准地砸在了裴嘉之的脸上。
“江远,你疯了?”池慕吓了一跳,急忙移开抱枕,凑上前观察裴嘉之的伤势。江远扔过去的力道不算小,抱枕的拉链在裴嘉之侧脸划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不会留疤吧?”池慕满眼担心,“你忍一忍,我去拿创可贴。”
“小伤口而已,很快就消掉了。”裴嘉之抽出纸巾,擦掉了渗出来的一点血。
“裴总,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啊。”江远连滚带爬,“扑通”一声跪在了裴嘉之脚下,“您大人有大量,饶我一命。”
“一点小事,不至于。”裴嘉之没放心上,“洗手间在哪?我清洗一下就好。”
“这边这边,我带你去。”江远急于将功补过,领着裴嘉之直奔卫生间。他推了推卫生间的门,没推开,不禁发出了一声疑问。
“咦,怎么反锁了?”
洗手间内传来悉悉窣窣的声响,江远开锁的手停在了半空。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缓缓转过头,和拿回创口贴的池慕对上了视线。
你为什么把黎元思关在洗手间?有没有考虑过我上厕所的问题?江远的眼里满是控诉。
你为什么要带裴嘉之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池慕不甘示弱,以眼神回击。
我没办法,他要去,我能拦着吗?要不是我机智,黎元思和裴嘉之早碰上面了。江远咬咬牙,反手又加上了一道锁。
“不方便进去吗?”裴嘉之看出了端倪。
“不是不是,是我突然想起来,洗手间水龙头坏了。”江远硬着头皮解释,也不管裴嘉之信不信。“我记性不好,锁门就是为了提醒自己的。”
好拙劣的谎言。池慕听不下去了。欺骗裴嘉之是没有意义的,哪怕是一味的掩饰,也会在各个方面留下蛛丝马迹。
他走了上去,准备打开卫生间的门,放黎元思出来,但碰巧的是,裴嘉之的电话在此时响了。
裴嘉之接起电话,江远立马露出得救了的表情,池慕收回了开门的手,略微沮丧。
“对,人好好的,我看到了。”裴嘉之讲了几句,把手机递给了池慕。“爸妈打来的,你接一下。”
池慕冷不丁接过电话,整个人都是懵的。电话那头,是池母焦急的问话。
“慕慕,你怎么不接电话?我和你爸怕你出个什么事,就让嘉之赶紧回家看看。”
“爸、妈,你们多虑了。”池慕在心里把黎元思骂了一万遍,“我睡着了,手机调成了静音,没听见。”
池家父母虚惊一场,总算是安下了心。
“你这孩子,害得嘉之白跑一趟。”池母埋怨道:“他本来工作就忙,还为了你的事费心。你为什么不吸取上次的教训呢?”
“这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呢?”池慕颇感不平,第一次为父母的过度担忧感到了厌烦。“我就几个小时没接电话,能出什么事?上次的事是意外,犯不着一遍遍的提。”
“我关心你有错了?”池母一气之下口不择言,“从小到大,你给我和你爸添了多少麻烦?我们不求你有出息,就图个平平安安,你连这点心愿都不能满足我们吗?”
“妈,我不是小孩子了,哪有空成天向你汇报?”池慕几近崩溃,“我和裴嘉之都有自己的生活,没空守着你们的电话。”
裴嘉之敏锐地注意到了池慕语气的变化。
“我来讲吧。”他主动说。
池慕把手机还给裴嘉之,一个人生着闷气。
“妈,没什么好怪他的,一件小事,过去了。”裴嘉之绝口不提上次的事,只针对这次做了开解。“池慕拍戏时,几个月不回家不接电话,都不见得有什么事,你们别自己吓自己。”
他适时的介入,缓和了紧张的气氛。池母的怒气一扫而空,转而问起了裴嘉之的近况。
“是嘉之吗?最近工作忙不忙?正好,你晚上和慕慕一起过来吃饭,我亲自下厨,给你烧莲藕汤。”
池母的盛情,裴嘉之不好推辞,他刚想说晚上有事,但池母随即说出的话,却让他感到难以拒绝。
“嘉之,菜都备好了,就等着你们来。下午我们打电话给慕慕,就是想叫你们晚上过来,一家人聚一聚。”
池母不由分说地定下了他们晚上的行程,不等裴嘉之应下就挂断了。
裴嘉之听着电话里的忙音,看了眼和父母闹脾气的池慕,深感头疼。
他无意中卷进了池家的琐事风波,充当了池慕和父母之间的粘合剂。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怎么做都不合适。
正当裴嘉之左右为难时,池慕突然扑进他怀里,一声不响地哭开了。
江远在旁边看呆了,裴嘉之身体僵硬,不知道要不要推开。
池慕哭得很凶,裴嘉之的肩膀上迅速漫开了一片湿意。他对池慕的眼泪没辙,虚扶着的手渐渐落了下来,在池慕后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别哭了。”他说。
池慕哭得更凶了。他埋在裴嘉之的怀里,揪着他衬衫的一角,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
他很久没有这么伤心过了。
停滞不前的现状、消除不了的隔阂、无能为力的愧疚感,像潮水般淹没了他。一开始,他只想着和裴嘉之尽早复合,这几乎成了执念,可越到后来,反而越不可能实现了。
他越了解裴嘉之,越对裴嘉之的痛苦感同身受,越觉得他们不可能。
差距太大了,不是外在的分歧,而是内在的差别。
他远没有裴嘉之那样强大,游刃有余地处理各项事务,在家庭和工作中来回切换。他往往是顾着一头就顾不上另一头,到头来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连命都险些没保住。
他还需要成长,而裴嘉之会给他成长的时间吗?
池慕不得而知。
他在裴嘉之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裴嘉之没说什么,只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背。
“喝口水吧,小心脱水。”江远递了一杯温水,“你是受什么打击了?哭得这么厉害。”
裴嘉之同样纳闷,但没有直接问出来。
池慕补充了水分,抱着裴嘉之继续抽泣,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一门之隔的洗手间里,黎元思听着连续不断的哭声,陷入了呆滞。
为什么池慕这么能哭?裴嘉之是怎么容忍他的?这都不走?
他对裴嘉之的耐心有了新的认识,忽然觉得先前挨的那顿打不冤。
还赚了。
池慕哭完后,裴嘉之的衬衫惨不忍睹,他深感过意不去,去卧室取了件新的给裴嘉之替换。
“下次你可以抱着自己的衬衫哭。”裴嘉之换下衬衫,意外地发现码数贴合,不大也不小。
“爸妈那边还去吗?”他边换衬衫边问。
“你送我吗?”
池慕抬眼,望向近在咫尺的裴嘉之。
第43章 仅仅一瞥,却让他心里一……
裴嘉之没说不送,池慕自觉地跟了上去。临走前,他瞥了眼上锁的洗手间,向江远比了个手势。
江远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黎元思来了。”池慕上车后的第一件事,是和裴嘉之打小报告。“他不好意思见你,躲在洗手间了。”
“他脸皮有这么薄?”裴嘉之哑然失笑,“打扰到你了吗?”
“耽误我接电话了。”池慕诚实地说:“我没想好要不要接受他的道歉。”
“这有什么好想的?凭心而为。”裴嘉之关了车载音响,车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不用纠结那么多,以后又不会有交集。”
“但是,你肯定还会和他有来往,对吧?”池慕低头调整座椅,用动作掩饰心底的不安。“我不想再把你身边的人通通得罪一遍了。这样意气用事,很不成熟,或许有更妥当的解决办法。”
他能想象到,如果黎元思当众道歉,而他拒绝接受,让黎元思下不来台,面临的会是什么?
“不要有心理负担,做自己就好,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没人有资格要求你必须接受,我也不能。”
裴嘉之的语调是一贯的沉着,轻而易举打消了池慕的顾虑。
“我和黎元思只是生意上的接触,和圈子里其他人也差不了多少。做生意,总是需要拓宽人脉,接着形成一个有来有往、充斥着利益往来的交际圈。如果你觉得和他们打交道不舒服,不去聚会也可以,黎元思照样会对着空气认错。”
“我当然会去,一定。”池慕没等裴嘉之说完,就急匆匆地打断了他。
黎元思的道歉无足轻重,裴嘉之的生日才是重中之重。池慕分得清主次,不会因为无关紧要的人错过裴嘉之一年一次的生日聚会。
“裴嘉之,我问你个事。”池慕转过头,目光掠过裴嘉之侧脸的创口贴。
“你说。”裴嘉之目视前方,匀速行驶。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后退,像是一幅定格不了的风景画。池慕盯着那块形状不规则的创口贴,问出了一个迟来的问题。
“去年你生日,我在剧组拍戏,赶在零点前给你拨了个电话,你有没有接到?”
裴嘉之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
“什么时候?”他问。
“就零点前几秒,我在山上打的电话,信号不好,一说完祝福就自动断线了。”池慕帮着裴嘉之回忆,“那天晚上你在做什么?”
“我记不清了。”裴嘉之口是心非,“可能接到了,也可能没有。你说了什么?”
“就一句生日快乐,没了。”池慕心虚地看向窗外,“我一从剧组回来,就把这事忘了,也没给你补过生日,今年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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