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事情,也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他正等着首领宰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
结果,就等到了这么一句话?
首领宰还在他耳边喵嗷喵嗷地道歉,用词之诚恳前所未闻。
那句话,听着,确实也非常荒诞,放在别的任何时候,太宰治都觉得那就是一句玩笑,是迷惑人视线用的。
偏偏,他刚知道首领宰对他有点想法,又实打实地听见了这么一句话。太宰治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刚才那句话,是真的,没说谎。
“真不是我说的。”
这句话也不像假的。
太宰治眯起眼睛。
他好像发现一个漏洞。
“你说,你是被妖怪控制了?”太宰治将手压在首领宰肩膀上,这个姿势能强迫对方直视他,他知道自己的演技,因此极其专注地观察对方的微表情,“那么,能回答我,刚才那句话是你真实的想法吗?”
他瞧见首领宰微不可查的抿唇,顿时知道接下来这个人不打算说真话,于是又补充:“乱步先生还有一分钟就会过来,与其被抓再逃走,不如现在说真话。告诉我你真正的想法,我就和你一起离开。”
太宰治并不知道自己这句话的诱惑力有多少,但他在首领宰眼里看见了波动。以往他去触动人内心最隐秘的地方、去揭人伤疤的时候,就会看见这样的触动。他知道自己说对了。
五秒,也许是十秒,也许更长。
时间流逝,太宰治听见自己呼吸和心跳的声音,还有天台风吹过的声音,现在得不到答案,之后首领宰就更不会说了。
他好像比被拷问的人还紧张。
“是……”
首领宰的声音极度微弱,他脸上血色全无,眼睛却亮得要命,仿佛整个灵魂都已经被拧成一股,崩裂,重组。他并不胆小,甚至可以说不惧怕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的事情,但似乎也未曾拥抱过“勇气”这样的存在。
“我想你。”
太宰治看见他的眼睫在颤动,仿佛下一秒就会坠下美人鱼化作泡沫前最后的眼泪,虽然它永远不会坠落。在这样的回答和这样的表情下,他竟然做不出任何的反应。痛苦、是的他感受到了回答里的痛苦,因为说着以前永远不会说的真话,所以有着雪崩般壮烈又气若游丝的痛苦。
“我想要你。”首领宰垂眸,“想要拥抱,想要亲吻,想要你看着我,即使只是说几句无关风月的话,我想要你的……”
仿佛预料到了什么,剩下的音节没能吐出来,太宰治猛然拉住他:“不用说了!”
他像是急着兑现承诺一样,看了一眼时间,抓着首领宰往早已准备好的第二条逃生路线跑,期间一言不发,也不让首领宰瞧见他的表情。
……
太宰治需要一点点运动来阻碍他大脑的运转,他不想思考,只不管不顾地想要逃离现场。结果,没过多久,他喘着气发现,在躲避侦探社成员的时候,他拉着首领宰跑到了一条有些冷清的巷子。
他记得这儿,白天冷清的要死,晚上可完全不一样,便宜又廉价的情侣酒店开满了街道,纵情声色。
更恼怒了。
甚至觉得,跑到这里,说不上是首领宰这家伙算计的结果。
他停下。
比起因为跑步而开始喘息的他,首领宰的体力要好很多,现在仍然游刃有余,看见他停下,还投来了一点关心的视线。
太宰治忽略了这种视线。
“差不多了。”他说,“我只答应带你离开,帮你躲过这一次的追捕。”
“你要走吗?”
“别说的我好像是抛弃人的渣男。”这条小巷子里大概确实发生了很多这样的事,太宰治瞥了一眼街头睡死的醉汉,“我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要不是你,我早就找办法离开了。”
“你已经有自己的计划了,不是吗?这儿本来就是你的世界,对你来说如鱼得水,不管你选择什么,和我都没什么关系。”
正值下午三四点,日光强盛,那些晚上炫目夺神的霓虹灯泛着惨白,又旧又廉价。
他们站在灯牌下。
“我……”
“你想要的我给不了。”太宰治应激似的,快速抢在首领宰前面说,“你明知道我没有那种东西。”
首领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敛起情绪,用安抚的语气:“怎么会?我都没说完我想要的。你看起来有些太激动了。而且,你又不是不能拒绝。”
被人拒绝。
这个词离他们可太远了。
当首领宰认真起来,太宰治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拒绝的余地,只能尽量延缓那一刻——或者干脆逃避。
他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了,与其纠结,不如立刻去寻找离开的办法。
反正看情况,首领宰已经恢复了记忆,也已经不是那种需要他才能活下去的脆弱陶俑。这个世界的事情很多,但这人也可以去一一解决。
他想回去。
手腕猛地被攥住,力度之大,几乎让他觉得自己的腕骨被挤碎。
“太宰治。”印象里,首领宰没有这样正儿八经地叫过他名字。毕竟他俩名字一样。
太宰治没回头,凉凉地应了句:“怎么,难道没有我,你活不下去吗?”
“……”
首领宰浅浅吸了口气。
“是。”
“妖怪本质上就是从执念中诞生的存在。”
“你猜……我是因为什么成为的妖怪?”
……
太宰治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
“什么……时候?”
再次开口时,他嗓子干涩得厉害。他做了什么?难道现在的情况是因为他,才被创造出来吗?
首领宰没回答,轻轻抬起手,指腹滑过他的脸侧,压过他的下眼睑。没有遇到抵触,于是他微微凑近,温度相触,呼吸交缠。
……
太宰治懂了。
他曾经在夕阳下拉住一条想要二度自毁的灵魂。
那是一个终点。
也是一个起点。
第74章 心脏骤停
“你明知道,我不会因为可怜一个人,而答应他什么事。”太宰治干巴巴地说着词。
“当然。”首领宰始终望着他,眼里含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落入巷子的阳光斜斜地穿过他们,落在阴影里的那半侧脸下颌骨就显得很硬,像是在强忍着什么,“我就是你,我了解的。”
可是他表情分明难过死了。
太宰治用舌尖抵了抵上牙膛,他知道这会儿不能退步,一点点都不能,答应了一分,就会被得到一百。他们向来是这种肆无忌惮、得寸进尺的人。他一抬下巴,故意使自己的话听起来冷一点:“那么,你在做什么?”
首领宰一抬眸,霎时间阳光落进那双好看的眼睛,有琥珀色的光泽在里面游动,眉尖微微提高了点,看着有些忧伤,唇角却仍带着股浅淡的一触即散的笑意。
他说:
“让你可怜我。”
那一刻太宰治听见什么东西砰一下碎掉的声音。他慢了一拍才抬头,去看声音来源——原来是头顶一盏霓虹灯爆了。
他就这样抬着头,看那只熄灭掉再也不会亮起来的旧灯泡,心里无端想起一点和森鸥外的谈话,也想起森鸥外这个人。
控制狂。
他不可避免地联想到这种生物。有的家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控制欲爆炸,明里暗里下意识地引导他往右走,可表面上,还要做出一副叫他往左的模样,仿佛往左这个选项真的存在。某种意义上首领宰真是继承了森鸥外太多东西,而且更加过分。
“你会可怜我吗?”
首领宰又问。
……
太宰治是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被人发现的。
他倒在血泊中,昏迷不醒,生命体征微弱,虽然及时送进了医院,但因为失血过多,进了手术室就一直没出来。
“没想到连自己的同位体都下手。”与谢野站在医院外的走廊,靠着墙壁,因为太宰治异能的缘故,她没法用请君勿死直接治疗,“看来是真的失去理智了。”
江户川乱步也靠着墙,他手里捏着张碎纸,拼凑出来后,有血液涂抹出的图案。
这是太宰治唯一留给他们的线索。
明明计划里谈好的,太宰治为什么会跑到那条偏僻的小巷子里去?天台有过争斗的痕迹,但不多,比起强迫,更像是他自己同意去那儿的。
那么,既然已经相信了对方,又为什么会受这样严重的伤?
腹部被匕首扎了个洞,几乎扎穿了,可见对方下手极狠,而且是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被捅的。
又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唉,上回是不是也有这么个人被送进来?”路过的小护士擦了擦汗,随口和同伴闲聊。
“是呀,也是在那边被捅的,把肾都捅坏了,直接切了半个肾,听说是相恋多年的男友出轨,女方是学法医的,下手又快又稳。”
“真可怕,谈恋爱真可怕。”
乱步:“……”
他思绪一断。
与谢野也有点烦躁,她特别讨厌这种时候。即使要救的人在她眼里就是个傻逼——至少生命是平等的。
人一辈子就只能活着一次。
哦。
她凉凉地想。
这家伙的同位体能复活,能活两次。
正当两人在医院烦躁的时候,乱步手机上又收到一条消息,是份邮件,国木田发来的,里头主要是调查内容,附件夹了份视频。
他下载下来,点开,发现是个酒店前台的监控录像,有点劣质,画面是那种失真的饱和度极低的颜色,声音也断断续续,夹着强烈的电流声。
没耳机。他直接开始外放。
画面快进。
两个人走进画面,正是太宰治和首领宰。他们似乎商量了什么,走到前台,背对着监控录像有那么一两分钟,期间酒店前台的姑娘动手写了点什么,看情况应该是登记开房。
然后就有点不一样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画面里的太宰治猛地和首领宰拉远了距离,看起来特别激动,以至于录像那低质量的音频里忽然蹦出来两句清晰可闻的:
“你有病吧!”“谁要和你做啊!”
蹦到一半,江户川乱步就眼疾手快地疯狂按了音量键。幸好周边没什么人,要不然他估计已经成为视线焦点了。
画面里,太宰治跑了出去,然后是首领宰紧随其后。
只是,在首领宰跑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骤然停顿了一下,他抬起手捂住脸,放下手时,整个的表情都变了,仿佛换了个人。这变化转瞬即逝,江户川乱步却记住了那片刻的表情。
录像显示是下午2:31:59。
根据推测,太宰治被刀的时间大概是下午两点四十左右。国木田在调查里详细地描述了前台的证词,以及周边的一些痕迹,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指向那个最狗血的……
纵然是江户川乱步,也忍不住瞳孔地震。
不是吧大哥,真的来情杀啊?
丢不丢人?
……
奈落也挺暴躁的。
他觉得这个世界的人类未免也太离谱了,中原中也就算了,那家伙身上一股子非人的魔神味道,不像是纯种的人。
眼前这几个家伙是怎么回事?
这个叫福地樱痴的男人,说是要和他切磋切磋,结果展露的实力压根不是“切磋”的程度。奈落出全力当然可以和他周旋,但这会儿还得装装样子,不能显出原型,也不能用那种乍一看就是妖术的手段。
他实力一下子被封印了大半,加上对面的异能力是可以将自己的武器强化数百倍,一柄长刀险些没直接割断他脑袋。
奈落甚至觉得对面没用全力,还在试探他。
这什么人类能做到这种地步?
“哈哈哈哈哈,老夫许久没有这样畅快了。”福地樱痴暂且收了刀,大笑着,十分爽朗的模样,“奈落先生果然是能人。”
奈落也微笑着回应了几句。
背地里都已经把对方戳死无数回了。
福地樱痴抚了抚自己的刀。他能被说动前来,单纯是因为那个找寻已久的神器,极有可能现在存在于奈落手中。
这也许是拿到书的最好时机,他必须最快下手。
……
情杀这个词出现在太宰治身上,那真的是离谱中的离谱。可偏偏看着档案里那张脸,又觉得挺合理。
尤其是江户川乱步想起平行世界的太宰治,这人身上有股欠揍味儿,也又股特别招人喜欢的特质,在平行世界的侦探社,估计是那种三天能收到八回情书的家伙。
没准还会被情人威胁,寄几个炸弹过来。
情杀什么的……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他又猛然晃了晃脑袋。
这说法什么证据都有了,可唯独就是充斥着一股违和感,总觉得哪里不对。江户川乱步伸手捻了捻眉心,想让大家先别下结论,可国木田又发来信息,说已经把这些事情和材料上报给了异能特务科。
——任谁看了都会评价为内部矛盾、感情不合。
乱七八糟地想着各种可能性,手术室的门打开了。
医生擦着汗,走出来。
“恭喜,虽然中途休克了一阵,但患者的生命力很顽强,撑过来了。接下来会转去ICU看护。”他脸上带着疲惫,以及货真价实的喜悦——医生只管救人,并不需要知道自己救的人是什么货色。
江户川乱步平平淡淡地点头。
“医生,”他忽然开口,“我想进去看看。”
“这……”才做完手术,还没脱离危险期,让情绪激动的家属贸然进去是不太可能的。而且说实话,医生觉得这几个人看起来不像亲属,哪有亲属这样冷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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