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见他满脸不作假的迷惑,狠狠皱起了眉头。
他对梁悉的反应既有些怀疑又有些不耐烦,但出于谨慎,他仍然在试探,试图弄明白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哦,只是想起我弟弟已经一个多月不见踪影了。”他眼珠一转,很快就找到了借口,“实不相瞒,我不远千里来到这里,本是为了寻找我弟弟,只是路过此地时,不成想受了贼人的奸计,所以才身负重伤一路躲藏至此……”
听着听着,梁悉的表情逐渐怪异起来,这家伙不愧是被那些背后之人派遣出来的人,就他编的这些借口,连梁悉都得道一声“妙”。
若是不细究下去,说不定还真能自圆其说。
哪怕再怎么目瞪口呆,梁悉现在还得陪眼前这男人把戏给演下去。
于是他假模假样地安慰了两句,又道:“你问问寨里其他人,说不定有人会知道。”
他甚至十分贴心地询问了那所谓“弟弟”的姓名,好像真的准备帮人找弟弟似的。
不料,黑衣人却突然紧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天权,他叫天权。”
听着曾经属于原主的代号,梁悉面不改色,“天权?哪个权?”
“獒犬的犬。”
梁悉:……
见梁悉沉默不语,黑衣人难得耐心地解释了一回,“小时候取贱名好养活。”
可他脸上却全然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梁悉忍了又忍,暗暗咬牙,“行,我会帮你留意的。”
话都说到这儿了,两个人似乎也该分道扬镳了。
梁悉如今仗着自己在装失忆无所畏惧,可黑衣男却时刻都处于警觉的状态,生怕被人看到会引起怀疑,是以他在浅显地试探完梁悉之后,很快就消失在原地。
经此一事,梁悉也没了在外锻炼的心情,转头又绕回了院子。
可当他轻轻推开房门时,他却见周小宜正站在窗前,面上无甚表情。
见状,他心里一慌,小步快走,来到周小宜身后询问,“怎么才睡这么一会儿?”
周小宜听到声音,转头瞥了他一眼,“这么一会儿也足够了。”
见他神情无异,梁悉逐渐放下心来。
看来对方并没有发现他刚刚跟那人见了面。
他还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可周小宜却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今晚有事。”
言外之意就是晚上不回房了。
梁悉闻言一愣,佯装神色黯然地点点头。
又要独守空房啰。
第95章
梁悉叹了一口气, 竟也习以为常了。
自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然过去了将近半月,可现在别说是完成任务了, 光是他跟周小宜的关系如今都不温不火的,一天到晚也见不了几面。
想到此处,梁悉心里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见山。
于是当天下午,他便裹了个厚实的披风又走出了房门。
即使周小宜在离开前并没有告知去向,梁悉也能猜到他在哪儿。
要不就是在武场, 要不就是在账房, 左右也就这两个地方,再无其他,就算他在武场和账房附近都转一遍, 也不过半个时辰。
梁悉这次的运气比较好,刚走到离武场没多远的那条道上,他便远远看到了周小宜挺拔的身影。
此时周小宜正在操练手底下的弟兄们, 哪怕相隔几十米远,他也能听到对方口中正喊着极有节奏感的口号。
然而,待他走近之后才发现, 正在舞枪弄棍的那些人并不是平常看到的那些弟兄们, 而是一些十二三岁的少年,他们看上去个个都生龙活虎的,眉宇间透着未被磋磨的朝气。
或许是年纪太小的缘故, 即使人多势众,他们手里的那把刀却舞得远不如周小宜有气势。
梁悉看得入神,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正在靠近自己,等他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之时, 背后之人已经猛然拍了一把他的肩头,似是想要吓他一回,“嘿!”
他转过头看着捣蛋之人,脸上的表情不为所动。
见梁悉没有被自己吓到,周微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但他很快便找到了别的趣味,瞄一眼周小宜,再瞄一眼梁悉,笑得颇为暧昧,“你来找小宜哥?”
“嗯。”梁悉点点头,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周微抬起双手做喇叭状,扯着嗓门喊道:“小宜哥!有人找你来了!”
听到声音后,不远处的几拨人都朝这边投来视线,尤其是那一二十个少年,一个个的伸长了脖子,就跟看那峨眉山猴子似的。
顶着或多或少都带着好奇和打量的目光,梁悉又是头皮一麻。
可周微却浑然不觉自己造成了多大的骚动,他又哥俩好地拍了拍梁悉的肩膀,说道:“你还愣着干啥?走吧,我也有事想找小宜哥。”
“可是……”梁悉犹豫地看了一眼抱臂站在那边的周小宜,生怕自己会耽误对方的事。
他来这儿本打算看上一眼就好,却不料中途碰到个周微,还非要把他往周小宜身边带。
“哎呀,别可是了,他们现在正歇息呢……”
最后,梁悉还是在周微的催促下,被迫走进武场,来到周小宜面前。
周小宜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周微脸上,“怎么了?”
“咳,哥,我有事找你商量。”周微视线下移,止不住地心虚。
一听到他喊“哥”,周小宜心里就知道准没什么好事,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周微赶紧开口,“说吧,什么事。”
“那个……能让开阳多住一段时间吗?”
再次听到熟悉的名字,站在一旁的梁悉又是一愣,而周小宜跟他一样困惑,“开阳?”
“哦。”周微拍了一下脑袋,“开阳就是上回被我救回来的那个黑衣男子。”
周小宜皱起了眉头。
与此同时,梁悉心里也在翻山倒海。
开阳那家伙也是胆大,竟然敢在穿云寨公然说出自己的代号,肆意妄为到令他自愧不如,而更让他感到惊诧的,是对方试图继续留在这里的消息。
不期然想起纸条上“尽快行动”这四个字后,他忧虑地皱起了眉头。
而周小宜似是也觉得不妥,还想细问,“他怎么了?”
“说是身上的伤没有恢复好,又严重了许多,需要再休息一些时候。”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私心,周微又补充道,“老吴也是这么说的。”
周小宜见他一脸坦然,沉吟片刻后便一锤定音道:“可以再留十日,但只能待在医馆里,不准在寨里随意走动。”
得到了周小宜的首肯,周微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很快便告退了。
他离开后,周小宜又瞥了一眼梁悉,如出一辙地问:“你又有什么事?”
被他这么直视着,梁悉下意识挺直了背,可语气却有些虚,“我……没有事。”
“那你过来作甚?”
“我过来看看我的夫郎不行吗?”
“……”周小宜被他噎了一下,哼笑一声,“行,你随意看。”
这回又是梁悉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了。
接着,他眼睁睁地看着周小宜重新拿起往日惯用的那把刀,走远了几米开始练武。
这是梁悉第二次看他舞刀,却也依旧觉得新鲜。
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周小宜,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周小宜在转身之际,无意中与他对上视线,心中突然颤了一下。
某个从未有过的想法突兀地冒了出来:除了他的父亲,这似乎是头一个用如此欣赏的眼光注视着他的男人。
身为一个特立独行的哥儿,他从小到大受过的非议显然要比一般人要多的多。
在他能够举起一把刀之前,那些人会说,你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哥儿,能有多大的本事?练些拳脚功夫强身健体也算不错了。
可当他终于能拿起属于父亲的那把刀时,同样的一批人却又换了一种说辞,他们说小哥儿迟早都要嫁人的,非要争这一口气作甚呢?
父亲还在世时,他尚能得到夸赞和鼓励,可当这个唯一的血亲也离他而去后,他却再也没能看到那样饱含着自豪和赏识的眼神。
如今梁悉站在一旁,用一种似曾相识的目光专注地看着他,他忽然就有些心慌。
周小宜试图摒弃这道视线专心舞刀,却始终未能做到。
梁悉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他难以忽视。
心乱了,刀法也跟着乱了,他拿着刀又舞了几下,却始终都提不起劲。
他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对梁悉说道:“你回去吧。”
“嗯?”梁悉不解,“为什么?”
“因为你站着碍事。”周小宜背对着他,语气有些重,可听起来却像是在掩饰什么。
“好吧。”梁悉摸了摸鼻子,突然有些想打喷嚏。
远处一阵风吹过来,他不自觉地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周小宜听到喷嚏声,终于肯转头看一眼了。
“回去吧。”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带着些无可奈何,“你还想再多喝些药吗?”
梁悉现在也是怕了自己这幅病秧子身体了,他也不想再染上什么风寒,对周小宜点点头应了一声也就走了。
为了快些回房少受点凉,他特地抄了近路,准备从院子后面的那片荒地绕回去。
这条路还是他先前在附近溜达时无意中发现的,如今倒是正好方便了他。
梁悉一路慢慢走回去,眼看就要看到自己常住的那个院子了,他却突然停了下来,侧脸朝某个方向望了一眼。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听到附近有人在说话。
声音很小,但他却隐隐能捕捉到。
穿云寨虽然占了一整个山头,也修了不少的房屋,却依旧还有未被开发的地方。
眼前就是一片小树林,沿着小路穿过这儿,就是那片荒地了。
可这里平时本就人烟稀少,现在怎么还有人来这儿呢?
梁悉犹豫几秒之后,还是调转脚步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他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两个人。
他们离他约摸几丈远,刚才没注意到,大概是因为有树丛挡着。
如今他走近了一些,却依然视线受阻。
那两人一个仍旧被遮挡着,看不清面容,而另一个则全然暴露在梁悉的视野下,一身小厮的装扮。
那个人是……
梁悉盯着那张熟悉的脸,绞尽了脑汁。
就在他怀疑自己这辈子都要记不起来时,那人无意间侧了一下脸,露出了耳后那颗显眼的痣。
刹那间恍如惊雷响起,梁悉一下就想起来了。
是他!
是那个在马场给他传递信息的小厮!
梁悉一瞬间站直了身体。
那另一个人就是……开阳?
想到此处,他下意识身体前倾,想看看事实是否就如他猜测的那样。
只是眼前的树丛实在是碍眼,他虽能听见一点声音,却始终看不见另一人的脸。
可即使是这样,梁悉心里也大概有了答案。
跟背后那些人有关系的,除了上回给他传递消息的小厮,大概就只有开阳了。
他虽然心里着急,但动作却格外小心,以免在那两人面前暴露自己。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哪怕再怎么谨慎,却还是出了纰漏。
这幅身子实在是太不中用了,不是这儿有问题,就是那儿有问题。就在这紧张的时刻,梁悉竟然破天荒地想咳嗽。
该死的!
他在心里暗骂一声,努力平息着喉咙处的痒意。
奈何风寒带来的后遗症过于严重,哪怕他再怎么抑制,也还是掩盖不了变得沉重的呼吸。
那开阳本就武功高强,这点动静根本逃不过他的双耳,他很快就意识到有人正在偷听,大喝了一声,“谁!”
梁悉浑身一震,刹那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脑子也开始飞速运转,思索着能够让自己瞒天过海的借口。
他知道开阳有多么敏锐,一旦让人抓到了把柄,他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他脑中的那根弦快要绷到极致的那一刻,一直浑身油光水滑的黑猫慢条斯理地从草丛中现身,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朝开阳那边的方向迈步走去。
见自己的地盘上有人类入侵,黑猫先是弓着身子低吼了一声,像是在示威。
然而,当它看到那两个入侵者不但不为所动,还满脸冷漠地看着它时,它似是察觉到了某种危险,又“嗖”的一声消失在原地。
“一只猫而已……”不远处,小厮的声音隐隐传来。
这下梁悉终于能听清那边的声音了,也总算能缓一口气。
他暂时脱离了危险。
在先前那几个世界中,每当他从电视中看到主角在偷听时因为一只猫或别的什么动物脱离险境时,他始终嗤之以鼻,且一直都觉得这样的情节不合常理。
可当他今天真的面临相同的情形时,他却再也说不出一句“不合理”来。
只能说存在即合理。
见那边的两个人似乎没再关注这边的动静,梁悉便开始慢慢挪动自己的脚步,试图离开现场。
左右他在这儿也听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若是继续赖着不走,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如今还是走为上策。
遭遇刚刚的事,梁悉动作之间更加谨小慎微,他轻手轻脚地离开原地,又避着人走出好几十米远,这才停下来喘了好大一口气,他扶着墙往后看,见身后没有动静,便以为自己没有露馅。
可他还没来得及松懈,下一秒,一抹冰冷的刀刃便紧紧贴上了他的皮肤。
与此同时,开阳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我当是谁在那儿偷听呢,原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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