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疑心有人要借禁军之手谋反。”折目说,“昨夜太子朱燊也来了,三吓五喝地把陈淮东叫过来,还要他老实交代。”
“陈淮东说了什么?”曲明驰一听谋反二字不由得一阵紧张,问折目的语气也带着怀疑。但折目一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曲明月垂眸思考着,然后说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把父亲救出来,谋反不谋反的,与我们搭不上关系。”
摊上谋反,脑袋落地只是顷刻之间的事,若是逼急了梁永光,恐怕他会胡乱攀咬,搭上曲叡与他同归于尽。眼下只有先把曲叡的案子翻了,那梁永光那边就可以随意折腾,左右落不到自己头上。
“二哥哥,明日上朝,若他们围攻梁永光,你可切记不要插嘴。”曲明月叮嘱道,“官家多疑,万一你开口叫官家觉察出什么徇私舞弊来,可解释不清楚。”
“我知道,我自会注意。”曲明驰说,“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曲明月点头,回了风眠给他收拾出来的屋子。等到门一关,曲明月才对折目说:“你说太子朱燊也来了?”
“是啊。我本以为他会杀了我,可他放我走了。”折目回答道。
曲明月伸手摸了摸鼻子,说道:“看来之前让太医院改口咬死梁成跃的人是太子……那倒也不奇怪了。”
“眼下梁家岌岌可危,你还有什么神通也一并显了吧,免得梁永光绝境求生。”折目说。
“不着急,等都察院去搜了梁家,我的后手自然会起作用。”曲明月放下了手,冷冷地说道,“只是不知道刺杀钱桢一事,是否有李仕奴的授意。”
折目也垂眸思考起来,“不好说,这家伙阴险狡诈,平日最惯用借刀杀人。就算有他授意,此刻也是想尽办法推给梁永光。”
这话说得不错,扳倒梁永光还咬不到李仕奴,这点脸皮外伤都算不上。
“梁永光想谋反,也得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曲明月嘲讽道,“他打量着陈淮东不会如实相告,可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太子掺了一脚,到时候用梁成凯再添一把火……便能烧个精光。”
·
第二日上朝,左善秋便出列跪下,大声说道:“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朱翀皱眉,说道:“这会儿有什么事要说?等处理完国事再奏。”
“臣现在便要上奏!”左善秋跪地喊道,“此事动摇国本,望陛下恩准!”
此话一出,太极殿上一阵哗然,究竟是什么动摇国本的事情,竟要在朝前上奏。朱翀皱着眉,一挥手叫左善秋站起来说话。
左善秋站起来,中气十足地说:“臣要参忠勇伯爵梁永光,刺杀朝廷命官、私扩禁军、意图谋反!”
这下殿中不只哗然,还有震惊,其余百官互相对视,竟然不敢说话。梁永光听到赶紧出列下跪,申辩道:“臣没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恳请陛下明鉴!”
平白无故地就说谋反,朱翀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他问道:“左卿,朕知道你与梁永光有仇,污蔑谋反可是重罪,你有证据吗?”
“臣身为右都御史,自然不会空口无凭就扣下如此大罪。”左善秋斜着撇了一眼梁永光,说道:“证据便在户部拨出的那张单子上。”
曲明驰眼皮一跳,竖起耳朵专心听左善秋说。“臣等在追查曲尚书贪污一案中,在兵部代办发现了两张一模一样的工部拨款单子,一张有户部的签,而另一张没有。”
朱翀一听果然起疑,“此话何意?”
“兵部前日说,户部没有给借调的人手拨款,但从户部代办归案的单子里可以看出,户部的确是拨了款的。”左善秋说道。
“可这笔钱拨出后又被收回了,谁都没收到这笔银子,户部不是叫人自己收回去了吗?”朱翀问。
“那么陛下可知道,是谁来收了这笔银子?”左善秋问。
“自然是户部吏胥。”朱翀看了一眼陈淮东,指着他说,“人证不就在这儿么?”
“表面看确实如此,但臣命人仔细排查过,前去禁军办差大院收回银子的吏胥,户部的人并不认识。”左善秋说道。
朱翀的手一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果然左善秋接下来的话应证了他的想法:“臣要了吏部的往年考核与官籍,核对出了此人的身份:他是兵部吏胥。”
此话一出,殿内再次哗然,朱翀看向陈淮东,问道:“陈淮东,你不是验了腰牌,确认了是户部的人吗?”
陈淮东转身回禀,说道:“回陛下,卑职当初验了腰牌,确是户部的人无疑。不过前日卑职巡查宫中时,无意间在无极阁后的一处偏僻柴房发现了一个人,卑职立刻救下,发现……”
“发现什么?”朱翀震声问道。
陈淮东不敢隐瞒,“发现此人正是年前来禁军办差大院送银子的户部官吏。此人官服被脱下,腰牌也一并被摘走,卑职发现时,已奄奄一息。”
陈淮东刚说完,朱翀抄起桌上的砚台就扔出去,砸到了左善秋脚边,左善秋赶紧跪下,“陛下息怒!”
殿中百官也跪下,劝道:“陛下息怒!”
第四十三章
朱翀发了好大的火,他站起来险些把案桌给掀了,太极殿中所有人跪成一片,生怕触了朱翀的霉头。
朱翀指着陈淮东叫他起来,说道:“此人现在何处?”
而陈淮东跪着回答:“回陛下,此人现在太医院。”
“把人带过来。”朱翀说,“还有那个兵部的吏胥,也一并带上来!”
陈淮东领命,叫人把两个人一同带到太极殿来,不多时禁军押着两个人到了朱翀面前,跪下复命。二人刚磕完头起身,户部吏胥便在高堂喊冤:“臣乃户部吏胥,臣可作保曲尚书并未贪污钱款。此事为兵部蓄意陷害,要拉曲大人下马,还请陛下做主!”
“你仔细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朱翀命令道。
户部吏胥磕了头,接着便一五一十地道来:“年后户部收到了一张工部的拨款单子,上面盖有禁军和兵部的章,臣等虽然疑惑但后来弄清了缘由。此事是因陈统领不满意工部随意借调禁军,故而设计刁难工部,放言说要兵部一道同意签字了,他才肯借人。”
朱翀听着瞪了陈淮东一眼,陈淮东见状便伏身下去脑袋挨地,不敢说话。朱翀转头去问尚远山:“尚远山,确有此事?”
尚远山拿着笏板出列,跪下来说:“回陛下,确有此事。”得了肯定,朱翀便叫户部吏胥继续说。
“臣等收了这张单子,便点出如数钱款送往禁军办差大院,可陈统领却说,没有调用禁军。臣等感到疑惑,但也不敢随意收回拨出的钱款,便交由陈统领暂管,臣立刻回去核对。但还未走出办差大院的大门,臣就被人用麻袋蒙了头,一棍子敲晕了。醒来时臣身上的官服被脱、腰牌被摘,孤零零的给扔在一处无人的偏房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说到这里,户部吏胥像是悲痛万分,颤抖着声音哭出来,又给朱翀磕头,说,“恳请陛下为臣做主!”
朱翀皱着眉听完陈述,接着看向左善秋,左善秋心领神会,“臣等在兵部代办搜出的其中一张单子上禁军、工部、兵部、户部皆有印章签字,请陛下过目。”
李仕奴上前来,取走了左善秋手里的单子,交给了朱翀。朱翀拿过来仔细看了,虽然多了个兵部的批,但总的来说流程完整,查不出什么纰漏。朱翀放下那张单子,问左善秋:“那另一张单子呢?”
“另一张单子只有工部、兵部和禁军的签章,未见户部签章。”左善秋把另一张单子也拿出来,由李仕奴交给朱翀。
朱翀拿来一并看了,确实如左善秋所说,两张单子一模一样,区别就是户部签章与否。
“尚远山。”朱翀冷冷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尚远山跪着,惊慌地辩解道:“臣只叫人写了一张单子,从没写过第二张!”
“工部的确只写了一张单子。”左善秋说,“那张有户部签章的单子,是兵部伪造的。两张单子看起来一样,但其中一张是有人照着原单描出来的假单子。臣等虽无从查证钱桢是如何伪造了工部和禁军的签章,但毫无疑问,交到户部去又收回的这张单子是假的。只怕钱桢还没来及的处理这张伪造的拨款单,就在英华殿中遇刺身亡了。”
左善秋隐隐回头看了一眼梁永光,接着又向那名兵部吏胥发难:“至于私扩禁军一事,恐怕还得兵部自己的人来讲,才令人信服。”
兵部吏胥双股战战,只觉得今日自己要命丧太极殿,钱桢有例在先,难免叫他心生唇亡齿寒之意。
“若还不说,只怕你今日要去亲见钱尚书。”左善秋冷冷道。
兵部吏胥听了此话,连忙哭着磕头,喊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臣不知道此事其中纠葛,臣只是奉命办事!”
“奉谁的命?”朱翀怒道,“钱桢的吗?”
见朱翀如此怒问,兵部吏胥也不敢继续说了。而此时跪下许久的陈淮东抬起头,对朱翀说:“启禀陛下,此事卑职清楚些一二。”
朱翀语气已经十分生气了,只简短吐出了一个字:“说!”
陈淮东赶紧说:“工部借调人手时,兵部的确领了些人来交给工部,因此卑职一直说未调用禁军人手……”
“现在这批人被钱桢安插进了禁军中,昨夜来行刺的也是这批假扮成禁军的人,陈统领可知道此事吗?”左善秋问。
“卑职不知!”陈淮东肯定不知道,他磕头大喊道:“兵部领来的人只说让卑职监管一二,并未说要招进禁军!此事卑职的确不知道,望陛下明察!”
事已至此,整个过程再明了不过:钱桢借着陈淮东向工部发难的空隙,暗中调换了借调的禁军人手,叫一群不知来路的人混进了宫里,假作禁军。为此他还以防后患,做局陷害曲叡,把曲叡关进了大理寺监牢,叫他没办法细查这其中猫腻。
朱翀虽然生气,但他仍还记得左善秋参的是梁永光,这件事说了半天,却和梁永光搭不上关系,于是朱翀问道:“此事掰扯了这许多,与梁永光有什么关系?人是钱桢安插进去的,为何你参梁永光一本?”
“昨夜钱桢英华殿遇刺一事,在场众人皆亲眼目睹。行刺的二人出手正统、颇为训练有素,不像是匪贼,更像是军士。”左善秋说,“至于这和梁永光有什么关系,陛下不如听听兵部自己人怎么说吧。”
兵部吏胥连忙磕头,辩解道:“是……是!钱尚书叫我送去调换禁军的那批人,是梁永光不知从何处笼络来的!臣不知道其中缘由,请陛下恕罪!”
朱翀冷声问了梁永光:“梁永光,你有什么话要说?”
梁永光磕头喊道:“不,此事与臣无关!臣未笼络过任何人送给兵部!这是他们诬陷!”
“臣等早料到梁大人会推脱,故此臣还有人证。”左善秋说,“陶大人。”
陶臣瑞出列,跪在堂中先磕了头,接着起身说:“臣在梁成跃杀人一案中,曾与钱桢一同前往大理寺认尸。期间臣曾听到过钱桢喊着要报仇,只说要叫梁大人陪葬,臣与大理寺卿还问过,钱桢只说他替梁大人做了砍头的逆事,到头来却被他害了儿子。当时臣等觉得奇怪,但钱桢丧子悲痛,臣等不便多问,打算过后再仔细盘查。可谁知……钱大人就这样死在了英华殿。”
梁永光睁着眼睛,没有想到陶臣瑞在此处等着自己,一时间气急败坏地怒吼道:“你胡说!他儿子死了关我什么事!”
“杀害钱桢之子的凶手,正是你家二公子梁成跃。”陶臣瑞语气不善,看着梁永光说,“难道梁大人忘记了?”
梁永光愣住,竟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等梁永光说话,朱燊此刻站出来,说道:“启禀陛下,梁大人嫌疑颇重,且他儿子手里背了人命,正所谓子不教父之过,于情于理这件事都要彻查,给陛下一个交代。谋反可是重罪,都察院断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就加害朝廷命官,且今日诸位大人证据确凿,梁永光的确有私扩禁军、私养亲兵的嫌疑,还望陛下严查此事,以绝后患。”
梁永光跪在殿中,目光看向了朱翀身后的李仕奴,他看见李仕奴目光冷冷,不动也不劝,似乎不打算救他。
朱翀可不给梁永光狡辩的机会,他怒道:“既如此,还愣着干什么,要朕亲自动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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