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嫂说笑了。”曲明月笑了一下,说道:“我出言不逊,大哥哥对我生气也是应当的。”
“那你知错了?”沈婧兰把手里的汤婆子递给曲明月,偏头问他。
曲明月接过汤婆子,乖顺地垂眸说:“我知错了。”
沈婧兰与他一起走出祠堂,送他回了院子,末了嘱咐道:“你大哥哥也是关心则乱,你做出这些冒险的事情来他自然担心你因此受牵连。如今正是关键时刻,咱们家万不能再出事,你也不能再出事了。”
“我知道,我明白。只是没想到……大哥哥会那么生气。”曲明月低着头,小声地说,看上去真的像个知错的孩子。
沈婧兰打发走了周围的下人们,接着伸手拍了拍曲明月,说道:“用这些歪门邪道的巫术来诅咒官家可是要杀头的,你大哥哥能不着急吗?你的性子素来温和,怎么在这件事上这般剑走偏锋?”
听到沈婧兰这样说,曲明月突然觉得不对,他稍有吃惊地看向沈婧兰。沈婧兰见他这模样,便问道:“怎么了?”
曲明月给梁成凯的是李仕奴的八字,怎么会变成了官家的?曲明月突然想到梁成跃被抓的第二天,太医院受人嘱托更改了医嘱一事,当时曲明月便怀疑自己设计栽赃一事被人知晓了,如今沈婧兰这一番话更加验证了他的想法。
曲明月收了诧异,表情恢复了往常,“没什么……大嫂嫂教训的是,是我鲁莽了。”
沈婧兰见他低头认错,也不忍心继续责怪,叫了劝芳过来送曲明月进屋,走前还叫厨房熬了姜汤过来,叮嘱劝芳服侍曲明月喝下。
送走了沈婧兰,曲明月便转头找了折目,说道:“你先前进宫回来时说,见到了太子是吗?”
折目从阴影里走出来,双手抱臂靠在柱子上,回答道:“是啊。”
“他认得你?”曲明月问。
折目没说话,两人对视一眼后折目便轻笑了一声,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很奇怪啊。如果他不认得你,你进了宫便没法出来,或者不会分毫无伤的出来。可你不但没受伤,还跟着大哥哥一同回了家,阴差阳错地被他安排在我身边。”曲明月坐下来,慢慢地开口,“若说你们两人不相识,总觉得有些说不过去,不是吗?”
折目笑着说:“你在李仕奴手里侍奉了这么久,难道没听过些风言风语,说太子朱燊好几次险些死于我手吗?”
曲明月抬眸瞧着他,片刻后收回了视线,轻声道:“那就不奇怪了。”
朱燊也想要李仕奴死。这是曲明月第一次接触到宫里的皇家血脉,还是储君。官家如今膝下没多少儿女,有资格成为储君的只有朱燊一人,乃是皇后亲生的大皇子,外祖父是中枢院阁老袁临勰,颇受皇帝重视。
既然朱燊对李仕奴动了杀心,那一定是受到了来自他的威胁:比如皇位。
“宫里可有哪位贵妃娘娘,最近有了身孕?”曲明月问。
“我不知道。我可以替你去打探打探。”折目说。
曲明月想了一下,没有点头,“你最近还是安生点,别进宫了,这件事我自想其他办法探查。对了,你的伤养得如何了?”
“托三公子的福,好得差不多了。”折目调侃道。
见他有心思开玩笑,曲明月便不再理会他,独自进了房。
·
张闻远对着都察院送来的这一大批宫里的器物犯了难,其中大多都与各地上供给皇家的奇珍异宝品类相似,梁成凯到底是从哪里收来的这么多珍宝?
“登记在册了吗,编号记好了吗?”张闻远问。
“回大人,记好了。可这些东西如何安置呢?”大理寺的人问。
张闻远也在这上面犯了难,按理说搜家搜出的赃物都要充公入国库,可谁能说得清这些东西是不是从宫里出来的,若是贸然充公,平白又惹官家生气。
张闻远摸了摸胡子,犹豫道:“……先放着吧,叫人看好了。这里面但凡丢了一个物件,都够你们掉几次脑袋。”
官吏点头应下,叫人把这些东西登记了编号搬进库中。
这批器物倒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从那些器物里拿出来的八字纸条,张闻远捏在手里扔也不是、烧也不是。都察院随行御史先前来报说他们查明了与朱翀八字纸条钉在一起的是梁永光的生辰八字,张闻远听到时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梁成凯竟悖逆到如此地步,君父皆没放过。
这件事樊岳珑已上报了中枢院,也顺带着通知了礼部和太常寺,考虑考虑怎么处理这批用来施咒的人偶娃娃。张闻远便在等中枢院的消息,这些东西此刻都放在他大理寺里头,弄得他坐立难安。
不多时左善秋来了大理寺,张闻远赶紧迎上去,张口便诉苦:“左大人,可有解决之法了?官家的八字放在我这里……我实在是如坐针毡啊。”
“张大人莫急,此番袁阁老也与我一同来这儿商讨此事,事关官家,我等不敢懈怠。”左善秋说。
张闻远一听袁临勰也来了,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阁老也亲至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袁临勰快年过花甲,跟在左善秋身后进了大理寺,张闻远本要跪,袁临勰挥了挥手叫他不用在意这些虚礼,“张大人,正事要紧。”
“是,是。阁老请看。”张闻远叫人拿来取下的八字纸条,一共二十余条,都被钉了孔粘在那些人偶身上 有些粘的不牢固便能撕下,一些撕不下来的便原封不动。
袁临勰拿来看了一眼,的确是朱翀的八字,所有的纸条上都有,足以见梁成凯胆子有多大。
“诅咒当朝皇帝,其罪当诛。”袁临勰说,“这笔迹验过了吗?”
“回阁老,验过了,确是梁成凯亲笔无疑。”张闻远回答。
袁临勰放下了那些纸条,点点头说道:“这件事已然闹到了官家面前,官家大怒,要褫夺梁家伯爵封号,诛梁永光九族。大理寺也不必再查验,只等圣旨下来,梁家抄家、家财尽数充公。至于这些纸条,交给太常寺去处理吧,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袁临勰亲下令,张闻远不敢不从,赶紧叫人把这些字条连着人偶一起打包送到太常寺去,一点灰都不要留下。
“太子殿下也让我来通传一声,梁永光一事牵扯甚广,你们务必排查清楚参与其中的都有哪些人,抓出来一并处置了。另外,段如海不日要归勃西,这件事也望各位酌情处理,莫要耽搁了边疆战事。”袁临勰说。
张闻远和左善秋对视一眼,一起合手鞠躬,回答道:“谨记阁老叮嘱。”
袁临勰仿佛只是来让底下的人安心而来,说完这些事他便离开了大理寺。左善秋和张闻远站在大门口目送袁临勰的车马离开,张闻远起身问左善秋:“就这样定了死罪?谋逆一事不用再深究了吗?”
左善秋听后便对张闻远说:“官家既已下旨,我们也不必纠结其中了。就按照阁老的话,查清楚与梁永光牵扯的都有谁,一并抓出来判了。至于梁永光是死是活,咱们也插不上手。”
“我实在是没想到……他竟这般弃祖上基业不顾,你说人为什么变得那么快呢?”张闻远痛心疾首道。
“妄念作祟、利欲熏心,想变皆在一念之间,能坚守本心不变方为君子。”左善秋拍了拍张闻远的肩膀,说道:“张大人,前车为鉴啊。”
有梁永光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眼前,既震慑朝堂,又震惊朝堂。张闻远点头,拜别了左善秋。
第四十六章
陈淮东奉命亲自去查钱桢着手安插进禁军里的那批私兵,按照名册和禁军内部指认,已经抓出了十几个人,还有几个因为害怕咬舌自尽,陈淮东找到时,尸体都已经冰冷了。
按照这些私兵的说法,梁永光把他们安置在了城郊一处荒园,或许是计谋败露得太快,荒园内只有几十个人,拢共加在一起也不超过两百人。陈淮东联合陶臣瑞,把这批私兵全数抓获,等候处置。
在官家下旨处死梁家人之前,曲明月瞒着家里人,带着折目来到了刑部大牢,和看守说了想见见梁成凯。
那看守犯难:“曲三公子……这恐怕不合规矩。”
曲明月笑了笑,从衣袖里掏出一锭银子,让折目交给看守,说道:“烦请您行个方便,我只进去说几句话,说完便出来,不耽误各位的公务。”
见曲明月出手阔绰,要办的事也不麻烦,看守便收了银子,带着曲明月进了大牢,来到关押梁成凯的牢房前。看守嘱咐曲明月办完了事尽快离开,曲明月点头应下。
眼瞧着看守走了,曲明月才有闲暇来看梁成凯,只见梁成凯缩在角落,听见声音也不抬头。
“梁世子,许久未见,你可受苦了。”曲明月喊他。
梁成凯一听见是曲明月的声音,赶紧抬起头,看见了曲明月的脸,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来到曲明月面前,惊喜道:“明月?明月……你是来救我的吗?我好想你……我怕那些人追查到你头上,半句都没提你!你是来救我的对不对?”
折目瞥了一眼曲明月,猜到了他大半在想什么。
“世子还真是一片苦心,自己都锒铛入狱了,竟还惦念着我的安危,明月受宠若惊啊。”曲明月站在牢门前,伸手摸了摸梁成凯的手说道。
“我心悦于你,自然担心你的安危。”梁成凯焦急地说道。
曲明月微笑,贴近了梁成凯,在他耳边轻轻说:“那左婉乔呢?”
梁成凯脸色骤变,听到这名字当即梦魇要发作,折目伸手拉住曲明月让他躲开了梁成凯的攻击。
“是你!是你!”梁成凯瞪着眼睛,伸手挥舞着要抓曲明月,“阴魂不散!是你害我下狱!”
“疯子。”折目轻轻咂舌,如是评价道。
曲明月倒是丝毫不惊讶,他今日来见梁成凯,就是来套话的。“梁世子为何如此惧怕左婉乔,难不成真是你亲手害了她?”
梁成凯看着曲明月,似乎回了点神智,又委屈地替自己辩解:“我没有……我没杀她!是我爹杀了她!”
“那世子还记得,令堂是如何下手的?”曲明月又问。
梁成凯低着头,脑袋抵住牢门回忆着,“绞死……我爹拿绳子绞死了她!她还冲我叫……叫救命!”
“可她还是死了。世子竟如此见死不救,她不是你的心爱之人吗?”曲明月问道。
“不……不!没有!我从来没喜欢过她!是她……是她勾引我!”梁成凯又大喊大叫起来,“那个婊子冲我抛个眉眼勾引我,结果转脸就不认账!我把她抢回家里关起来,她也不肯承认!我……我气得要命,就想给她个教训,便把她单独关在了我的院子里!谁知道等我回来……回来就看见了她的尸体!”
折目皱着眉听完梁成凯说完,小声问曲明月:“真不用我动手杀了他?”
曲明月却说:“我还有话没问完。”
梁成凯没听见这两人的嘀咕,自顾自地说:“我不知道她是怎么从屋子里出来的……翻墙时竟被父亲和宫里的人看见了!我去求情……但我父亲说,她活……我死……可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只好叫人打断她的腿……结果她真的死了!我……我每天晚上都能看见她来找我索命,是她阴魂不散!”
“这么说,你父亲见过她了。”曲明月说。
“是父亲杀了左婉乔!和宫里的人合谋杀了她!”梁成凯说。
“世子不肯对我说真话啊。”曲明月说,“这可叫我怎么救你呢?”
梁成凯以为曲明月不相信,便急忙辩解:“我对你所言句句属实!我……我不喜欢她!她是因为不听话才丢了性命,跟我没有丝毫关系!”
曲明月背过身去,不想再直视梁成凯的脸,这些话他听了得压着火气才能耐着性子不发作,他只从两个哥哥口中得知梁成凯德行不好,却未曾料到想他简直是烂人一个。
曲明月假装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惋惜左小姐所托非良人,枉送了性命,而你如今还满嘴谎言推脱罪责,难为左小姐昨夜托梦于我,还说要我替她向你交代几句话。”
“什么?”梁成凯一愣,连哭喊都忘了。
曲明月转过头来,慢慢走到梁成凯面前,面带微笑,可语气阴森:“左小姐要我转告你,她在阴曹地府里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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