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随口一问罢了。”左善秋敷衍道,“此事我要去禀报中枢院,呈给官家,口供一事……抱歉,已经无法取得了。”
“我明白。好在梁成凯尚留一条性命,我会叫人严加看管,请左大人放心。”樊岳珑说,“但此事还需对外说明,左大人你看……”
左善秋思考了一下,给出建议:“对外便说梁永光意图谋逆、畏罪自尽,先将此事按下来,若真有其它隐情,再查不迟。”
樊岳珑点头,听了左善秋的意见,叫人送走了他。左善秋离开刑部便直奔无极阁,前往面见袁临勰,没料到朱燊也在,二人不知在说什么,看见左善秋来了也不惊讶。
“启禀阁老,臣有要事禀报。”左善秋站在门口,弯腰行礼说道。
“可是出了人命?”袁临勰问。
左善秋一愣,实话说道:“是,臣不知阁老已经知晓了。”
而朱燊叫左善秋进来说话:“左大人进来说话吧。外面人多口杂,难免传些谣言出去。”
左善秋走进去,站在了朱燊身后,说道:“阁老,臣方才从刑部大牢出来,梁永光死了。”
袁临勰点点头,问道:“刑部怎么处理的?”
“臣嘱咐樊尚书,对外只说梁永光是畏罪自杀,且命人严加看守梁成凯,以防不测。”左善秋回答道。
袁临勰和朱燊互看一眼,接着袁临勰捻了胡子说:“你做得很好。等明日我呈书给官家,将梁家的案子了结,事后再盘查其中异样。”
袁临勰说完后,左善秋未走,他想问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朱燊瞧出来他为难,便说道:“左大人有话,但说无妨。”
左善秋撩起衣摆跪下来,先磕了头才说:“臣初至刑部牢狱时,隐约听见有人在审问梁成凯。此番并非臣或大理寺交托,但臣听到一些话……似乎印证害死臣女的凶手,并非梁成凯。”
朱燊并未立刻回答,他看了一眼袁临勰,然后走过去把左善秋扶了起来,宽慰道:“左大人,有些事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些话,你可记着烂在肚子里,万不能叫别人知道,否则梁永光便是下场。”
左善秋听了这话惊恐万分,朱燊扶着他的胳膊拉他起来,瞧见了他的眼神,却笑容依旧,“左大人想找凶手,我也想找凶手。只可惜这凶手惯会借刀杀人,若是我们抓不住他的马脚,叫他又推个人出来顶罪,那可就本末倒置了。”
左善秋不太相信朱燊的话,他看了看袁临勰的脸色并无异常,脑子里忽然有了个不好的想法,他大着胆子抓住了朱燊的手腕,求证似地说道:“还请太子殿下明示,叫臣等安心。”
朱燊看着他,颇有听不到回答便不罢休的意思,他无奈叹口气,说道:“左大人,较真用错了地方,便是放肆了。我知道你疑心什么,梁永光是自愿背锅,凶手另有其人。但至于是谁,恕我不能告诉你,否则你会像梁永光和钱桢一样,此生再也无法开口。”
左善秋看着朱燊,见他神情认真不似玩笑,也不敢再置喙半句。袁临勰见状也走过来宽慰道:“左大人,我乃三朝老臣,若我有任何逆反的心思,断不会等到如今才着手实施。”
“臣不敢妄议,请阁老赎罪。”左善秋赶紧解释。
没想到袁临勰一笑,就此揭过,不打算计较:“左大人能有此想,已经胜过大多数人了。不过你尽可放心,我断然不会有那等心思,我袁家的血脉也不做那等不耻之事。”
说完袁临勰停顿片刻,又说道:“不过……此事还望左大人莫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第四十八章
梁永光身亡的消息传到平南侯府已是两日后了,中枢院接朱翀圣旨,褫夺梁家伯爵封号,梁老夫人的诰命也收回,可怜梁老夫人年逾古稀,竟要遭流放之苦。梁永光的夫人余葳早就躲回了娘家,由她父亲出面要与梁家和离,当时老夫人没同意,说只有休妻。
但千算万算没人料到梁永光畏在牢里罪自尽,余葳没等到一封休书,反被刑部抓走,流放到了东陬的边陲。梁成跃没判成死罪,跟着母亲余葳一同流放去了东陬边陲。
风眠来报时,曲明月正在平南侯府和曲明驰闲聊。
“梁永光死了?”曲明驰皱着眉,仿佛不相信风眠的话,“你确定没听错?”
“没错,两日前就死了。中枢院放出消息说是畏罪自尽,像是坐实了他谋反之意。”风眠说。
曲明驰皱眉没有说话,梁永光死得太突然,前脚刚查出来他谋反,后脚就说他畏罪自尽,不知道是不是官家因为诅咒一事迁怒,暗中命人杀了他。
曲明月放下茶杯,提醒了曲明驰一句:“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谋反这么大的帽子扣到了他身上,刑部会放任不管,叫他自尽得手吗?”
听曲明月话里有话,曲明驰脑子里揉了一遍,也觉得不对:刑部必定是对梁永光严加看守的,就算他咬舌、撞墙、绝食,存了将死之意,樊岳珑也不会叫他如意。
“没错……是有人杀了他。”曲明驰笃定地说。
曲明月猜到是谁动了手,但他没法直接告诉曲明驰,因为目前他还没有证据。李仕奴和梁永光有染是从合谋杀死左婉乔之前就开始的,这一点无可置否,问题是如今梁家势去,李仕奴竟也不伸个手帮衬一下,就这么冷眼旁观梁家一家被流放,甚至还派人暗杀了梁永光。
先前梁永光和段如海争兵权,李仕奴肯定知道,并且肯定有他授意,但如今梁永光败露被抓,李仕奴却二话不说用完就扔,仿佛将前面的铺垫全无视掉,没有丝毫心疼的意思。
除了不想引火上身,如此绝情的做法,像是表明李仕奴不需要兵权,或者说兵权对他来说仅仅是个陪衬,可以没有,有了也算做锦上添花而已。
想到这里,曲明月突然记起太子朱燊也有意要杀李仕奴,为什么?
因为李仕奴威胁到了他,李仕奴叫梁永光去争兵权,是为了削弱朱燊的势力,也能威胁朱燊的太子之位,但如今李仕奴对兵权说扔就能扔,仿佛手里有更加能威胁朱燊地位的东西。
“皇子。”曲明月突然开口,“宫里还有其它皇子吗?”
曲明驰一愣,不知道曲明月突然在说什么,“什么皇子?”
曲明月原来还在李仕奴手里时就没听说过官家还有其他儿子,除了大皇子朱燊以外便只有几个公主,官家如今未到知天命的岁数,名下只有朱燊一个儿子。
要说能威胁朱燊的,只能是因为马上有人要生个弟弟出来给他,这个人被捏在了李仕奴手里。
曲明月想到了他跟着刘含卿第一次入宫时看见的那位贵妃,当时只觉得眼熟,如今他回忆起来,却是满身冷汗。那是李仕奴手里养起来的女孩,曲明月依稀记得她名字里有个娴字。
“孝显贵妃有身孕了?”曲明月突然问道。
“你怎么知道?”曲明驰疑惑。
曲明月一笑,随口扯谎:“猜的。”
曲明驰觉得曲明月简直像长了另一双眼睛,能看见未来发生的事情。他盯着手边的茶杯半晌,末了开口:“你猜的不错,贵妃的确有了身孕。年前宫宴时我便听说她已怀胎三月,年一过,怕是要四个月了。”
难怪,难怪李仕奴这般有恃无恐,这般冷血无情,原来是捏了个皇子在手上。官家还年轻,贵妃又貌美,怀孕是必然的。哪怕头胎不是皇子,只要官家对贵妃的宠爱还在,就不愁怀不上。
曲明月一笑,说道:“想必太子要为此头疼一段时日了。”
曲明驰一听,赶紧伸手捂住了曲明月的嘴,低声嘱咐他:“这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千万别叫外人听了去。”
曲明月自然知道他在顾虑什么,被他捂着嘴,乖顺点头。
·
梁家谋逆一案了结,巡防营派了人来封梁家的大门,自此上阳再无忠勇伯爵府。这件事在城中难免一阵唏嘘,只觉得梁家人面兽心,如今是遭了报应。
曲明月身为牵扯其间但纠缠不深的人物,周遭对他的议论声更大了。今日下学后,曲明月便在书院门口被冯源叫住。
冯源合手上来,对曲明月说:“曲三公子,我听闻你被梁成跃抓住险些失了清白,实在担心。没想到那梁永光竟是如此衣冠禽兽,连谋逆这种事情都敢想。幸而你没受牵连,身子还好吧?”
曲明月礼貌地回应:“难为冯公子挂心,曲某无恙,太医院已来看过,并无大碍。”
冯源见他确实没受伤,也没被登徒子占了便宜,便松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早听闻徐太医医术高明,连中了五石散也能根治,曲三公子得他亲手医治,想是没有后患了。”
曲明月听他准确说出请来的太医姓徐便猜到冯源来意不简单,他笑了笑说:“是我幸运。经此一事,京中对我的议论声也着实多了起来,人多口杂,有些话越说越玄,我实在无心力辟谣。眼下只怕书院的同窗会误会,届时还请冯公子替我解释一二。”
冯源噙着笑看他,末了笑着说道:“同窗也不尽是误会,倒也有几个真心实意关心你的。说起这个,我认识的一个同窗,对曲三公子的遭遇深表心痛,他特意请我来询问你,不知你今日是否得闲,他想设宴见你一面,聊表心意。”
听到又是设宴款待,劝芳的警惕心便上来了,他走到曲明月身边,刚想帮他推了这个邀约,就被折目一把拉了回来。
“你拉我做什么?”劝芳小声抱怨道。
“这人未必和梁成跃是一路人,你这么警惕做什么?”折目说。
“我现在看谁都像坏人。”劝芳甩开折目的胳膊,愤愤道,“谁知道谁又安了什么心。”
曲明月听见后面两个人在嘀咕,但既然冯源发出了邀请,他作为当事人需要表个态。
冯源的同窗未必就是曲明月的同窗,冯源的身影并没有牵扯进整件事情当中,他只出现过一次:他出现在曲明月于段府宴席上第一次搭上梁成凯之后,正是他给曲明月提了醒,点出了梁成凯的不正常。
冯源未必与他站在对立面,而他的那位“同窗”想必也是如此,那么便不妨见上一面。
曲明月看着冯源,点头笑道:“也好,那曲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曲明月便叫冯源带路,接着他转头上了自家马车。折目跟上冯源的车马,沿着路到了燕洛河边的一处几乎没什么人的茶楼,曲明月叫劝芳去安置车马,自己只带着折目上了楼。
店里没人,也就没有小二来招呼他们,茶楼掌柜看见冯源带着人进来,忙从算账前台出来,说道:“已在二楼等候了,我带你们上去。”
冯源点点头,跟着掌柜的上了二楼,到了最里面的一处房间。掌柜的推开了门,站在门口弯腰送几人进去,随后严谨地关上了门。
冯源带着曲明月绕过屏风,看见了他所谓的那位“同窗”——朱燊正站在半开的窗户前,远眺燕洛河。
“殿下,我已将曲三公子带来。”冯源合手弯腰朝朱燊行礼,朱燊听到声音才关了窗户,转头看向二人。
朱燊向来只听说过曲叡三子曲明月貌若好女,加上李仕奴那奇怪偏执的态度也叫朱燊好奇,这个曲明月到底长成什么模样。如今只看了一眼,他便能明白为何这样一个人会引得三个男人如此垂涎,不择手段也要将他占为己有。
“早听闻曲三公子貌才无双,如今得见,真是叫我……惊心动魄。”朱燊笑道。
曲明月表情不变,维持着方才的客气,开口说道:“太子殿下微服私访,若是叫官家知道了,定然会心生欣慰的。”
见曲明月话里暗藏锋芒,朱燊便笑着说:“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剑拔弩张,我与你不是敌人。”接着朱燊转头冲冯源说道:“阿源,奉茶。”
冯源点头,替曲明月倒了杯茶,替他赔了个不是:“对三公子多有隐瞒,实属无奈之举。还望曲三公子大量,不要心怀芥蒂才是。”
朱燊发话叫冯源说了些软话,曲明月就算是戒备,也没法下了他的面子。曲明月看了一眼朱燊,接过了冯源手里的茶杯,抿了一口权当释怀。而后他放下茶杯,对冯源说:“冯公子这位「同窗」真是叫我大吃一惊,若是我今日没答应与你同来,第二天是不是就要下旨请我去东宫一叙了?”
冯源听后一笑,解释道: “曲三公子言重了,我与殿下曾经确为同窗。我原在宫中为太子陪读,与殿下一同听从太傅教导,只不过如今天各一方罢了。”
朱燊有意拉拢曲明月,便让两人坐下说话,“若是阿源有冒犯,我替他向你赔罪。”
“这如何使得?”曲明月赶紧说,“殿下贵为太子,还是收回这话吧,这声罪我可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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