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明月伏身下去,冲父母磕头,等到左善秋说完了祝词,他才起来。
接下来是取冠、易服,曲明月站起来,劝芳替他脱下素衣,穿上了准备好的䙆袍。接着曲明月再次跪下,左善拿起曲明驰捧着的幞头,戴在了曲明月的头上。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②
曲明月跪拜,等左善秋说完祝词后又起身,再次由劝芳替他更换衣服。左善秋取了幞头,放回曲明驰手里,接下来换了沈清枫手里的另一个幞头。
等劝芳替他换好了衣服,曲明月第三次跪下,左善秋再为他戴冠。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gǒu)无疆,受天之庆。”③
曲明月再次跪拜,在左善秋念完祝词后,他站起来,接下来就是行醮礼。
醮礼与冠礼一样要行三次,同样也有祝词,劝芳拿来了酒杯,递到左善秋手上,然后将其斟满,由左善秋递给曲明月。
三行醮礼结束,劝芳拿走了酒杯,左善秋便说:“礼仪既备,趁着令月吉日,你也该许表字了。”
曲叡欣慰地看着他,此刻终于看见小儿子长大成人,也该有自己的表字,“为父望你知礼,一改往日愚症。如今你及冠,便许表字「元礼」,以示期望。”
曲明月穿着华服,头戴冠,对着曲叡和刘含卿再次磕头:“儿子深谢父亲、母亲。”
取字便意味着及冠礼结束,宾客们要入宴,曲明月作为主角,今天得跟着曲叡过来轮番敬酒。不过刘含卿拉着他,只叫他敬了几桌关系亲近的,剩下的就交给曲明轩和沈清枫去了。
曲明月回了房间,脱下的幞头,换了身衣裳,自己伸手揉一揉因为承冠而酸软的脖子,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此刻总算放松下来。
劝芳收好幞头和华服,给曲明月倒了杯茶,“公子,喝点茶润润吧,今日净喝酒了。”
曲明月端过来喝了一口,口鼻都清润不少,“传闻都察院右都御史左大人刚正无私,如今得见,竟叫我紧张起来。”曲明月转头问劝芳,“对了,看见二哥哥了吗?”
“许是在前厅和客人们喝酒吧。公子要见?那我去叫侯爷过来。”劝芳说着,放下手里的东西,开门正要出去,不料想撞到了站在门口的曲明驰,惊得他脱口而出:“侯爷?”
曲明月听到门口的动静,赶紧站起来走到屏风外,果然看见曲明驰背着手,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他。
“二哥哥何时来了我院子里,连我都不知道。”曲明月笑着说。
曲明驰走进屋子,叫劝芳出去顺手关门,接着才回他:“你不是说了要我为你准备及冠礼物?”
“二哥哥又在胡乱解读我的意思,我分明只说了叫你来,可没说要什么礼物。”曲明月邀他进了屋,在屏风后的桌前坐下。
“可我看你的眼神,分明就是想要礼物。”曲明驰狡黠笑道,“别赖账,我既拿来了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曲明月笑了笑,问道:“那你准备了什么?”
“你闭上眼睛,把手伸出来。”曲明驰故作神秘道。
曲明月很给面子,配合地闭了眼睛,把手伸出来,递到曲明驰面前。曲明驰见他如此乖巧听话,便将捏在手里的玩意儿放到了曲明月手心中。
刚接触到时手心冰凉,曲明月并指捏了捏,发现硬硬的。是玉,曲明月立刻就猜到曲明驰送了块玉给他,他睁开眼睛,看见一只雕刻粗糙的玉球躺在他手心里。
“这是什么?小鸡?”曲明月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发现玉球身上还有两个不明显地翅膀,和一个突出来的尖。
“是团雀。”曲明驰说,“我雕刻手艺是在勃西学的,没练多久。这是雕的比较好的一个,其余的……拿不出手。”
曲明月一听当时就没憋住笑了,他没想到曲明驰竟然为了送他礼物竟然会亲手雕刻玉坠。从这上面倒是能看出手艺人技法生疏,有些毛边都没处理好,不过好在没有裂纹,玉石质地也不错,想来是勃西的玉石。
等笑完了,曲明月才拿着玉坠,端详着说:“我今日才及冠成人,你转头就送了我个孩子玩意儿,到底是盼我成人,还是不盼我成人?”
“在我眼里倒是没什么区别。”曲明驰这么说着,见曲明月还在笑,便故意板起脸说:“这玉坠平南侯府特供,世上仅此一个,还不赶紧收好。”
曲明月笑着收好了玉坠,还不忘点头回答:“侯爷亲雕,小民自当稳妥保管,绝对万无一失。”
见曲明月出言调侃,曲明驰忍不住伸手抓了他,捏着他的脸泄愤:“如今及冠礼过了,胆子越发大起来了,连哥哥也敢嘲笑?”
曲明月起身躲闪,还是被曲明驰抓住了腰带,故意挠他痒痒,曲明月边躲边说:“没有!我可不敢……我错了!我没嘲笑你!”
两个人在房间里打闹着,屏风后空间并不大,曲明月闪躲着曲明驰伸过来挠他痒痒的手,一转头脑门差点磕在柱子上。曲明驰见他快撞上去,立刻敛了笑容拉住他手腕往回扯,“当心!”
曲明月被曲明驰拉回怀里,被迫面对面看着他。曲明月比他矮一截,被曲明驰抱住时额头擦过他的下巴,结结实实地摔进了他怀里。
曲明驰一手扶着柱子,另一手环着曲明月,两人脸贴着脸互相对视,最后曲明驰略显尴尬地放了手,“抱歉……”
曲明月在挨到他的一瞬间呼吸就停止了,曲明驰的臂膀死死地护住了他,让他记起那一晚,曲明驰也是这样把自己护在了身下。
最终不知道是谁先心虚,曲明驰退了两步,说了句抱歉就快步转身离开了院子,只留曲明月独自一人呆站在房中,任凭院里蝉鸣虫叫。
--------------------
①②③取自《仪礼·士冠礼》
第五十一章
勃西,洧州。
洧州布政使傅天函自过了年以来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如今春天一过,夏初刚至,那预感竟成了真。
今年冬天没有下雪,勃西这边雨水更少,春耕时撒下的种子过了三月都已被干死,发芽的甚少。洧州的土地一旦没了雨水,便会干涸开裂,初夏刚过不到半个月,日日烈阳高照,地里庄稼都干成了稻草,一捏便碎成了粉末。
傅天函走在田坎上,看着成片的干庄稼皱着眉想不到解决办法。洧州边靠圳南,他倒是想过南水西引,只可惜贯穿圳南勃西的那条运河十几年前就已经废弃,河边的岸堤上野草长了几丈高,只怕水一冲就会决堤,届时旱灾变成涝灾,得不偿失。
傅天函摇着头回了家,准备叫人统计一下洧州境内究竟有多少土地干旱,勃西种的都是耐旱的黍稞,就算平常雨水少也能长。但今年似乎有些不同,夏季比往日更热些,傅天函在外晒着太阳,走几步便大汗淋漓。
等回了家,傅天函立刻叫人来吩咐道:“你即刻去各户百姓家查看,统计一下有多少人家的土地已经干了,归总个数来呈报给我。”
小厮领了命,立刻带着人去查看,傅天函坐在书房里,准备起草奏折,提前呈报上阳,好让他们做好赈灾的准备。
黄昏时小厮拿着一叠纸进来,来向傅天函汇报:“大人,我们细查统计出来洧州境内共有一百二十余户人家土地干涸,总计二百三十一亩地,庄稼已全部旱死。”
傅天函听了一惊:“什么?有这么多?”
小厮点头,回答道:“是,只有靠近渡川附近尚且还有几户人家没受灾,境内其他地方都已经干死了。大人,只怕是要出事。”
这可耽误不得,傅天函立刻上奏,末了嘱咐小厮问道:“粮库中可还有余粮?”
“有,只不过也只能拿来应急,若是今年颗粒无收,还是要饿死许多人。”小厮说。
傅天函点头,眼前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先应急:“你摸着情况去开粮仓,千万不能死人。我立刻上书奏请朝廷拨粮拨款,先撑过这一阵再说。”
·
上阳城中放榜结束,今年的科考已然分出了几批人,大部分学子去了翰林院,等候安排,少数几个能力突出的,都被无极阁的各位尚书内定要走了。今年的状元是个外地人,据说至今没安排差事,只在吏部挂牌点卯。
劝芳从外面回来,嘟囔了几句:“真是奇怪,往年状元郎哪个不是香饽饽,各家各户都抢着要。今年这个却什么事都没做,只在吏部挂牌点卯。公子,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
“是有些奇怪。”曲明月放下笔,吹干了纸上的墨,叫劝芳提起来挂到窗前吹吹风,他背对着折目,问道:“那状元是何方人氏?”
折目擦着自己的刀,头也不回地回答道:“勃西人。”
曲明月听到一顿,回头看着折目。折目擦好了刀,将其放回刀鞘里,这才来详尽补充了先前的话:“那状元姓褚,是勃西柔城人。”
“你认识?”曲明月问。
“不认识。”折目回答。
柔城虽然靠近边陲,但那里没起过什么战事,相反那里是个商贸中心,胡人和汉人的商会都在那里设定据点,十几年来相安无事。照常理来讲,官家不排斥外邦人,科举是全国的学子都能参加的,柔城边陲自然也不例外。
可柔城竟出了个状元,这件事着实叫人惊讶,往年的状元都是中原一带靠近上阳的多,勃西的就更少见,别说勃西的边陲地区柔城了。
曲明月背起手,思考了一阵,又问道:“是李仕奴的人?”
“这就不知道了。”折目收好龙阙刀,回头笑着说,“我去替你探探?”
曲明月点点头,“探探也好,摸清底细才能判断是敌是友。若真是李仕奴手底下的人,也好提前做准备。”
折目点头,拿着刀出了房门。曲明月收拾好自己的字画,将它们一一挂在了窗前等待风干,这段日子不去上学了,曲明月就自己在房间里写写画画,像是成全了往日的心思。
劝芳替他看着,早上刚晾的一幅眼下干了,劝芳便取下来收好,拿到曲明月面前:“公子,这幅干了。”
曲明月展开来看了一眼,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他将画卷起来,交给劝芳,说道:“裱起来,送到平南侯府去。”接着曲明月又取下两幅幅画,仔细打量了一番,也一并交给劝芳,叫他裱起来:“这两幅也裱上,一幅送到沈家,另一幅送到左善秋府上,仔细些别弄错了。”
劝芳点头,接过那两副画,叫人过去裱起来,分别打包送去了平南侯府、沈家和都御史府。
做完这些,曲明月才空出时间来休息一下。曲叡思过的时间要结束,明日便要回朝了,这些日子积下了不少公务亟待解决。等到了晚上用完晚膳,曲叡把曲明月叫到了自己的书房里来,说要问话。
“前几日你大哥哥罚你跪了祠堂,我还不知缘由,今日我问他,他也是推三阻四的说不清楚。”曲叡叫曲明月坐到他身边,以为是曲明轩发火迁怒与他,就想着叫过来安慰一番,毕竟他从小就把曲明月捧在手心里,这还是第一次受罚,“你同父亲讲讲,究竟是你犯了错,还是他胡乱发脾气。”
看来曲明轩没告诉曲叡他受罚究竟是何原因,曲明月一垂眸,伸手为曲叡倒了一杯茶,然后用认错般的态度说道:“父亲先前被冤入狱后,梁家二子梁成跃合谋钱家子钱流锦,邀我去鸳鸯阁喝酒。……我禀告了大哥哥,他没点头,不让我去,但我还是背着他去了。”
曲叡一听,就知道为什么平日里对曲明月无所不依的曲明轩破天荒地要罚他跪祠堂。他看着曲明月平静地述说:“梁成跃和钱流锦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药,下在酒里,想要迷晕强迫我,我……当时昏了过去。事后想来,恐怕是大哥哥救了我,他气我不听他的话,以身犯险,险遭不测吧。”
曲叡哪儿能不知道曲明月是为了什么才去以身犯险的,他垂下脑袋,后悔地说:“是我连累你,若我再仔细些审查,也就不会被他们钻这样的空子,平白叫你受苦。”
见曲叡要抹眼泪,曲明月赶紧劝慰道:“父亲此言差矣,咱们一家人同气连枝,父亲遭了难,我们就会好过吗?那梁永光被判入狱,他夫人尚且想逃也没逃得掉,父亲养我一遭,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冤死?我明白大哥哥为何生气,只是换个角度想,若他们邀约的不是我而是大哥哥,恐怕大哥哥也会和我做一样的决定。”
曲明轩的脾气秉性和曲叡如出一辙,他自然也了解曲明轩的气性,如果是曲明轩碰上这事,还不一定能有曲明月的运气能活下来。
曲叡叹了口气,经此一遭,他对这个小儿子已然抹去了担忧,取而代之的是徒增几分悔恨,“我一向做事磊落,却不料遭人暗算。不知今后这样的暗箭还有多少,我又能防住多少。”
40/87 首页 上一页 38 39 40 41 42 4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