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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明月叫折目把包裹收好，等贺凯骏一到渡川，立刻带着包裹离开，交给在上阳的朱燊和袁临勰。
“劝芳，你去城外给二哥哥传个信。刘钦手里的东西已经送来了，让他接应着。”曲明月吩咐道。
劝芳点头正要出去，却被风风火火闯进来的曲明驰给弹到一边，把他吓了一跳。
曲明月睁着眼睛回头去看，瞧见曲明驰冷着脸，站在门边没动，他不知道曲明驰怎么了，便只好先开口：“二哥哥来了，我正巧有事找你。劝芳和折目先出去，有事再叫。”
“站住。”不料想曲明驰直接叫住了二人，这让曲明月一愣，接下来曲明驰说了一句话，叫他陡然心悸：“你留下，劝芳出去。”
折目一愣，抱着包裹不知所措，回头用眼神询问曲明月。
曲明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扪心自问没有对曲明驰作什么隐瞒，有什么事能让他这般大动干戈，连夜从营地回了小院。
劝芳也回头打量曲明月，看见曲明月摆手以后，他低着脑袋赶紧出了门，还顺手替两人把门掩上了。
见屋门关上，曲明月才走过来，伸手去拉曲明驰的手，“二哥哥何事如此生气？”
这一次曲明驰望着他的眼神出奇的冷淡，仿佛面对一个陌生人，他既不伸手，也不推辞，就这么直挺挺地转过了身，伸手去摸桌子上的茶具。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曲明驰开口说道，“我十五岁那年逃家从军，丢了一样东西在家里没带走，我暗中写信给你叫你帮我收好，等我回家再拿。但这件事一拖再拖，拖到我从勃西回来也一直没拿，我原先在家中暗翻过几次，你藏东西的地方我都去找过也没见到。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你还记不记得放在哪儿了？”
曲明月沉默片刻，问道：“是什么东西？”
“你病未好时最喜欢的一样东西。”曲明驰语气平淡，已经没了先前刚进门时的激动，“是我亲手做的，送给你的礼物。”
曲明月听闻一笑，说道：“二哥哥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自那日落水被救上来后，以往的事情我也已不记得了，六七年前的事就更没有印象。”
曲明驰依旧背对着他，仰起头来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后他叹了口气，一字一句绝望地问道：“究竟是不记得，还是不知道？”
曲明月一愣，听不明白曲明驰话里的意思，但隐约感觉到意思不对劲。
接下来曲明驰转过来，脸上带着曲明月陌生的淡漠神情，话语像一把利刃，一把扎在了曲明月的脑袋里：“元奉四年冬天的那个晚上，真是叫人身寒心寒。”他看着曲明月的眼睛，仿佛质问，又好像试探，“你说对不对，阿岚？”
折目抬脸，震惊浮于表面，他看向曲明驰，随后又去看曲明月。
曲明月脑子嗡地一声，曲明驰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曲明驰已经知道了。
他已经知道自己不是曲明月了。
曲明月后退一步，扶住了椅子扶手，熟悉的血液翻涌的感觉再次袭来，这一次不仅从他的鼻腔中流出，还从他的眼睛、耳朵里流下来。
紧接着曲明月开始觉得晕眩，眼前的画面逐渐变暗，直至再也看不清，他往后一仰，就这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折目见状赶紧扔了手里的包袱冲上来，一把抱住了曲明月，转头要喊大夫，却看见曲明驰站在前方，喉咙里的字霎时吞了下去，他焦急地对曲明驰大喊：“侯爷！！”
曲明驰看见曲明月七窍流血事便震惊到愣在原地，连脚也抬不起来，直到听见折目的喊声他才回过神来，着急忙慌得吩咐风眠：“去叫大夫！”
风眠不敢耽误，立刻转身出了院子去找就近的大夫。折目掏出曲明月怀里帕子替他按住了口鼻，怎奈血越流越多，和在许芝兰家里完全是两个状况。
曲明驰此时才知道着急，他没想到就只是这么一逼，竟叫曲明月流着血晕厥过去。他下意识地冲过来抱住曲明月，试图帮他止血，但无奈徒劳。
“把他抬到里屋床上去！”曲明驰喊道。
折目赶紧抱着曲明月的肩膀，曲明驰则抱着曲明月的腿弯，两个人手忙脚乱地将他抬到了床上。
风眠几乎是提着大夫进来的，那大夫一见床上七窍流血的曲明月，吓得话都不敢说。曲明驰见大夫心生退缩之意，便暴怒地抓住大夫的衣领，吼道：“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治好他！否则我叫你今日出不了门！”
折目安置好曲明月，转头看见曲明驰揪着衣领威胁大夫，此刻也顾不得尊卑，直接上手扯开曲明驰，拉着大夫赶紧到曲明月跟前，“大夫，请您救命！”
大夫被推到曲明月面前，有些忌惮曲明驰，折目替他挡住了，只催他赶紧诊治。大夫忙点头，赶紧抽出了自己随身的布袋，拿出里面的长针，按穴位扎进了曲明月的头上和脖颈，立刻止住了血。
接着大夫起来请折目和曲明驰出去：“请二位大人出门等候片刻，我定全力医治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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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明月再一次从无尽寒冷的黑暗中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只有为他施针敷药的大夫，曲明月惊呼一声，把正在收针的大夫吓了一跳。
曲明驰听见声音推门进来，叫风眠送走了大夫，自己则站在了床前。
曲明月不敢看他，他攥紧自己的衣领的手颤抖着，视线撇向一旁。曲明驰见他这幅心虚至极的样子，最终还是硬不下心来质问，他坐在床边，背对着曲明月说道：“……我有几个问题，你照实告诉我。”
听见曲明驰的声音，曲明月才稍稍回了神，他回首看着曲明驰的背影，只觉得他身上满是说不尽的沧桑。
“是谁杀了你？”曲明驰问。
曲明月愣愣反应了好久，才嗤笑道：“侯爷这话问得不准确，你应该问：我是怎么死的。”
曲明驰回头看着他，看着他搂着自己的胳膊坐在床上，看着他诉说自己荒唐可笑的死因：“我是被大太监李仕奴关在府里，京中权贵把我当做玩物一般，在冬夜里活活玩死的。”
曲明驰心中一痛，他明白这是代替真正的曲明月受了罪，叫他平白罔送性命。他沉默好久，继续问道：“折目到底是什么身份？”
曲明月仰起头，看着床帷回答道：“他曾是李仕奴手下最得力的杀手，如今已和李仕奴反目成仇了。”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曲明驰继续问他。
“除掉李仕奴。”曲明月回头，目光多了几分坚毅，他也没再颤抖。
“太子为什么与你合谋？”曲明驰追问道，“他邀请你以曲明月的身份入局夺嫡了吗？”
“夺嫡？”曲明月重复了一遍，随后低下了头，颓然说道：“我没想那么远。我一直在避开和朱燊扯上关系，但他不肯放过我，他用你要挟我入局，为他所用……我没办法，只能来渡川替他收集李仕奴的罪证。”
曲明驰一愣，的确不曾想到这层原因，他静声半晌，随后问道：“太子与你合谋一事还有谁知道？”
“袁临勰。”曲明月回答道，“官家不知道，李仕奴哄得他耳塞目闭，他连李仕奴干了什么都不知道。”
曲明驰心中的疑惑得解大半，他现在总算明白在朝堂之上那种隐隐的不安的感觉源于何处，起先他以为朱燊在和朱翀对峙，没想到朱燊针对的另有其人。
曲明驰仰着头，深吸了口气，接着长叹一声，他问道：“……我弟弟如今在什么地方？”
“很可惜，这副身体就是三公子的。”曲明月知道曲明驰想问的是什么，但真相往往都很让人绝望，曲明月小声地说，“去年冬天他意外落水，已然逝去，否则我也不会从他身体里醒来，让他担上了他本不该担地罪业。”
曲明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回头盯着他，却发现曲明月再一次抖如筛糠，可他强撑着自己没有倒下。这看上去不像是说谎，如果真的是换人，他相信爱子如命的刘含卿不会看不出来。
曲明驰双手捂住了脸，像是努力接受着曲明月的话，尽管换魂这件事听上去有些天方夜谭，但如今曲明月活生生的在他眼前，内里却已经换了魂，早就和六年前的曲明月不是同一个人了。这事实让他不得不接受，现如今曲明月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只会傻笑的小孩子。曲明月单纯天真，可眼前这个人有谋算、有心计，是从地狱的业火里重生的怨魂，如果他还坚称自己是曲明月，这谎言未免显得太过拙劣。
他双肘撑住大腿，整个人弯腰蜷在床边，垂头看着地板，曲明驰努力压住声音里的异常，再一次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曲明月看着他的背影，堪堪张口好几次，却觉得有些话苦涩难言，说出来只会叫人更加受伤难受。
“我叫许微岚。”曲明月哑着声音回答了足以震碎曲明驰心神的问题，他有些不忍地闭上眼睛，苦涩张口道，“侯爷，对不起……”
第七十四章
曲明驰在嘴里念着这个名字，片刻后他抬头说：“我见过你姐姐了，她和你长得很像啊。”
“难怪侯爷知道了。”许微岚苦笑着说，“千防万防，终究是没防住侯爷去见了我姐姐。不过这也不奇怪，我姐姐与我样貌相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更何况是侯爷。”
曲明驰没接话，他站起来没回头去看许微岚，他说道：“先前和你商讨的计划我会遵照执行，你手里也有了朱燊想要的东西。贺凯骏三日后就会经过渡川，到时候你跟着他一起回上阳。”
许微岚看着他，似乎没料到曲明驰会继续执行计划。曲明驰原地站了好久，吐出了一口气，说道：“你几乎是替我弟弟送了命，你要报仇，我自不会拦着。只是我已经失去了弟弟，曲家不能再失去一个儿子。”说着他回头看向许微岚，发令似地说：“家里人还不知道这个噩耗，我希望他们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许微岚垂头，明白了曲明驰的意思：“看来侯爷也是个爱重家人的心软之人。还请侯爷放心，我占了三公子的身份，自然会替他尽全孝道的。”
许微岚这话似乎定了曲明驰的心神，不知为何，他很信任许微岚的这句话。
“天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曲明驰嘱咐完，便离开了屋子。
许微岚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莫名多了几分酸楚，他低头看着被子，最后轻笑一声，忍了好久的眼泪此刻顺势落下，打湿了许微岚的手。
折目在门外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劝芳却还傻站着什么都不知道。等到曲明驰走出来，看见了折目，便停下了脚步。
“你为何与李仕奴翻脸？”曲明驰问道。
折目一顿，垂首回答道：“我亲妹死于他之手，我和公子目的相同。”
听到这个回答，曲明驰侧首深深看了折目一眼，仿佛安心一般：“你看好他，别让他做出什么傻事来。”
折目点头应下，送走了曲明驰。劝芳在曲明驰离开后，总于忍不住小声嘟囔起来：“侯爷这是怎么了？为何要与公子吵架生气？”
折目偏头看他一眼，叹气道：“药抓了吗？还不去抓药。这种事也来多嘴，嫌命长了？”
劝芳莫名其妙被折目骂了一顿，不服气地努了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转身离开小院抓药去了。
折目看了眼关上的门，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啜泣，这次他没有隐匿进阴影中，而是靠在门边，等着里面的人独自缓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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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钦今夜独自呆在府里，他命人守好了门窗，提防着有谁来找他麻烦。他在屋子里焦急不安地来回踱步，神经都绷紧了，生怕漏了一点风吹草动。
“有人来了吗？”刘钦抓来家仆询问。
“回老爷，未见到人任何靠近。”家仆回答道。
刘钦啃着手指头，脸色苍白肢体无力，他挥手叫家仆退下，把自己关进了屋里。
整个刘府内的紧张气氛一直持续到半夜丑时，几个穿着夜行衣，脸上带着面罩的人绕过刘府家仆地巡查，偷溜进了刘钦家里，摸进了刘钦的屋子。
申天河派了几个手脚好腿脚利索的人来赴约，几个人分工，一人在外望风，一人撬开了窗户，一人拿着涂了毒的吹箭，找准机会直接朝刘钦用力一吹。
刘钦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这样趁自己不备偷袭，自己竟还中了招。这毒药发作极快，不出片刻，刘钦便觉得自己手脚麻痹，呼吸也开始困难起来。他想呼救，但无奈发不出声音。
他眼睁睁地看见几个人翻窗进来，在屋内各处倒了火油，接着打开火折子，直接丢进了火油里，霎时火光冲天，吞没了倒在屋中的刘钦。
几个人在刘钦寝屋放完火，改道去了他的书房如法炮制，接着转身就走。没过多久打更的人路过刘府，看见刘府火海一片，吓得大叫：“走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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