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她暗暗骂了一句,起身有些无措,拦住一旁的服务员,“知道保镖在哪里休息的吗?带我去。”
穿过廊道,几间简单的会客室的其中一间的门被轻叩几声,随之推开。“夫人,”管家说,“牧小姐到了。”
里面坐着的真是柳翌烟。牧徵墨警惕的肩膀没有松懈下来,眼睛怯生生又死死的盯着那人。妇人穿着一身墨色丹青牡丹祥云的香云纱粤派旗袍,年近六十不显老态,看到来者:“坐。”
牧徵墨坐在她对面,管家进来放上茶点离开。
柳翌烟先开了口:“我没想到你会来。”
牧徵墨自然不会拉着脸不回好话:“您的生日我这么说也有资格来一趟。”
柳翌烟顿了顿,那张不喜怒于色的脸平静的有些恐怖。牧徵墨垂眼,“您的生日,不去见见老朋友,倒是光约着我不如意。”
“听说你在和凯莉·卡的女儿交往?”
牧徵墨一愣,笑了:“合着弯弯绕绕,您就是为了问这么一个事?”
这不像柳翌烟的作风。她想,柳翌烟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当初生死攸关的两亿项目也是眼皮不带眨一下的签,怎么会在这件事上这么婆婆妈妈?
除非——
牧徵墨警惕的问:“您不同意牧家的二小姐是个女同性恋者?”
柳翌烟转过脸,瘦削的下巴和薄唇显得妇人煞气。“我想是这么古板不通人情的人吗?”她开口就是一句理所当然的反问。
这倒是把牧徵墨噎了一下。“我没……”她的大脑飞速旋转,愈发觉得逻辑上不对劲,“所以您在担心什么?”
“你打算和她过一辈子吗?”柳翌烟没接话,低头整理裙摆,问。
“……”牧徵墨咧嘴笑了,一边快速思考,“说到一辈子,是不是有些太久了?我今年也不过22岁。”
柳翌烟眼神一滞,像是想到什么。“22岁。”她没有看牧徵墨,“牧玟也是22岁,22岁的时候跟我和她爸说自己喜欢女孩。”
那年硕士毕业了的牧玟学历加持,能力超强,牧甫翔不想她步柳翌烟亦或是自己的老路,决定给她提前谋划婚姻。结果上来人家一句话噎死大半候选人:“我喜欢女的。”
牧徵墨:“……您没打她?”
“打,祠堂跪了三天三夜。”柳翌烟乜了她一眼,“我和甫翔气了三天没缓过来。”
牧徵墨的嘴抿成一条线:“我觉得,爸爸不是那种……不通人性的人。”
柳翌烟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语气有些不满和无语:“我难道就是那种人吗?”
看上去是的。牧徵墨内心蛐蛐。
“您也说服不了她。”牧徵墨说。
柳翌烟看了她一眼,几乎没有情绪的眼神里读不出什么价值。“你看上去很了解她。”妇人说,对上牧徵墨的语气还是不算好,“也对,牧玟这辈子该操的心都操在你身上了。”
牧徵墨没说话。
牧玟死倔,这一点和柳翌烟如出一辙。挨了一顿戒尺伺候,跪了三天,不吃不喝,跪到脱水被广胜义背出祠堂,吊水昏迷了一天,醒了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喜欢女的,改不了”。
牧徵墨听完了这点小八卦,回过神:“所以您是觉得我应该要嫁人生子——来完成牧玟不会完成的事?所以您是来劝分的?”
柳翌烟被她过于专制的想法终于搞的不满的皱起眉:“牧徵墨,在你这里我就是这么一个没人性的人??”
“……”牧徵墨欲言又止。
柳翌烟气得扶额:“你不结不结,反正还有牧玠。”
牧徵墨的嘴张成一个“O”,无声的哦了一会:“那您叫我过来为了什么?”
“牧玟8年前就跟我说自己喜欢女的,但是到现在也不见往家里带回来一个。”柳翌烟说,“你跟她走的最近。平常有观察到什么吗?”
牧徵墨内心发笑:原来是过来八卦了。
又想:如果柳翌烟知道自己宝贝女儿干的人是自己正在秘密侦察的人,会不会当场犯高血压?
“没有。”
柳翌烟狐疑:“真的?”
牧徵墨还是分得清大小,演戏是从小跟着牧家人一起练起来的,极其真诚的回答:“没有。阿姨,您要是不信——”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牧徵墨的回答。显然来者的敲门只是一种告知,并没有想要征求柳翌烟的意见,在门声落下后就推开。
牧徵墨回头,就看见牧玟一身高挑的女士纪梵希黑绒西装,头发盘在脑后,一手握着门把手,看着那两人。
“……”牧徵墨内心忽然有种抓着自己的细钻高跟鞋冲她脸上砸过去的冲动。
柳翌烟拧着的眉毛挑起来:“有事?”
牧玟没有说话,在看见牧徵墨安然无恙的坐在沙发上时的下颌终于不再紧绷,却随之而来的是柳翌烟的质问。
门框后探出一个脑袋,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笑:“阿……阿姨好。”
柳翌烟两支眉毛都挑起来了,目光从牧玟的身上移到罗淼,又从罗淼移到牧徵墨。
“那个,”罗淼走进来两步,咽咽口水,“杜甫——杜弗瑞来了,找我说怎么不见墨墨,”她干笑两声,“阿姨,杜弗瑞她胆子小,让我帮忙找找。”
柳翌烟听着罗淼苍白却又莫名合理的理由,眼睛却分毫不离牧玟。“去吧,”她盯着牧玟,却跟牧徵墨说,“也没什么好说的。”
语气比刚刚和自己聊天时冷得多,牧徵墨寒毛耸立,应了一声出去。
牧玟正要关门一起离开,却被身后的妇人冷不丁的叫住:“牧玟,你留下。”
牧徵墨和罗淼一同回头看着那两人。
“我有事与你说。”柳翌烟背稍稍靠在沙发垫上,双腿并拢,双手交叉环臂抱着,点点下巴。这是她的一个招牌动作,非常具有压迫性。
牧玟没说话,反身去关门。门被合上的那一瞬间,牧徵墨与她四目相对。
牧玟的眼睛里有星星。她想。
第22章 chapter22
99.
“哎呦卧槽你真是吓死我了!”
罗淼一手捂着心脏,浮夸的表演:“真的,你被叫走的时候我特么以为这是最后一次与你相见了!柳翌烟那个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牧徵墨无奈的笑了,安抚身边在这个快要碎掉的三水:“杜甫真的来了?”
“来了。”罗淼笑笑,“堵车堵了一个小时,杜叔叔被拉去罚酒,杜甫一个人坐着呢。话说回来得亏你这个谎帮了忙,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给你开脱。”
牧徵墨想起来:“牧玟怎么在?”
“你真的觉得是我有能力跑来砸门?”罗淼像是看智障一样看她,“我去找贺格德,可是你是被柳翌烟带走的,他也没办法……”
牧徵墨耷拉着眼皮预料到:“所以他找到了牧玟?”
“不然?”罗淼摊手,“死马当活马医吧——你倒是给我一个更好的方案?”
牧徵墨瘪瘪嘴,看见远处的杜弗瑞招手,一把拦住罗淼走过去。
牧徵墨不太在乎柳翌烟拉住牧玟要问什么,坐在杜弗瑞的身边,从服务员的托盘上随手捻起一杯香槟,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杜弗瑞和杜湛昨天才下飞机到G市,马不停蹄的赶往港城。女孩笑笑:“累呀,累死了。我爸爸还一直调侃说这么久不见你的女朋友会不会想念。”
罗淼被邬盎拽走了,留着这俩闲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是嘛。”牧徵墨端着酒杯,视线放空却无意识的往廊道瞟,一面玩笑,“阿姨不会也知道了吧?哪天真把我带回家见家长?”
杜弗瑞笑了笑,没有立马接话。“墨墨,其实——”
“话说还真是挺感谢你的,”牧徵墨转过头,杏猫眼翘起漂亮的眼尾,勾着眼线,“要不是你这个谎,我今天还真是脱不了身。”
杜弗瑞一愣,笑得有些牵强:“是么。”
两人都安静下来,气氛一时间被推至最尴尬的时候。牧徵墨没有再看她,口中的酒也失了味。“杜甫,”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那么清,“我有喜欢的人了。”
杜弗瑞看着她,哑然失笑:“我就知道。”
牧徵墨回头朝她一挑眉。
“我早就应该预料到的,”杜弗瑞没有一点嫉妒或是怨恨,释然道,“墨墨,喜欢一个人的状态是不一样的。在很早的时候我就能感受到,你心里一直住着一个很重要的人。”
“这么多年,一直没变。”
牧徵墨抿了抿嘴,暖黄的灯光照在她头顶,白皙的皮肤衬着黑裙那么淡雅又经典。“我本身是带着一点侥幸,想要,试一试。”杜弗瑞的语气上掩不住失落,“显然,我低估了你对ta的爱。”
牧徵墨轻哼:“或许吧。”
“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当然。”
100.
“嗨,聊什么呢!”邬盎轻拍女孩的肩膀,笑着看着两个刚刚吐露心声的人,“茶话室里给我们小孩子准备了糕点,是御宝轩的师傅做的,才送过来。过来吃啊!”
牧徵墨笑着站起来,拉着略微腼腆的杜弗瑞一起过去。
牧甫翊手里把玩着自己的两个核桃,一手招呼着各家小孩子,笑脸盈盈,精明的眼睛到处乱飘,鱼尾纹堆叠的不像话;老大牧甫栩身材臃肿肥胖,上了岁数越发不爱动,进了茶话室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下巴叠出几层肉。
老三死的时候,这俩哥哥算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牧家家大业大,开枝散叶,不管合不合法生下来的姓牧的都不少。老大甫栩与妻子就有四个孩子,更不要提老二风流。
牧徵墨对牧家的人都没有什么好印象。茶话室里的人很多,听说是御宝轩的师傅做的糕点,好奇过来饱饱口福。女孩被杜弗瑞挽着,很自觉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所在花盆旁拿了两个糕点啃。
人头间牧徵墨无聊的打量着每一个面前经过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忽然,目光被一张人脸吸引。
她手中的桂花糕差点被捏碎。
柳寰。
罗淼给她看过他的照片,那是一张男人年轻时犯事进派出所留案底的证件照,彼时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不得不说,柳家的遗传完美,柳寰长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美的雌雄莫辨。
如今男人再这么说也要有近六十的年纪了,皮肤无可奈何的松弛,却架不住天生完美锋利的骨相,驼峰鼻,突出的眉眼,风韵犹存。
至于最主要能够一眼相识,牧徵墨想,大抵还是因为自己与他长得太像了。
牧徵墨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的生父是个什么样的人。维克丽从来不曾与自己提过“papa”这个词,而后到了牧家,牧甫翔扮演了牧徵墨心里“父亲”的角色。
柳寰侧背着她,斜侧脸过于优越的骨相撑着他的笑,把男人的虚伪掩饰的恰到好处,绅士又带着雅痞。牧徵墨瞬间没了胃口,她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耳膜里剧烈的心脏撞击声,她想要把目光移开,却像是被定住一样。
或许是这边的视线过于炽热,柳寰下意识觉得不对劲,缓缓转过头。
在人流之中,这一惊心一瞥,是女孩那双杏猫眼的警惕里带着的愤恨,怨的神绪;是男人看见这个从未素面过的女孩时瞳孔骤缩,眼眸地震。
他认出我了。牧徵墨想。
男人不出意外的迅速调整好神色,却忍不住的推辞了交谈,步履匆匆的往牧徵墨这边来。杜弗瑞没有注意到他,倒是扭过头看见另一人:“嗳——”
牧徵墨看着男人快步向自己走来,下一秒,自己被右边的人一拉,那双手温暖而有力,动作不容置喙,牧徵墨差点踉跄。
牧玟一手扶住牧徵墨后脑勺,以一种半搂着她的姿势带着她往外走。茶话室人多,少她牧徵墨一个不是少,没有多少人注意。
杜弗瑞脸色有些摸不着头脑:“啊……墨——”
牧玟没有一点给她停下来说话的机会,牧徵墨只能勉强挥手跟她比了个“ok”的手势,让她自己玩玩。
杜弗瑞满脸黑色问号。
柳寰走过来,看着已经离开的牧徵墨,神色有些说不清的复杂。他转而一笑,“小姑娘,请问你是?”
杜弗瑞虽然怕生,但是最基本的礼貌还是在的。“嗯,我是杜弗瑞·卡,杜湛的女儿。”
简单的自我介绍让柳寰很快就大概猜到了杜弗瑞的身份。他笑了笑,“刚刚跟你站在一起的那个小姑娘是你的朋友吗?”
杜弗瑞戒备心还算重:“您有什么事吗?”
“我算是半个牧家的外亲戚,刚刚那位是牧家的二小姐吧,我想着有空能认识认识,但是一直找不到机会。”
“你能帮我介绍介绍吗?”
101.
牧徵墨转过头终于有口气能喘得时候,发现牧玟换了套衣服。
“我记得你穿的是纪梵希得黑绒,”牧徵墨眯了眯眼,靠在墙上看着她,“怎么忽然换了这身?少见看你穿裙子。”
Dior的黑色针织长裙,与之前那套西装没有什么区别,都是穿在牧玟身上,死板,无聊。人人都说裙子能够展现女人的魅力,但是牧徵墨倒觉得牧玟这里不适用。
她的魅力不需要通过任何外物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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