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鸣其实也很郁闷,他听出来江独慎情绪不太对劲,非常担心,但问江独慎什么事对方又不说,还要他去帮忙稳住自己的小男友。
哦,对,陈医生已经自顾自地把这两人划一对了,反正他觉得也就这两位自己没意识到。
老江这个臭德行就喜欢把事情藏着掖着自己解决,他才不要帮着隐瞒,起码能让明朗多留个心眼,帮忙看着人,别搞出什么危险事情来。
陈医生这一招很有效,两人挂了电话后,明朗立即给江独慎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这有点异常,不是明朗自恋,他给江老板的电话对方总是很快就接通的。
“喂?”男人的声音似乎有点急促,明朗不由地蹙起眉头。
“江哥,你在哪?”他有些疑惑,“怎么听起来有点喘?”
“……走了几步楼梯,没事。”江独慎企图镇定道,但是明朗却听出了里面细微的颤抖——
颤抖?他警觉起来,几乎是本能反应的,下一秒已经起身拿过椅背上搭着的外套,往门口冲去。
“你在哪?”明朗质问,但随即放弃,改为沉着声音嘱咐:“江哥,你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我马上过去。”
然后就是持续的沉默,话筒那只传来对方轻微的呼吸声。
“江哥?”明朗有些紧张起来,急促喊:“江哥?回答我,你现在在哪里?”
又是一阵沉默,就在明朗急得觉得自己快要心脏病爆发或者高血压爆血管的时候,男人低低的声音终于传来——
“明朗……”那声音仿佛终于不再压抑,带着些微哽咽。
江独慎说:“明朗,救救我。”
第36章
明朗在知悉江独慎是在家里时非常惊讶,同时更加不安。
从之前陈德鸣抱怨江独慎从不邀请他们去家里来看,这人应该非常重视私人空间,不喜欢别人闯入自己的领域。
也就是说,对江独慎而言,自己家里应该是他少数能够获得安全感的地方。
而现在,对方在这个安全的空间内,颤抖着声音带着恐惧向他求救——
明朗不知道男人身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但一定是非常严重的,至少能让这人淡漠冷静的面具碎裂。
这让他非常不安,非常担心,恨不能飞天遁地或者来个魔法直接出现在江独慎身边。
他甚至不让人挂电话,一路上絮絮叨叨和人讲话。
“……你到了吗?”男人闷闷的声音传来,听得明朗心都揪紧了,他连忙安抚:“快到了,我家离你那儿本来就不远,再等等,啊。”
然后扭头就朝的士司机说:“师傅,能再开快点吗?抱歉,我真的有急事。”
的士司机一边嘀咕了两句“急什么安全第一”,一边还是踩多了点油门。
一下车,明朗就大步往挽月公馆跑,保安一见到明朗立即开了闸门,应该是江独慎提前打了招呼的缘故。
现在他去江独慎家简直就是驾轻就熟,刚准备走进江独慎居住的3号楼门口,明朗突然一顿——然后猛地扭头,警觉地环视身后。
总觉得刚刚有人盯着他。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修剪整齐的茂密绿植,以及造型典雅的路灯,并没有见到有其他人,但现在太阳已经下山,周围比较昏暗,他并不是很确定。
突然,明朗瞳孔一缩,眼尖地捕捉到远处楼内一闪而过的黑影。
他抬头眯起眼,看到那栋建筑大门的廊庭顶部挂着一个胡桃木制的牌匾,写着一个中文大写“伍”字。
“您好。”大堂保安见人迟迟不走近,便主动拉开了玻璃门打招呼,明朗这才回过神。
虽然那种被窥视的感觉非常诡异,令人不适,但很可能只是自己错觉,他不再深究,径直走进楼内。
明朗没有急着上楼,而是先在电话里对江独慎说自己已经到楼下了,但让他不要着急,等他上去按门铃后再开门。
挂了电话后,他笑着和保安打招呼,状似不经意地问:“今天出了什么事吗?我看门口好像停着警车?”
其实明朗根本没有看到警车,也并不知道江独慎遭遇的事是不是严重到需要惊动警察,他只是纯粹随口试探。
然而,没想到保安愣了下后竟真的回答道:“警察还在啊?看来事情真的有点严重,今天早上江……有住户报警,门口被人放了……咳,一些垃圾。”
明朗皱起了眉头,目光黑沉,他五官本身就线条硬朗凌厉,这一沉脸,立马显得充满威压和攻击性。
保安被他凝重的表情镇住,随即后知后觉自己刚刚嘴多泄露了太多信息,于是找补道:“呃……反正已经没事了,您也别对外乱传哈……”他们也算是S市知名的高档小区,被不明身份人士潜入小区内并对业主做出恐吓行为,传出去会名声怕是要大打折扣。
“嗯,我不会乱传。”明朗瞥了一眼惴惴不安的保安,挑挑眉,目光却泛起冷意,“但是建议您以后说话多注意一下,尤其是涉及住户和小区的信息最好保密,我不过是一个外来人,刚刚那些事您不应该对我说。”
莫名被一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外来人说教,保安小哥有些怔愣,好不容易回神,对方已经走进了电梯间,只留下一道高大的背影。他摸了摸鼻子,有些郁闷,但也知道自己失言,而且还违反了公司保密规则,所以没敢吱声。
明朗到达31楼后先是环视了下走廊,地面已经被清理得相当干净,空气中隐隐飘着一阵消毒水和清洁剂的味道,确定没有异常后,他按下门铃。
许久都没人应门,仿佛屋内没有人一样,但明朗知道江独慎就在里面,他耐心地等待,然后就接到了江独慎的电话——
“是你吗?”男人微弱的声音从话筒那端传来。
其实江独慎应该能通过门口的屏幕看到自己,但这人还是要打电话来确认,明朗为对方这种过度不安的表现而感到难过,同时又对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感到愤怒。
当江独慎小心翼翼打开一条门缝,缓缓从门缝里探头观察他时,这种难过到达了顶点和愤怒到达了顶点,让他觉得自己几乎要被这种情绪淹没无法呼吸。
“江哥,是我。”明朗装作轻松地笑着抬手朝男人打招呼,但只是站在原地,没有进屋的动作,耐心等待对方做出选择。
江独慎紧绷的情绪明显缓和了下来,他轻轻吁口气,把门打开更多,但仍旧有些紧张地环顾四周,然后才伸手把明朗拉进屋,下意识问:“快进来……有人跟着你吗?”
明朗从这话里听出了端倪,他反问:“有人跟着你吗?”
江独慎顿了顿,避开了目光,只是低声解释:“我只是随口问问……”
明朗没有轻易放过他,而是反过来拉住男人的手,他发现江独慎竟然又戴上了那双黑丝手套,但他不动声色,只是带着人走到沙发上坐下,认真地望入那双躲闪的黑眼,轻声道:“江哥,你必须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这对我来说很重要,你不能瞒着我。”
江独慎沉默许久,明朗也不催促,耐心地安静等待,终于,男人摘下了眼镜,疲惫地捏了捏眉间,放弃般地开始向明朗说明自己这两周不和他见面的理由,以及自己遭遇的事。
尽管江独慎声音平静语调并没有太大起伏,但明朗却看出来了这人在强装镇定。
明明已经害怕到发颤了,却还要强迫自己伪装成毫不在意的样子,甚至还要强迫自己去冷静分析藏在阴暗处的那人是谁。
“很可能是江家的人,但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时至今日他们应该没有必要做这种事……”江独慎喃喃自语,随后意识到自己之前没有对明朗讲过家里的事,对方可能会听得一头雾水,他犹豫了会儿,还是解释:“我和江家的关系并不好,我很早就已经离开那里。”
明朗点点头,并不多问。他之前和陈德鸣见面时已经了解到江独慎来自大家族,江独慎是脱离了家族后白手起家,大家族的通病就是总存在很多利益斗争,这些明朗也看过不少,毕竟明家的圈子内就有很多大家族,里面的争权夺势一家比一家激烈,反倒是兄友弟恭全家和睦的明家才是圈内的一个大奇葩。
其实明朗也并不是很意外,在他知道江独慎是边缘型人格障碍患者时,就一直在查阅各种心理书籍和材料,他了解到导致心理疾病的因素有很多,部分是先天遗传或者生理缺陷问题,但更多的是后天不幸的遭遇导致,尤其是不幸的童年经历。
如果江独慎有一个关爱他的温暖家庭,不至于让他一个病人自己漂泊在外独居,不至于明朗从未听到对方提起过一句关于自己家庭的话,也不至于这人买了整层楼,却没有让任何亲人住进最接近自己的地方。
“你以前被江家用同样的方式监视过吗?”明朗问,大手轻轻覆在对方戴着手套的手背上。
江独慎被这种暖烘烘的温度安抚,“家里有明朗在”这个事实让他安心,他冷静地回想多年前那些阴暗的回忆,然后摇摇头:“我觉得有点不一样,我感觉不仅是被跟踪,还一直被盯着……”
就算是以前被江家监视,也从没有这种,仿佛被蛇缠上一样黏腻又阴冷的感觉。
明朗想起自己刚刚在3号楼门口时的经历,那一瞬间,他也感觉自己在被人死死盯着,而且是种不太友好的目光。
“对面那栋楼,就是那栋写着个‘伍’字的楼,有你认识的人住那吗?”明朗突然问,江独慎有些疑惑,但摇摇头:“我和这个小区里的人都不能算得上认识。”最多也不过是打声招呼,而且他开车,还早出晚归,一般情况下都是直接从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回到家,几乎很少能遇见其他住户。
明朗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难道是他猜错了?
不,他很确定,刚刚楼下盯着他的那道视线就是来自对面那栋楼。
明朗对自己的判断很自信,他作为明家的孩子,就算没有大哥明宸那样受万千瞩目,但也是从小沐浴在各种关注的视线下长大的,他对别人的注视很敏感,甚至能基本判断是否善意。
“警察怎么说?”明朗问。
江独慎一愣,“你怎么知道……”
年轻人只是狡黠地笑着朝他眨眨眼:“你的好弟弟我侦查能力可是很强的,当年还有想过考公安大学呢。”
这声“好弟弟”依旧让江独慎心跳加速。
很神奇,明朗不过进屋不到五分钟,他们不过说了这么一会儿话,他已经重新感到平静和安心,一整天的混乱和恐慌飞速远去,仿佛已经过了很久。
“别发呆,快告诉我,警察怎么说?有抓到人吗?”明朗见这人又开始盯着他神游了,赶紧把人拉回来。
“警方已经拿走监控,但他们说对方遮挡得很严实,并没有拍下正脸。”江独慎有些沮丧,明朗却笑了起来。
“事情其实没有那么复杂。”他略微抬头,神情一如既往的酷拽,见男人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他,明朗耸耸肩解释:“一般正规小区每栋楼早晨都会有保洁人员进行清洁,对方要确保第一发现人是你,就必然要在楼道清洁完之后再把东西放到门口。另外,挽月公馆也不是什么普通小区,外人根本没法轻易混进来,还是在周末大清早这种人员流动不频繁的时段。”
“那么,既知道挽月公馆的保洁时间,又能够在一大早作案,基本范围已经出来了啊,这家伙要么就是保洁公司的人,要么就是小区内的人。”
江独慎猛然醒悟,顿时有些愣神地看着明朗。
这些原本应该由他自己分析,然而他当时头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甚至被一个恶作剧弄得差点发病……
“怎样?是不是对本帅哥刮目相看了?挽回一点之前工作粗心大意给你留下的坏印象了吗?”明朗嘚瑟地斜眼看人。
江独慎又被他带偏,语气闷闷地低声反驳:“你没有给我留下坏印象。”
哇哦……
这话听起来似乎没说什么,但细品却很有味道。
明朗觉得自己的满足点越来越奇怪了。
不过他也没有皮太久,还是继续把话题转回到正事来,轻声安抚江独慎:“没事,我能想到的警察也一定能想到,他们肯定已经在着手调查了,别担心。”
江独慎也点点头,整个人显然已经放松下来,从原本紧绷背脊僵坐在沙发上的姿态,变成了微微仰靠在沙发上,明朗抓着这个时机,晃了晃自己握着的对方的手,轻声问:“为什么又戴上了手套?”
再次被问到这个话题,男人显然已不像第一次那样警惕和抗拒,但江独慎依旧有些难堪,他想把手收回来,但却被明朗紧紧抓住。
两人僵持半晌,还是明朗先退让,轻轻叹息,放过了人,并主动转移话题:“你想吃什么?我猜你肯定又不吃饭了,我去厨房做点……”他正打算起身前往厨房翻一番这人冰箱里还有啥,却被一只冰凉纤瘦的手拉住了手腕。
明朗有些诧异地低头看向江独慎,但还是顺势坐回原位,等待对方开口。
“……我觉得害怕。”江独慎微微颤抖着唇嗫嗫道,“我……我感到害怕时,戴着这双手套就会好一些,它是我奶奶的遗物。”
明朗感觉到,此刻的他,终于朝这个男人的心底迈入了半个身子。
江独慎内心深处那道布满枷锁,防备森严的大门,终于向他打开……
他原本以为,江独慎戴着那双黑丝手套,是为了遮盖自己自残留下的伤痕,没想到还有另外一层含义,对他来说,奶奶的遗物,是能够保护自己免受伤害,能够减轻自己害怕的东西吗?
熟悉的绞痛又从心底涌现,明朗悄悄深呼吸了一下。
“好,我知道了。”明朗柔声道,然后等着那人抬头看向他,四目相触那一瞬间,他勾唇微笑,“那你现在不止一双‘手套’了。”
“下次你可以试着‘戴上’我。”
30/71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