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缘:我只生三千石的气,(笑摸龙珥头),孩子是无辜的。
小柏:扇人一时爽,扇后火葬场。(不不不,是一直扇人一直爽)
红颜:我也想扇。
明珏:脸好痛……
第 19 章 有去有回
诀洛城宫中,李明珏唇色发白,坐在地上迟迟不得回神。殿外朝阳继续攀升,光芒如潮寸寸上涨,缓缓漫上她放在宫砖上的手指。当第一丝光越过玉阶爬上指尖,明晃幸辣有同灼烧,李明珏眼中一闪,理了回衣袖,对着阳光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反复转侧——方才五指紧握,使命儿抓过什么人。她沉吟许久,不知为何抓得那么死,那么放不开。在瞳心被刺痛那刻她忽然偏头,一瞬岁月交错,恍若梦虚,她霎时明白,原来当时想抓住的不是柏期瑾,是即将去和亲的阿姐。
她望着墙上树影轻摇,站起身来,觅得一块舒适地,凭窗而坐,一坐便歪身不起。盛夏好日头推起长空,天际片云也无,朱帘顺势悄渡天晖,戏谑地打在她侧脸上,衬得掌印红如鹅冠,恰似一捻胭脂不曾抹匀。还敢打人,李明珏觉得这丫头要么是胆子太肥了,要么是真的吓坏了,她忖着柏期瑾脸上惊慌,想必当是后者。
不坏,送她出去,也好叫双方都稍作冷静。
正午已过,水米皆不沾唇,李明珏手执长钳没个坐相地窝在椅上,漫无目的地拨弄着金罏中烧尽的香灰,挑起落下,挑起再落下,时而手滑,香烬弥漫一空,呛人喉口。她还没太能理顺呢,德隆就突然颠颠跑来请示,脸上掬着笑,笑里又掺着说不出来的尴尬。
李明珏在高位上颇为冷淡,懒懒地侧过头来扫上德隆一眼,下颌微抬,示意他直言。德隆略一弯腰,脸上笑容更深了,低声相告:「那位姑娘……她自个儿回来了。」
「哈?」李明珏握钳的手一滞。
德隆站正了,清了清嗓子,解释道:「她亲自去的城门,兴许是看封城了,以为您在抓她吧。」
抓是要抓的,可李明珏心里还猫着呢,跟狸花猫在挠似的,想不通要怎么面对她,要抓怎么也不当是现在抓。
「她人在哪?」
「我给请到里院小厅去了,您看?」
李明珏瞟着顶上蟠龙彩绘平闇,背着德隆翻了个天大的白眼,随即将手中香钳一摔,五指在桌上击拍啪啦啪啦地响。伴着杂乱无章的敲击声,她回身托腮,扯了扯嘴角,说:「不见。」
话是这么说了,可德隆不觉得这是主子本意,兴许是意思没讲明白,遂又添道:「她一直跪在那,我怕跪久了……」
李明珏指尖节拍骤停,剑眉一横,从椅子上一跳而起,抖了两下衣服,一边打手势,一边快步往门口走:「烦死了,走走走。」
德隆握着拂尘仍旧掬着笑,小步小步跟在主子身后,有与年龄不相符的欢皮。恰才李明珏从他身边走过,步子快得都生风了,那风吹得他甚是得意,暗自夸着胸内一颗七窍剔透心。
他是如沐春风了,可春早过了,途径院里,李明珏遇上一株开败了的垂丝海棠,花味发苦,几片深色残瓣将落不落,稀稀拉拉地挂在枝上,怪不好看的。她心头毛躁得很,瞟了小树一眼,登时停步,拽着瘦枝摇上两回,还以为能就此抚平满心浮骄,不料花影凌乱,仿佛下了一场星星点点毛毛雨,惹得她更毛了,最后只有踹了两下旁边的石墙。
走是自己说要走,回是自己说要回,这年头的山里人真会折腾,把王宫当作什么了?心头骂两句是一回事,不忍心是另外一回事。李明珏进门前猛沉了一口气,为了管好手,她这回负手而行,面上平静地看了柏期瑾一眼,第二回见面,柏期瑾挺直背,乖巧地垂头跪在冰冰凉的宫砖上,小手握拳放在膝上,连气都不敢喘一个。李明珏对眼前一幕不太适应,以往总是阿姐护着她,将她揽在怀里,如今面前这个姑娘,自己长得比她高,年纪比她大,身份又悬殊,只是长得一样,其他感觉不太一样。
她站在柏期瑾侧面,嘴角弧度似笑非笑:「怎么回来了?是嫌没扇够?」
本是一句玩笑话,不料柏期瑾没听明白,还以为在降罪,一个哆嗦吓得弯下了腰:「民……民女有罪。」
她不敢抬头,一想到被这么个人物看着,就非常不自在,不觉抿了抿嘴,把头放得更低了。
李明珏看她都快磕到地上了,心想开不动玩笑是吗?不过想想也是,她是王,面前又是个没怎么见过大场面的姑娘,方才那一句话可能是真的当作责怪了,看她两袖相拢,垂头缩在那里,身子弯弯如压枝小柳,端的是嫩蕊娇叶,孱颜弱态,没了边的可怜。
「起来吧,本王方才亦有失礼之处。」
半晌,柏期瑾竟然没有回话,李明珏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的头顶,嘴角一扬,忽地半蹲,手掌朝上落在她眼前,说:「怎么?要孤扶你不成?」
李明珏本就生得秀逸,一双星眸朗目,配上微挑眉梢,肃杀之威与不羁之相并存,十分摄人心思。刚才狠狠抓人的手一反常态,平平静静发出邀请,柏期瑾瞪大了眼睛,微微晕眩,着魔似的差点就将手放了上去,原本想好的一大通道歉的话全都给忘了。可转念一想,她是君王,扶自己起来似乎不太合适,她本想抬眼看上一眼确认襄王是不是又在说笑,结果恰在此刻,脸颊上感受到一徐似有似无的鼻息,柏期瑾忍不住又一个哆嗦,绷着淡粉唇瓣往后缩上两步,别说脸了,她连看到这人的指腹螺纹都心有余悸,像要把人绞进去似的。
因为紧张,少女额上渗出些许汗丝,赶忙使劲摇了摇头,说:「我……我多跪会儿,就当长个教训了。」
行吧,还挺倔的。
李明珏目光散漫地在她脸上绕了一圈,自若地将种种仓惶收入眼底,不由得一笑,之前还挺狠的,怎么说怂就怂了呢?她收了手,掸衣起身,寻了那把最钟爱的紫檀夔龙纹扶手椅坐下了。她见柏期瑾恭恭敬敬地压好裙角,小手颤颤缩在袖中,露出白嫩嫩的指尖蜷在膝上,便想到早上也曾在地上坐过,地砖上挺冷的,还硬得不行。李明珏摩挲着椅柄,一想到削玉小腿隔着薄薄一层衣料触着地砖的冰凉和硬度,就皱了皱眉头。
未几,她叩了叩桌子,传来了德隆。他们相处多年,李明珏扫上柏期瑾一眼,德隆就回身准备去了。没过多久,他同一个与柏期瑾年岁相当的宫女端来一方矮几与一壶香茶。宫女俯身将一个软垫放在柏期瑾面前,见她垂着头一动不动,既不喝茶,也不挪上软垫,遂侧首请示,只瞧李明珏微微颔首,那宫女便更进一步,将茶杯直接递到柏期瑾手中。柏期瑾抬头来望着同龄少女眨了眨眼睛,宫女还她一个温柔微笑,与此同时轻轻合拢柏期瑾虚握茶杯的手。在柏期瑾还尚未明白茶杯怎么就到手中的时候,宫女又同她点头一笑,随后转身和德隆一齐退下了。
细碎之音戛然而止,李明珏托腮撑在案上,柏期瑾捧着茶杯连都头发丝都不敢动。
过了不知多久,李明珏说:「喝。」
柏期瑾就低头喝上一口,不禁在心中叹道真香啊。
李明珏又说:「跪上去。」
柏期瑾就捻着裙角跪上软垫,不禁在心中叹道真软啊。
作者有话说:
宫墙宫柱:倒霉,猫怀孕了被踹,小茉花没来被踹,心情不好被踹,受伤的总是我们。
德隆:若是踹脏了,鞋印也是我们擦的呀,呜呜呜。
小柏:吓傻了。
明珏(扶额):以后都得这么个宠法吗?
小柏还差点把手放上去了,真可爱。
第 20 章 若遇明主
柏期瑾畏畏缩缩跪在软垫上,跟个小木头人一般,不敢妄动一下,不敢妄言一字。李明珏虚瞥她一眼,细嚼慢咽清嫩小脸上拭不掉的惊惶,暗笑道方才打人胆子肥得流油,一转眼就怂成个委屈巴巴可怜虫,若不是自己脸上还一派江红,难说到底是谁打了谁。
沉寂半晌,李明珏一手撑在文竹小几上,不紧不慢地扬声问道:「你从白石山来?」
柏期瑾闻言,后背登时染上一阵潮热,葱白纤手在膝上搓来捻去,叫苦道君王之音有千钧之力,竟逼得她连一句寻常问话都不知当如何作答,最终只得在寂静中点了点头。
「来诀洛城做什么?求官?」
柏期瑾又点了点头。李明珏见她颔首跟小鸡啄米似的,唇角勾了勾,压下声音问道:「不怕死?」
「若遇明主……」
一语未了,李明珏指背于桌上一敲,轻笑道:「照你所言,宋国公,韩国公皆非明主?那叶相同周君又为何会择宋韩而依?」
「……」
她款款端起茶杯,不喝,单是拿在手中转来转去,目光亦不落户,且随杯中香茶一齐轻摇慢旋,绕上数轮后,杯停,戏谑道:「你来诀洛城,以为本王是明主?」
「我……我得先看看。」柏期瑾搓着袖子回道。
李明珏凤眸微眯,唇边一笑,恰似抓住了什么了不得之物,有如拈春花、掐柳叶,信手徐徐来取,其间从容,自不必明说。她偶作前倾,话音微转,颇为怨怪道:「可你都低头不看本王。」
柏期瑾神思一滞,心下辗转,总觉襄王殿下好言语戏弄,说话挑轻避重,有点……有点不太正经?
李明珏见她疑虑,暗自一声「哎呀呀」,刚才那一句没忍住,今儿早本就抓了她,如今话里挑弄来挑弄去,怕不是要被看作浑性放旷之人了。她一惯穿花拂柳,随性瞻玩,肆意勾挑,不曾能出个人物拦得下她,莫道是同心上人生得一般的女子,就连对上朝堂中褶子里能塞饭粒的诸位老臣,都使不出什么正派章法。虽说一时藏不大住,但装还得装一下,李明珏暂且敛笑,转而沉音说道:「本王钦佩叶相周君的为人。」
柏期瑾听她在夸两位师兄,适才疑惑一扫而空,刚准备回话,又听李明珏继续说道:「白石山,比国策门好多了。」
柏期瑾又听她在夸白石山,愈发欢喜,亦不作谦,一双翦水明眸亮着喜色,回头追问道:「所以你就将国策门的人送走了?」
李明珏抿唇遥思,那日张子娥一身白衣,背包牵马,不光要顾只会吃糖的小女娃,还须仰头寻隼的踪迹,那么个油浇火燎忙活样,配上张不点烟火清高脸,有凡尘和俗世并存的滑稽脱节感,顿时趣味百生。如此想来,这事儿还真做对了,不然留下国策门的人,怎么和白石山的人套近乎呢?当年怕还真是欠上苏青舟好大一个人情,她一想到三年前雨打来的三千石,笑着欣然回应。这么一笑,把柏期瑾给看愣了,襄王殿下,不像传闻中的行峻狠戾,笑起来的时候,丰神隽雅,温然如玉,全无一点贵介狂傲,俊爽眉间竟然还有几分恰如晓风的和煦温柔。然而,那份温柔禁不得细品,兴许是多年高位,征伐所致,有如上好丝绢裹藏锋利刀,攻势刁钻,要趁人不备拨开一层似的。柏期瑾双颊微红,懵然不知晶莹的眼珠子一直在人家脸上转。她只是觉得明晃宫灯下,襄王脸上有抹微红,恍然一看,哎呀,是被自己打的。
正当她抬起头来,李明珏还不曾有时间细细看她一回,便瞧出柏期瑾眼眶一圈浮肿,遂轻声问道:「哭过了?」
柏期瑾一听,连忙收好不知该如何安放的眼神,猛地垂下了头。她拢了拢碎发,用袖子遮着眼睛,微红着脸不回话,她想若是被当做一个成天哭哭唧唧没长大的小孩,恐是要遗笑于人!她并不回话,心想丢了自己面子事小,连白石山一道被看不起就事大了,只道是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圈圈绕绕全然一副小女儿心思。
李明珏在烟火地碰的姑娘多得数不过来,什么品性的都有,什么娇羞的,嗔怪的,艳丽的,清冷的,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李明珞那一张脸,配上个单纯扭捏相,看得李明珏有些乐,就继续逗她说:「你看?还说不怕死?」
柏期瑾咕哝了两声没有回话。好了,不逗了,李明珏音一沉,问道:「何为求官?」
柏期瑾袖子下滑一点点,只露出两只好看的杏眼在外扑闪扑闪,袖下唇瓣嗫喏两下,小声答道:「好奇。」至于具体好奇什么,柏期瑾不敢讲,她不同于有大抱负的师兄们,心里藏的皆是些登不上台面的小心思,说与她庄姐姐听都被笑话,更何况是在君前?她感到几分别扭,袖下拇指依旧来回搓揉,在好看的人面前,生怕出了什么丑。
「朝堂上暂无职位,殿前尚存一空缺,可饱你好奇。」
柏期瑾眨了眨眼睛,满脸期待地看着她。
「审奏疏。」
这可是大事啊,柏期瑾听后又惊又喜,唯唯点头。权势终究是有好处,李明珏笑意微不可察,且先叩上三声玉扳指,待看举目望处,几位宫女袅袅婷婷踏毯而来,裙边流苏沙沙沙,窈窕小步哒哒哒,径直将半月来堆作小山的奏疏都给抱上桌来,一张紫檀方胜纹长桌,顷刻间被堆得满满当当,连座上之人是在笑还是在笑都瞧不出来。李明珏跨腿而坐,歪在一片书香墨川,闲手拿起面上几本,在词句间观花走马,三两下便择出一沓不涉及要事的折子来。眼看数目已足,她侧首透过重重折山折海,向柏期瑾抛上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怎么?还不起来,你要跪着看么?」
柏期瑾以手撑地,正欲起身,忽觉地转天旋。她在山上是被一句温言一句软语惯大的,从未有过罚跪一事,哪里晓得久跪之后脚会如此酸胀,她暗中咬唇,想遮掩此刻尴尬,刚打算一鼓作气站起来,便听到耳畔一句:「望书。」话音刚落,侍立一旁的宫女已轻款走来,满目笑意地将她扶起。柏期瑾定睛一看,正是方才神不知鬼不觉交与她茶杯的那位。名为望书的宫女随后带来了桌椅茶水,更为她展开纸笔,配上一方沉沉端溪砚。
柏期瑾晃晃悠悠敛袵作礼,又听李明珏道:「将你所想,写于纸上便好。」
柏期瑾初领命,虔诚万分地捧着折子逐字而看,时微微卷袖,慢勾皓腕,提笔沾墨,落下一串别致细楷。她心头纳闷,每本奏疏少说百字,却一点批注也无,襄王殿下记性好到这般吗?柏期瑾不由得起疑,就问道:「您都看过了?」
李明珏不假思索,回道:「看过。」问这话有意思么?不正是在她面前看的么,扫上两眼,不就叫看过了么?她怕柏期瑾看着无聊,添道:「若遇不解之处,问便是。」
柏期瑾不大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就一边看着折子,一边跟唠家常一般地同李明珏讲:「这位杨修文大人是不是同刘品言大人关系不好?」
「这原是两亲家,几年前小辈和离,吵得不可开交,如今一个住沙丘南,一个住沙丘北,隔一整座山还闹不清,参来参去不是头一天了。」
「杨大人说刘大人设计破坏他家农田,以致颗粒无收,当如何处置?」
「品品地名,沙丘,种得出来才古怪,派他们去沙丘是治刁民的,谁叫他们种地了?无须管。」
未过多时,柏期瑾评论道:「彭简书大人遣词华美,文炳不俗,就是不知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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