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笑非笑,淡淡回道:“风里雪里待惯了,觉得突然多出一点暖,会坏了长久以来建立的清醒,如果失去那种清醒,我害怕我会死的更快。”
心里的大石头滚落下去,碾压了一路。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种事,我活了二十几年都只把它当做墙上的名人名言,但眼前这个人,还在他是个几岁大的小崽子时,就理解到了骨髓里。
真他妈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像生嚼了一把苦黄连。
“所以,你是为了那个暖炉,才想要报答?”
子玉没有否认,点头道:“算是吧,不过你说过你把我当师弟,一直以来还从来没有贵族公子把我们这种人当成平等的人看过,我军令在身,没有办法对你透露消息,但也不能看着自己的师哥白白送死,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我心里被什么撞了一下,这小子,还真是仁义。
我认他做师弟只是随口一说,他却当了真,一对比之下,我又觉得自己不是东西了。
我举手拍了拍他的肩:“行了,什么都不用多说了,有你这句话,那些你不能说的都不重要了,我天大的火气也被你这句话给浇灭了。”
在这个机关算尽,征战不休的时代,子玉这样的,其实才是最正常的,我这个和平瓦砾下长大的“温室花朵”,才应该重新建构三观,找到自己在这个世界里的立足之地。
子玉:“我要去看看孟阳,云笙哥要去吗?”
我喝道:“我不去我还是个人吗!”
子玉怔愣一下,我突然意识到,方才那句话一不小心把我的流氓气息侧漏了一点,赶紧端肃了脸色,竭力搜出全身仅存的一丝风雅:“自然要去,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子玉笑着点点头,先行走了,我赶紧跟上。
出了小街道,薳东杨还在那里,他把包裹放在一个木匣子里,正拿给斗渤欣赏,公子玦已经不见人了。
子玉并不和他们多言,径直走了,我发现这小子脾气也挺怪,按理说他如此求上进,应该趁机对斗渤或者薳东杨说几句阿谀奉承的话,混个脸熟。
但他没有,从他的态度中,我从来没有见过半点谄媚之态,好像又不把那些世俗的手段放在眼里,一时间,我都分不清他是求进还是不求进了。
孟阳那小子命挺大,士兵进行全城搜罗的时候还真给搜出了一个大夫,大夫身上的背篓里还裹着一些好药。大林郊野阔,地形变化多端,所以药材丰富,孟阳大伤小伤都找到了相应的救治药材,从阎王爷那里捡回了一条命。
那大夫精神抖擞,见我两只胳膊血流汩汩,也给我包成了粽子,活像刚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
当天晚上,公子玦便带着百濮王的脑袋连夜赶回郢都,并未向我辞行。
五日过后,前方战报传来,巴国出动的三万人马被江水两岸的楚兵来了个十面埋伏,楚兵分成了五段来打这条意欲化龙的小水蛇,巴人且战且进,且进且败,在郢都近在咫尺之时被端了个底朝天,巴君见到被快马加急送过去的百濮王脑袋,顿时木了,当即和楚王达成了协定,缴械投降。
又一日,阜山和阳丘的战报也送抵过来,庸国不战自退,悄无声息的连夜逃了。
夜里,薳东杨拖着老子去喝酒,在邑长的会客大厅里,前任邑长的三儿子虞干城亲自布置了大厅,挂了一些五颜六色的轻纱丝缎,又叫来几个形姿丰满的女子在厅中跳舞助兴,那几个女子抖胸晃腿,看得我双眼发直,坐我对面的斗渤更是目瞪口呆看着那些姑娘,端酒杯的手有许久没有动弹了。
虞干城侥幸不死,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邑长,但大林是薳氏的封地,这个地方还是薳氏的家主说了算,所以他一直不遗余力的讨好薳东杨,今日战报一到,他便趁机安排了这场酒宴,明面上说是为了庆祝,但暗地里还是希望坐在正首的那位能借此放松一下,愉悦一下心情。
薳东杨一言不发地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我觉得有些不对劲。薳东杨这个人嘴损,有着能在任何情形下都能把周遭打趣一番的本领,如今他听着虞干城那一套套情真意切的祝贺词,竟然不发一言,只是直直的看着眼前舞动的女子,脸色微沉。
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可有什么心事?”
薳东杨侧头看我,苦笑道:“大王要和巴国和解,巴国每年进贡井盐,而楚国为了表示好意,要与巴国和亲。”
我想了一下:“这有什么问题?”
自古和亲就是最常见的外交手段之一,虽然不道德,但确实发挥了不少润滑作用。
薳东杨好像喝大了,看我的眼神都在飘,似笑非笑说道:“云笙,你可知道和亲的人选是谁?”
我摇头鼓励他继续。
薳东杨又灌了一杯酒,苦苦一笑:“是子音公主。”
这一下,连我也有些意外,这位子音公主不就是被屈云笙宁死不从拒婚的那位?
斗渤转过脸看着薳东杨,又看了看我,虞干城讶然道:“哎呦,这可真是,子音公主是我楚国最美的明珠,如何能嫁到巴国和亲。”
薳东杨听了这话,一双目迸出寒光,逼视虞干城,虞干城也不傻,立马闭嘴不言,埋头发抖。
薳东杨站起身说道:“今晚送个姑娘过来,我要干净的,你看着办。”
虞干城抖着腿道:“是,自然是净身的才配得上……”
他还未说完,就被薳东杨粗暴打断:“还有这两位也别忘了。”
他说完这话便扬长而去,斗渤脸刷的红成了猴屁/股,我表面镇定,手心已经渗出了满手冷汗,这份大礼,拒还是不拒?
几杯烈酒下肚,又看了半天抖胸舞,说老子不渴望那是假的,从魂穿过来到现在,我有多久没开过荤了,光是想想,就有些口干舌燥。
斗渤看着我,憋得说不出话,我讪笑着喝酒掩饰,虞干城躬身一礼,飘然而去。
谢绝二字,还在肠子里打转,便被堵住了最后的出路。
第29章 万一碰巧是个喜好男装,……
我叹气,踱步,掀开帐门望望外面,复又叹气、踱步。
薳东杨和斗渤夜宿在邑长的大宅里,近水楼台先得月,想必已经醉倒在温柔乡里面了。老子觉得那个宅子人少,阴风阵阵呼呼的响,这场仗结束后,那些孤魂野鬼还没来得及投胎,说不定就在里面四处游荡,所以谢绝了住在大宅里的提议,自己在军队不远处支了个帐篷凑合,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听见从不远处传来的士兵欢呼吵闹声,也能安心不少。
我心里七上八下跳的慌,便向虞干城讨了两坛酒,酒壮怂人胆,希望在美人到来之前能把自己的胆子撑肥一些,不至于哆哆嗦嗦,遭人笑话。
“楚天和啊楚天和,你这个禽兽,你该拒绝的,你怎么能接受这种事,你还是个人吗?”
“可是薳东杨那厮都没当回事,要说不是人,他才不是人,还要干净的,我呸,简直是个淫/贼。”
“那人家就是这种环境长大的,堂堂贵族公子,没准儿这是常事呢?倒是你,学了那么多年德智体美劳,怎么思想觉悟就这么低呢,你说说这是人干的事么?这跟嫖/客有什么区别?哦,您这还有强迫性质,还不如人家嫖/客有节操。”
“对对,老子简直是禽兽,那等姑娘来了,我就跟人家说明白?”
“这就对喽,要点脸,虽然您老这脸皮刮十层也嫌厚。”
我脑子里精分出两个人,好一番天人交战,浑身紧张的直冒汗,一碗一碗酒下肚,不知不觉间那两坛子都见了底,可是姑娘还没来。
我站起身想往床边走,不觉间踉跄了一下,双眼眩晕。
不好,这酒喝的时候不觉得,没想到后劲这么大,老子也自诩海量,一晚上转三次台第二天照样清清醒醒上班打卡,但此刻却真的有些支撑不住了,从桌边挪开的时候衣袖不小心拂到了灯台上,灯台从桌上倒下,瞬间明灭。
整个大帐陷入了一片漆黑。
我一个头两个大,走两步后很幸运的踩到了自己的衣角上,还没摸到床边,就绊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算了,凑合着睡吧,幸好是夏天,地上也凉快。
我趴在地上云里雾里,渐渐陷入睡意之中,脑子昏昏沉沉。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有人在边上拍我,她好像拍了好一会儿,又在说着什么,但酒劲正盛,又混和着睡意,我觉得那声音好像隔着千里深的大江,听不明白。
她伸手揽住我的腰,又把我的一只胳膊搭在她肩上,扶着我往前走,直到那木床沿磕了我一下,我才知道是到床边了。
这小娘子来的可真是时候。
烈酒烧身,我心里燥热难耐,被她这么一揽一扶,原本就岌岌可危的节操瞬间一哄而散,回炉重造去了。
就在我坐下来的瞬间,便顺手将她往怀里一掴,这小娘子估计也没料到这一出,结结实实摔在了我身上,身子还有些实沉。
她浑身僵直了两秒钟,正要起来,我一手揽紧她的腰,再一翻身,将她半压在身下,老子咧着嘴笑道:“小娘子,从了我,以后保管你吃香喝辣,我可不是薳东杨那禽兽,以后我养着你好不好。”
我觉得她像浑身触电一样,在我怀里猛地一颤,也是,听了我如此坦率真挚的表白,她兴奋点,害羞点也是应该的。
我伸手去摸她腰间的腰带,正要扯开,她却挣扎着要起身,我没等她起来,便迅速凑上去亲了一口。
乖乖,运气今天全在老子这边,这一下去便命中了目标,正好对上她的唇,那姑娘好像于此道十分生涩,就是这么不痛不痒的一触,她就像个木雕石像一般直直不动了。
我的心火瞬间燃炸了。
老子二话不说撬开她的牙关,进行更深沉次的探入,姑娘的唇舌倒不是很软,有点硬,还有点苦味,别具风味。我扯住她的腰带往外一拉,便从她身上扒拉了出来,正伸手往衣服里面钻,谁知嘴唇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下颌也被一拳袭来,老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推了出去,整个身子从木床上飞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哎呦,我去,这姑娘原来是个大力水手。
我挣扎着要爬起来,却感到前面一阵疾风旋动,帐门被人猛然掀开,一个身影穿过帐门跑了出去,脚步踉跄的很,好像被揍了一拳的是她不是我。
月光一照,我才看清楚,她穿着一身黑衣,并不是那些花花粉粉的轻纱罗裙。
我嘴里有些发麻,还没琢磨出味儿来,大帐中又陷入一片黑寂,我抵挡不住睡意席卷,便趴在地上径直睡了。
第二日,我醒过来时,看到现场痕迹,瞬间从心里一路麻到四肢百骸。
桌上放了一个木案,木案里有碗已经凉透了的药,床上有一条黑色的腰带直直躺在那里,活像一条要咬人的水蛇。
那腰带并不细,就算我给自己编造一万条借口,也骗不了我自己,这恐怕不是女人的腰带。
我坐在桌边四肢发凉,如果不是女人的腰带,那必然就是……男人的腰带。
再想起揍我的那一拳,推开我的那双手,那劲道怎么会是一般女人能有的。
老子迅速冲出大帐,对守在外面的守卫喊道:“昨晚有谁进来过?”
守卫一脸呆瓜样:“四公子,您昨日说晚上不要守卫的呀,我们没人来过,又怎么会看见都有谁来过。”
我无言以对,正要转身进去,却瞥见薳东杨那混蛋正一脸春色盎然地走过来,他叫住我,和我一道进入帐内。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药,又上下打量我一下:“你怎么跟见鬼一样,脸色又青又白的,你不是说怕孤魂野鬼在那个大宅子里面游荡,硬要跑这里来夜宿,怎么,难道孤魂野鬼喜欢你这边天宽地阔,又大老远跑来这里拜访你了?”
我想了一下,决定探探他的口风,万一碰巧是个喜好男装,手劲大的姑娘也说不定。
“昨晚伺候你的那个姑娘怎么样?”
薳东杨眉头一挑:“唔,还不错。”
我低头抠抠手,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昨晚来我这里的姑娘是谁,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我一醒来她就走了,我还不知道人是谁。”
薳东杨双眉一蹙:“什么姑娘?”
我心道坏了。
薳东杨轻笑道:“我后来想了想,虽然你的魂不是云笙,但这身子还是云笙的,如果日后他回来知道我让他的身子占了一个姑娘的便宜,指不定一两年都不和我说一句话,所以我就让虞干城免了你这边,让你好好休息。”
我此刻只想抡起凳子朝这货砸过去,你大爷的,你倒是美了,现在可坑死我了。
薳东杨伸手掰过我的脸:“你脸怎么了,好像是被人打的,难道昨晚有刺客?”
我一把按下他的手:“我磕的,喝多了,眼瞎。”
薳东杨哼笑两声:“我今日是来告诉你,收拾一下,三日后动身回郢都,这里就让虞干城继续整理,那小子打仗不行,重建城郭却还堪一用。”
我点点头,没搭话。
那腰带已经被我藏进了衣袖里,幸好薳东杨没看见,不然就他那双毒眼,不定又能看出什么。
“你这药都凉了,要不找人热一下?”
我看着那碗药很扎心:“不喝了。”说完便端着那碗药一并扔到了外面,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我道:“我看看孟阳去,你请便。”
谁知薳东杨却像狗皮膏药一般贴上来:“反正也没事,一道去,我也看看这位小兄弟恢复得如何了。”
这位仁兄可真是闲啊!
我们二人一道走到孟阳所在的医馆中,他双眼圆溜溜的,明亮有神,看来恢复的不错。
孟阳一见我,想下床行礼,我赶紧止住他:“行了,老实待着,等会儿伤口裂开了,还得遭回罪。”
孟阳声如洪钟在我耳边震响:“身为武将,就要有随时保持武将的风度,这是我爹临终前告诉我的,末将不敢违背。”
我觉得我的太阳穴扯着整个脑神经隐隐作痛。
薳东杨朗声大笑:“哈哈哈,你爹说的对极了,看来这个礼云笙你非受不可,不然人家的爹在九泉之下也会怪罪你,坏了人家一脉相传的家风。”
我苦笑着接受了他的行礼,隐隐觉得我有折寿的风险。
18/102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