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子玉忍无可忍之际,莫思突然惊喜地指着远方道:“莫离回来了!我看看她这次猎到了什么?”
莫思兴奋地爬下树去,旷野上一群人也都朝莫离的方向跑了过去。
那天晚上,子玉进了莫离的屋子后,直接盘腿静坐,紧闭双目,莫离是个骄傲的女子,干不出妩媚诱惑的事,被他气着之后,直接拿着打猎工具跑了,今日方才归来。
看得出来她所获颇丰,耀眼的日光下,她骑着高大的黑马驰骋而来,整个人看起来和日光一样耀眼。
子玉望了一望,又转头看着天上无拘无束的云。
他忽然想起一个人。
不知他现在在干什么,如果之前杀他的人真的是景云,那景云接下来又要做什么?
令尹让他在莫氏多待些时日,学学莫氏行军打仗的特殊作战法,但没想到一来便遇到了这样的状况,这让他有些想逃。
子玉突然想问自己。
为什么成亲这件事对他来说这么困难呢?
是因为楚天和吗?
想到这个问题,子玉更觉心烦。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对楚天和是怎么样的想法,他怕他遇到危险,怕他受伤,怕他死于别人的算计,他总是在尽己所能的护住他,但他真的喜欢他吗?
而且还是那样的喜欢。
熊渠对自己做的事历历在目,子玉一想起来就浑身紧张,好像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抗拒,倘若他和楚天和也做那样的事,他也会那般抗拒吗?
子玉不知道。
一开始,他以为对方是屈云笙,为着小时候的一个小火炉,所以对他不排斥,还多有照顾,后来他以为屈云笙在刻意拿他消遣,所以既气愤又自卑,也就是在那时,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出人头地,要和屈云笙站在同一条界内。
可是当他知道屈云笙是楚天和后,他那些别扭的小情绪便烟消云散了,只当他是个随时会离开的过路人,只想让他平平安安地离开。
再然后,就是楚天和在烛火阵中的那次发疯。
子玉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间还有个人,会不顾一切地护着他……
一时间,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甚至,他不习惯有人这么为他,这让他有些无措。
他不是没有往奇怪的方向想过,但他明白这个人终究是要离开的,便没有继续深思下去,只当两人还是师兄弟,还是知己好友,只要不拆穿这层纱,他们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的陪对方走完这段路,再互道一声珍重。
直到楚天和那晚猝不及防的撕碎了这层纱。
他清楚明白地看见了对方的心思,印证了自己不愿意去深思的猜想。
却还是看不清自己的心。
他喜不喜欢他呢?
他不知道。
但他好像中了毒一般,只要有片刻空暇,便会想到楚天和那晚几乎想要将他吞噬的疯吻。
如附骨之疽,如影随形,好像周围的空气都充斥着楚天和那天急促的气息。
这让他心乱如麻。
但他无论再心乱,脑子里也十分明确一件事——
如果他真的不管不顾和楚天和一起疯下去,一年之后,倘若真正的屈云笙回来了,他看着一模一样的眉眼,一模一样的身子,但那躯壳里却再也不是曾经的那个人了……
子玉自问能面对千军万马,却没本事面对那样的场景,光是想,就已经让他觉得喉咙发紧,有些招架不住了。
“莫汐,下来,我们比比!”
有个摔跤的强壮少年朝子玉挥挥手,热情相邀。
子玉不想继续纠结那些破事,扬眉一笑:“好!”
三两下便跳下树去,褪去了上半身衣裳,露出后背那条纵横全背的伤疤。
所有人看见那道伤口,都愣住了,就连骑着马慢慢踱过来的莫离也愣住了。
她看着在阳光下奋力摔跤的子玉,忽然觉得,和那个扭扭捏捏的莫风相比,眼前这个肆意飞扬的少年将领,似乎更对她的味口。
第84章 子岚啊,那是世上第一等……
林地最好的驿馆内,最上等的客房中,暖风熏香,乱花迷眼。
我左手搂着莺莺,右手抱着燕燕,吃着钗钗递过来的甜果,欣赏着环环的舞蹈。
林地城主屈贰在我旁边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左徒大人……”
“嗯?”我挑眉道,“城主有话要说?”
屈贰热的满头是汗,却不敢轻易脱衣,满脸堆笑问道:“莺莺可好?”
“好。”
“燕燕可妙?”
“妙。”
“那城主今日也不打算去查找盐井?”
我慵懒懒说道:“今日骨子懒,明日再去也不迟。”
屈贰微不可察地对天白眼,又道:“那在下还有公务,先告辞了。”
“嗯,城主自便,不必理会我。”
“哪里哪里,左徒大人驾临此等荒僻之地,是我林地的荣幸,在下作为林地城主,自然要好好招待大人。”
说完,便行礼告退道:“那在下告辞。”
他走之后,孟阳走了进来,我微笑着对莺莺燕燕钗钗环环说道:“我和属下有点事要商谈,你们且去另一间屋子玩,若有需要便喊你们,若我没喊,日落之前你们可自行离开,今日的酬劳你们先拿着。”
说完,便拿出四包银两分发给她们,四人面露喜色,纷纷告退。
四人走后,孟阳熄灭了炭火,又从床底拿出一套粗布衣裳。
我问道:“那些守卫呢,还在前门?”
孟阳摇头道:“都去吃酒了,我给了他们一些钱,他们乐呵呵走了,公子你来林地半个月了,每日只顾寻欢作乐,他们都乏了。”
“他们有说什么没有?”
孟阳想了想:“哦,嘟囔过两句,说公子你果然跟传闻中一样是个风流人物。”
我冷笑一声,没想到这顶帽子还挺管用。
“而且林地城主好像患了风寒,连连打了好多个喷嚏,他每日来这里陪你,不敢脱衣,出门又是冷风,一冷一热,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一边说,一边看着我换衣裳:“可是,公子你来了林地后为什么如此虚弱?这天也没冷到需要日夜生炭火的程度啊~”
我没回答他,将窗开了一条缝,果然看见那几个跟屁虫一样的护卫在不远处酒坊喝酒,目光时不时转向前门。
“我从后门走,有人来你就说我在休息,不能打扰,若有人硬闯,你拦得住就拦,拦不住就说我去找标志少年去了,让他们别打扰本公子的雅兴。”
孟阳怔怔地看着我,说道:“公子你再这么弄下去,恐怕更娶不到夫人了。”
我嘿然不语,娶不娶的到是屈云笙的事,与我楚天和何关!
换好衣服,我轻车熟路走到后门,从后门偷溜了出去。
我摸出了施荑在我离开郢都前,派人塞给我的地址,往林忠家直奔而去。
还好来林地的前三天,屈贰就带着我四处逛过,林忠的家在湖边的一个居落里,那里住着一些以打鱼为生的人,我在街上雇了一辆马车,车夫驾着马车飞快赶往湖边。
到了湖边,我跳下马车,车夫扬鞭而去,我走进那个居落里,越往里走,却越心凉。
这个居落肉眼可见的破败荒凉,依稀只有几户人家还有人影走动,都是耄耋老者,走路都在蹒跚。
我走到一户人家院子门口,院中有个头发稀疏的老太太正在晾晒几条小鱼,我隔着篱笆问道:“晚辈打扰了,请问长者,林忠家在何处?”
“什么?”老太太看了我一眼,一只手放在耳朵后。
“林忠,家,在何处?”我大声嚎道。
“哦,林忠啊,就在旁边那个屋子。”老太太一瘸一拐挪到我面前,仔仔细细看了看我,随后打开院门,让我进去。
我走进去,旁边的屋子几乎垮了一大半,杂草丛生,歪倒的屋梁甚至往老太的屋梁挤压。
“你是忠儿什么人啊?”老太倒了杯热水给我,里面还浮着几片茶叶。
“好友。”我脸不红心不跳说道。
“那你来这里干嘛,忠儿去了国都,不在这里好久了。”
“我来是想问问,林忠和屈子岚是什么关系,听说是屈子岚把他从狼嘴里救出来的,真的有这回事,屈子岚又是什么样的人?”
老太听了,愣了一下,随即苦笑一声:“子岚啊,那是世上第一等好人。”
我问道:“怎么个好法?”
老太迷离的目光看着手里的水,杯水晃动,似在映照往昔。
“忠儿性子犟,之前曾和他祖母闹了矛盾,便往国都跑了,他祖母一人在家,手脚又不便,子岚城主便时时来照看她,一直照顾到她离世,忠儿才醒悟过来,回来后跪在那院子里哭了一天一夜,险些把眼睛都哭瞎了。”
我默不作声听着,身上那股寒意似乎消散了一点。
“子岚也不单是对忠儿的祖母好,他对所有像我们这种老了却不死,膝下又无儿孙照顾的老贼虫们都很照料,不是有句话吗,老而不死是为贼,林地这种地方种不出多少粮食,全靠拉船和采盐过活,我们这些老贼虫,拉不动船也采不了盐,活着也是负担,可是子岚城主却偏偏视我们如宝贝,嘘寒问暖,送衣送食,还让所有人都把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当成自家长辈看顾,自他死后,新来的这个城主又把我们当成了碍眼的臭鱼烂虾,巴不得我们悄无声息死在这个臭水沟里才好。”
我听着他说,手里摸着热茶,可却感受不到一点热意。
“还不止如此,林地外的那片野虎林,经过多年治理,没有了虎,却成了男男女女野合之地,野合完怀了种,又养不活,生下来又多扔在野虎林里,子岚便拿出城主府邸,专门开了个抚幼堂,将那些野孩子捡回来养着,自己那几身衣裳却穿了好多年也不换,我们送去的衣袍,他转过头又让人缝成了小衣裳,都给了那些孩子。”
我叹了叹气,问道:“屈子岚私藏井盐之事,你们可知道?”
“哼!”老太面露厉色,“我不知道,若我知道,我就说是我这个老东西藏的,我替城主去死。”
她盯着我,目光锋利:“敢问这位郎君一句,这井盐从地里冒出来,是天地生化之物,难道就必须是他屈云池的?”
我心里一紧,却没直接回答。
老太悲凉说道:“这世上的大人,有几个会把我们这些臭鱼烂虾放在眼里,我们和那些井盐一样,好像生出来就是为那些大人而存在的,一年到头忙个不停,结果吃着最差的粟壳,穿着破到补不上的衣裳,就连屋子,坏了也没钱修,常常被冷雨淋着睡,我活了这么多年,也就屈子岚这么一个城主将我们真正当作了人,他就算私藏了井盐,那也是为了林地的百姓,不是为他自己。”
我心里了然,恭敬说道:“我明白了,感谢长者今日坦诚相待。”
她眯了眯眼,又道:“左徒大人,子岚真的是个难得的好人。”
我一下愣住:“为何……”
她笑了笑:“老贼虫活了这么多年,如果连人都不会看,那就白活这么久了。听说大王派了左徒大人来查找盐井,我一看便知你是个没干过活的贵公子,再加上你问到了屈子岚……左徒大人,老身想多嘴问一句,倘若你此次真的找到了盐井,你会怎么做?”
我思忖片刻,站起身,郑重拜道:“晚辈还不知道,但晚辈十分同意长者的一句话,天地生化的东西,为何必须要是他屈云池的。”
从那个居落出来,我走到湖边一个四下无人的荒僻树林里,然后对自己的身体道:“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身体里有寒流转动,我又道:“你再不出来,你和我都得完蛋。秋荑只给了你一月期限,我从郢都过来,路上耽搁了半月,又在这里待了半月,今晚你再不走,我们只有一起死了。”
说完,体内的寒流转了又转,终于化作丝丝缕缕的白烟,从胸口处慢慢渗出。
白烟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他和之前梦里的形容大不相同,没有七窍流血,反而是一副文质有礼的模样。
“屈子岚,你现在可以告诉我盐井到底在哪儿了吧?”
屈子岚平静地看着我,问道:“你为什么要去林忠那里打听我?难道你不信任我?”
我被他给逗笑了:“谁会信任一个突然附身的鬼?再说了,你不是也不信任我吗?不然为何迟迟不说盐井在哪里,我今日可是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才单独出来的,你若还不说,我可不管这件事了。”
我转身抬脚便走,屈子岚急忙叫住我:“左徒大人!”
我转身看他,屈子岚犹疑了一下,向我行了个君子礼:“屈云笙,这段时日相处,我已经大致明白你是一个怎样的人,你和屈云池很不相同,甚至和那些贵公子们也很不同,我如今就快烟消云散,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方才说道:“盐井所在之地隐秘,你需要往天仞崖往上游行船三十里,再经杏花汀,杏花汀有一湍急支流,你往那处支流走,随水而下,能见一溶洞,进入洞中顺水而行,便能看见。”
我默默记下他说的话,拱手道:“我肯定找到,你赶紧往生去吧。”
这个鬼跟了我一个月,我都快被他给冻死了,如今日月交替,他再不走,可就真走不了了,到时候别又天天跟着我。
虽然他是好人,但人鬼殊途,老子快消受不起了。
“屈公子,还有一事,我想求你帮忙。”
“何事?”
“我弟弟子言,我了解他,他纵然要报仇也只会找屈云池,我不知道他是受何人蛊惑,竟然可以糟蹋自己来杀你,请你帮我找出那个蛊惑之人,再问问他,为何要这么做?”
不是,这哥们儿也太仁义了吧,竟然不是让我帮忙杀他?
“我以为,你会求我帮你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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