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激涕零的端过一碗饭食,说道:“子玉你来的真及时,师父以为读书能当饭吃,却不知我是个俗人。”
秋荑哼哼两声,睨了我两眼,对子玉道:“今天情况如何?”
子玉摇头:“暂时没有新的发现。”
我抬头问道:“什么发现?”
秋荑犹豫两秒钟,可能觉得让老子知道的多些也好,就实话实说了。
“郢都城里有个盐商,他怀疑自己的二夫人跟乐馆的伶人有染,那二夫人白天出门夜晚归家,商人挪不开身,刚好又跟我熟识,便让我派个人盯着那个伶人,看看是不是真有什么。”
我呛了一口饭,咳嗽不停,子玉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十分勉强的在我背后拍了几拍。
我终于顺过来气,真想扯着秋荑的衣领问:“你这厮还有没有下限了?”
不要脸只要钱的人,果然天下无敌呵。
我冷笑道:“师父的生意网真是广啊。”
连抓小三也管,都快发展成全产业链了。
秋荑呵呵一笑,十分坦然:“要钱的地方太多了,身不由己啊,何况这种事利人也利己,何乐而不为。”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看向子玉:“所以我遇到你的那天,你在树上不是睡觉,而是监视伶人?”
子玉不咸不淡“嗯”了一声,瞧了我俩一眼,扭头要走,秋荑急忙拦住他:“别走,还有正事。”
子玉侧头看他,神情淡淡的,“何事?”
秋荑道:“你一会儿陪云笙练练剑,他身体出了些问题,以前学的那些剑法差不多都忘了,你给他过过招,说不准练着练着就想起来了。”
我猛地盯向秋荑,这老骗子看来只好讲学,不好动武,想趁机遁了。
子玉扭头瞧我,面露疑惑,我讪笑一下做为回应。
我觉得他应该会拒绝,虽然昨天夜里自己逼着他拉近了一点关系,但“云笙哥”三个字还是没有从他嘴里吐出来,看来在他心里,我还是那个名声不佳的氏族子弟,两人所站的地上始终有一条楚河汉界。
我能理解子玉为什么排斥氏族子弟,乐师从属宫廷,不是一般人能接触到的,所以他那个不知名姓的爹,多半是哪个氏族公子,再加上我“喜好特殊”的名声在外,更得防备一二。
但是我没有想到,子玉居然转过身,朝我拱手一礼,双目晶晶雪亮。
“久闻云笙哥师承大楚第一剑客谷先生,我早就想讨教一二。望我能帮云笙哥回忆起过往所学,到时候可以向你正式挑战。”
我颤着腿直起身子,唇角微微抽搐:“那就麻烦师弟了,还请手下留情。”
第11章 云笙,你是要我死么?
我和子玉持剑相对,微风徐徐,黄花树摇曳生风,些微花瓣随风而下,飘散在我们二人之间。
此情此景,我不由得生出万丈豪情,大概所有男人一生中都有一个做大侠的梦——夕阳西下,我和仇家站在孤峰绝顶,进行生死一战,此战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在孤峰之下,红粉佳人翘首以盼,等着我或者我的尸首归去,她对我说此生非君不嫁,如果君魂断孤峰,那她也绝不苟活于世。
武林同门齐聚山下,等着此战的结果,无论谁生谁死,武林势必会掀起新的浪潮,传诵新的传说……
我沉浸在这种怆然又豪迈的情绪中,握剑的手因为太过激动而微微颤抖,风吹拂着发丝,我十分应景地露出犀利幽寒的目光,直勾勾看着对面那个还稍显稚嫩的“仇敌”。
本想酝酿一番说辞,没想子玉面无表情,轻描淡写的说了声“得罪”,便提剑向我刺来。
很好,敌动我不动,这是高手必备的气场。
子玉故意减慢了速度,比我第一次见他出手时慢了许多。
我楚天和初高中六年的篮球队主力不是瞎混的,动态视力异于常人,当即闪身避开,转向一边,站定后依旧持剑在手,保持着气定神闲的大侠姿态。
子玉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又一次发起进攻,这一次,他使用了连环招数,我刚闪避完一招,他横劈一剑砍向我的双膝,我当即挥剑一挡,“铮”的一声锐响,手臂被震得发麻。
谁想子玉空着的那只手反掌便是一击,掌风啸啸,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肩部传来剧痛,像被锯子横着拉了一道,我打了个趔趄,后退数步。
我龇牙咧嘴道:“子玉,师父应该告诉过你,我把之前的功夫全忘光了,你一来便要来狠的么?”
子玉的神情淡漠如常,道:“最好的回忆方式便是在攻防之中渐渐找回躯体的感应,所有的武功都不外乎‘攻防’二字,你只要躲开我的进攻,同时想办法来进攻我,身体已经熟悉的招式自会慢慢呈现。”
他把剑抗在肩上,带着几分嘲讽:“怎么,难道云笙哥要我一招招从头教你不成?”
我见他一脸嘲讽的模样,蓦地直起身子,此刻别说是肩疼了,就算是被对方捅了一个血窟窿,老子也不会喊半个字。
男人的尊严,在生死决战场上,高于一切!
我趁着他剑在肩上,当即握紧剑柄,向他直刺过去。子玉往后一倾,翻身躲开,兔起鹘落之间,他伸出手钳住了老子的手腕,又倏地转到我身后,将我持剑的手反扣在背。他贴着我的后背,将未出手的剑架在我的脖子上,说道:“云笙哥你不要想太多,最好什么都不想,交给身体来做决定如何?”
连续两招被制住,男人的尊严已经崩碎了一地,我心里山崩海啸,子玉放开我,还是面无波澜。
我正想喘两口气,对方却丝毫不留余地,剑光一闪,四周的空气被他带起了一阵风,速度比之前快出许多,我来不及多想,只管见招就躲,不过这次学聪明了,知道对方打的都是组合拳,所以躲开一招时立马留个心瞅瞅对方接下来的一招,身体的翻飞跳跃、顿转走挪,倒比想象中轻快的多,颇有些“身轻如燕”的感觉。
躲避了七八招后,我逐渐有了些感觉,汗珠顺着发梢下坠,也许是被老子的进步如神震住了,子玉此刻眼光愣愣地看着我,略微有些晃神。我趁着这片刻之间的空隙,反守为攻捏住了他的手腕,想夺下他手中的短剑,或许是手劲太大了些,子玉拼力抵抗,手腕间的青筋赫然突出,他随即一转身,以背相抵,胳膊肘一撞,我的左腰被结结实实撞了个正着,痛的直岔气。
我依旧忍着痛把子玉圈住,子玉紧贴在我的怀中,不知怎的,突然间全身僵硬了许多,就连被我捏住的手腕也失了力道。我趁机举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谁想子玉眼尖,还没等我的剑举上去,他就出手扣住了我的手腕,原本就痛的发颤的身子经不起这一记猛扣,我手掌失力,短剑应声而落。
然后,子玉旋转腰身,把被老子扣着的手臂猛地一甩,我跌跌撞撞往前猛冲,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
我趴在地上直喘气,子玉走过来,颇有礼节的将青铜剑双手奉上,我支起身子取过剑,狞笑一声:“好功夫,看来就算我想起来以前的功夫,也不一定是你的对手。”
子玉愣愣的看了我两眼,垂下眼眸:“我看未必,方才那一下你要是躲过了,说不定输的就是我,而且云笙哥你看起来单薄,没想到力道却比想象中大出许多,看来以往在谷先生那里,吃了许多苦。”
我道:“吃苦的事,谁还记得,我只记得好的事。”
子玉抬眼看他:“什么是好的事?”
我纳闷了一瞬,回道:“那可就多了,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尤其是……”我笑了笑补充道,“还有长得美的姑娘。”
子玉全身好像被人定住了,一动不动杵在那里,意味不明地看着我。我觉得很有必要再为自己澄清一把,便诚恳说道:“以往关于我的谣言太多,有许多都不是真的。我真心实意说一句,我爱慕的是女子……那些谣言越传越离谱,我也懒得解释,但是子玉你和我既是师兄弟,不比旁人,我自然要和你说明白。”
不然,我为你取树叶,你以为我是要轻薄你,我呛个半死,你还犹豫要不要帮我顺气,我把你扣在怀里,你还来个全身僵直……
往后天长日久,少不得他和秋荑帮忙,我可不想活在他时时刻刻的“警惕”当中,把老子看成什么变态。
子玉听了果然松弛许多,微笑着道:“好,我明白了。”
他朝我伸出手,我热泪盈眶地握着他的手,子玉使劲一拉,便把我提了起来。
我拍拍身上的灰尘,对他说道:“再来!”
子玉笑着点头:“好。”
夜色浓重之时,我们才结束练习,我的手臂被他划破了一个口子,火燎燎的疼。子玉领我去他的屋室,这个屋室比我的那个要小得多,看上去十分简陋,只有一床一桌一柜,再无其他。
子玉从柜子里翻了片刻,便拿出一个小罐,拉过凳子坐在我身边,他把我的衣袖撕开,从小罐里挑出一些黑糊糊的草药,敷在我的伤口处,我忍不住“嘶”叫一声,子玉立马停了手,皱着眉看我。
我道:“没关系,继续,我没那么身娇肉贵。”
子玉垂下眼眸继续帮我敷药,又从旧衣上扯下一块布,给我把伤口包扎起来,我瞧着那件旧衣,被撕得零零碎碎,看来这孩子此前没少受伤。
灯影幢幢下,火光在他的脸上忽闪跃动,我白天看他时,只觉得这小子俊秀清逸,此刻看他,倒别有一种幽静之感,比白日多了几分深沉又安宁的感觉。看得出来,子玉是个心静又随性的人,心思也沉,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才养成了这样的性子。我不觉间看的久了些,子玉抬起头时正好和我的目光撞到一处,我心中一跳,赶紧扭转头,假意咳嗽两声。
包扎好后,我向子玉道完谢,起身要走,但看到只剩半截的袖子,脑子突然清明起来。夜里不明朗,要是这一路走回去被谁远远看见了,见我断着半截袖从子玉屋中出去,那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个念头一起,我又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想老子以前还是楚天和时,和那些哥们儿喝醉酒,裸着上半身抱着哭也没啥事,现在干什么都要小心翼翼的,生怕再被人误会什么。
北方五星连成一线……北方五星何时才能连成一线?真是心累!
子玉好像也瞧出了不妥,还未等我开口,便起身去柜子里拿出一件褐色的衣袍,递给我:“这件衣服是粗葛布做的,肯定没有你的那件舒适,若云笙哥不嫌弃,可以先用这个对付一下。”
我道了声“多谢”,解开袍衫,见子玉看我更换衣袍的神情没什么异样,觉得自己之前说的那番话终于起了作用,子玉终于把我当成一个正常的男人来看了,方才还疲惫的心瞬间又多了几分欣慰。
我换好衣服,便从子玉屋中走出来,还好老子记路的本事一向不错,便借着月光,摸回了自己的屋室。
刚走进院子,便看见屋室里有灯光。我有些奇怪,还以为是秋荑要找我谈事情,便迅速上前推开了门,屋内的小圆桌边已经坐着了一个人,那人头发半束,一身宽松舒适的单衣,背对着门口。
这人明显不是秋荑!
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来,我心里“咯噔”一跳,神魂俱乱,进也不是,走也不是,脚上像灌了铅,一步也不敢挪动。
那人走过来,缓缓将身后的门带上,低沉疲惫的声音从后背传来,每一声都直窜到我的心窝子里。
“云笙,你是要我死么?既然如此,你不如直接杀了我,反倒更痛快,何苦这样折磨我。”
我颤着声道:“公子你怎么来了?若有事,叫人传我去宫里便好,你身份尊贵,不该来此处。”
公子玦没有回答,突然从后面抱住了老子的腰,在我耳边低语道:“我想你了,便来了,就是这么简单。云笙,你以前可从不问这样的话,你变了。”
说完还把脸贴得更紧了,微凉的嘴唇在我耳根轻轻一触,我浑身发紧,呆若木鸡。
老天爷,能不能给一道电劈死我算了,老子不想活了。
第12章 PUA和反PUA
我苦笑一声,想要挣脱,却发现他掴得还挺紧,他将头略微低下,埋进了我的肩窝。
有些事,双方有情,那叫快乐事,倘若一方无情,那叫做强取豪夺。
我浑身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往外冒,活像电视里被王爷强抢的小民女,还是叫不得喊不得的那种。
我低声道:“难道前些日子说的话还不够明白,公子你今日还想听我再说一遍?”
公子玦抬起头,一把将我扯转过去,我紧绷着嘴唇,做好十足防范。
公子玦一直看着我的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说出口的,还是那句老话:“云笙,你变了,连眼神都变了。”
我冷笑道:“鬼门关里走过一遭,什么都看透一些罢了。真的,假的,重要的,不重要的,分的比以前清楚了而已。”
他屈云笙没见识,不代表我楚天和没见识,自从听薳东杨说屈云笙怀疑公子玦在“利用”他开始,我就时不时琢磨这件事,笙哥是被猪油蒙了心,就算怀疑也不愿相信。但是我楚天和在男人堆里长大,没节操的混蛋倒见过不少。
一边说爱人家姑娘到地老天荒,转眼就要听家里的娶别人,完了还不放人家姑娘海阔天空,非要把人折腾的死去活来,还要拼命脑补给他找理由。
呸,十足的渣男,可是天下间的姑娘就爱这种渣男,所以像我楚天和这种老实本分坦荡直率的男人,就是活生生被踹的命。
我有些唏嘘……
这滚滚浊世……
屈云笙中的这些招数,虽然换了时间地点和场景,其实还是相当套路的,只不过面对我这样在感情的汪洋大海里浮沉了几次的明白人,这些套路起不了一点作用罢了。
我看着他阴沉沉的面色,叹了叹气:“你我之前的那些事,就当作前尘往事吧,我如今别无他想,娶妻生子,为国前驱,只此而已,还请公子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公子玦不言语,昏暗的灯火中有些瘆人,我看着他,真是越来越同情原来的笙哥了,这世上最折磨最无耻的就是精神控制,公子玦玩的不就是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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