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人话,你会听吗?”我一把攥紧了他的手腕,捏在手掌中,“跟我走,别做什么若敖氏族长了,也别管楚国这些纷纷扰扰了,我只要你,你能不能也只要我。”
我这话一出口,子玉果然沉默了,这便是我和他都过不去的坎。
我承认我贪心了,从最初想和他一起共赴火海,到如今只想和他一生一世,我贪心的很绝望。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爱的人走向死亡,这种绝望超过了我一生中经历过的所有绝望总和,就算轮回转世,他也不是他,我也不是我了,我贪婪地想将他留下,做为子玉留下,而不是做一个原子分子。
若他消散在这天地间,苍茫万古,便再也没有长着这个模样,有着这般性情的这个人了。
在乾溪的时候我就意识到我承受不住失去他的痛苦,所以我变了,因恐惧变得贪婪,因贪婪变得更加恐惧,我只想带他走,可他却不愿。
子玉沉默地看着我,说不出任何话,我轻笑一声:“看吧,一说人话你又怕了,既然如此,还不如趁早放手,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的感受,我这个人很擅长逃跑,如果一件事我觉得无能为力了,我就会逃跑,让自己提前接受失去的结局,用我们那边的话说,就是提前止损。”
我放开他的手,叹了叹气:“子玉,如果你还是决定继续往火坑里跳,就放过我吧,我这个人……一向看得开……也许过段时间……我就真的放下了,呵呵,我有过经验,再伤心难过也是几天就好,但若像你这么做……我可能永远好不了。”
我话一说完,子玉转身就走了,毫无拖泥带水。
也是,这就是他,爱也干脆,恨也干脆,做什么都干脆,就连离开也干脆。
毕竟爱过一场,难道不该说点分手狠话么~
我心乱如麻躺在稻草床上,很快便听见外面有雨滴声,雨水声迅速变大,很快就变作狂风暴雨。
我一下便坐了起来。
离开此处的通道仅有一条,其中一边是沙土坡,一边是悬崖,大雨天就爱山体滑坡。
子玉要是这个时候走那条道……
我立马站起身跑了出去,冲进了雨水中。
*
我在暴雨中跑了好一会儿,才跑到离开尹水的那条道上,前面已经陆陆续续有山体滑坡,我心如鼓槌,大声呼喊着子玉的名字,试图去攀爬滑坡的石块,但刚爬上去没多久,便被人一把拉了下去,我一下撞到了那人身上,将他压到了地上。
“快走!”子玉拉起我跳上了威风的马背,威风马蹄疾驰,将我们两人迅速带离了通道,一离开通道,子玉便推我下马,自己要走,我一下扯住了他的缰绳。
威风嘶鸣一声,停下了马蹄,任凭子玉驱策也不走。
我随即跳上马背,将子玉圈在怀里,一拉缰绳,最后连人带马都带回了山洞里。
我找出一块干布给子玉擦头发,子玉要扯干布,我不让,最后他便由着我擦了。
擦完头发后我便要去解他的衣衫,子玉僵住,抓着衣襟不让我解,我干笑一声,最后去翻出一件姬环新送来的寝衣给他,让他自己擦干了换上。
随后便去给火堆加柴,自己找了件衣裳,背对着他换上。
子玉换好衣裳朝我走来,他身高比我略低,所以寝衣拖地,赤足从拖地的衣角中时隐时现,看的我心里一痒,便赶紧挪开了目光。
子玉走到我身边坐下,对我道:“等雨停了我便走,免得你看见我永远也好不了。”
我笑了笑,不说人话这件事何止我擅长,他也学得挺快。
我将他的黑衣拿过来放在火旁的架子上烤着,威风也在火边不远处卧着,那里有我收集的干净稻草,它似乎挺享受。
“你来找我干什么?我又不傻,看见情况不对肯定就撤了,你却还要冲进去。”
“对,你不傻,是我犯傻。”
“你留那么多稻草是干什么用的?”
“莫汐族长~”我盯着他的双眼道,“这就是明知故问了,我怎知你何时会突然光临寒舍,自然要随时准备好干净的床榻,我可以凑合,又怎会让你凑合。”
子玉看着我,突然目光就凝住了:“那你今晚还是打算睡地上?这雨一下,地下泛湿,明天一早浑身可就湿透了。”
“你别管我,你去睡吧,我这个人不睡都精神。”
“坐着也犯湿。”
我突然被他给逗笑了:“那怎么办,难不成和你一起睡在上面?那床小的可怜,若是睡一起,我可要抱着你睡了。”
一般听见这样的话,子玉都会耳朵一红,不接话茬的,可他今日却一反常态道:“抱着睡又如何?你和别人都能抱,和我抱不得?”
“那能一样,我抱别人又不会有冲动……”
我深吸一口气,轻拍他的脸:“别挑逗我了,去睡吧,你连衣衫都不让我解了,让我和你睡一起不是折磨我?我又不是正人君子,你知道的……”
我话音没落,却突然噤声了,整张口都被寒凉又柔软的唇堵住,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子玉亲得挺狠,让我一直往后仰,可他却不许我退缩,一把扣住了我的头,将我强行圈禁于他的手掌间,寸步不让。
他如今已经很擅长亲吻,几个回合间便勾得我方寸大乱,几乎控制不住。
“你要解开便解开,只要你不啰嗦就行。”子玉抵着我的头说道,“若你不想解开了,就由我来解你的衣襟,咱们换个姿势,我也让你尝尝哭出来也什么滋味。”
我听着他这话,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溃,忍得很辛苦的欲/念倾巢而出,将我烧了个精光。
“好啊,你别怕累就行。”我双手捧着他的脸颊,用更热烈的方式凑了上去,他很快便呼吸急促,耳朵通红。
我将人抱到稻草床上,一边亲吻一边去解他的衣衫,可当我摸到他浑身的新旧伤痕时,情不自禁愣了一愣,就连邪火也消了几分。
“这是怎么回事?”我低头看他的胸膛,心里痛的发颤。
“所以我才不让你解,看吧,又要啰嗦了。”
子玉揉了揉我的耳朵:“再痛都比不上听见你说那些鬼话的痛,你若真的放下了,我该怎么办?我这辈子只喜欢过一个人,也只想喜欢一个人,我不想和第二人再做这些事,也不想让第二个人完全闯入我心里,你明不明白?”
我看着怀里的子玉,眼眶一红,甚至身子都有些颤抖。
“可是我贪心,我想和你一生一世,我不想看着你自寻死路。”
“都没走过,又怎知是死路?”子玉对我道,“你难不成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倘若我真的有呢?”我压抑了许久的恐惧和痛苦在此刻再也按捺不住,一股脑涌了出来,“我预感到你会做令尹,我也预感到你会得到一把宝剑,我甚至预感到你还有两年的时间就……”
“就怎样?死吗?”
我看着他不说话,子玉笑了笑:“那既然只有两年的时间,你就不能等我死了再放下吗?”
“子玉,你说这话就是在用刀捅我。”
子玉往上一凑,亲了亲我:“那我告诉你另一句话,事在人为,我从不信命,人这辈子若是被天命两个字束缚住,那就什么也别干了,在家里等着天命降临便可。”
我听着他的话,一时无言。
“明明是我们做了很多选择和努力才走到今天的,又怎可用一句天命便抵消掉自己所做的一切,甚至让天命束缚住自己的手脚……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但你别怕,我没那么容易死,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我们真真切切做过的事也会成为河里的一滴水,只有无数滴水才能组成一条河,我努力过,我抗争过,我也爱过你,这就足够了,这辈子多好,不是吗?”
我看着他内含神光的双目,心里所有的恐惧和执念瞬间崩塌,碎了个干干净净。
是啊,只要努力过,抗争过,毫无保留的爱过,这辈子多好!
我埋下头,咬住了他的肩,子玉“嘶”了一声,我压抑了将近一年的思念都想报复到这个人身上,谁让他让我等了足足一年。
“我好想你。”
“我知道。”
第132章 “难道你还要本王亲自……
暴雨过后的天空澄澈清朗,我在天光微亮时便起床收拾,起床的动静极轻,但还是惊动了子玉,他微微睁开疲倦的眼,朦胧中看了看我。
“你多睡会儿,我去摘点野蔬煮粥,等好了叫你。”
“嗯~”子玉含含混混回了一声,我低头亲亲他的额头,帮他把被子掖好,这才起床收拾好山洞,又将威风牵去附近的马厩,最后去林子里摘了些野菜。
今日阳光大好,我把粥煮上后,又将子玉昨晚淋湿的衣裳鞋袜都拿出去洗了晒了,等我回来时,子玉依旧睡得很沉,我守在火边搅动着锅,一直到粥煮好了,清香味溢出,我才走到子玉身边。
看着他熟睡的模样,我实在不想扰他清梦,但无奈这个山洞没有大门,和其他山洞还有另外一个小的通道,虽然晚上没人打扰,但白天就说不准了,今日尹水令给所有人都放了一天休沐假,我不想突然有谁闯进来,看见若敖氏族长衣衫凌乱的睡在我床上。
何况颈侧还有红痕未消。
“子玉,醒醒,粥好了,吃点东西。”我轻轻推了推他,片刻之后,他睁开朦胧的睡眼,我笑着用手指轻刮他的鼻梁,看他头发凌乱,衣襟散乱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又痒了痒。
但理智强行给我的心止了痒,我笑着叫他起床,子玉躺着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软绵绵地坐起来,整理自己的衣裳。
我一边给他梳头发,一边说:“你昨日那身我都洗了晒在洞外,今日阳光好,应该半日就能干,你有天大的事也得等到半日后再走。”
子玉“唔”了一声,我将他的头发半束,系了个木簪,这支木簪还是我来时戴的那支,但我如今已削了短发,只需要用小绳在后面系个揪就好,用不着这支木簪了。
子玉还没完全清醒,脸上有些茫然,我看着他这个模样,实在有些想笑,就像个收敛起爪牙只想睡觉的小狼崽,可爱又可怜。
“下次我让你早点睡,不折腾你这么久了。”
子玉从眼角的余光中看了看我,似有愠怒,我承认我昨晚报复的有点狠,但都是被这个罪魁祸首逼的,我绝不认错。
子玉收拾妥当后,我把被子叠好,又拿出一个放了许久的新碗和新勺,盛了粥给他。
这个新碗还是我厚着脸皮管尹水令要的,我自己用的依旧还是之前那些传承了几代囚王的破碗破盘。
子玉看了看碗,没说什么,默默喝起了粥。
“好喝吗?”
“好喝。”
“没骗我?”
“我何时骗过你。”
这倒是,他确实没骗过我什么。
我喝了小半碗,终于还是问出了我这段日子一直在琢磨的事。
“若敖氏如今在中原诸侯国那里名声大噪,是你主导的,还是被迫的?”
子玉方才还懒洋洋的眸子瞬间聚凝了,他看着我道:“新齐是直接向若敖氏求援,周天子虽然给熊玦通了信,但也派帛叔亲自来若敖氏见我,你说呢?”
“所以你现在是打算和熊玦分庭抗礼了?”
子玉直视我的双眼说道:“其实你离开后我想了很多,我以前是希望可以控制若敖氏,尽量不和王室发生冲突,看看郢都推行的那些改制可以走到什么地步,看看两者之间有没有和平共处的方式。但后来我渐渐明白了一件事,只有力量相当才能和平共处,否者只会是单方面的欺压。我相信你的判断,华容的改制走不远,他如今已经对屈氏的井盐下手,下一步便是昭氏的铜矿,如果他把楚国弄得一团糟,那若敖氏的强大反而可以成为楚国的最后一道防线,而且你在乾溪杀了三个若敖氏家主,无形中帮我扫清了很多障碍,若敖氏六卒如今都听我指挥,有这么强大的一支军队,我为何不让它痛痛快快亮出剑锋,多加磨砺,反而要自废武功呢。”
我听得有些震惊,子玉说的这番话着实出人意料,他甚至已经违背了子湘老贼的遗命,子湘让他“制约”,可他偏偏就要磨锋。
“而且此番和北戎作战让我意识到一件事,恐怕中原最强大的国家并不是常与我们打交道的那些,反而是处于北部,常年与北戎交战的晋国。”
“晋国?”说起晋国,我突然想起一个人,那个被形容为“丧家之犬”的晋公子姬重,他是我对晋国最深刻的印象。
“不错,我们和晋国很少打交道,此前也没有正面作战,但此次和北戎交战我才发现戎兵的战斗力极强,且他们以骑兵为主,骑射本领十分了得,我刚遇上时还吃过亏,后面调整了战略将他们陷在若敖氏的包围圈里,这才得以取胜。而晋国常年和这帮北戎作战,还是在北戎补给充足利于骑兵的地方作战,你觉得晋国的战力会不高吗?”
子玉的神色渐渐凝重:“晋国如今缺少的是一位雄主,可我听薳东杨说过,那流浪在外的晋公子姬重是个有真本事的人,我没见过他,不知道真假,依你之见呢?”
我思忖片刻,点头道:“确实,他有几分本事我不知道,但他周围有一帮晋国老臣一直跟着他四处流浪,衣衫破烂食不果腹也不离不弃,若这个人没有几分真本事,那些精明的老臣不会一直跟着他。”
子玉的眼眸刹那间便沉了下去:“这么一说,薳东杨说的是真的。倘若这个人回晋国夺取君位,只怕晋国不久之后便会成为新的中原霸主,这对楚国很不利。”
“你想杀他?”
“不杀。”子玉冷声道,“中原被北戎屠了不少城,十户九空,哀鸿遍野,确实需要一位新的霸主主持大局,我们少不得要未雨绸缪。倘若晋国做了新的霸主,赶走北戎后第二件事定是伐楚,届时天下政局一定会出现新的变化,楚国一直被中原国家排斥,就算有实力,短时间内也没办法成为天下共主,我们更该在新的变动中站稳脚跟,确保不会被四方敌人瓜分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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