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萨林现在比覃川要理智一百倍。
覃川心里明白。
“我知道，辛苦你了。”
车子开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就看见一辆迈巴赫从远处急速驶来。
那辆黑色的迈巴赫逐渐出现在道路尽头。
“覃总！覃总，看见了，覃老爷子的迈巴赫！”丽萨林隔着几公里就看见了。
覃川迅速坐直身体，两辆车在相对的车道上逐渐逼近，还有些距离，但覃川能确定，驾驶位上的是沈时。
“按喇叭，快，他认识我的车，让他注意到我！”
丽萨林按响了车喇叭，刺耳的鸣叫声划破黑夜，那辆迈巴赫没有减速，反而越开越快。
丽萨林脸涨得通红：“他不可能没看见，覃总，他要不停车怎么办，我只能在前面掉头去追他，但他这个速度，我不能追上的！”
覃川手心里都是汗，他拿出手机给沈时打去电话。
嘟嘟——
“他妈的，王八蛋，沈时，你快给老子接！”覃川忍不住骂出声。
嘟——
“喂，哥哥。”沈时接了电话。
覃川的心狠狠漏掉拍数。
沈时声音一如往常，温柔平静，让覃川也安静下来。
他很久没跟沈时坐下来吃个饭，聊聊天了。
他祈祷还有这样的机会。
“时，停车，好吗？”
“哥哥，你什么都知道了。”
“我知道，我知道。”覃川以后会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他会用一辈子感恩上天给了他最后一次沟通的机会，“我会处理好一切的，时，你停车，事情都交给我。”
“哥哥，你处理不好的。”
覃川从沈时的声音里听见了疲惫和空洞。
是他从未听过的颓废。
沈时一直像是一堵墙一样站在他身后。
见到沈时，就是阳光，还有阳光的味道。
覃川依赖他，又伤害他。
现在太阳累了。
他想落下去。
“哥哥，你也不会再爱我了是不是？”沈时问他。
“不，不。”如果可以，覃川想把心掏出来给他，“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
“再也不会好起来了。”沈时挂了电话。
对面迎来的迈巴赫车速飙升。
覃川的心坠进深穴里。
他来不及思考沈时下一步要做什么，他总是在一分一秒间失去所有的机会。
覃川想起来金贤庆对他说的话。
【我要是你，我就去拼命】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拼过命。
他软弱地蜷缩起来。
可怜没有讨到怜悯，只有变本加厉的伤害。
但凡，他拼命反抗过一次。
都不会是今天这个面目全非的模样。
“林秋，待会拿着手机过来找我。”
丽萨林转过头，她没明白，覃川忽然叫了她的中文名字。
她一直以为，覃川不知道的。
一种异样的感觉升起来，“我不明白，覃总。”
“减速，等会拿着手机来找我，把录像打开，一定要记得。”
“覃总？”丽萨林一脸茫然，“现在减速，我还要掉头，怎么追得上他，我……”
“来不及了，减速，快点！”覃川大声吼她。
丽萨林一个激灵踩下刹车，她看见覃川从车上跳了下去，摔在地上后又爬起来。
他越过护栏，跑去了对向车道。
丽萨林的脑子一片空白。
车子还在向前开着，后视镜里的覃川越来越渺小，直到被疾驰而来的迈巴赫挡住视线。
丽萨林明白了覃川的意思。
***
几个小时前。
沈时载着覃从北去了水库，覃从北还昏睡在后车位上。
正想把他搬进驾驶位，把车沉到水库里，就看见水面上飘着的莹光点。
是浮漂！
沈时顺着那些光亮看过去，水库上几艘黑色的小船隐藏在夜色里，里面坐着裹着大衣的偷钓人。
沈时烦躁地啧了一声，返回车子。
踩点的时候是白天，这里白天没人，晚上倒是一群钓鱼佬来这里偷鱼。
他转头看了眼覃从北，今天要是放过他，日后就没这么好机会了。
沈时打开地图，寻找新的地点。
半小时后，他目光锁定在一片正在拆迁的远郊居民区。
深思熟虑，这里最佳。
沈时立马开车上路。
耽误了不少时间，他一路超速行驶。
在建宁高速上，他远远就看见了那辆奥迪。
沈时的眸子猛地缩了起来。
是覃川的车！
碰巧吗？
对面驶来的奥迪开始尖锐的鸣笛。
沈时的心彻底沉下去，不是凑巧，覃川就是来找他的。
“哥哥真聪明，这都能猜到。”沈时的眸子里失去了光彩。
他还妄想着瞒覃川一辈子。
两人相依为命的下半生。
覃川的电话不出意外打了进来，吵闹的声音让覃从北微微动弹了下。
沈时看着覃川的号码，颓唐地笑了声，“是我太小看你了，哥哥……”
“什么都瞒不住你。”
沈时接通了电话，“哥哥。”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喊他几次。
他也不知道覃川还乐不乐意被自己叫哥哥。
大概不会愿意了。
“时，停车，好吗？”覃川的声音像是利剑一样开胸破膛。
他哪里还停得下来，只怪覃川没有早点看清他。
沈时一点不后悔做的任何一件事。
他只独独后悔缠上了覃川。
“哥哥，你什么都知道了。”
沈时问了句废话。
覃川要是不知道，也不会来这里堵他。
他就是想听听覃川的声音。
既然他都知道了，还有什么掩饰的必要……
他余光微微向后，覃从北幽幽转醒。
前面就是桥了，桥下面就是江河。
什么都能洗干净。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处理好一切的，时，你停车，事情都交给我。”覃川的声音在耳边，他贪婪地想多听一句。
沈时捏着手机的手在颤抖。
交给覃川什么呢。
自己手上还有什么好东西值得交给他吗。
“哥哥，你处理不好的。”
沈时忽然就觉得无比的疲累。
这一十六年的时间，他每一天都活在仇恨里。
可临了又有了一点爱。
他甚至有一瞬间分辨不出，那点爱和累积了十六年的恨，哪个更重要。
“哥哥，你也不会再爱我了是不是？”
眼泪在他眼眶里打转。
他有太多的委屈。
可这些天覃川甚至不愿意听他说一个字。
“不，不，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
覃川又骗他。
一个连话都不愿意跟他说的人，怎么会再回来爱他。
覃川是个商人，他追求的利益里面从没包括过沈时的幸福。
沈时也是最近才领悟到的。
“不会再好起来了。”沈时挂了电话。
不会再好起来了。
他心里又默念了一遍。
沈时踩下油门，迈巴赫达到了200迈。
一道身影忽然从迎面驶来的奥迪里跳了出来，那道身影越过护栏跑到了这辆迈巴赫前面。
第70章 【大刀预警】覃川身亡
沈时浑身的肌肉瞬间僵硬，一双眸子里死死盯着那道身影，熟悉又模糊，怎么都看不清楚。他以最快的速度踩下刹车。
但车速太快，即便踩下刹车，车子也没能停下来。
迈巴赫直接撞了上去。
挡风玻璃上撞出裂纹，覃川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又被卷进车底，拖行几米后，车子撞在路边的钢筋护栏才停下来。
沈时死死捏着方向盘，眉宇震颤着，连呼吸一下都不敢。
“艹，出什么事了……”
覃从北滚进车座下面，头被狠狠撞了下，人也醒了。
他爬起来，看了看呆成一座雕像的沈时，“小兔崽子，会不会开车，你他妈赔不赔得起，你给我撞成这个鬼样子。”
覃从北见沈时一点反应都没有，活妥妥地吓傻了，伸手去拉他，“愣什么玩意，小子，快下车，谁知道撞哪了，万一待会烧起来，快！钱可以再赚，我不会为难你的，代驾也不容易。”
沈时全然没把覃从北的话听进去。
他脑子没有办法思考。
直到车下一声极其细微的呜咽才把沈时炸醒了。
覃……覃川……
沈时摁开安全带，猛地冲了出去。
“嘿，你个小兔崽子，跑得真快！”覃从北慢悠悠地拉开车门，“怎么回事，喝点酒头怎么晕得这么厉害……”
他脚踩出去，鞋底踩在一片血泊中。
覃从北倏然眯起眼睛，“这他妈的是撞人了。”
他立马绕过车尾去找人。
他看见小代驾跪在地上，前面躺了个人，半个身子卡在车底和钢筋护栏之间动弹不得。
他心里暗暗沉了下，这人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还好今天是代驾开的。
沈时握着那人的手，整个身子都在剧烈的颤抖，“坚……坚持下……看着我……别睡……覃川……求你……”
覃从北只觉得整个脑子被导弹轰了下。
“你说谁？”
他缓慢地往前挪了几步，错过沈时的背影，他看清了地上那人的脸。
太难看了。
血染得根本看不清长相。
但覃从北一眼就能认出来。
那是他儿子！
覃从北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覃川嘴巴一张一合，他卖力地想说话，血从嘴巴里涌出来。
“丽萨……手机……拍……”说的话含糊不清。
“哥哥……别说话……求你了……”沈时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他能感觉到覃川撑着最后一口气，不知道在等什么。
他颤抖地看了眼卷进车底的半个身子，要痛死了吧……
覃川……
解脱会不会更好一点……
你到底在撑着等什么……
他亲吻覃川沾满血的手，戒指还套在无名指上。
而自己的不见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
覃川会生气的吧……沈时莫名的害怕。
害怕覃川因为丢了戒指责怪他。
害怕覃川离开他走了。
也害怕覃川撑着太疼了。
他是个娇气的人。
也不能算个娇气的人。
大概是想当个被疼爱的，但没机会。
沈时颤抖地亲吻覃川溢满血的嘴唇，把自己苍白的唇色染成艳红，“川……别撑了……不要撑了……走吧……”
“走了吧……别撑了……”
一点也看不下去，一想到覃川现在承受的痛苦，他宁愿放开他。
覃川还在念叨，“手……手机……录像……我……”
他竭力保持着最后一线清醒。
他还有个视频要录。
丽萨林停下车子奔了过来，她扔掉了已经掰掉跟的高跟鞋，光着脚跑过来。
她撞开了站成桩子的覃从北，推开了抖成筛子的沈时。
覃川手指动弹了下。
丽萨林是最靠得住的。
“120，119都打了，覃总你坚持住。”
“手……手机……拍……”
丽萨林知道覃川在说什么，覃川要给沈时脱罪，她迅速打开视频录像，“都准备好了，覃总，吐字尽量清晰些。”
覃川费力地点点头，他尽力咬字准确：“我……是自杀……我有精神分裂……我主动的……的……的……与车主无关……不追究……追究……任何责任……”
说完，覃川整个人都松了一下，那费尽力气憋住的最后一口气被他缓缓吐出来，覃川闭上眼睛。
丽萨林保存了录像，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下来，“覃川，你忍下，马上就有人来救你了。”
“我……我不明白……”覃从北好像是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耳朵眼睛脑子都是混沌的，“我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小川……”
他看到沈时的背影，微微侧过来的脸颊，露出的半扇眼尾晕染得不能更红。
十六年前的记忆忽然就清晰。
那个滚进隔离带草坪的男孩，用仇恨的目光透过后视镜看着他的时候，眼尾也是如此的大红。
所有的事情像是珠子一样在他脑子里被一根线串了起来。
覃从北瞬间火冒三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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