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不敢确定。”岳城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无奈。
宋金莉义愤填膺地说:“上次她不就想弄死你?幸亏你机灵!要不是那女的实在歹毒,你刚回江家没有自保能力,我能让你留在这里开什么民宿?!”
“上次是上次,这次未必是她。”岳城还在试图宽慰母亲,“我都离她这么远了,没必要对我穷追猛打。”
宋金莉的声音依然紧张里夹杂着气愤:“不管怎么样,那个手机里的短信你保存好,将来要是闹上法院,咱们也有证据!”
“保存好了,放心吧。唉,早知道当初不告诉你了。”
“我俩母子连心,你敢瞒着我!”
接着又是一些母子间的絮絮叨叨,仿佛进入了聊天环节,只有站在床帘外的江鸣鹤面色煞白,像一根冻僵了的冰棍。
观察室又有人进来,门响声似乎将他从怔愣中拉回了现实,他立刻转头跑了出去,以免被岳城和宋金莉发现他已经知道了他们辛苦隐瞒的秘密。
母亲上一次不仅仅是想绑架哥哥?她真的让人杀了他?
什么手机短信?短信在哪儿?
江鸣鹤跌跌撞撞地出了急诊大楼,像个刚从地狱回到人间的鬼,在傍晚昏暗的天色中茫然无助地游荡,脑浆仿佛被低温和噩耗给冻住了,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心脏跳得极快,快得他呼吸都不顺畅。
“老板!”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是辛凯,“你怎么了?刚才喊你都听不见。”
江鸣鹤僵尸一样缓缓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呆滞的目光把小助理吓了一跳。
但在对方发问之前,江鸣鹤堪堪掩饰住自己的慌乱,声音嘶哑道:“没什么,送我回家吧。”
“老板,你是不是冻感冒了?嗓子都哑了。”辛凯拽着他一路走出医院大门,把他塞进副驾驶,嘴里嘟囔,“得快走,这里不让停车。”
到了单元楼下,江鸣鹤让辛凯在车里等,自己一个人回了家。他没管江漂亮贴过来大声喵喵叫着要零食,先强打精神去卧室里扒翻衣柜。
平日里衣服都是岳城收拾,洗澡换洗衣物都是他拿给江鸣鹤,不夸张地说,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江鸣鹤几乎没有自己亲手从里边找过衣服。现在他头晕脑胀,完全是下意识地瞎扒拉,始终没有找到岳城换洗的内衣放在了哪里。
越找不到越急躁,江鸣鹤满心的愤怒和害怕无处发泄,他抓起地面上堆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带着衣架狠狠往一旁砸去,把江漂亮吓得退缩了好远,在门口面偷偷探头看他。
他又把衣柜里所有的东西疯狂地往外扑腾,扑得里边几乎全都空了,直到他看到了一个内衣收纳盒。
内衣为什么会放在这么角落的位置?江鸣鹤心中泛起疑窦。
他把盒子打开,看到了乱七八糟的废旧内衣物,更觉得奇怪——留着这些干什么?至于这么勤俭持家吗?
于是他试探地将手伸进去摸索,摸出来了一个破旧的手机。手机屏幕有些碎裂,边缘和后壳磨损得厉害,看型号不是岳城用过的任何一款。
这是谁的?
突然间,不久前宋金莉和岳城的对话炸响在江鸣鹤耳边——
“不管怎么样,那个手机里的短信你保存好,将来要是闹上法院,咱们也有证据!”
“保存好了,放心吧。”
江鸣鹤握着手机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立刻去按开机键,但手机因为太久没充电而开不了,他从乱七八糟的衣服堆里爬起来,摸到床头柜,找到岳城用的同款接口插上,片刻后手机屏幕亮起了正在充电的标识。
等待开机的时间应该很短,但对他而言显得有些漫长,江鸣鹤坐在床下的地毯上,靠着床边发愣,像一个等待行刑的犯人。
口袋里手机一响,他的心脏哆嗦了一下,掏出来看,是岳城用宋金莉的手机发给他的微信:“小鹤,是哥,内衣都放在柜子下边的抽屉里,你别乱翻,不想找就算了,叫辛凯买两条一次性内裤给我就行。”
为什么怕我乱翻呢?难道不是怕我发现他的秘密?现在才想起来打补丁,不会觉得晚了点吗?
既然这么紧张,又何必藏得这么明显?
但江鸣鹤知道,这其实已经算藏得很严密了,如果不是出了这事,估计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发现衣柜角落里还有这么个收纳盒,就算看见了,也不会伸手去碰一下。
旁边充电的手机亮了起来,是电量足够自动开机,经历了度秒如年的等待,它的运转终于顺滑了一点点,江鸣鹤立刻打开了微信界面翻找一通。上面有很多未读信息,筛选起来很困难,但通过这些联系人的特质,他大约推断出了这是谁的手机。
应该是当日那两个绑匪兄弟的。
既然如此,短信联系的可能性更大,他立刻又翻去了短信界面,在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下边发现了他要找的东西,短短的一行字,写着:
“怎么不接电话?夫人改主意了,让他消失。”
第74章
让谁消失,显然不言而喻。
江鸣鹤心脏跳得很快,引起了胃肠蠕动过速,他觉得一阵犯恶心,丢下手机飞快起身去了洗手间,趴在马桶上吐了个昏天黑地,被呕出来的胃酸呛得涕泪横流、全身无力,颓废地坐在地面上,背靠着马桶,大口大口深呼吸,心脏像被钝刀狠狠捅了个对穿,呼啦啦地透着冰凉的风。
原来……哥早就知道。
难怪当时他走得那么快,他应当是怕母亲失手后会疯狂反扑。
江鸣鹤脑袋里像是塞满了棉花,费力地回忆起那次令他兴奋的逃亡,却发现原本清晰的记忆现在却变得无比模糊,当初以为的每一个笃定的情感表达,现在看起来都充满了模棱两可的解释。
就是从那天开始,他发觉哥哥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可手术当天,岳城还在说要跟他不再往来,怎么经过了绑架事件之后,就突然能接受跟自己的亲生弟弟恋爱、做爱,并且承诺一辈子不分开?
岳城是真的爱他,还是只单纯地想拿他当个人质?
后面对他所谓的感情回应,究竟是发自内心,还是半推半就?毕竟送上门来的,不睡白不睡,况且这是仇人的儿子。
对方已然动了杀心,自己又无力还手,遇上这么一个主动贴过来的贱种,还不得先干为敬?玩够了,再一脚踢开,岂不快意?!
想到这里,江鸣鹤不禁毛骨悚然。
不不不!这只是我自己阴暗的想法,哥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这么做!
纵然那时候的感情回应有些突兀,可这几个月来的开心和宠溺不是假的。哥哥是个老实人,就算心里有火、有恨,也不会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
江鸣鹤,别钻牛角尖!
他在心里反复鞭挞自己,强行把争先恐后涌出来的恐惧和怀疑压下去,拉着旁边的洗手池站起身,看着镜子里一张发红肿胀的脸,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别慌,别慌,一件件解决,不能慌。
江鸣鹤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个恋爱脑,他甚至认为他永远不可能真正地谈一场恋爱,此刻他突然间意识到,恋爱脑是不会觉得自己是恋爱脑的,只有跳出来的那一刻才会发现,沉溺在爱中的自己有多可笑。
失去了冷静自持,失去了判断力,所有的情绪都被感情牵绊,仿佛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低能儿。
难怪母亲那样对待自己,她或许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但明显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当然,自省恋爱脑的行径,并不是江鸣鹤在否认岳城对他的好,他只是不能再心无挂碍地享受这一切,他得做好一切准备,在那把看不见的刀砍下来之前。
用凉水洗了把脸,他返回卧室,满地衣服已经成了江漂亮的新玩具,小猫快活地在里边打滚抓咬,并不觉得自己在做坏事,看到主人过来,还非常骄傲地冲他“嗷嗷”叫了两声。
江鸣鹤拿起手机,先回复了岳城一句“知道了”,再把那破烂手机上的短信拍下来,同时腹诽不知道母亲找了什么样的办事人,居然留下了这么明确的指令,十分不专业。
或许母亲现在忌惮岳城,也跟这件事有关。
这短信多多少少算是个把柄。
留下证据之后,他把那手机关机放回原处,把内衣收纳盒塞回角落,当即下单了一个日常保洁,打算请保洁阿姨来整理衣柜,这样之后当岳城问起,他有理有据,就不会让哥哥怀疑。
随后他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次性内裤和旅行牙刷牙膏套装,再带了一套岳城的外衣外裤,下楼坐上辛凯的车。
他耽误了不少工夫,小助理本来等得有些着急,几次跃跃欲试地想上去看看,但都忍住了,看他下来之后神色平静,没有之前那么失常,悬着的心落回了胸口,便没有多问,直接发动汽车。
江鸣鹤先去了品牌直营店买了个新手机,又去了市里比较有名气的砂锅粥店,买了一份外带粥,最后才去了急诊观察室。
岳城这会儿正一个人靠在病床床头闭目养神,听到床帘被拉开的声音立刻睁眼坐了起来,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紧绷,但看到是江鸣鹤之后,立刻露出笑容。
“小鹤。”他声音温柔,头上还缠着纱布,又带着明显更加肿胀的青紫,看起来有些可怜巴巴。
江鸣鹤“嗯”了一声,问道:“阿姨呢?”
“我给她叫了车,让她先回去了。”岳城伸手接过他拎来的包,有那么一点迫不及待地打开看。
“打开衣柜我就眼前一黑,干脆没找,买的一次性内裤,在病房里穿过的衣服就别带回家了了。”江鸣鹤知道他想确认什么,非常善解人意地主动告知,同时把手里的粥放在床头柜上,“家里有点脏,我懒得打扫,下订单找了保洁阿姨。”
岳城看上去像是松了口气,笑笑:“那行,等我回去再好好收拾。”他摸出手机盒子,“新买了一个啊?我这个修修应该还能用。”
“又不是买不起,搞得那么惨干什么?”江鸣鹤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表情冷淡。
他看见岳城的脸,越觉得喜欢,就越是情绪复杂,心脏就像被翻来覆去地折叠,酸涩入骨,无法言明。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自行生根发芽,曾经他无比笃定地相信自己的魅力,相信岳城对他的爱,但此刻却不由自主地生出无数疑窦。
自己性格顽劣,行事乖张,没有一点可爱,岳城喜欢他什么?他荒诞不经,甚至可以说是有那么一点心理变态,迷恋血缘带来的无限亲密,可这到底是乱伦,一辈子循规蹈矩、拒绝了他那么多次的哥哥,又怎么会突然改变了想法?
找不到合理的理由,他就说服不了自己。爱还是爱的,可曾经让他觉得舒适温暖的重力被,如今成了挂在心头的铁秤砣。
“弟,别生气,以后我会注意的,再不亲自送货了,行吗?以后有订单我叫跑腿给他们送。”岳城自然注意到江鸣鹤脸色难看,先前的难看是着急和担心,这次来的难看是气他不听话的后怕,他拉过他的手捏了捏,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我以后时时刻刻都住在你的眼睛里,让你看着,保证不出意外。”
江鸣鹤垂下睫毛,负气地甩开他的手,揶揄道:“你干脆挂在我裤腰带上得了。”
“那多不好,我这么沉,岂不是坠得你站不起来?”岳城故意逗他,接了句不怎么好笑的俏皮话,把新手机拆了,熟练地换卡、开机,像个刚得到新玩具的孩子,惊讶道,“哇哦,这是最新款吗?这么丝滑!屏幕真大真清晰,你眼光真好。”
“省省吧,少说这些哄我,怎么哄都不管用,回头换我在病床上躺躺你就知道了。”江鸣鹤淡淡道。
岳城脸色变了变:“别瞎说。”
“喝粥吧,这家粥挺好喝的。”江鸣鹤岔开话题,指了指床头柜上的外带盒。
岳城自己打开,又是表情夸张地感叹:“真香!你喜欢喝吗?喜欢的话我学着给你做。”
为什么事事都想到我?是真的,还是装的?
江鸣鹤撩起眼皮,狭长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心里的怀疑控制不住地往外冒,似笑非笑地问:“哥,至于对我这么好吗?受伤的是你,怎么喝个粥还惦记我。”
然而说完就后悔。
哥哥有什么错呢?对人好还是错了?
岳城显然对阴阳怪气缺乏足够的敏感,或者早已习惯江鸣鹤不说人话的聊天方式,只是笑了笑:“随口一问,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砂锅粥又不难学,又不是让我给你造个城堡。”
“那我真想要个城堡呢?”江鸣鹤反问。
把我们都关在里边,谁也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那样就永远安全了。
岳城拿勺子搅了搅还在冒着热气的粥,笑道:“造我是造不了,只能给你买一个,回头带你去乐高专卖店,看中哪个买哪个,咱不差钱。”他把外卖盒捧到江鸣鹤面前,“没有多余的碗,你先喝,剩下的归我。”
“我不喝,都是你的,我一会儿回去吃。”江鸣鹤把他的手推开。
岳城有那么一点意外,但很快又笑了起来:“还以为你会留下来陪我,也好,我就是观察,没什么事,有事也能找护士,用不着陪床。”
“那我走了。”江鸣鹤越看他心里越乱,虽然舍不得,但还是想找个地方安静一下。
岳城明显也很眷恋,但爽朗地摆了摆手:“回去好好休息,早点睡觉,别胡思乱想,没事儿的话我明天就能出院。”
但江鸣鹤突然想,不如你一直住在医院里,我妈总不能像电影里的黑帮大佬那样,还派杀手进医院搞暗杀。
辛凯一直在停车场的车里等他,见他上车,关心地问了句:“岳哥好着呢吧?”
江鸣鹤没有回答他,反而问:“江裕手术那天,也就是我哥被绑走的时候,你在房车上待着,听梁柏舟说过什么对我哥不利的话吗?”
“没有,我其实都没怎么见着他,都是他的保镖在盯我,我们没说话。”回想起自己最接近黑帮电影的那天,辛凯还有一些心有余悸,看着老板沉吟的面色,试探问道,“怎么了?”
江鸣鹤依旧没有回答,直接安排任务:“你去找一下我哥出事的监控,听说是在小巷子里头,看看附近有没有商铺开了摄像头,如果没有,尽可能在附近打听一下,找一找目击者。再联系一下那个肇事司机,以平事为目的和他谈谈,再查查他的身份,还有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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