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听了脸色大变,几乎是不可置信地喃喃:“刘易?”言毕又兀自摇了摇头:“不可能是他。”
赵青听了刘易的名字,眸子亮了亮,眼底透出一丝火光来。他不再卖官司,走近十三身边,堪称慈爱地摸了摸他发顶,放低了声音:“自然不是他,是他的养父和伯父,当初杀你全家的便是那刘焕兄弟二人。我今夜兴致好,可以助你除了刘家,但你明日要将你那便宜哥哥带来给我,他与刘家没有血缘关系,你不能动他,我要带走。”
十三将信将疑,但他与赵青虽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轻易欺骗对方,毕竟谁也不愿意平白无故多一个和自己实力相差无几的敌人。
他想了片刻,觉着这买卖合算,旋即答应了赵青。但又想到刘易,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问道:“你要刘易干嘛,你又没有茶行需要人去经营。”
赵青倒也坦诚,直言不讳地抚掌笑道:“放在房里,每日瞧着,以他的姿容,就是做成干尸,也能当个摆件把玩几年。”
十三听得浑身不自在,但也没深究,他血海深仇就在眼前,满心满腹的杀戮欲望快要按捺不住。
他跟了花吟后,多少顾全大局,很少放开了杀人,现在灭门的凶手近在咫尺,他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也不做多想,一把抽出手刀,起身朝主院疾行而去。
赵青噙着餍足的笑容跟在后面,两人做惯了暗地杀人的生意,手起刀落,如砍菜切瓜般除掉了府中半数人。
后来赵青累了,索性点了一把火在院中,把人引过来,自己藏在半路劫了救火的人,再一个个杀死,杀五个就往火堆里面扔一趟。
十三自己则去了后院寻仇,赵青也不拦,他知道十三必是要审刘焕,问出当年祝家灭门的真相,也就由他去了。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十三浑身浴血地回来,赵青知他定是折磨了主院那几人,也不言语,又放了几把火,趁着火势起来之前,跟十三一起逃了。
两人到了城外,也不回刘易那边,顺路偷了几件衣服,去河边洗澡。十三想着等下要将刘易带给赵青,心中那股不舒服又回来了:“你要刘易,自己绑了不就好,为什么跟我要?”
赵青听了他这活,脸上又挂起之前那抹狭促的笑:“你每日在他身边,晚上又同床而眠,我不好动手啊。更何况,刘家人都没了,他只剩你这个‘弟弟’,你把他交给我,我就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岂不是可以将他在身边多留几日?”
他这么一说,十三忽地又想起坊间那些传言,问赵青:“你不怕他克死你?”
赵青嗤笑一声:“你不活得好好的?”然后拎起刚偷来的衣服,挑了件裥衫穿上,“危险本身就是一种美,你我这种每日刀口舔血的人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更何况,若他真威胁到我性命,”他眯眼朝十三笑了笑,“我还能把他制成人干摆在屋子里不是。”
“那你自己去劫他吧,我不阻你就是了。”
赵青却不依:“说好你带他来的。”
十三杀了一夜人,心中的暴怒平和了些,见赵青如此坚持,忽然就对“把刘易带给赵青”这件事有了莫名的抗拒,他道:“刘易又不是我的,我没法带给你。你要钱的话这些都给你,换你那个秘密也足够了。”说罢,抛了一个包裹给赵青。
赵青接了一看,里面散乱地裹着一堆银铤,另外还有几颗足金的直型金铤。这些现银加起来有近千两,更不用说里面还夹着几沓会子和飞钱。看样子,十三是把刘家这些年积攒的家当都给卷来了。
赵青拿了包袱在手,一下下惦着,也不急,悠悠道:“怎么不是你的,现在刘易在这世间的亲人,可只你一个了。”他说的时候,还意有所指地将亲人两字在牙间磨了磨,“就算你不带他来,我也会告诉他你的身份。”
“随你。”
“你往后也绝不能插手我与刘易之间的事。”
“好。”十三说完也不再看赵青,径直走了。
他走得急,仿佛生怕此刻不走,往后会后悔一样。
第33章 生死难料,飞花堂内换人
“这是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十三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再往下说了。
“后来呢?”姚姑娘认识十三多年,也是第一次听他提起往事。
“后来,再没见过。至于账册之事,刘易确实不知。”
“怎么可能,你那坟不就是——”姚姑娘还想再问,却被方池一个手势拦了。
“你提到的赵青,可是如今乔古荣手下那人?”
“正是他,早晚有一天,我要杀了他。”十三扔了手中树叶,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摊在众人面前。“当时春娘让我去取的账册,就是这本。”他随手翻开一页,给三人看,“账目上,写得是茶叶的数量,具体到每一钱。但我后来查探,茶叶很少一钱一钱地卖,而且这么多数量的茶叶,一来不太可能卖出这么多,二来按照市价换算,卖出的茶叶跟收到银子的数额也对不上。”
“如果账目是真的,这明显不合理。”花竹翻了几页,喃喃说道。
随后,他翻到一页账目,用手指着上面的一个“常”字,“这可是与临安常家茶行的往来?”
十三点头,“没错。”
“刘家和常家都是卖茶叶的,为何还要相互买卖?”
“恐怕这两家,都是在帮洪家洗钱。我们就是通过这本账册,查到镇江知府的,本以为他们是‘敛金聚财’,却没想到是‘镜水出月’,让我们救出这么多驭灵人。”方池接过话头回答道。
花竹表情僵了一僵,转向方池:“你早就知道镇江官府和严家的事情?”
方池转开眼睛,没有看他,说道:“抱歉,本来镇江此行,只是想先查探下消息。没想到那边不是‘聚财’而是‘出月’,既然看到那么多驭灵人被困,我们只能提前动手。”
一股怒气席卷了花竹,他感到自己被利用了,但此刻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他只能压下心中的愤怒,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方池避开花竹的目光,双手交握在一起,仿佛在为自己的不安寻找支撑。
“我父亲的死是怎么回事,他是因为这账册,牵扯到飞花堂,然后被杀死的吗?”花竹见他不语,追问道。
“你父亲……你父亲的事情,我也只知道一点。”方池十分难得地,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当时在临安,死的不是花吟,那具尸体,是通天教找来的替死鬼。那时候通天教已经在搜罗驭灵人,当时乔古荣和通天教暗通款曲,花吟是被他带走的。”
“带去了哪里?”
方池又不说话了。花竹望向十三和姚姑娘。
十三摇了摇头,反而是姚姑娘开口道:“据我们掌握的消息,当时有一批驭灵人,被送往北梁,最后死在了战场上。”
“花竹……”方池见花竹面色苍白,伸手扶住他后背。
“你早就知道。”花竹看着方池,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临安府根本没有要重查我父亲的旧案,你那日去常家,只是诓我们的。”
方池没有再道歉,只是低下头去,一个字也不说。
十三见两人之间气氛不对,朝姚姑娘招招手,示意他一起走,姚姑娘还惦记着救女之事,拉住花竹的衣袖。
“花大人,小女的事情……”
“她是被乔古荣选中去炼刀了?”花竹朝姚姑娘问道。
姚姑娘点头。
“乔古荣炼刀,又是怎么一回事?”
上一世花竹死得稀里糊涂,只知道自己是被扔进刀池炼刀而亡,但乔古荣炼的是什么刀,又为何要炼刀,他一概不知。
这一世若还要他以身涉险,他一定要问个明白。
姚姑娘心系女儿,一股脑儿将知道的都告诉了花竹:“乔古荣的父亲,原是飞花堂分舵下的副舵主,他痴迷于炼制武器,曾为飞花堂众人打造出很多利器,受到众人尊敬。他的毕生所愿,便是炼出一对绝世子母刀,这对子母刀他炼了二十年,炼了百次千次,都未成功。后来他灵机一动,决定带自己和儿子以身殉刀。”
“以身殉刀?”
“干将莫邪双剑不就是这样炼成的吗?”姚姑娘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说道:“炼刀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懂,只知道事到临头,乔古荣退缩了,他眼睁睁看着父亲投身炼刀池,却没跟着一起跳。当晚,子母刀的母刀炼成,子刀却夭折。”
“所以乔古荣是在找人替代他自己炼刀?”
“是的。乔古荣父子都是驭灵力很高的驭灵人,他们能控制空中的猛禽,慧慧……慧慧也可以……我听宋凌说,花大人曾经控制过鹰……”
姚姑娘说着,又要朝花竹跪下去。
花竹扶住她,没有犹豫便答允道:“明日,我们去换人。”
无论是为了父亲的下落,还是为了上一世的自己,花竹都要去见见乔古荣。
方池听他如此爽快地应下,刚想说话,被花竹一个手势拦了。
“我的事情,我自有决断。”
方池暗叹一口气,略有无奈地对花竹说道:“明日我与你同去。姚姑娘会留只麻雀在你身边,方便我们观察你的情况。乔古荣必然要留你到晚上,等月亮出来后再炼刀,到时候我提前潜进去,把你带出来。等我们出来以后,姚姑娘再带分舵众人杀进飞花堂。”
姚姑娘点头,“我去问问宋凌,这次救出的驭灵人可愿与我们同战。”
方池似是没听到姚姑娘的提议,只是又重复了一句:“一定要等我把花竹救出来后,再带人杀入。”
姚姑娘看了眼花竹:“我明白。”
“你计划如何救我?”
“杀了乔古荣。”
“我有话要问他。”
姚姑娘说道:“你的父亲……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已经不在人世。乔古荣这人,奸诈非常,若让他知道他有你想要的消息,你当心反中他的计。”
花竹刚刚得知临安那具尸体不是自己的父亲,就马上获悉他很可能已经死在了北梁,一时间心中跌宕起伏。
姚姑娘见花竹不说话,换了话题说道:“我听方池说,在临安要杀你的,是通天教的人。”
“飞花堂不正是通天教的分支吗?”
“飞花堂本是江湖中驭灵人成立的组织。后来乔古荣为了炼刀,大肆收集驭灵人,老堂主将他逐出门墙。乔古荣早就与通天教勾结,被逐之后,联合通天教害死了老堂主,自己坐上堂主之位,从此飞花堂也沦为通天教的走狗。我能力不足,不仅没能扳倒乔古荣,反而让他将慧慧掳了去,如今只能藏在泗州城内。若不是方池去了边关带兵……若是他可以早些回来……”
方池打断了姚姑娘的话,说道:“通天教势力雄厚,我们目前已知的,不仅镇江知府是他们的人,而且临安也有他们的爪牙。通天教另外三个分支,恐怕只会比镇江知府更加势大。若通天教要保乔古荣,我们便很难夺回飞花堂。”
“那要怎么办?”
“出其不意,快刀斩乱麻。只是乔古荣死后,飞花堂的摊子,不好收拾,到时候要偏劳姚姑娘。”
“我们说好的,若救出慧慧,你便是飞花堂主。”
方池看了花竹一眼,说道:“我还有事在身,要随花大人回临安。”
姚姑娘的目光在花竹和方池身上过了一趟,最终应下了。
第二天,花竹跟着众人,去了飞花堂。
这次去飞花堂,是花竹熟悉的路,上辈子他就是在这个地方丧了命。
姚姑娘做戏做足,用困灵银索将花竹绑了起来,带着他进了飞花堂的门。
花竹站在这个熟悉的地方,心跳不禁加速。上一世的记忆如同去而复返的潮水,一下子绕回他的心头。
周围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不祥的气息,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花竹闭上眼睛,仿佛还能感到那股绝望的气息,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惧。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胸口慌乱的心悸。但那种不安的感觉始终如影随形。铁水烫入皮肉的痛苦似乎就在昨天,让他无法彻底摆脱。
“怎么了?”方池侧过脸问花竹。
“无事。”
“你带好麻雀,等我去救你。”
花竹褪下手腕银镯,一阵恶心的感觉从胃里翻涌上来。他忍住头昏脑胀的感觉,将镯子递给方池。“你先帮我拿着。”
方池接过银镯,转手戴在了自己手腕上。
一瞬间,花竹脑内和胃里的不舒服消失了个干净,他舒服得只想叹气。
进了大厅,乔古荣正坐在堂上等,他身着一件百鸟朝凤的红色喜服,看起来怪里怪气的,肩膀上停着一只金雕。
“方将军好久不见,边关战事怎么样?”乔古荣摸了下肩上的金雕,金雕抖了抖翅膀却不飞走,仍旧立在他肩上。
方池冷笑,“托你的福,北梁已经下了均州。”
“不敢居功,还是方将军双面细作做得好,既帮大夏打退了敌人,又帮北梁刺探到军情。这飞花堂主不给你做,甚是可惜啊!”
方池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花竹心中一动:原来方池并不是效忠于大夏的,而是北梁和大夏的双面细作。自己认识他这么久,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不知道这人还有多少事瞒着自己。
乔古荣在方衡这里讨了个没趣,转向姚姑娘问道:“听说你找来了更厉害的驭灵人?”
姚姑娘把花竹从方池身后拉出来。
“就是他。”
“比慧慧还厉害?”
“你试一试自然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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