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拉克也闭上眼睛,和他轻轻说:
“我们应当好好说再见。”
如果人生注定相遇有离开,那么也许最难过的不是相遇,也不是分离,而是没有好好告别过。
卡尔在独自开车回房子的路上迷路了,他在慕尼黑里转来转去,好像忽然忘记了自己住在哪儿,就在这样的凌晨,他收到了来自乌尔里克的讯息。对方不知道多少天没睡好了,声音里透着一种疲倦,但也带着深深的喜悦:
“我收到了最可靠的一个内幕消息,计票结束了,卡尔,今年金球奖可能真的是我们的……”
第124章 大卡
卡尔实在找不到房子了, 车子还没油了,他连加油站都找不到,勉强把手机打开看导航, 最近的一个却标注在七公里外。
他觉得应当有更靠近的,在某个还营业的酒吧前停下来去问问路后, 回来车已彻底点不着了。
也许是太冷了, 也许是因为他路过了某段积水深的路坑,水倒灌进排气管里了。
他不想在这样的时刻去找认识的人帮忙或报警,最后就只能走进了小酒吧。门口冻得直掉鼻涕、堵着门缝拼命想防止寒风入侵的保安见他问路后又返回, 也不奇怪,只蔫巴巴地打了个哈欠,眼里全是熬夜产生的红血丝:
“车已经没油了?”
卡尔短暂环顾四周, 看到狭窄墙壁上发光的拜仁球迷组织的标志, 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你看起来像个有钱人, 不该这么为难的。”保安说:“我没车, 总不可能去偷老板的油箱,你找个出租车公司先叫车回去吧,这车明天再来拖就是了,不过窗户会不会被砸开, 后备箱会不会被撬烂, 我可不能保证,哈哈!”
他算不上多坏,但也绝对没什么好意, 嘎嘎笑了两声, 撇着嘴打量卡尔看着就昂贵的、在灯光下极短的绒毛竟像在散发绸缎光芒的黑色大衣,和他考究得不得了的皮鞋、腕表。
只是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往这儿一站,他看起来就像阔老爷视察贫民窟来了。
哪里来的资本家大半夜跑这儿, 黑天瞎火还戴墨镜,神经病。他在心里啐了一句。
见卡尔依然沉默着站在这儿,门卫不由得蹙眉了:“听不懂话吗?”
几张百欧钞票被修长的手指压着,轻轻落到了他面前的桌上。
灯下,没有什么比纸币的光芒更耀眼,一下子都让人感觉睁不开眼了。
卡尔大部分时候都是刷信用卡,固定买东西的地方甚至是直接刷脸,每个月或每个季度让商家直接把账单报到他的银行里扣款,钱包里才会放这么多大额现金,总想着也许应急能用得上,可也总没用过,直到现在。
“为什么不邀请我进去喝一杯呢。”卡尔说:“听起来里面还在营业。”
门卫呆呆地看着他就这么从容地往里走了,顺着楼梯轻松地走下去,他看起来这么高大,走路却非常轻,一日日嘎吱嘎吱的楼梯现在发出的却是某种温顺的呜呜声。他赶紧又把头扭回来,把钱塞进怀里,再一张张拿出来看——一百欧的流通率比两百欧好很多,卡尔看起来也实在是有钱,但他依然担心是假的。
崭新的纸币这扎实的手感和光下细腻的防伪纹路都这样真,他不由得把鼻子凑了上去,在略微刺鼻的气味里终于意识到了这是真的,狂喜这才迟来地翻滚起来。
卡尔在楼梯上就听到了底下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但比音乐声还大的是酒杯相碰的乒乓,以及人们的呐喊:
“下一场比赛?我当然还是压拜仁赢!小小法兰克福,怕它个吊!”
“卡尔会把他们全都打败!”
他刚走到下面,围巾都还没来得及拆掉,墨镜也没拿下,就被一个有着大花臂的女人拦住了,她的神情写满困惑:“你是谁——怎么下来的?”
他的着装打扮在这里真是格格不入到了极点,好几个人扭过头来看,都在嚷嚷:
“走错路了?”
“不会是条子吧!”
“罗伯特,你是死在上头了吗?”
刚数好钱收起来的门卫正忙不迭地嗖嗖嗖跑下来,站在后半截楼梯上大喊:
“是个好人啊!车子没油抛在外头了,想下来喝杯酒也不行啊?”
花臂女人扔下手里的一大堆酒杯,满不高兴地说:“你去拖点油来或者帮忙叫个车能死啊?”
“我工钱才几个?外头冷死了,我费这个力气干嘛?”门卫和她吵完,又换了张谄媚的笑脸望向卡尔:“不过您放心,我现在去帮你加油,放心,放心哈。”
花臂女把抹布使得像飞镖一样,冲他飞来:“收了几个好处,脸笑成菊花了!”
她还是勉强收下了卡尔,不过今晚大概是有什么球迷组织聚会,并不是纯粹的营业日,所以他的到来让所有人都很不自在。卡尔也没说话,只是跟着花臂女走到吧台角落坐着,后者像rap一样连珠炮似的报完了菜单,然后又说“第一个做不了,第二个没货了,第四五六不好喝,你选哪个?”
“……”卡尔静静地不说话。
花臂女满意道:“很好,啤酒一杯,英明的决定。”
她酒桶一开,咕噜噜地就替卡尔倒出了一大杯。
卡尔又掏了一张一百欧给她,找来的零钱重新放小盘子里推了回去,然后又添上了一张新的一百。
“我能往那边坐吗。”
他倒不是很在乎舒服不舒服的,只是这个高凳感觉松垮垮,卡尔怕它塌掉。
他现在没什么精神,不想还得和凳子斗智斗勇。
萎结果花臂女眉毛一竖,屋里的人也全嘘了起来。
“这什么意思?谁缺你这几个钱!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啦?”有个红脸大汉喊道。
“你当我们老板是要饭来啦?”有个粗眉毛男跟着附和。
“给你个板凳喝酒都不错了,少找事,别想说话!”再有个胖球男砸杯子。
花臂女把钱丢还给他:“没外仁位置,少来这一套。不缺你这几个子,喝完请上去。”
屋里的人还在对他虎视眈眈,以为这阔佬要继续找事,谁知卡尔只是平静地哦了一声,真的坐在原地不动了。
没有就没有吧,凑活着坐坐算了。
卡尔神情很麻木地拆开围巾和墨镜,把大衣也脱掉搭到椅背上,回身坐正,在灯下望着正冒气泡的啤酒发呆。
花臂女手里的杯子掉了,啪嗒一声巨响,砸在地上,但没人有反应,整个空间忽然静到了极点,音响里发出的《南部之星》仿佛也忽然空旷了起来。
“妈呀。”她迷惘道:“我精神出问题啦?”
红脸大汉像一口气没提上来一样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呜呃~”,粗眉毛男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胖球男一个震惊的大晃动,直接脸朝下摔到了地上去。
卡尔一杯酒喝了一整晚,每到感觉精神有点涣散,他就停下来,不想让自己在这儿睡过去,给人添麻烦。他和每一个球迷都合了影,看他们激动得满脸通红地争先恐后地给他讲他们自己和拜仁的故事,回答他们所有莫名其妙的问题,例如赫内斯喜不喜欢,更衣室里谁的勾八最大,卡尔说我知道,但我不能告诉你们。
随便吧,卡尔想。
这样的话,明日无论如何也要上报纸了。明天可是有训练的,并不是假日,身为职业球员,竟然通宵喝酒,不用腿上坐三个女孩,等他明天请假翘班或是直接在训练里哗啦啦摔倒,这事就够难看了。
凌晨在街道上游荡,酗酒,等天亮了被架着拖出去打车,还会被路人拍到。
他已经觉得很难受了,不知道会不会再吐在外头,他真害怕这样的事,所以从不爱喝酒的,可他现在实在是太需要陷入迟缓,让大脑停下来了。
真是稀巴烂的样子啊。
但卡尔就是做不到起身回家——他不想回到那个房子里去。那里真的是家吗?可除了那里,他又有哪儿可以去呢。巴拉克受了他十年折磨,卡尔不要放过他,对方而今陪了他半个月,告诉他“我爱你,但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他觉得自己像个胡闹的小孩子被大人终于摆正了教育一般,倒是不难堪或羞恼,只是太惘然。
卡尔觉得自己像个瘸腿的人,每个人都告诉他站起来走吧,卡尔,站起来走吧,你的人生一片广阔,四面八方,都是道路。
他自己也好着急,可他就是拖着腿趴在地上,怎么都站不起来,怎么都站不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呢?卡尔?”
“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卡尔?”
这个卡尔也不能回复。
最后他终于实在是太累了,趴在吧台上,闻着混合着淡淡酒精味的木头香气,感到生命在狭小的,香喷喷也臭烘烘的酒馆中蒸腾着,他好像变成了壁炉里的一段柴木,啪嗒地被灼烧成空心,而后酥脆地裂开,化为一阵浅灰色的烟。
慕尼黑体育报延迟了一小时发报,临时加了头条,来追赶已沸腾的社交媒体;原本无人问津的早间新闻也因为这大八卦而收视率暴涨。上午十点,乌尔里克匆忙替卡尔向俱乐部告假时,所有人都已经面面相觑地知道卡尔昨晚是通宵喝酒去了。
放那种三天两头闹出这种新闻的人身上,比如举起太阳报看到xx大英帝星又喝酒轰趴pc被女人拽着头发打了,大家会说真是烂掉了,然后over。
放卡尔这种上朝十二载(划掉)从来没因私事请过假缺过勤的人身上,简直叫人惊掉下巴了。
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这变成了大新闻。
说真的,如果是上个月卡尔被污蔑那一会儿,流露出这种买醉新闻来,他们一点都不会奇怪。可现在好好的,怎么忽然这样了?
这是为什么?
队友们尚且如此震惊,更不用说球迷们,起床到上班几个小时的功夫里,卡尔又成了不知道多少人摸鱼吃瓜缓解周一工作不适应症的灵丹妙药,他们绞尽脑汁地试图在他最近相当美好平缓的生活里扒拉出不对的地方。
不会是金球奖黄了吧!
球迷们第一反应都是这个。
本来想在今早就开始造势“卡尔疑似已得奖”的乌尔里克:……
但比她更震惊的是门德斯团队。
C罗生活很自律,这个赛季他在皇马日子过得艰辛,弗洛伦迪诺和他关系几乎是要明着破裂了,球队踢得跌跌撞撞,联赛别说和巴萨打了,连抢个第二都要挣扎,球迷们一提就怪他赛季开始那一波五场禁赛深深地伤害了球队,原本应当收入囊中的金球奖更是完全出乎意料地横生波折、不断反转,他连走进更衣室里时心情都压抑,不知道队友里会不会有人在背后得意地笑话他。
他倒宁愿他们都像克罗斯,支持卡尔摆明了就是友情票,不是对他本人有意见,可人生更多时候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
所有的压力和痛苦都化为了驱动力,让他起得越来越早。他的健身房里四面都放着镜子,每当觉得挫败时,他就打量里头的自己,而后想,如果练这么多不够,我就再早点,再多练些。
人生总该有缓解衰老的办法吧?他想延续自己的成功,他不觉得自己已经到了踢不动球的年纪。弗洛伦迪诺不愿意给他涨工资,是因为弗洛伦迪诺不识货。球队赢不了,是队友表现出问题,教练训练和战术搞得差,他要向所有人证明,他们的批评和打压根本不正确。
但今天早上他暂停了二十分钟锻炼,给门德斯打了电话,迫切地问他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周门德斯就委婉地告诉他做好心理准备,今年金球可能难了,但门德斯还是满欧洲飞,做最后的努力,而之前一直和他的团队犟着的皇马也意识到事情玩大发了,弗洛伦迪诺固然是想和C罗斗法,但没想把到嘴的金球弄丢,现在票都结束了,听到大反转才感觉当头一棒,只能再紧急去找别的办法。
但不管怎么找,也不至于这么快吧。
更何况法国足球被骂怕了,而且去年吃饱了流量,今年继续吃,现在对剧情满意得很,根本不想再节外生枝。
那卡尔大半夜的在干嘛?
难道他那头的信源不准到这种地步,得了奖当成没得?不可能吧!乌尔里克这个经纪人虽然一直没能收获像门德斯这样的地位和评价,但她刁钻古怪的业务能力是业界公认的,专干别人想不到的事,人脉也不是不广。
门德斯比自己的客户还糊涂,安慰了一会儿后就马不停蹄地忙着再去打听。
难道是计票结果错了?变了?改了?
他满怀希望地等待,在屋里甚至一刻都坐不下来,可到了最后,线人还是极度苦恼和糊涂地传消息过来:
“不可能啊,全都没上班呢,主编也在海外。谁这么大能耐,一个周末能把票弄反过来……”
空欢喜一场,门德斯一下子感觉心都抛到谷底去了,很是有点懊恼和无奈地一屁股坐回沙发上,忍着气恼让一大早被叫起来打电话的人都停停,情况根本没变。
已经打了几十个电话,手腕都觉得抽痛了。
他想着也是!
只是C罗急着问,他自己心里也怀有一丝期待。世界就是个草台班子,发生什么都不奇怪的,一定要怀有一种开放的态度。可现在事实证明他们还是没能遇到那种幸运。
那卡尔大半夜干什么?这发什么癫呢?
诺伊尔上了半天训练课,中午都快吃不下饭了。
随着酒吧老板出面接受采访,舆论已经又转了一个方向。
“我不能说是什么原因,那对卡尔显然是不尊重,而作为拜仁球迷组织的领导者,我一生都会尊重卡尔的。”她对着镜头讲:“但我确实想说,不管他身边是谁伤害了他,这都很过分!”
这可是陪了一晚上的知情人啊。
而且大姐一看就是那种气沉丹田、敞亮做人的那派头,她自己就是拜仁球迷,一看就是一心向着卡尔的,没直接在镜头前点名开骂已经很克制了。
可问题是伤害,还有谁能伤害卡尔?
俱乐部里,他是赫内斯和鲁梅尼格最心爱的球员,主教练安切洛蒂从来都是对他一副依偎样(…)就连他儿子都毕恭毕敬的,哪个球员能在俱乐部里活得这么地位超群。
队友们也都像小鹌鹑蛋一样听他的话,经典中场一休息回来后就被mua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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