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拉克从来不说他什么,果然真的分了就不再那么迁就他了,过往的事也可以拿出来说。
卡尔忽然觉得自己被严重控诉了,于是据理力争起来:
“反正总该有过吧……我肯定也愿意替你做别的事的……”
“急什么,我又没怪你。”
“你还打算怪我的吗?”
卡尔真傻眼了,忽然有点感觉分手也不是好事情。
男人真的好现实哦,关系好的时候摘星星摘月亮都行,关系变普通了,一下子就没那么客气了。
虽然他也一样。
哎,算了,不要辩论了,论起来他根本站不住脚啊。
再怎么掰着手指头算他当时为巴拉克做了多少事,肯定都比对方少多了。
卡尔那时就经常想,他对我这样好,真的不会有怨怼吗?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因此怨恨我或失望吗?不会说后悔吗?
潦草分手时巴拉克说了后悔,他才会那么立刻就相信,因为那正是他最大的恐惧和悲哀的自我预言。
可他也没有办法完全信,他到底知道巴拉克是什么样的性格,也觉得对方那样那样爱他,哪怕只剩下百分之一,都是很多很多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这样的感情,他一辈子都偿还不完的,也没有资格去偿还了,感恩就是了。
他忍不住垮下表情小声说:“……好吧,对不起,怪我也正常啦。”
反而换成巴拉克顿时无措了起来,他想配合卡尔开玩笑,轻松地谈起过往,但对他来说并不是真的轻松。
卡尔稍微漏出一点落寞的神色,他立刻心跳就七上八下了,在座椅里换了个动作把腿漂亮地架起来,皮鞋一尘不染,在病房柔和的灯光下有着柔软的光泽。很多人不懂手工的真皮鞋那么贵,又那么容易皱,富人怎么保持体面,难道有什么特殊的保养方法,不会抹了什么金子做的油吧。
答案当然是一样会皱,只是他们会不断换新的。
所谓的褶皱是真皮鞋“高贵”的痕迹这种话,听听就好了,上脚一次后那种浅浅的褶皱确实是迷人的,但凡真老旧了,就不体面了。
成年人的很多事都是这样。
巴拉克正要柔声和他道歉,就看到卡尔像想到什么,按了按眼角后又抬起脸笑道:
“我都没有可以怪你的地方,可恶,输得彻彻底底的。当时也没有必要对我那么好嘛,再也不会有人对我这么好了,你给所有东西都开了好坏的头……”
他人是笑着的,金发柔软,眼神明亮,泪却已无法控制地流了下来。
他一哭,巴拉克的眼圈就跟着红了。
分手后,他们能有一次会面是不含着泪水的吗。
卡尔还以为会好起来呢。
可坐在这儿,坐在巴拉克旁边,只是余光里看着他存在,若有若无地闻到他的味道——其实哪里有什么味道?不喷香水时,人分明很难捕捉另一个人身上的气味,但卡尔就是知道他在这儿——他太容易变回那个坏脾气的小karli了。
“你来了又惹我哭……”他按着脸竭力想笑,却委屈得话都快说不连贯了:“我本来不是这样的……”
“对不起,对不起……”
“你到底为什么还待在慕尼黑?”
卡尔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朦胧的泪眼看他:“为了谁?房子,湖泊,森林,小马,花,都是为了谁?”
巴拉克不说话。
这就是答案了,只有一个答案是不可以说的,因为那个答案就坐在这里,坐在他面前。
“你有病呀。”
卡尔打了他一耳光,但手抖得根本用不上多少力气,只能接着拽住他的头发,太短了,揪不住,巴拉克早就不是留着柔软刘海的年纪了,于是再滑下去,直到死死揪住他的衣领。
巴拉克被他拽得往这边倾了过来,卡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如果你还喜欢我,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说话,你要在我面前当一辈子哑巴吗?”
“别哭了,karli,别哭了。”巴拉克流着泪,垂下的黑色睫毛被打湿了,他抬起眼睛看向卡尔:“都是我的错,那时候你太小了,你什么都不懂……”
他太小了,所以才会得到一点点东西,就像得到了整个世界。
可实际上在卡尔注定要光芒万丈的人生里,年长他十一岁的情人算个什么东西呢。
多的是恨不得跪在这儿爱他。
迷恋,热爱,胜利,金钱,荣誉,权力,他都尽可以尽情挥霍享受。
他不该执着于那个小小的房间。
“我又不是傻子,我要你替我说我懂不懂吗?”
卡尔留回金发了,他太像从前的他了,巴拉克恍惚着,几乎觉得是那个在月光下气得撇嘴直哭原地跺脚的卡尔在望着他。
“你为什么就不知道,我多么多么在乎你?别人都可以觉得我是小孩子不懂事,难道你也这样觉得吗?”
“嗯。”
巴拉克垂泪,黑色的睫毛被打湿,完美的外壳被卡尔扯得稀巴烂,高大刚强的身影看起来却憔悴又脆弱,坚定地轻轻点头:
“你本来只该享受一下青春的叛逆,那很好,不该真的当真。”
卡尔这次是真的给了他一个扎实的拳头,差点把巴拉克打翻在地上:
“你不许侮辱我!”
巴拉克怎么能是这么想的。
所有亲吻,拥抱,旋转的时刻,他都是这样想的吗?“这孩子不过是什么都不懂,和我玩玩罢了”。所以在过去的年岁里,这才是他愧疚的真正原因吗?他以为卡尔是假戏真做,小年轻不懂爱,逐渐把自己套上了,所以感到他仿佛承担着某种诈骗犯一样的罪责吗?
他怎么能这样想?
卡尔永远永远都不会再那么强烈单纯地喜欢谁、憧憬谁了。
有时在梦里,他都觉得自己已经在巴拉克身后走过一百年的长廊了,而他从来都没有回头看。
而后在清晨醒来时,他忍不住揉着眼睛哭泣,不知道该拿无望的爱如何是好。
而命运眷顾,赐予他的“两情相悦”的时刻,到头来,在傲慢的另一方的眼里,他的爱从来都没有被看见。
“我爱你,我同你告白,我亲吻你,我想要和你睡觉,我恨自己软弱、胆小、无力,我恨我背叛你,我讨厌你丢下我,但那是因为我爱你,不是因为我是个玩乐人生的傻子。”
卡尔都快看不清这个世界了,也快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了:
“你觉得我不爱你,那你还和我在一起做什么?这些又算什么,好玩吗?你有什么圣父情节,非要可怜可怜我吗?”
“因为我是个卑劣的小偷,就算你没那么爱我,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巴拉克也哭了,但他从来都耐痛,在这种时候也安静,仿佛不是眼泪,而是天降雨水,滑过石头而已,他红着眼睛说:
“但我不能永远这样。”
房子,池塘,草坪,树林,小马,鲜花。
你又不缺。
谁不能给你这些东西呢?
他想替卡尔把眼泪擦一擦,头发撩上去,被卡尔一把打开了手腕。
胡说八道。
才不会有人这么傻,这么卑微。
如果有这样的人,那也不会是巴拉克,永远都不会是巴拉克。
“滚。”卡尔抽噎:“我不信。”
诺伊尔在一楼的客厅里等了许久。
卡尔住的显然不会是一个走廊全是病房的房间,那隐私性基本就是空白了。事实上,他的病房确实是个房子,只不过受限于医院安全需要,面积不大,两层小楼,二楼除了他的房间外,还有客用的一个套房,防止病人有亲朋好友需要陪住,一楼则是打扮成漂亮会客厅的办公厅,护士在这里值班登基,定点换班,有需要随时唤医生过来。
不能太大就是这个缘故,真让贵宾们在这儿住成庄园了,彼此离个两公里,那有什么险情,值班医生反而没法立刻赶到了。
卡尔是个非常好照顾的人,有什么需求都会提前想清楚,尽量让人帮他一次性完成了,不会想一出是一出,倒杯水都不停按铃。
所以尽管在这儿一天到晚人不停,可护士们还是非常喜欢轮到他这儿工作。
来探望的人多也好,病人就不会把注意力放医护人员身上。
他们最害怕的就是那种有钱没人爱的老头子,十天半个月都没个小孩来看,护士弯弯腰微笑他都觉得你要勾引他图谋他的财产,男护士弯腰翘翘屁|股他也觉得这是不怀好意鸭子版,对他真的冷淡呢,他又要勃然大怒,觉得老子花钱就买你们这种服务?下等人还不快来伺候。
然后就是一天到晚不停按铃,半夜也不停歇。
卡尔这种年轻英俊脾气又好,伤病也简单的,相比之下简直不要太好。
诺伊尔在这儿等着,已换值夜班的男护士也不生气,替他添了两次热茶。羊毛出在羊身上,茶很好,但诺伊尔一口也不想喝,寻思着这是几个意思,护士都看得出上去的人不一般,卡尔要和他谈很久;或者是见多了这种被人插队只能干坐沙发遥遥无期等下去的可怜虫,所以给他茶,让他慢慢熬着?
尽管非常不爽,可他也不打算走。
他就要这么等下去,看看卡尔和老情人叙旧,能叙多久,叙到床上去,过一整夜吗?
他偏要看看这个首发品是什么货色。
让卡尔那么对待他。
脚步声从楼梯上响起来了,诺伊尔立刻掐灭了手机屏幕,照着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领口、袖口,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抬起头。
诺伊尔是有备而来,巴拉克却没想到外头还有人。不过他想起刚敲门时卡尔说的话,虽然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丢掉的记忆还是重新翻滚上来。
但他也没停下脚特意打理自己,尽管此时他有点狼狈。
他不想干涉卡尔和新人恩爱,但那是他对卡尔的爱,真对情敌,他一点点都做不到大度相让,不用嫉妒的眼光,能夹死蚊子的眉毛和傲慢的下颌对着诺伊尔,都算他肚量大。
他才没义务为了照顾诺伊尔的心情强撑样子。
但他没想到的是诺伊尔其实连他是哪位都不清楚。巴拉克真露面时,诺伊尔其实先愣了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搞错了。
怎么着也没想到是巴拉克。
克洛泽他都怀疑了,但这一个是真的没想到。
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老前辈。
他们本该还有一点队友缘分的,南非世界杯的时候本来好不容易熬上国门位置的恩克卧轨自|杀了,诺伊尔这才得到了机会,但那年巴拉克因伤没能出战世界杯,在那之后就再也没进过国家队了,和德足协撕得不是一般的惨烈。
所以到头来,就是八竿子都打不着。
在赛场上碰见巴拉克的记忆倒是清晰的,不过那是因为那时卡尔也在拜仁了,他和卡尔做对手的每一场比赛,他记忆都清晰……
我|草,那时候卡尔成年了吗?
这不是犯罪吗。
诺伊尔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不是嫉妒,震惊褪去后,跨越时空、对刚进拜仁时还没成年的卡尔的忧虑,宛如潮水一般翻滚了上来,卷到眼前高大男人身上时,变成了警惕、猜忌和厌恶。
目光放到巴拉克桀骜的神情,和与这种神情不相匹配的泛红眼圈、颧骨,还有对方一身考究套装中格格不入的皱巴领子上,诺伊尔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挨打了还是上|床了啊,真他爹草了。
“米歇尔?”他站了起来,没什么笑意地打招呼:“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
他的语气毫无温度,等了半天,还是主动挑衅。
护士嗅到了熟悉的抓马剧情的味道,低下头,像个蜡像似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都是球星,会有什么深仇大恨?他漫无边际地猜:当年赛场上不对盘?一起投资爆雷了?还是经典狗血爱情三角恋,友妻门什么的?
一个也没猜到,两个高大到仿佛把房间都压暗的男人说话尽管冷淡,可光听,又听不出什么不对头来。
“哦,曼努埃尔啊。”
巴拉克像才看见他似的,都走到客厅一半了,再慢点喊他,他都冲出去了。
此时虽然转身了,但他也没完全转过来,只侧了一点,手指随意搭在桌子上:
“怎么,你有什么事吗?”
“我们每天晚上都见面,沟通俱乐部的事,我得上去问问他才知道啊。”
诺伊尔微笑了一下:
“你呢?怎么不请自来了,害得卡尔还得和我道歉。我劝了他半天说没关系,他才没让你换时间。”
骗人啊,护士暗暗吐槽,你三天才来一次,怎么就天天来了。
不过原来巴拉克是不请自来吗!他还说怎么今天晚上忽然换人了。
足球明星也要处理友情问题啊,他在心里感慨。
巴拉克放在桌上的指尖都按得微微发白了。
他面色淡淡,镇定地说:“是吗?那说明还是我的事更要紧。”
“毕竟你是上年纪的老前辈了,卡尔也不会不尊重你的——不过是一点旧事嘛,你看,这不就是说完了——我等一等也无妨。”
诺伊尔冲着他假笑了一下,把手头的包拎起来:
“不过现在我先上去了,等不到我,卡尔没法休息。”
巴拉克冲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护士光是用余光看他的脸色,都吓得屏住了呼吸。
生气也是应该的吧!诺伊尔甚至连再见都不和他说哎!
难道真的像报纸说的那样,整个足协一起做掉了巴拉克?所以后辈对他这么冷淡、不尊重。
但他还来看望卡尔。
果然还是卡尔最不得了,就没有关系不好的人。
像护士这个年纪,小时候正忙着看巴拉克风光无比、带领什么都不是的国家队闯进韩日世界杯呢。
万万没想到童年偶像也能离自己这么近,就是场合尴尬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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