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连练气都没有!昆仑山收徒不是至少要练气吗?!”
“丹霄圣君!多少人想拜入他的门下都没有成功,凭什么叫他撞了这么大的运!”
“可能是看他可怜吧,我听说他原本就是个乞丐。”
“那其他想拜入丹霄圣君门下的怎么办?就因为他可怜?”
“据说舒师兄当年也想拜入丹霄圣君门下,却被拒绝了,最后转而拜入掌门座下。”
“舒师兄那么高的天资都……”
“……”
这几道声音如同毒蛇一样紧紧缠在秦越的耳朵上,叫他仿佛中了蛇毒一般胸口发闷,全身僵硬。
他快步向前走了几步,闷头朝着膳食堂的方向走去,想要甩开身后嘀嘀咕咕的几个人。
然而还没等秦越完全走开,他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严厉的声音:“你们几个在说什么?”
“心思不纯,背后乱嚼舌根,学堂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这声音有点耳熟。
秦越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就见一位身着白衣,手持长剑的人正在斥责那几名弟子。
对方生得一张贵公子的相貌,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此刻训斥的模样很有威严。
原来是舒凌云。
秦越心想。
那几个弟子被教训了一顿,面有不甘却又不敢说些什么,只恨恨地看了一眼秦越就走了。
秦越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轻轻地颤抖。他刚刚捏住书籍的力道太大,这会儿指节泛白,指腹还是被压平的状态,整只手的手指都带着血脉不畅的冷意。
舒凌云走过来,放缓了语气:“秦越,你是叫秦越吧?”
秦越点点头。
舒凌云道:“刚才那些人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他们都是不懂事罢了。”
秦越没说话。
舒凌云眼见对方并不表态,便转了话锋:“你是要去膳食堂吃饭吗?”
秦越点点头。
舒凌云笑道:“刚好我也要去,一起吧。”
或许是看出秦越有些惊讶,对方解释道:“太初峰这里的膳食堂饭菜味道很不错,虽然我已经辟谷,但有时还是会过来尝尝。”
秦越没有接话。
他不知道跟眼前人说什么,也并不想跟对方说话,因为师尊叫他离这人远一点。
师尊。
秦越一想到沈夕,脑子中又不受控制地回想起方才那些围绕着他的叽叽喳喳。
舒凌云没想到面前这人不理他也就罢了,竟然还开始走神,仿佛眼前根本没有他这个人。
他活了这么长时间,除了面对丹霄圣君,还从没受过这样的对待。
舒凌云心里厌恶,嘴上却仍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同秦越搭着话,简单地问问他的课业,在昆仑是否习惯之类的,俨然是一派昆仑山大师兄的风范。
秦越有的会回一两句,有的就沉默不语。
他从学堂里出来的时间有点晚,路上又耽搁了一会儿,膳食堂里的人已经少了很多。两人很快打好饭菜,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坐下来。
舒凌云慢慢往嘴里塞了口饭吃掉,这才半开玩笑道:“拜小师叔为师的感觉如何?小师叔他脾气不大好,你平日里可要小心点。若是看见他冷脸,多去说说好话就没问题了。”
秦越咽下嘴里的饭,闷声道:“我听说大师兄原来想拜在师尊门下,是吗?”
舒凌云的嘴唇抿紧了,但很快又露出笑容,从容道:“是啊,谁不想拜小师叔为师?不过小师叔看不上我,我只能去拜了掌门师尊为师。”
秦越没说话。
舒凌云却依旧笑道:“不过小师叔是刀子嘴,豆腐心。他虽然没收我为徒,但如果我去找他,他还是会给我些指点。前段时间小师叔推荐我去梵天秘境,还给了我一些东西傍身,我才成功突破瓶颈,晋升到了元婴期。”
说到这里,他望过来,看着秦越笑道:“师弟你是小师叔亲自选的弟子,小师叔肯定很疼你,以后给你的指点只会更多,你可要好好努力。”
他说话温柔亲切,语带鼓励,端的是一派大师兄的风范。
但秦越却一点也不为所动。
对方说的话让他很不舒服。
师尊……跟对方有这么熟悉吗?
第15章 他也想和师尊亲近。
下午,秦越上完识字课和算数课,学堂就放课了。
来上课的大部分弟子年岁都比他小几岁,看起来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就被送来启蒙了。放课后,这些比他更小的弟子也都有人来接,学堂外围着一群更年长的男男女女,看上去像是小弟子们的师尊,又或者师兄师姐。
唯有秦越一人形单影只。
他看着这群下课的小弟子们如同飞鸟投林一般,跌跌撞撞地扑到来接自己的人怀里。奶声奶气的叽叽喳喳和宠溺的哄人声一道在学堂前的空地中交错响起:
“师兄!有人欺负我!”
“哪个欺负你?!快给师兄说,师兄给你讨回公道!”
“师姐!要抱抱,要抱抱!”
“好,哎呦,你这个折磨人的小鬼,都这么胖了还要抱抱,师姐要累死啦!”
“师尊,呜呜,今天的课我听不懂怎么办?呜呜呜。”
“哎呦,哭什么,没关系,师尊这就回去教你。”
“……”
真热闹。
秦越已经上了两天的课,已经看了两天这样放课的场景,但他却是头一次如此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正独身一人。
两天的时间,本来够他对这样的生活完全习以为常,毕竟乞丐只有尽快习惯各种各样的生活才能活下来。
但今天,秦越却忽然无法习惯了。
他忍不住想起师尊的手。
那双手皮肤白皙,手指细长,很好看,却同时也冰凉得叫人一碰就不由自主地退缩。
但是秦越很喜欢被那双手触碰。
这双手曾经摸过他的额头,将他抱下飞舟,牵起过他的手。
如果师尊,如果师尊能……
秦越看着身边的小弟子们扑进大人的怀里,然后被摸摸头,或者被一把抱起拍拍小屁.股,又或者被牵起手,相携笑着离开。
他眼中渐渐燃起希望的火焰,又渐渐地熄灭下去,只留一点微弱的,摇曳的火光在眼里闪烁。
如果,如果他和师尊也能像这样就好了。
秦越听不懂学堂的课,看不懂书页上的字,更讨厌那些在他耳边窃窃私语的人。
他也想师尊能安慰自己。
师尊连舒师兄都给过帮助,应该也会给他帮助吧。虽然师尊曾经说过最近很忙,但是,但是他好想也像这样跟师尊亲近一下。
秦越不贪心。
只要能坐到师尊的身旁,听师尊给他讲一讲不认识的字,他就很高兴了。
秦越想到这里,走路的步伐快了些。
他赶到太初峰的驿站,乘着自己的专属仙鹤起飞,很快就回到了映月峰上。
秦越匆匆忙忙地穿过小径,推门进入山居小院内,来到师尊的门前。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沈夕刚刚将临江仙医的回信看完。
他昨日下午刚放出去的信件,现在恐怕才到临江仙医那里没多久,结果对方的信件现在就回过来了,一看就是看完他的信件立刻加急送过来的。
信中临江仙医询问他究竟为什么不在对方那里继续医治,并且长篇大论地解释他们的疗程才刚刚开始,效果需要更长的时间来观察,希望丹霄圣君能够信任他。
天下的名医真是一样的难缠。
沈夕想到为自己治病的前五任名医,都是不管自己是否愿意,总要刨根问底,纠缠不休。之前他还能以长期不见疗效多次拒绝,直到对方彻底死心,现在这个更不好应付了。
沈夕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额角,朝外道:“进来吧。”
他一边等着自己的徒弟进来,一边顺手将自己刚看过的信件稳妥地收到纳戒中。
沈夕决定停止与临江仙医的治疗这件事,他暂时还没有告诉其他人,也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被第三个人知道。尽管秦越还是个小孩子,但他仍然很谨慎。
秦越一推门,就看见他的师尊正站在桌前,将一封封着红漆泥的信件收起来。对方面前的书桌上还摆着笔墨纸砚,纸张已经摊好压上了镇纸,似乎正准备写东西。
而在书桌的另一侧台子上,还摆着一张油墨未干的纸张,上面写着端正的小字,还有好几笔潦草的划痕。
秦越刚刚加快的脚步又慢了下来。
沈夕没有在意这点小小的变化。
他虽然让秦越进来了,心里却还装着刚刚的事。不仅仅是临江仙医,他还得给沈亭昱去信。
玄水镇上乞丐很多,还有很多乞丐仅仅因为发热就会死亡。他想在玄水镇上建设一座学堂,用来收容尚未及冠的乞丐,教他们读书写字,若是有根骨,可以去门派修炼,若是没有根骨,也可去俗世谋生。成年的乞丐便看他们是否愿意做工,再给他们介绍一些谋生的机会。
沈夕自己有庞大的家产,但不便时常下山做这些事。他就想和沈家合作,委托沈亭昱和远在山下管理自己家产的管家去办。
然后还有关于秦越洗髓的事,他尚在摸索材料的配比,以便更适合对方的身体,尽最大可能提高洗髓成功的可能性。
桩桩件件的事压在沈夕的心头,让他没有过多的心思去关注秦越这一点微小的变化。
秦越也知道了。
他的师尊真的很忙。
刚刚那因为畅想而鼓起来的一点勇气又缩回到他的身体里。
沈夕眼见秦越进来了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便道:“你来找我有事?”
秦越的双手绞紧了,他咬了咬嘴唇,道:“师尊,学堂的课我听不懂。我,我不识字……”
“上午的课业吗?”沈夕将信件收好后,就拿起毛笔,沾了沾磨好的墨,道,“上午的课业随便听听就好,大抵不过是些磨练心境之类的。下午的课业你听不懂是正常的,你才学认字,慢慢就好了。要是有不懂的东西,多问问学堂里的老师。”
师尊说得很轻松。
可是他根本做不到。
秦越想到今天上午的课业上,夫子叫他起来念书的场景。无数道目光射向他,还有那些如同毒蛇一般追在他身后的窃窃私语。
只要一回想那些场景。
那种胸口发闷,全身僵硬,手脚冰凉的感觉就又重新攫取了秦越的身体。
沈夕半天不见秦越回应,又见对方没走,就一边写信,一边问道:“还有什么事?”
他长身而立,一只手揽过袖子,另一只手执着毛笔站在桌前,乌发如墨,面白如雪,唯有嘴唇有一点淡淡的红。
问话的时候,沈夕的视线没有离开那张纸,手上也没有停。
如果真有什么要紧事,他会停下手头的事过来询问。
但是他这徒弟看起来也没什么要紧事。
秦越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的新鞋。
他从前从没有穿过这么好的鞋子。
何止是鞋子,他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是他成为丹霄圣君的徒弟后才拥有的。
秦越又想起舒凌云的话。
虽然他完全不能跟大师兄比,但师尊能给大师兄指点,可不可以也给他一点指点呢?
秦越道:“我,我想让师尊教教我。”
沈夕心想这孩子有点黏人。
前两天就希望自己教他,现在还是这么希望。
不过对方还小,又是他沈夕看中的苗子,小徒弟喜欢黏自己不是很正常吗?
就是他最近实在是忙,等到忙过这一阵再好好陪陪他。
因此沈夕笑了笑,放柔了语气道:“等过段时间好吗?我最近有些忙,没有时间。等过段时间就教你。”
前两天的师尊也是这么说的。
现在还是这么说。
秦越的头低得更厉害了:“弟子知道了,多谢师尊。”
*
又过了两日,秦越照常上课放课。
他这几天又多认识了不少字,并且开始练习学写字。虽然秦越仍然不能完全看懂道法书上的内容,但上午课业的夫子也再没有喊他起来。
这样的日子挺好的。
跟以前饭都吃不饱,睡在大街上的日子相比,已经很好很好了。
秦越低着头,忍受着身后的声音。
“看看这丑东西!也知道走路要低着头。”
“不知道学会了几个字,又丑又不识字,真不知道圣君究竟为什么要收他为徒?”
身后说话的几个人似乎生怕他听不见,还特意提高了点声音。
偏偏他们又不跑到他面前来,只在身后像背后灵一样隔着几步的距离跟着,像恶心却又打不死的虫子。
“得了吧!我看圣君也不怎么在意他,他下午还上课业呢,这几天我看过,根本没人来接他,都是他自己回去。由此可见,丹霄圣君恐怕根本不在意他!”
“你说丹霄圣君会不会其实根本不喜欢他?毕竟他长得这么丑,什么也不会……”
这心怀恶意,叽叽喳喳的两人话还未完,就见前方的人忽然停下,然后一个转身,迅速就到了他们的面前。
那凹凸不平,伤疤综合交错的脸上因为愤怒更加扭曲狰狞,像是刚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明明丑八怪还比他们矮一个头,却让两个人吓得后退一步,反倒被对方更加逼近了。
一人磕磕巴巴道:“你想干什么?”
这丑东西,他们这两天天天跟在对方身后冷嘲热讽,都不见这丑八怪有什么反应。
他们以为对方没骨头,变本加厉地暗骂。
怎么突然就戳到这丑八怪了?
秦越的手像钳子似的抓住了对方的胳膊:“道歉!”
被捏痛了胳膊的人气焰瞬间短了一截下去,却绝不肯在对方面前低头:“道什么歉?我说的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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