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的眼睛几乎要冒火:“道歉!”
“道歉!”
“道歉!”
秦越两只手都钳住了对方,也没有别的动作,也不说别的话,就永远重复这两个词,配上他狰狞的面容,仿佛传闻中没有神智的魔物,在人的耳边低声恶语。
被抓住胳膊的人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后退,秦越却依然没有放过他,依旧一字一顿道:“道歉!”
“道歉!”
“道……”
他话还未完,头上忽然猛地挨了一下,秦越脑子里一嗡,一道鲜血就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来。
第16章 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沈夕这日早间下了映月峰,去了昆仑山的灵植园一趟,午间就回来了。
谁知他不过离开这短短一上午,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映雪巴巴地蹲守在山居小院的院门口,一望见他就扑上前来,稚嫩的小脸皱成了俗世里的包子:“圣君!秦越出事了!”
沈夕道:“出了什么事?”
秦越虽然有时候脾气挺犟,但也不是调皮捣蛋的人。更何况要是他唯一的徒弟出了大事,那就不会是映雪来通知他了。
那秦越能犯什么事?
映雪立刻道:“秦越和人打起来了!好像双方还受了不少伤!现在他被扣在太初峰学堂的思过室里!据说对方的师尊,还有掌门也过去了!”
沈夕原本已经走到山居小院的院门口,听到这儿连步子都没有迈进去,转头就往外走。
与此同时,一道火红的小剑从他的袖里飞出来。
映雪连忙道:“圣君。”
沈夕侧脸冷凝:“你在这等着,叫人传唤午间的饭,饭要保温,别凉了。”
语罢,丹霄圣君就脚踩飞剑,化作一道剑光直往太初峰而去。
太初峰上,学堂的思过室里。
秦越跪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旁边哭天喊地的声音极为聒噪,在这无人说话的思过室中显得尤为刺耳:
“老朽的徒弟啊!你还疼不疼?”
“师尊,我好疼啊!呜哇,我的肉,我的肉没了!”
“师尊,我也好疼!我的头都破了!又晕又想吐!”
“可怜的娃儿啊,会养好的!会养好的!老朽的两个徒儿啊,你们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
抱着自己徒儿哭喊完的老头子转头就向一旁的昆仑山掌门告状:
“掌门!老朽徒弟一个胳膊上的一块肉都没有了!一个后脑勺都砸了个坑!再大的口角也不能起这样的冲突!这人刚进门就能这样对同门下如此狠手,日后还不知会怎样,掌门你可不能坐视不管!”
这老头说完,又转换了语气,语重心长地低声道:“小桐,老朽看着你长大,知道你一直是个好孩子。这些年来你为门派尽心尽力,做得十分出色,足以证明老朽当年的眼光没错,不愧老朽当初力保你做了掌门。希望你自己把握住机会,这么些年了,不要叫没干什么事的人都越过你去。”
这老头以长辈自居,又自以为对褚桐有恩情,还想着提醒对方自己的恩情,再拉拢这昆仑山的掌门一把。
褚桐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了些,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面前的老头又道:“而且丹霄圣君这么久都没来,怕是连自己有个徒弟都忘了,依老朽看,不如……”
这次他话还未完,门外有人高声道:“不如什么?”
众人抬头望去,就见一道红衣身影跨进门来。
来人容貌昳丽,黑发如云,面色苍白,额心生有一道艳红如火的剑纹。
正是常年不见人影的丹霄圣君。
跪在地上从一开始就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直挺挺犹如一尊雕像一般的秦越,在这道声音响起的时候终于动了一下。他的动作极其轻微,只是挺直的脊梁微微塌了一下,旁人都没空注意。
沈夕的目光扫了一眼思过室,又转过来,直指面前的老头:“我还没来,宫长老就这么急着想私下里解决这件事,把昆仑山的规矩放在哪里?作为昆仑山的长老就这么行事,难怪养出来的徒弟也没有教养。”
宫长老又气又急,偏偏还不能反驳自己的确想趁着丹霄圣君不在就将秦越定罪的心,只能道:“你不要仗着自己是丹霄圣君就血口喷人!我徒弟怎么没有教养?!我两个徒儿,一个胳膊上的肉被你养出来的好徒弟咬掉了,一个后脑勺都被砸了一个坑,你自己看!你还说得出来这话!”
老头子说着,走到自己两个跪坐的徒弟身旁,心疼地把两个人的脸扭过来,怒道:“铁证如山!你可别想耍赖!”
两个被迫被抬起头的小弟子一抬眼,就见站在对面的人目光轻飘飘地扫过他们二人,随即嗤笑道:“两个人打我一个徒儿,这就是你教出来的教养?”
宫长老瞪大了眼睛。
沈夕又慢条斯理道:“两个练气跟一个凡人打成这样,还好意思出来哭惨。我看宫长老也别教了,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双含情目泛着冷光,居高临下地看过来,神色轻蔑。两个小弟子在这样的目光之下,身体一抖,却竟然没有低头,更没有害怕哭泣,反而着了魔似的,呆呆地望着对方。
老头子气得抬起的手指直哆嗦,指着沈夕半天说不上话来:“你……你……”
之前的丹霄圣君极少现身人前,就连昆仑宗的重大节日都很少出现。他原以为对方淡漠人情,处理不来这些,谁承想丹霄圣君一开口,他就气得急火攻心。
“我怎么了?”沈夕不慌不忙道,“宫长老还是消消气,你年事已高,又修为不济,还是注意点好。”
“再说了,也不一定是这两个孩子废物,我看宫长老也有不少责任。我劝宫长老还是修心修性,言传身教,才能更好地为人师表。”
一旁的褚桐这才开口,轻轻喊了一声:“小师弟,别这么说。”
脸色涨得通红,眼睛几乎要暴凸出来的宫长老听到这一句,这才终于缓过气来。他立刻回头去看一旁的褚桐,愤怒道:“掌门!你瞧瞧他!目无尊长,还颠倒黑白!”
这老头子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继续道:“不管结果如何,明明是这小子先动的手!同门弟子之间下如此狠手,本就应该严厉管教,动用惩罚……”
他话还未完,便被沈夕打断了:“那么我的徒弟为什么会动手?”
他这话一出,宫长老被层层褶子压住的下垂眼皮抖了一下,这才快速道:“一点口舌上的纷争罢了,何至于将人打伤成这样?要知道,彼此之间都是同门,根本不该……”
沈夕拔高了声音:“我在问,我的徒弟为什么会动手?”
他这话一出,房间内的所有人都感觉到境界的威压排山倒海地压下来,如同在人的头顶压下了一座大山,几乎叫人喘不过气来。
褚桐的额上渗出了汗珠,宫长老一个趔趄几乎跪下。
那两个头破血流的小弟子直接扑在了地面上,吓得哭起来,却又不敢大声哭,只能抖着身子抽泣。
倒是一直沉默寡言跪着的秦越身体摇晃了一下,不由自主地闷哼一声,却竟然依旧直直跪住了。
在场的人也在这时才知道,丹霄圣君真正动怒究竟是什么样子。
褚桐惊异地瞥了一眼那跪在地上的人,再看向那道红衣身影,低声道:“小师弟……”
排山倒海的压力收了回去。
虽然境界的威压只释放了一瞬间,但在场的人都不敢再说话了。
沈夕面无表情,手指轻轻地敲了敲一旁供奉的桌案,慢慢道:“既然只是口舌之争,又有什么不敢说的?”
“还是说,你们也知道,这两人之前说的话不能见人?”
沈夕一双眼睛望过来。
他明明生得一双含情目,此刻通透的眼珠却泛着冷光,直射过来,直教人心底发寒。
宫长老说不出话了。
他还忌惮着刚刚那一瞬间的威压,更无法替自己的徒弟辩解,只能一边背后流着冷汗,一边转过头朝着一旁的昆仑山掌门使眼色。
沈夕懒得理他们那点小九九,直接走到跪着的秦越面前。
秦越感到一股视线将自己浑身上下都扫了一遍。
随后,一只冰凉的手就捏住了他的下巴,秦越被迫抬起头,面向了在场的所有人。
沈夕道:“我徒弟脑袋上的血痕还没干呢,你们看见了吗?这满脑袋流下来的血迹,一看就是从背后被人猛烈打击的。”
说完,他又一把扯开秦越胸.前的衣服。那骨瘦嶙峋的胸口上,一道乌青的鞋印暴露在人前。还有两道紫痕,缀在这瘦小身躯的两腰间。
还好他来得快,这几个伤口都已经开始愈合了。
沈夕这么想着,松开了钳制着秦越的手,道:“身为同门,竟然下此重手,还是以多欺少,以大欺小,恃强凌弱,是否本来就应该严厉管教,动用刑罚?”
宫长老的脸唰地白了。
这是他刚才说的话,如今被对方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
沈夕的目光轻飘飘地瞥过那两个已经缩成一团的小弟子。他们一个几乎缠了整整一个手臂的纱布,一个脑袋上包扎得一圈又一圈,隐约可从雪白的纱布上看见渗出来的血点。
伤口很快就得到了处理。
而秦越……
宫长老眼见丹霄圣君神色变幻莫测,目光还在自己两个徒儿身上徘徊,心里七上八下,提心吊胆,生怕对方真的动用了刑罚,开始暗暗懊悔自己之前的小心思来。
过了好一会儿,沈夕才道:“这样吧,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既然双方都动了手,并且程度不相上下,那动手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但动口的问题,我徒弟可不能白挨几嘴。”
宫长老听到这里,心中大感不妙。
下一刻,他就听丹霄圣君对地面上跪着的那个丑八怪道:“秦越。”
“他们当初怎么说的你,你现在就怎么给我说回去。”
第17章 一丘之貉
“他们当初怎么说的你,你现在就怎么给我说回去。”
沈夕对跪在地上的人道。
一旁的昆仑山掌门道:“小师弟,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这样对秦越也不好,我……”
“我的徒弟,跟你有什么关系?”
褚桐一愣。
沈夕头也不回:“掌门,你怎么跟宫长老一样,这么喜欢严于待人,宽于律己,开始指手画脚起别人怎么管教徒弟来了?”
这句话就像无形的石头,瞬间将褚桐的心脏砸出了一个窟窿。
凉飕飕的,往外淌着血,又像是挨着钝刀子,慢慢地,钝钝地疼。
这句话他曾经也对小师弟说过。
在得知舒凌云被沈夕点拨去了险象环生的梵天秘境后,他心里诸多情绪涌上心头,说过比这更狠的话。
不知道小师弟当时是不是也这么难受呢?
褚桐心想。
都是他活该。
沈夕并不关心昆仑山掌门的想法,他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又重复了一遍:“现在就说。”
秦越跪得笔挺的身子动了一下。
他抬起眼,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师尊。
对方正垂着眼睛望着他,那张容貌昳丽的脸上面无表情,秦越却能感觉到他的师尊正怒火滔天。
他不想让对方生气。
尽管师尊的语气是如此直白,又充满命令,但秦越也无法拒绝对方。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去,看向那已经缩成两团,涕泪满面的同门。
秦越深吸一口气,道:“看看这两个丑东西,哭得这么丑,鼻涕口水糊了满脸,真是让人想吐。”
那缩成一团的两位弟子睁大了眼睛,连忙伸出袖子去擦脸。
秦越继续道:“用袖子擦鼻涕口水,糊得衣服上到处都是。这么肮脏的人,怎么还有脸出门?”
对面的两位小弟子又连忙停下擦脸的手,满面惊慌,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秦越道:“这么蠢的人怎么会拜入昆仑山门下?又蠢又坏,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负人,笑别人的时候也不怕舌头烂掉,这样的人竟然还有人收他们为徒?”
一旁的宫长老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红,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怒声:“这是在干什么?骂两句就行了,怎么,怎么还……”
这是在骂他的徒弟吗?这分明把他也骂进去了!
之前丹霄圣君骂了他一句也就罢了,一个毛头小子竟然也要骂他?!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一道慢条斯理的声音就在思过室内响起:
“宫长老的徒弟当初怎么就能像现在的宫长老这样随便骂两句就行了呢?”
宫长老现在一听到这声音就开始头疼,果然,下一刻沈夕又道:“还是说,宫长老认为自己的徒弟没有做得这么过分?要是宫长老这么认为的话,不然我们彻底地将这件事查一遍?”
老头子听到这儿,额上青筋突突直跳。他感觉自己的吐息都变得困难起来,最后咬牙道:“是老朽鲁莽了,还请圣君继续。”
昆路山上为了门派安危着想,在特定的角落都会定期更换留影璧。他的两个徒儿和秦越起冲突的地段是学堂通往膳食堂的路段,正好摆放的有留影璧。就算没有留影璧,当时正逢下课时间,路上的人也不少,不可能瞒天过海的。
沈夕眼见这老头子就像路边的臭虫,终于被自己按死了,这才转头对秦越道:“继续。”
秦越吸了口气,又转回去,看着两个面露惊恐的弟子道:
“现在这丑得烂到臭水沟里的样子是知道害怕了吗?之前怎么就敢那么横?别的人不敢欺负,就敢欺负我,真是下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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