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所有一切的幕后主使,容毓曾猜测过很多人,但当真相渐渐浮出水面时,他却一时未敢尽信。
这么想着,他不禁掩了掩鼻子。季桢在金殿外对他行礼时,浮动的那股腻香犹然萦绕鼻端。这香味很特殊,不是寻常熏香,倒像是什么刁钻的药。但他确定此前必有闻到过。
那日从御书房震怒之后回到府中,冷静下来细想了想,他忽然起身踹开了兰芷曾居住过的留芳汀偏殿门,一番搜寻之后,握紧了兰芷衣箱内的一件贴身里衣。
兰芷平素酷爱熏香,外衫上全是各色上品香料味,眼下想来应当是想掩饰这股气味。
他府上的面首,竟莫名地与安国公府的世子联系到了一起。他让玉夭顺着查了下去,很快便锁定了城南浮胭巷,仪醉轩。闻说里头许多乐伎身上也带有这气息,木蒲去查了这些乐伎,竟发现或多或少都有北胥的血脉。有些是直系血亲,有些是隔了几代的。而这些乐伎,每年都有被卖到各王侯公卿府里。
这么多带着北胥血缘的乐伎——或许此时称他们谍探更为合适,这么些年来就这样悄然无声地渗透到各个朝臣府邸里。容毓手指登时凉了半截。
仪醉轩是安国公名下的产业,属于官营的青楼,又有江湖势力作为掩盖,是以公然开在长乾都数十年都没有人想过去查一查。
容毓叹息一声,仰面翻了过来,迫使着自己将这些杂乱无章的思绪纷纷抛开,努力收心睡下去。
次日一早,便有探子来报,说尧王与丞相高弈已然赶到庆叶城。
早饭后使者便送上高弈请帖,邀请昭王午后过城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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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呢,容哥儿就是典型的“冰山型”宝宝。不是说他冷,而是说他水面上露个小尖儿,实际上水底下藏着一整座山。
不知道有没发现,前文除了埋了一个季桢袖里香的梗之外,还藏了个御书房与出征的时间差。分明两个月前容哥儿闯的御书房,但从出长乾都算起仗才打了半个多月。中间的一个来月在干嘛?
那必然是蒙着小被子叽里咕噜开小会啊!
最后,可以猜一下那个香是啥,兰芷把香藏在哪里了。
第40章 贪狼·40 孤城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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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狼·40 孤城宴
容毓换了一袭正红色朝服,命人备了拜礼,携岑青一同入了庆叶城尧军大营。主帅进城之后,七万昭岚军拔营前进了数里,在距城五十步开外驻扎,黑压压一片如浓云般围住这一方小城,愈显得风雨飘摇。
宴饮设在主城楼的宴宾阁,掀起帘幕,便见尧王和高弈并肩面南而坐,右下首设了客座,对面的那个座次,姜辞懵懂地坐在那里,有些局促,时而看了看主君与丞相。显然他并不明白如此重要的会谈,为何高相要命他前来。
座位两侧的帐幕随风鼓起,徐徐而动,隐约藏着杀机,亦不知是否埋伏一众刀斧手。
容毓轻笑一声,施施然走了进去。
见他进帐,尧王与高相便也站了起来,高弈笑道:“早闻东楚昭王英杰年少,雅量高致,坐断楚国十余年威加东南,今日一见果然龙章凤姿,有英雄器量。”
容毓施礼道:“尧王仁心厚德,信义著于四海;高丞相德威远著,可堪管乐之才。晚辈久闻二位贤名,常怀景仰,今日得见可谓幸甚。”
寒暄罢,容毓眼波方转到姜辞身上,笑得意味深长:“这位不是姜家二少将军么!说起来半年前还有过数面之缘,今日一见小将军越发英姿勃发,可真叫本王刮目相看呢。”
姜辞嘴唇动了动,把头埋得很低。一场饮宴推杯换盏,由于宴请的是邻国至尊的昭王,桌上都是难得的珍馐佳酿,可他一整场食不甘味。尤其是那个容毓还时不时拿话来逗他一番,一会说他长高了,一会说他长俊了,话里话外将他撩得如芒在背。就在他终于遭受不住想要告罪离去,高丞相托着酒爵,笑吟吟开了口。
高弈道:“向来我西尧与东楚互不相犯,甚至曾盟约联合,共拒北胥。如今昭王殿下忽而起兵来攻,敢问是何缘故?”
容毓道:“晚辈也曾以为,西尧与我楚一向交好并无国土边界之争。谁知此前西尧无端进犯,更是与晚辈交兵于灞州。敢问高丞相,此又是何种缘故?”
听闻两人寥寥数语之间,已是悄然弥漫开硝烟,尧王与姜辞的手都不禁停了。
高弈笑了声,道:“昭王何出此言。灞州本就是我西尧故土,十三年前租借贵国,租期十年。如今十年之约已过,东楚却无故强占不还,我还未向您讨要说法呢。”
容毓哼笑道:“丞相此言差矣。灞州十二郡自古以来都是我东楚之土地,记得我楚高祖登临灞州樊县雁茫山时,还作《雁茫五首》歌咏天地造化,感戴故园厚土。如今从西尧手里截得灞州,实乃物还原主,岂有再拱手让出之理!”
高弈道:“依昭王所言,灞州也曾有过西尧原住民,他们所作歌谣想必也不会少,又岂能做证!况且,那份灞州契约说到底是楚王亲签,盖有玉玺王印。昭王难道连本国的王玺也不认得了么!”
说着,高弈便命人将契约取出,平端着托到容毓眼前。容毓谦和地推却,取出了自己袖中笼着的那一份,道:“晚辈自然识得。只不过签订这份契约时,东楚正被北胥群狼环伺,命悬一线,迫不得已才应了西尧所求。说起来,叔父又怎会不知这灞州乃是我东楚的土地!西尧明知我国有难而伺机立约,本就有失公道。晚辈也是特意为此事前来,希望与贵国解除这份契约重新缔结,以全两国结盟之愿。”
高弈笑道:“昭王果真聪慧!若觉得此约不公,为何不早来商谈,非等十年之期过了方才提解约之事?眼下我们的土地你东楚也霸占了这许久,难不成是想要毁约不愿归还,特寻此作借口么?”
容毓皱了皱眉,此事确为东楚理亏。契约乃是楚王亲订,质子也是他亲手送出去换了灞州土地。若非他将此事藏得如此严实,容毓早便拿着这份契约到西尧来讨公道了。
他想了想,道:“晚辈以为,两国相交当以和为先。如今西尧情势不善,刚打了南蛮之战,元气尚未恢复。正值多事之秋,北胥又蛰伏狼顾随时兴师。丞相睿智,又怎看不出倘若再与东楚交恶,西尧将岌岌可危!今日若能废立此约,化干戈为玉帛,晚辈愿立时撤兵,尽还所夺城池。来日北胥兵临城下,晚辈愿率七万昭岚军鼎力相扶,以谢尧王与丞相今日之德。”
听到此处,高弈不禁大笑:“好个昭王!本相着实钦佩你的胆识与谋略。然而,殿下洞悉世事,又怎会不知,岌岌可危的并非我西尧,而是你们东楚呢?”
他止住了笑意,随手指向身后挂着的那张覆了整面墙的羊皮地图:“自长乾都一路向西,若是寻常行军,少说也得走近一个月。可是殿下连同攻城掠地,加在一起不过半个月余。你打得这么快这么急,不就是因为国中情势危机,你不能久待么?”
容毓眼瞳微微一震,又听高弈道:“现如今你虽夺了我三城,敢问你又能真正拿得住哪一个?城关虽破,可御敌荡寇之心未破。昭王殿下若不在短短几日内收兵回去,一旦三座城的尧兵缓过劲来,再加上我主城增援一到,莫说兵攻我九蓉都,或许连退路都被我们切断。本相要留你们,可走不脱一兵一卒。届时,究竟何人式微,还需我多言么!”
容毓放在桌下的手捏紧了衣摆,却抬起眼,盯着高弈道:“您不会。”
“哦?”高弈挑了挑眉:“为何?”
“丞相用兵如神,可我昭岚军亦不是匹夫鼠辈。若是两方当真交起火来,您不放我一兵一卒我必拼死相抗,届时玉石俱焚,双方各有损伤,反倒叫北胥占了渔翁之利。利弊权衡之下,丞相自会有仁人之心。”
高弈笑道:“殿下所言极是。你我争得越难看,越是给北胥做了嫁衣。只不过,灞州十二郡之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容毓将目光移开,道:“灞州所属之事,西尧东楚向来争端不休,也已有百余年了。大敌当前,此事暂且不议也可。只是姜辞,晚辈要带回去。”
话头忽然指到自己头上,姜辞瞪大了眼睛。
高弈看了姜辞一眼,道:“竺世子乃是楚王送来作质,以防贵国忽然爽约不归还灞州领地。现如今契约期满,殿下若要带离质子,也得先将租地还了才是。”
容毓尚未搭话,姜辞噌地一声站起:“你们说什么?”
见他这副反应,容毓面色微冷:“阿竺送来西尧为质子,但好歹也是我东楚选王后嗣,堂堂的王府世子。西尧怎能无端隐瞒他的身世,擅改他名姓,还让他参军与故国厮杀!”
“殿下又何苦明知故问!当初楚王将他送来,显然是存了遗弃之心,从来不管不问。后来更是直接毁约,命殿下与大尧交兵于灞州,毫不顾虑竺世子在西尧将会是何等处境。姜陌将军怜他年少收入族中,他为了义父之国征战厮杀乃为人子的本分。不知殿下怒从何来?”
“……”容毓捏紧了拳头,回过头对上姜辞茫然无措的目光,心头的气却一瞬间软了下来。
姜辞只觉得头脑里嗡嗡作响,容毓与高弈的话就仿若万千个掷入水中的石头,激得他脑海里千涛万涌,混乱得几欲炸裂。
他盯紧了容毓,呆愣愣地后退了两步。
容毓站起身,向他伸出手道:“姜辞,跟我回去。”
姜辞看了看那只手,又转而看向容毓,他方才的话绕在耳旁,心头纷飞起往日那无数碎片,有樊县战场上剑拔弩张,有庙会街头一时和睦,更有暖烟罗帐里炽热相缠……最终,那些回忆都淡了下去,他目光凝在那页薄薄的契约上。
心头猝然一阵酸楚,碎片纷纷化作鱼骨般梗在他心口里。
他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忽然扭身拔腿就跑,身后容毓急急喊了他几下,急得声音都嘶裂了。
-本章完-
-----小剧场-----
东楚的谈判思路VS西尧的谈判思路
高相:我们有合同在先,你们租了我们的房子住十年,现在租赁期限已到,贵方有义务腾空房子并归还,靴靴。
容哥儿:不对不对,我们一向拥有灞州的房屋所有权,没有什么归还一说。
高相:贵方之前与我方签了合同,说租赁我们的灞州房屋。说明贵方已经承认了灞州所有权归属于我方。
容哥儿:这是贵方乘人之危与我方订立的合同,我方享有合同的撤销权!
高相:撤销权属于形成权,具有一年的除斥期间。现在已经过了十年了,早已经过了除斥期间。如果贵方认为这是乘人之危签订的合同应当及早行使权利。现在合同都已经履行完毕了贵方再来主张,明显是违背民法中诚实信用原则的行为。
容哥儿:……………………待我回去抽死慕容漓这猪队友!
(一些发疯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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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感觉容哥儿和高相的撕bi就跟不动产权纠纷的法庭辩论一样……
尧王和小姜就宛如两个没用的当事人,只会大眼瞪小眼地看神仙打架
第41章 贪狼·41 军帐摇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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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狼·41 军帐摇烛
容毓的目光下意识追着姜辞的背影,走了几步,高弈适时喊住他:“昭王殿下。”
他站起身,慢悠悠端了一樽酒到容毓跟前,笑道:“小将军自幼养在我西尧,对于东楚过往几乎了无记忆。殿下切莫操之过急才好。”
容毓绷紧了面色:“西尧打得一手好算盘。故意不叫阿竺知道自己的身份,如今我东楚来请便凭空多了这许多麻烦。”
高弈笑道:“哪里哪里,殿下误会了。”
容毓道:“阿竺是东楚皇室血脉,流落在外虽是不妥,但高丞相不会真以为,拿住了阿竺便能拿捏住本王,由着你们分走灞州十二郡吧?”
高弈笑着看了他一眼,道:“本相并无此意。方才席间本相也只是觉得,昭王与竺世子不愧是血亲兄弟,仅仅数面之缘,就能让你二人互相如此在意。”他狐目定定看着容毓,带了些玩味:“可以想见,若是殿下最终选了灞州而弃了姜辞,那孩子兴许会黯然神伤,感到被自己的母国重新抛弃了一次吧!”
容毓神色一冷,看向高弈。高弈却大笑道:“不过也无妨,年轻人早些见识世态炎凉,未尝是个坏事。您说呢?”
“丞相何苦来行激将之法。阿竺与我一样,既为皇室宗亲,食民膏血而生,在家国面前,容毓也好慕容竺也罢,皆是轻如鸿毛。倘若真与大义有失,捐躯赴国都算轻的,又何惧‘世态炎凉’之说!”
说罢,他向高弈略作一礼,掀起衣摆便往帐外走。
届时天色已然渐迟,城外长河尽头升起一轮银月,洒在江天,酷暑的燥热渐渐沉入土中,又隔一阵露水都起来了,打在容毓衣摆上,潮湿一片。
灞州占地平阔,丰饶富庶,各地商旅不绝,钱粮鱼米盛产不休,因此自古以来为各家必争之地。灞州属地是大事,容毓本也没打算一次商谈便能拿下来。
星垂平野,庆叶城街面上行人络绎,容毓惦记着去看看姜辞。
几番打听才知道姜辞不住在高弈安排的馆驿内,今日会谈后他逃也似的跑回了那五千姜家军军营,说什么也不肯出来,越发连往后的会谈都不去了。
“啧。”容毓心头凭空升起几分烦躁。本就因着灞州归属之事劳心伤神,姜辞又是这幅光景。加之东楚国中已经六日没有消息了,他没来由的肝火挠心,当下直接追到姜家军营前。
他虽是敌军主帅,但好歹是尧王和高相请来的贵客,站岗的哨兵也不敢怠慢,接连为他通传了三次。
然而姜辞军帐却始终鸦雀无声没有理会他。容毓朗声喊了几句“姜辞”,依旧没给回音。
容毓更加烦躁,推开小兵便往里硬闯。他手底功夫不弱,袖子里又笼着不知道什么机括,身法如鬼魅,几个小兵竟拦不住他,闯到主帐外,刷地挥开了帘子。
姜辞趴在沙盘桌上正烦闷,蓦地抬起头,便见容毓怒气冲冲站在眼前,身后跟了一帮小兵,拦也不是放也不是,很是尴尬。姜辞挥了挥手叫他们下去,小兵如蒙大赦,贴心地替他二人放下了帘子,便退得远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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