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宣掏出一块商国的令牌丢到了蔺明易面前。
蔺明易紧起眉心,低声道:“什么意思?”
“这是我派人去搜了你们剿灭的几处匪地找到的东西。”
蔺明易拿起桌上的铜牌轻轻摩挲着,很久才难以置信地开口道:“这就是蔺则安要下毒害我的原因。”
陆文宣怕蔺明易身子刚好,又因为此事伤了心神,赶忙握住蔺明易的手腕道:“也不一定,我的人还在查探,若则安所作所为与商国无关,我会还他一个清白的。”
蔺明易沉默了,他看了一眼陆文宣,眼底流露出遮掩不去的疲惫。
直到陆文宣捏了两下他的手背,他才如同恍然初醒般,看向陆文宣道:“若蔺则安真的不顾家国,不顾惨死的父亲为商国谋算,便按齐国律法处置吧。”
“明易……”
蔺明易站起身来,面向陆文宣跪下,重重磕了个响头:“我蔺明易教弟不严,竟让他做出此等通敌叛国的恶事,还请摄政王责罚。”
陆文宣赶忙起身去拉蔺明易:“明易,就算有错,也是蔺则安一人的过失,你为了齐国险些殒身,蔺老将军也惨死沙场,尸骨无存,哪怕蔺则安真的通敌买卖国,王上断不会因蔺则安一人所为,祸及蔺家。”
“臣代蔺氏全族谢过摄政王的宽宥。”
说完,蔺明易才缓缓站起身来。
虽断肠散的毒被花白堇承担了大半,可这身体本就虚弱,又迎着冷风演了那么一遭,早已支撑不住。
此刻当着陆文宣呕出一口朱红,身体一软便倒了下去。
见蔺明易吐血昏厥,陆文宣赶忙唤人来为蔺明易诊治。
今夜直接就宿在了陆文宣的营帐中,更是被前来诊治的医师架着灌下了几大碗苦涩的药汁。
陆文宣坐在榻边,伸手轻轻拨开蔺明易额间的发丝,心口止不住地钝痛。
“来人。”
外面守着的阉官急忙走进帐内。
“让人好好招呼蔺则安,留着条命便可。”陆文宣勾起蔺明易散在枕边的发丝,“明易的身体才见好转,又被那个蠢货害成这副模样,若非他是明易的亲弟,本王恨不得拔了那厮的舌头。”
阉官对着陆文宣微微欠身:“奴定会好好招呼那毒害蔺将军的逆贼。”
陆文宣道:“别吵扰到明易,昨夜那人便吵得本王头疼。”
“是,王爷。”
在陆文宣这番话后,蔺则安被人用木棍堵住了嘴,被人在军帐内狠狠磋磨了一整夜。
而陆文宣本欲与蔺明易同榻而眠。
刚要在蔺明易身边躺下,帐中那股妖风又再度刮了起来,立在榻边的烛台倒下,险些把陆文宣的衣袍给燎了。
陆文宣站起身来,原本放在桌案上的竹简也飞了过来,他偏身避开,正想到躺在榻上的蔺明易会不会被飞来的竹简伤到。
未料那竹简竟稳稳落在了蔺明易的脸边。
陆文宣皱起眉心环顾了一圈四周,明明房间里什么都看不见,可蔺明易身边诡异的现象不由让他后背发凉。
他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地上火光熄灭的烛台,低声道:“来人。”
在外守候的侍从闻声进屋。
他沉声道:“你们几个看顾着蔺将军,若蔺将军身有异样,即可让人来唤我。”
侍从点头后,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军帐。
跟在他身旁服侍小厮刚好端着晚膳过来,见他从军帐了出来,赶忙迎到了他身边:“王爷今晚不在帐中入眠吗?”
“我去明易的军帐歇息。”
“将军的军帐哪里比得王爷这里安排得惊喜,况且地上的血污一直没有清理干净,榻上还都是药味。”
陆文宣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军帐:“待回宫后让几个巫祝伪装成奴仆的样子到蔺府好好看看。”
“王爷?”
“明易他或许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缠上了。”
小厮没有再往深处问,微微颔首后,找了几个随行的侍卫去收拾蔺明易的营帐。
与此同时。
花白堇坐在了蔺明易的身边,他抬手想要戳一下蔺明易的额心,透明的指尖从蔺明易的脑袋上穿了过去。
他怀抱着手臂冷哼了一声:“小负心汉,本尊为你受了那么大的罪,你一起身就忙着跑来跑去地演戏,都不想着来看看本尊,本尊为了装成路遇匪徒在身上割了多少下你知道吗?”
榻上的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着,听不见他说的话,也无法回应他。
他看着蔺明易的脸,心又软了下来:“我果真是败给你了,好不容易调养好的身子,又垮了,往后别再使这样自伤的计谋了,好不好?”
说着他在蔺明易身边躺了下来。
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小院。
只有他和蔺明易一起住小院里,小将军每次被灌完折磨人的汤药,都会在他的妖力下昏昏沉沉地睡去。
本就孱弱的身体,在日日的磋磨下,几乎很难看到活人的生气。
商丞川身上有真龙之气,又有商国祖上王气庇佑,他根本近不了商丞川的身,已无法杀了日日宿在商丞川宫中的蔺则安。
那时他犹豫过要不要杀了蔺明易,尽早结束小将军的痛苦,可小将军不想死,而他同样也狠不下心来。
“如果我早一点冒死冲撞龙气,杀了他们,你上一世也许结局就会不一样了。”
花白堇侧浮在榻上,半透明的指尖描摹着蔺明易的轮廓。
“要是你没重生就好。”
他说着又摇了摇头:“算了,有些厌恶我也罢,至少不会再被他们欺负了。”
毕竟上一世一只费尽心思想要夺去魂魄的妖怪,与一个被妖纠缠又深陷困局的凡人之间,能给互相留下什么好印象。
只不过在蔺明易的认知里,狐妖是冲着他的魂魄来的,二人没有交情,哪怕绝境时狐妖都高高在上地等着对方的低头。
在感情没有萌芽时,他所关注的唯有眼下美味的食物,何时会自愿献出自己。
花白堇发出一声喟叹,缓缓收拢掌心的同时,半透明的身体渐渐消失在了军帐内。
……
蔺明易在帐内昏昏沉沉睡了两日,才自觉有所好转。
等清醒过来时,已经躺在了回城的马车上。
马车是陆文宣备好的,车内一切陈设都是王亲才可享受的规格,窗子四周已经被厚毯子封上了,一丝凉意都渗不进来。
蔺明易刚坐起身来,在旁服侍的阉官赶忙近前来。
“将军想拿做什么吩咐奴去做便是。”
蔺明易道:“花大夫呢?”
半透明的花白堇眯笑着眼:“还算你有良心,一醒来就想到我了。”
“回将军的话,花大夫受了重伤,至今还未醒来,王爷说花大夫是将军心尖上的人,会把花大夫送回宫中最好的大夫医治。”
蔺明易紧起了眉心道:“现在他在哪?”
“安置在马车内。”
“停车,我要去看看他。”
阉官看向蔺明易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难色:“将军外头风大,等到了宫里,将军随时都可以去查看花大夫的情况。”
蔺明易冷声道:“停车。”
上过战场的人,哪怕眉目生得再清俊,脸色一沉,仍旧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阉官沉默了几秒,只能掀开帘子让外面的车夫停下马,又回头对蔺明易道:“将军,奴家先去把载着花大夫的马车叫停,外头风大,你在马车内稍坐片刻。”
见蔺明易颔首,阉官才跳下马车,对着陆文宣所在的马车比了个手势,马车才慢慢停了下来。
阉官上车刚拉开门帘,陆文宣清冷的声线便从马车内传了出来:“明易那边出什么事了?”
“回王爷,将军说要与花大夫同乘。”
陆文宣微微紧起了眉心,想要拒绝,又心知花白堇是蔺明易的人,最后的去处还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也没必要因为一个花白堇,而和蔺明易之间产生嫌隙。
“你带蔺将军过去吧,天有些冷,为他披好斗篷,他现在身子弱,莫要着凉了。”
阉官毕恭毕敬地欠身应是。
此时陆文宣身旁服侍的小厮,阴阳怪气地开口道:“王爷对蔺将军这般上心,蔺将军竟还挂念着那铃医,论品貌、论能力、论地位,王爷都胜过那铃医,蔺将军怕不是瞎了眼。”
陆文宣冷冷地瞥了身旁的小厮一眼,小厮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低下了头。
“本王确实不明白,明易与那人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为何偏为了那样一个人跑到宫内请旨赐婚。”
小厮轻声道:“或许将军另有心仪之人,那铃医不过是将军为了掩饰用来当幌子的。”
“为何这样觉得。”
“王爷人那么好,将军与王爷从小一起长大,若非有什么旁的缘由,将军怎可能会看上那铃医。”
这话倒是很合陆文宣的心意,他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马车内的木边,仿若小厮猜测中那个真正心仪的人是自己。
可惜,决定和花白堇成亲确实是为了当幌子。
但与情爱无关。
蔺明易跟着阉官来到了花白堇的马车内。
“马车不用去宫里了,直接回将军府。”
马夫看了一眼面前的阉官,两张为难的脸面面相觑。
半晌,阉官才拉开门帘赔笑道:“将军,王爷说了将军的身体最好去宫中调养。”
“那你帮我去回了摄政王,说我只想回将军府养伤。”
“将军……”
蔺明易半点面子都没给眼前的阉官留,直接伸手将轿帘盖上。
马车内。
花白堇身上的伤一看便是蔺家军的军医帮忙包扎的,看起来不似宫中医师那么小心精致,却足够为花白堇的伤处止血。
他为花白堇掩了掩身上的被褥,捏在两指间有些太薄了,马车里时不时还有寒风刮进来,环境糟糕得要命。
“怎就被安排在这样一辆马车里。”
花白堇的灵体坐在旁边委屈巴巴地说道:“你个姓陆的小子坏得很,他就是嫉妒你要娶我过门,故意苛待我。”
狐狸现在的状态,还剩一点灵力能带动实物,却没办法与蔺明易说话,甚至于蔺明易若是遇到危险,也无力去保护。
正在这时蔺明易脱下了身上的斗篷给花白堇披上。
灵体状态的花白堇围着蔺明易绕了一圈:“你披上,我不冷的,别看我身上是人的模样,但还是狐狸,小将军披上吧,别着凉了。”
他叽叽喳喳说了很多话,可看着蔺明易波澜不惊的双眼,还是泄气般地低下了头。
这一次本体伤得厉害,又为了掩人耳目不得不用丹药来维持人的模样,想来要有一段时间才能回到本体了。
他轻叹了一口气,最后只能认命地落在了蔺明易的身边,透明的魂体虚弱地贴在蔺明易身边。
“小将军能摸摸我吗?”
蔺明易揉了揉花白堇的发顶:“你也没说自己会睡到什么时候,我还要等你多久……”
花白堇弯起唇角,脑袋虚虚地落在蔺明易的肩头:“小将军你说这算不算心有灵犀呢?”
这句话预料之中地没能听见任何回应。
花白堇眼神落寞,他开始讨厌这种感觉了,讨厌明明待在喜欢的人身边,对方却完全不会感应到他的存在。
马车一路狂奔,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后才停在了将军府外。
候在门外的长云看见蔺明易回来赶忙上前搭了把手。
蔺明易才将花白堇抱下了马车。
明知道待在本体内会让自己的灵体不适,花白堇还是没忍住钻回自己的身体内,哪怕还没办法睁开眼,可在蔺明易的怀抱里待上一会也是好的。
蔺明易感觉怀中的身体动了动,赶忙低下头看了一眼花白堇,狐狸歪在他怀里,苍白的脸色下看不出生气。
他摇了摇头轻声道:“在想什么呢,他不是说过会昏上很长一段时间。”
花白堇很想回话,可身体因为吸收了太多断肠散受损严重,需要妖力一点点调息才能恢复。
灵体在这具身体里待得难受,还不等蔺明易抱着他跨进大门,他就从体中弹了出来。
花白堇刚离开本体,一个仅有蔺明易膝盖高的小豆丁从转角处跑了出来,双臂直接抱住了蔺明易的小腿,漂亮的眉眼巴巴地看向蔺明易。
旁边的阉官见状快步走到蔺明易身旁:“哪里来的小乞丐,也敢冒犯了蔺将军。”
阉官刚伸手要把抱着蔺明易腿不放的小男孩拉开,没想到这小男孩转过头一口咬住了阉官的手。
“啊!松开!快松开!”
小男孩瞪大眼睛,任由阉官怎么甩动手腕,嘴都死死地咬着对方的掌心不肯松开。
奇怪的是,抱着蔺明易的手也没有松开。
许久那阉官被咬得受不了了,才柔下声音道:“小祖宗,求求你别咬了,再咬这手就要断了。”
男孩听到这话迟疑了片刻后,才松开了嘴,肉嘟嘟的小脸贴着蔺明易的腿,奶呼呼地大喊了一声:“爹。”
随着这一声洪亮的爹,刚准备下马车的陆文宣一个踉跄,险些从马车上摔下去。
“爹。”
蔺明易微眯起双眼:“你在叫我。”
小男孩认真地点了点头:“爹爹,你还急不急的,你和花爹爹相会的时候把我忘记在山上了,那山里下了好大很大的雪。”
是那个奇怪的铁球。
蔺明易倒吸了一口凉气,若非今日在将军府门外又见到这东西,他都快忘了,他的重生全亏了一个铁球。
男孩对着蔺明易咧开嘴笑:“我可以跟爹爹回家了吗?”
还不等蔺明易同意,陆文宣便快步赶到了蔺明易的身边,看着那孩子的模样,越看越觉得与蔺明易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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