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解雨臣吓了一跳,瞅着这之间不对的气氛,低声又怀疑的唤道。
“他不是吴邪!”张起灵的声音中罕见地带上了怒意,反驳得前所未有的狠戾。那人一击不得手,被踹开后也不再继续,只站在一旁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愣愣的瞅着他们,像是提线木偶,充满机械感,表情空洞。
经历过类似情景的解雨臣的立刻就明白了,仔细一观察也发现了这个“吴邪”和他们遇到那些东西的相同之处。之前睡着的时候看不出来,这一活动,僵硬、沉默、从眼睛里明显的透露出死气、没有感情,一下就全暴露了出来。
“吴邪在哪?”张起灵厉声问道。
“问不出来的,”黑眼镜拍拍张起灵的肩,“这玩意就是一上来就开打的,我试过,根本不会说话。你想从他身上知道吴邪在哪,还不如赶紧解决了余下时间亲自去找。”
黑眼镜说的一点不错,这东西的目的就是拖时间,消耗,调虎离山,如果真在这里卡住就顺了它们的意了。张起灵弯身拿起黑金古刀,眼睛行刑一般凌迟在那人身上。刚想动手,所有人就见这个“吴邪”全身颤了颤,眼里渐渐凝聚起一点光。
他左右转转头,慢慢弯起嘴角,诡秘地冲张起灵笑了笑。张起灵一滞,起先心里微小的不安越扩越大。他抬起刀想冲过去,那人却突然后退了一大步,全身开始像数码方程式一样逐渐分解溃散,从脚部开始,迅速地向上蔓延。与此同时,张起灵几人脚下的土地开始震动,与吴邪失踪时不一样,这次是真实强烈到可以感受到的震动,晃得他们站立不稳,个个东倒西歪要摔倒下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胖子反应极快的蹲身抱住了一个石堆,在那里大喊大叫。张起灵也是单膝跪地,用黑金古刀狠狠插在地里稳着身子。这地震突如其来,没有预兆,仿佛就是“吴邪”轻轻一笑就招来了地动山摇。张起灵在这期间这低了一会的头,用刀撑住后就立刻看回那人身上,不过也是晚了,那人早就烂的只剩下半个身子。
张起灵盯着他的笑,直到这个东西完全腐怀到一点不剩,带着味道飘向某个神秘空间,这场疑似地震才渐渐停下来。太奇怪了,太不正常了,这人就像一个开关一样,控制着整场,几秒钟,亦或者十几秒钟,这个开关崩溃,整个装置才停了下来。
解雨臣几人被摇晃的都扑在地上,灰头土脸的,有东西抱的胖子也被飞起来的石子砸的差不多,反正是个个狼狈。他们陆陆续续爬起来,随意拍打着身上的土。不过张起灵却是一直用那个跪着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瞪视着前方。黑眼镜不经意的瞥向他,愣了愣,随后不解地也顺着方向看过去,然后,他停下了。
零点几秒后,所有人都停下了。
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祭盘被启动了而已。
一圈,两圈,数不清多少圈。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深色的凹槽被血液填满,一层一层累叠起来的、高出地面一截的圆盘上,围成半圈的矮石柱流转着朱红光芒。在那正中央,那个阵眼,那个相比其他纹路更密集更复杂的台子,一把硕长的白色唐刀稳稳的插在其上。
漂亮的,妖异的,仿佛刚刚经过一场杀戮的洗礼,刀身周围飘荡着一圈淡淡的红色,未褪干净的液体顺着流线的刀身蜿蜒而下,滴答一声,掉落进下面的坑里。吴邪就撑着这把刀,半跪着,低垂着头,许久未曾动弹一下。
微风轻轻扬起他空荡的衣服下摆,除了不间断有节奏的滴答声,全世界都安静了。
这一刻除了栗子,竟然没有一个人走过去。
害怕,不安,难过,恐慌,这些负面情绪像是被暴风卷起的海水迎面朝他们吞噬而来。解雨臣刚站起来,却又立刻跌坐回地上,胖子哆嗦着嘴唇,脚下进进退退,两眼发直。而栗子却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模样,一脸担心的冲吴邪跑过去。
到底结果是怎样的呢?
栗子扑通一声跪倒吴邪身边,小心翼翼的唤着,触碰着。然后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浑身开始颤抖,越来越厉害。最后,他握着吴邪垂下的一只手,“哇”地一声,大声哭了出来。
到底结果是怎样的呢?
栗子慢慢展开吴邪的手,那里面紧紧握着一块黑色的玉石,硬币大小,刻印着头骨的模样,被吴邪严丝合缝的握在手里,就像是镶嵌进去的一样,似乎连空气都进不去一丝,好像只要稍微松开一点,这块玉就会变成泡沫不见了。
结果,大概就是这样了。
幽冥骨玉,被他拿到手了。但是吴邪,却也没有呼吸很久了。
失去爱人的感觉,该怎么去描述?
将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从胸腔里挖出来,清洗干净,放到干燥的切板上。直切,平片,以精致的刀工去杂留精,然后剁碎,用油和各种调料料理好,最后奉上一道可口的餐点。
只是,这样就足够吗?
将所有情感孤注一掷,浓烈到决绝,踏着万水千山百里荆棘而来,只是为了双方的携手并肩。然后在某个黑暗的岔路口,延伸出无数条可怖又纠缠的线,将彼此越扯越远,而唯一的红丝牵连,也只能眼看着月老他拿起剪刀,毫不留情的一刀剪断。自此之后,上穷碧落,下至黄泉,他的爱人已经远走,只留下他一人,在这荒芜永寂的黑夜。
难过是什么,他不知道,痛是什么,他亦不知道。他只看见,那个笑起来眼角带着一点和煦的光的青年,在天地间风雪呼啸而来的时候,一步一步走到面前,暖融融地将他吞没。
从那一刻开始,他的时间就停止了。
感同身受,任何人都不会感同身受。他轻轻拿起刀叉,将餐点送进自己口中。
哦,原来这是他的心脏啊。
第三卷——END——
第四卷 《楼兰长歌》
楔子
没有告别。
没有从前和以后。
再没有哪个瞬间,吴邪会在他怀抱里慢慢睁开眼睛,告诉他,没关系,我还在这里。
时间像老旧的电影胶卷一样,一帧一帧往回倒放,眼里的颜色缤纷转换,最后只剩下斑驳的苍白,无力反抗。
他们之间最后的温存,是那个带着咸腥味道的吻,唇齿间舌尖上仿佛还留着吴邪沾染的潮湿气息,像雪后的土地和跳海而出的鱼,鲜活而带着美妙的悦响。可是他没有想到,明明那个人还在他心里晃动着,他就眨了下眼睛,吴邪就留给他一个永远无法再转过身、失去了所有生机的背影。
这太突然了。
就像上一秒还握在手里温热的水杯,下一秒就掉落在地上摔的粉碎。张起灵还什么都没有告诉他,还什么都没有为他做,那些未说出口的爱意,未表达的长久相伴,就在这个飘着血腥气息的秋风里,轻轻松松被碾压摧毁。
张起灵有些记不清自己是怎样带着吴邪回到住的地方的,恍惚中只记得天都是黑的,吴邪靠在他怀里沉眠。回去的时候解雨臣和黑眼镜对着旅店的老板说着什么,不过他听不到。胖子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满脸的鼻涕眼泪。他不解,又认为胖子哭的莫名其妙。
他一直觉得吴邪一定是生病了,身上好冷。或许等下还可以去买些药,然后把吴邪叫起来,吃了药才能继续睡。然后给他盖上一层又一层的棉被,第二天就能醒过来。
有什么不对吗?他将吴邪放到床上,疑惑的看向胖子。
胖子涕泗横流,嚷道:小哥,我知道你难受,你哭出来吧,你哭吧。
哭?他为什么要哭?张起灵呆呆的坐在床边,握着吴邪的手。他站起来拿了湿毛巾,又转头对胖子笑了笑:吴邪会醒的。
他不会!他醒不来了!你为什么不试试他的呼吸?你怎么就不试试他的脉搏?张起灵,你这样骗自己有意思吗?
解雨臣和黑眼镜推门走了进来。张起灵见他眼睛红的嗜血。
我们恐怕……没办法带吴邪回去……只能在当地火化……
你说什么?
时间太长,天气太热,味道很快就会出现,到时候……没办法掩盖……
混账!难道你就让小吴留在这里?!解雨臣!你就是这么对吴邪的?!张起灵见胖子愤怒的跳起来,揪住了解雨臣的衣领。
我也不想……我没有其他的办法……
不行!一定要带吴邪回去!小吴已经没了……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连家也回不成……
连家也回不成……
连家……也回不成……
胖子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又跪坐在地上放声嘶吼起来,张起灵看着他,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像是被吃掉了,空空的极为难受,又有什么感觉一样的东西正努力往外钻。他直觉那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拼命压抑着。栗子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闷闷的将墨黑色的玉放到张起灵牵着吴邪的手背上,扑通一声朝他跪了下来。
我知道您本事大,求……求求您,把爷带回去吧,看在我家爷也算是为你而死的份上……
——有这样一种捕猎方式。
猎人会在箭矢的或者夹子尖端涂上烈性的麻醉药以麻醉猎物的痛感,被射中夹中之后猎物无法逃脱,猎人会选择猎物还活着的时候,剥下新鲜的皮毛或者取出需要的部分。猎物感觉不到痛,也便不再挣扎。当麻醉药效消退的时候,猎物已经变成真正的猎物了。
——这是被誉为最残忍,亦是最温柔的捕猎方式。
张起灵觉得栗子说这话真的是不知轻重,黑眼镜已经将他从地上一把拉起来,扯着他就要出去。可是不知道栗子是什么眼神,黑眼镜被看得一愣,没动。他见那孩子趁机甩开了瞎子,大声朝着他喊道:我没有说错!
是啊,这孩子说错了什么呢?
张起灵觉得那个东西要压抑不住了,裂开,破碎,在栗子稳稳拿着的猎刀下,被剖开的又快又狠。麻醉药的药效很快就过去了,痛感铺天盖地的窜上来。他感觉着心里那可怕的东西一点点将他的左右心房全部填满,还不够,还要延伸到他的肺部,他的脑中,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核里,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涨爆,来提醒他长久时间被忽视的存在感。
吴邪死了。
这个他不想不愿不敢承认的事实,就这样血淋淋的被剜出来,再血淋淋地扔到了他面前,逼得他不得不面对。
吴邪是为他死的。
栗子这样说着。
张起灵忽然意识到,吴邪不是病了,他是真的回不来,醒不来,便是自己将再多的松绒被子给他盖上,也挽不回流失的体温。他已经死了,没有呼吸、心跳、不会再睁开眼睛。他将余下的生命都献祭给了手中的这块玉,将自己的承诺撕碎,空许了他一个未来。
有什么用呢?
张起灵将玉和吴邪的手一同合拢在掌心,抵住眼睛,像个濒死的野兽一样呜咽起来。
吴邪,你告诉我,没有你的未来,有什么用呢?
第98章
从张起灵带吴邪回到旅店,到现在过去了不到两个小时。云南的天气炎热又潮湿,吴邪身上已经渐渐变得僵硬,细小的浅紫色尸斑也开始出现。因为吴邪是失血,并不会大片大片的出现,可也正是这星星点点密布在皮下的样子,才更显得密集可怖。
解雨臣说的没错,用不了多长时间,一些常见的死后的症状会逐渐出现在他身上,恐怕不用等到他们上火车,味道就会散发出来。他们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带吴邪回杭州,没有人想把吴邪留在这里火化,可同样,也没有人能想出其他的办法。
一时间窄小的房间里只剩下沉闷的钟表声,和栗子时不时的几声哽咽。
“请问,是不是有一位吴先生在这里?”
一道女声突兀的闯了进来,众人齐齐转头看去,发现门外站着一个牵着孩子的中年女人。门应该是忘了关,谁最后进来的已经无人在意,大家的注意力都是溃不成军。
“你是谁?”
从一个陌生人口中听到询问自己刚去世好友的事,解雨臣难免生出些恍惚的错觉。他愣了一瞬,随即站起来有些警惕的问道。
女人骤然见到这么多人转头也愣了愣,尤其是解雨臣还红着眼,表情僵硬,看起来颇为不善,两三岁的小孩子一下就被吓哭了。女人安抚的摸了摸孩子的头发,下意识地往身后藏了藏,抬起一双平波淡然的眼睛,缓缓道:“我姓白,来找人的。之前有人托我每天到这个地方看看吴先生回来了没有。”
孩子哭得声音很大,解雨臣没听清她后半句说的什么,只听见她介绍了自己。他瞅瞅闭着眼咧着嘴哭得凶的小孩,眉目间似乎有几分熟悉,但一时也又想不起来向谁。他揉揉眉心,尽量让自己表情更和缓一点:“抱歉白女士。你有什么事?”
“我找吴邪吴先生。”女人哄不好孩子,索性抱起来一边摇一边道。
解雨臣身子一僵,眉间的手一顿。他看着女人,将手放了下来,半晌才道:“吴邪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女人闻言似乎有些诧异。她停下摇孩子的动作,身子微微往前探了探,疑惑道:“吴先生不在这里,那你们是什么人?”如果是不认识的人,不应该说“对不起,你找错了”吗?而且这人的语气,和吴邪分明是熟识的。
“他不在,他不在这里。你……你找他干什么?”解雨臣忽然间就没办法冷静,他摇摇头,努力遏制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女人见他如此,微微带了一点惊愕的表情看他。解雨臣低着头,任由她看,已经没精力去从表情眼神分辨这女人到底带着什么目的。
女人显然对现在的情况也很怀疑,眉毛都皱在一起。她进进退退的不知道走也不走,眼神警惕地往屋子里瞥了两眼,一副拿不准主意的样子。黑眼镜见这女人似乎还有话想说,便将解雨臣拉回按坐在沙发上,站起来走过去,倚着门框淡淡问道:“吴邪现在不方面见人。你到底是谁?有什么事情?”
眼前的人带着一副遮着半张脸的墨镜,嘴唇紧抿,气势强横又凌人。但女人却丝毫不惧,坦然迎视道:“林家人。我丈夫是林朝阳,他走前嘱托我一件事,所以我过来看看。”
林朝阳?黑眼镜上下打量了女人一眼,勉强笑道:“他有什么事?”这女人有点聪明,绕来绕出虽然是说出了身份,但这到底什么目的可问了好几遍,到现在都没问出来。
“什么事我要先确定了吴先生在不在才能说。”女人微微笑着,一下一下拍着孩子的后背,孩子哭得久了有些咳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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