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眼镜不语,良久摇摇头,还是否定道:“他确实不在这里。”并不是不相信女人,而是即使告诉她吴邪就在里面躺着,但一个已经没了生机的人,女人再有事,也没什么作用,吴邪帮不了她。
女人见他沉默,而且还时间不短,和之前那个男人一样,都是一副犹豫悲无奈又悲痛的神色,立刻就猜到了一种可能。她沉思了一下,觉得这些人口里的“这里”,恐怕并不是指这个房间,而是他们的生活,吴先生可能就在里面,但是由于某种原因,和他们已经不处于同一个世界。
猜透了这一点,却没有说破,女人抿了抿唇,又问:“那,张起灵先生是不是在这里?”
知道吴邪,知道张起灵,来人真是抱着必须见到一个的决心了。黑眼镜叹了口气,稍稍侧过身让开门口的路,颓然道:“进来吧。”
“谢谢。”女人点点头,跟随黑眼镜进屋。绕过阻隔视线的隔墙,一眼就见到躺在床上的吴邪和一旁的张起灵。两个人的手紧紧地相握着,一副亲昵的样子,张起灵低垂着头,看都没看她。女人见到这个场面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是没想到两个人的关系,一会她又了然地小声道了声“原来”,将抱着的孩子放了下来。
“去,按我教你的,给你吴叔磕个头。”女人摇了摇孩子的手,蹲下身摸摸孩子的头,催促他走过去。小孩子还抽噎着,却异常听话,显然聪明的懂什么意思。他咂咂嘴,晃晃悠悠没走两步,扑通一声蹲坐在地上,然后手脚并用摆成跪着的姿势,小屁股一撅,糯糯地喊了声“叔叔”。
“这孩子倒是可爱。”黑眼镜坐在沙发撑着腿,忍不住出声道。他本想抽根烟,但顾念着孩子还是忍住了。张起灵也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冷冰冰的,还好孩子还乖乖地趴着,不然又得被吓哭一次。
“乖,起来吧。”女人将孩子拉起来,牵到自己身后。孩子从善地双手一环,抱住了女人的小腿,怯怯地往这边瞅着。女人笑笑,摸着孩子的脑袋,转过头,又严肃地问道:“您就是张爷?我听老林说过您。不过既然知道吴邪在,那我先得给他看看,一会儿再找您说事。”
看看?怎么看看?这话说得好像一点都不知道吴邪已经不在了,像医生看病一样自然,丝毫不顾忌旁人的感受。黑眼镜瞅着张起灵无动于衷,也不忍让这女人再刺激他,便接道:“你没看到吗?吴邪已经——”
“我看到了,”女人没有转身,仍是盯着张起灵,“就是看到了,所以才这样说。吴爷家在杭州,这样回不去的。我们怎么也得让他撑到回去,连最后一面也不让见,这有点过分了。”
“你有办法?”黑眼镜听出了玄机,忍不住站起来问道。
“算有。”女人点点头,瞄了一眼床上的吴邪,“我是苗人,苗族中有一种药,可令尸身三日不腐。不过必须在人死后五个小时内施用才可行,我瞅吴爷的样子,五个小时肯定没过,还算及时。”
“那你赶紧办!赶紧施法!”听了许久胖子抹一把脸,麻溜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眼见张起灵还是不为所动,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小声抽着道:“小哥,让这妹子看看吧……我们得把吴邪带回去,我们好歹……也是得把他带回去……”
张起灵抬头朦朦胧胧地愣了一段时间。胖子不急,一个劲在旁边抹眼泪,女人也不急,安静地在旁边等着。秒针滴滴答答走了三四圈,分针缓缓慢慢跳动三四格,他看着女人,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慢慢松开了吴邪的手。
女人皱着眉将吴邪身上的被子掀开,坐到原来张起灵的位置。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布袋,众人都围上去看,发现里面装着的是一根像针灸的银针一样的东西,还有一小瓶黑色的液体,三个蜡封药丸。女人也不介意这么多围观的视线,边将药丸的蜡封掰掉,边道:“我不怎么知道吴爷的事,原以为让吴爷费心费力找骨玉的心上人怎么也是个漂亮的小姐,倒是没想到是张爷。”
“你怎么知道他?”黑眼镜问道。
“老林说的。说要是找不着吴爷,就找一个叫张起灵的男人,他俩肯定是形影不离在一块的。我那时还想,两个男人怎么形影不离,现在见着他们,却是懂了。”
女人将两颗药丸都掰开,捏碎,融进那瓶黑色液体里。又拿出针在剩下的那个药丸上扎了几下,扎出一个小洞,捏了捏,将一些红色的液体挤了出来,也滴进了里面。她微微晃了晃,慢慢将吴邪微微抬起来,轻轻给他灌了进去。这无疑是非常困难的,吴邪已经不能吞咽,大部分汁液都流到了外面,非常可怜。女人也不介意,解释说这点东西只要进去一点点都能起作用,众人才稍稍放了心。不过张起灵还是在这时候动了,明显是想拦下来。女人头也不回,将小瓶子收起来,站起来淡淡道:“信我。吴爷对林家是有大恩的,我怎么也不会害他。”
她将瓶子放好,牵起自己孩子,回身道:“骨玉是给你的,我也就放心了。眼见你对吴爷一样情深,这一份心不算白费。”
“另外,除了看看吴邪以外,我来,还有一件同样重要的事需要你们帮忙。”
解雨臣在女人起身后就摸了摸吴邪发僵的手臂,确实又渐渐变得柔软,尸斑也一点点消失了。他感激的点点头,道:“你说吧,我们也欠你个人情。”
“那这样,我就不客气了。”女人拢了拢头发,眼睛眨了眨。她扯出一抹笑,盯上了张起灵手里的黑色玉石,缓缓道:“我想要你们拿回来幽冥骨玉。”
第99章
几个人的脸色霎时警惕起来。
幽冥骨玉,那是吴邪真正用命换回来的。别说张起灵不给,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同意这件事。
“你这要求……过分了点吧。”黑眼镜冷道,“只是帮吴邪维持三天而已,又不是起死回生。现在吴邪还在那躺着呢,你要是能救活他,我们就考虑考虑;没这本事,少说废话。”
“啊,你们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女人见气氛不对,赶紧解释道:“我并不是要把玉拿走,而是需要上面的一点东西。老林应该提到过,幽冥骨玉外面是包裹着一层玉衣的,我们需要这件玉衣来制作某种东西,这个吴邪在世的时候是同意了的。”
“制作什么?”黑眼镜问道,“玉衣被你们拿走了,那玉还有用吗?谁知道会不会变成一块废玉。”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女人摇摇头,“玉衣现阶段对你们没用,相反,它还会辅助增强骨玉上幽冥的力量。而我们有中和玉衣的蛊,拿走它对你们来说是百利无害。实话说,它是我们一味很重要的药引,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得到。”
女人说完便定定的看着张起灵,眼里的势在必得一览无余。解雨臣闻言沉默了一会,突然走过来按到张起灵手上,威胁般地压了压,抬头回复道:“很抱歉,恕我们不能同意。”
“为什么?!”女人相当惊讶,“利害关系我都已经跟你们讲的很清楚了,这对我们双方都是有利的事情,为什么不同意?”她看起来很有些着急的样子,“如果你们是因为不相信我的身份,大可给老林或者迎春打个电话……”
解雨臣摇摇头打断她:“并不是这样。我们很感激你能为吴邪出这份力,如果你要金钱地位或者其他的什么,我们或许可以帮你。但是这块玉——无论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这块玉的价值已经无可衡量,更不要提以这样一种类似交易的方式去对待。这是吴邪留给我们的,它是灵物也好灾物也罢,都由我们承担。我们不会去动一丝一毫。逝者已矣,白女士,如果你来没有其他的事,这份人情债,我们就以后再谈吧。”
女人明显被这一段话说一愣,反应过来后不知怎么就气了,瞪着几个人,提高了声调怒道:“不行!这是我们已经定好的,你们怎么能反悔?!”说着竟是不顾孩子,身子一动就要朝着张起灵抓过来。
张起灵面无表情,虽然思绪不在这里,但对于欺近身边的人还是本能的一躲。黑眼镜不耐地冷哼一声,手里的枪子弹上膛,在女人动的同时抬手抵上了她的额头,哂笑道:“怎么着?要明抢了?真觉着我们不好意思动你是不是?”
大概没有什么比一把枪抵着脑门更具有威胁性了。女人打了个哆嗦,脚边的孩子又哇哇大哭起来。她头皮一麻,似乎是刚认识到眼前这几个人是谁,迅速收敛了情绪,看着头顶虎视眈眈的枪不敢再有动作:“抱歉,刚刚是我失态了。”
解雨臣将张起灵往后推了推,自己错身上前,红着一双眼冷着一张脸,态度已经不怎么平和了。他盯着女人,语气淡淡,却隐隐有当家的杀伐气息流露出来:“白女士。你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为感情所累,所悲痛,他们都忽略了一件事。这个女人,从一开始进来的时候,就没有说清楚她的目的。见吴邪辞世,提出要帮他保存尸骨;欠下这一个人情,便提出想要幽冥骨玉的玉衣。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是她顺势而为,看起来是水到渠成般自然。但就在刚才,解雨臣才意识到,这种自然,本身就是一种纰漏,一种不自然。她说她是每天过来看看吴邪回来没有的,既然是看看,就不可能知道吴邪离开的消息,就一定有某件在吴邪还活着的条件下发生的事;既然知道张起灵,也一定有同理的情况。那么这样,这种慰问朋友的自然,就成了一种突兀的存在了。
“你说的没错。如果吴爷还活着的话,这件事可就好办多了。”女人叹了口气,苦笑道:“确实是我做了些多余的事。老林嘱咐我,如果吴爷在,一是将玉衣取回来,二是叫他一定要随时将白骨玉刀带在身边。如果吴爷不在,就找一位叫张起灵的男人,将东西交给他。”女人偏偏头,脱离开枪口,黑眼镜便顺势将枪收了起来。她从包里翻出一个苗绣的御守样布袋吊饰,抿抿唇,看着张起灵犹豫了一下,还是朝他轻抛了过去,道:“这是吴爷三年前留下来的,那时他就说是给他爱人的,可后来走得急给忘了带。老林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让你转交,没想到这东西就是你的……”
张起灵抖了一下,接过东西,没敢打开。
女人看着他,也很理解,眼里渐渐浮现出一种同情来:“里面是吴爷亲手削下来的头发和一个同心结。我那时就在旁边,亲眼看着他将这些东西放进里面。吴爷说,他有个对象,是真真切切想过一辈子的,可是老天爷总是不让他俩在一块,他千里迢迢追到雪山都没能留住人。他做个吊坠,等人回来就给他挂上,以后见不到他还能睹物思人——”
“别说了!”张起灵大吼了一声,痛苦地将东西捂在胸口,跪了下来。房间里其他的几个人也都或低头或闭眼,最初的那种哀伤又一次开始在屋子里四处弥漫。
说着无所谓,说着不在乎,说着一切都可以牺牲。但是,美好的爱情,谁不会在心里希冀着和爱人厮守终生?如若不是无奈,吴邪……吴邪又何尝甘心……
女人揽着孩子慢慢退到一边,也不在说话。睹物思人,这大概是人最不能承受的四个字。无论写出来,亦或是讲出来,仅仅表面,都带着一种彻骨的思念,更何况对于至亲挚爱,这四个字的含义深刻到如此令人悲痛。
“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一开始不拿出来?”
女人沉默。
“是不是想着如果拿不到玉衣,还可以以此为交换,让自己手里多一个筹码?”
女人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黑眼镜冷冷盯着她,漠然道:“滚出去。”
“我——”
“第二遍就是这把枪替我说话了。”
女人咬了下嘴唇,环视几个人,还是从他们之间的缝隙穿了过去。走到吴邪床边时,她停了一下,再次回头看看他们,想了想,脸上终于些不忍的表情,还是轻道出一句:“也许……我们还有机会……”
“出去吧,别说了。”
女人没办法,深深地对吴邪鞠了一躬,搂着孩子出去了。
黑眼镜深深吸了口气,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他闭着眼睛,摘下墨镜揉揉眉心,又重新戴回去,对他们道:“三天时间,飞机火车不能坐,只能走高速。我去找个轮椅,再找辆车,即刻带他回去吧,别再耽搁了。”
“我和你一起去。”解雨臣搓了把脸,睁开眼道,“大家都累了,胖子栗子也去休息休息,让他们两个人好好单独呆一会吧。”
第100章
第7个电话。无人接听。
女人摆弄着手机,机械重复地保持着每五分钟拨打一次的频率。而这个号码,在过去的半个小时内,却没有一次接通过。她极有耐心,一手轻拍着在床上睡熟了的孩子,另一手则频频看表,掐算着时间,半丝焦躁的情绪都没有泄露。仿佛是知道这种情况,又像是和电话那端的某个人约好了,在她第九次重播这个号码的时候,电话那头终于不再是千篇一律的盲音。
“喂。”
“是我。”女人捂着电话转过身,走到房间的另一边,靠着窗户道:“事情我差不多办好了。”
“他们回来了?”那端的男声似乎很疲惫,无精打采,说话间连舒了好几口长气。背景音纷乱嘈杂,隐约还能听见另外的人催促他的样子。女人皱皱眉,露出些心疼的表情。想了想,答道:“恩,回来了,和你料想的差不多。”
男人沉默了一下,问道:“吴邪没能撑下来?”
“没有。”女人遗憾得晃了下头,“玉衣也没能拿到。”
“他们不给也正常,毕竟那也算吴邪最后的遗物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最慢今晚,这边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男人抽空问了一下不断催促他的人,声音远了又近:“药你给他吃了吗?”
“恩,两种,都给他服下了。”女人顿了一下,想起他们准备做的事,不无担心:“老林,你们这……真的能行吗?这种事毕竟只是说说而已,没人做到过。而且每个人的命理都有定数,你们这样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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