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来喝水吧。”景昭推开门进来,“太烫了,我给你吹吹啊。”
“不用了,拿过来吧。”景珉冷声道。说罢,从景昭手里接过热水,毫不犹豫地喝了起来。喉咙被烫得有些发疼,口腔好像肿了起来,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嘶哑。然而他却面不改色,不以为意。
梅鹤峦看着景珉恢复正常,一把把景昭拉出病房,拽到了少有人来的楼梯,淡淡地开口道:“你答应和我结婚了。”
景昭揉了揉头发,打了个哈欠,嗯了一声。
“结婚是我们的共同目标,然而现如今前行的道路上出现了点困难与危机。”梅鹤峦顿了顿,严肃说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想我有必要了解一下你的三个兄弟。”
“你想了解什么?”
“你实话跟我说,为什么你的三个兄弟都对你结婚这件事抵触这么强烈?”梅鹤峦盯着景昭的眼睛,等待着他的解释。从昨天遇见三个人开始,他就隐隐约约觉得三人对他有着不约而同的敌对情绪。从小到大,他还没这么被嫌弃过。他有一点点猜测,觉得问题不是出在自己身上,而是出在这个身份上——景昭未婚夫。
景昭扶了扶额头,重重地叹了口气,有些难以启齿:“我吧,小时候有点讨好型人格,还有点圣父倾向,所以给予大家很多温暖与支持。虽然说起来有点狗血,还有点自恋,我怀疑可能是因为这个吧,他们不习惯我的离开?”
“你怎么一套一套的?这些词都是你从公众号学来的吗?另外,我合理怀疑你是不是下载什么盗版软件。”
景昭翻了个白眼:“我中学的时候曾经研究过心理学,看了几十本相关书籍。”
梅鹤峦陷入无边的沉默。良久,他开口了:“所以说……你是所谓的万人迷?”
“这个词好羞耻,你能不能换个词?”
“行吧。我知道了,你是中央空调,他们都围着你转。”梅鹤峦长叹一声,“如果我没见到你三个兄弟前我肯定以为你是在吹牛,但然而见到之后我还是会觉得……你是不是给他们灌迷魂汤了?”
“青天大老爷,我冤枉啊。”
“让我们来梳理一下目前的情况,你的诉求是什么?”
“结婚,金蝉脱壳。”景昭言辞切切,确信无疑。
梅鹤峦点了点头:“可以,互利共赢的决定。”他压低声音,“我需要再确认一遍,你真的要逃离吗?”
景昭缓缓地点了点头。
梅鹤峦指了指病房的方向,“屋里那个人,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可是对你现在的结婚事实表示怀疑。慧极必伤,一听你结婚就瘫痪了,你要再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他,他迟早被你玩死。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让他知道事实,要么让他彻底死心。”他比划着食指和中指,虚握着其他三指,在景昭眼前晃悠问,“所以……你选哪个?”
景昭咬了咬唇,深思熟虑,最终呼出一口浊气,他压倒梅鹤峦的食指,让其中指高高耸立,以提醒着他的狼狈,闷闷地回复:“我选后者。”
“别一副唧唧歪歪的模样。”温软的嘴唇吐出燥犷的叱骂。
玉质金相,却言辞粗鄙,梅鹤峦,真不愧是一副反差型人格。景昭忍不住偷偷在心底吐槽。
“嘘……”两人回病房的时候,走着走着,梅鹤峦突然往景昭的方向贴去,小声在他耳边指示:“搂住我的腰。”
景昭只觉得后背一凉,但是想起刚才说的话,深呼吸了一口,最终顺从地听取了梅鹤峦的意见,一只手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摸着他的头发,模拟了接吻的动作。
两人贴在一块,抱得紧紧的,下巴碰在一起,离远点看,很难不被猜到正在亲密中。因此,当梅鹤峦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景岱和景柳已经消失了。
两人回去后,只觉得屋子的气压骤然间降了几分。景珉躺在床上,斜着身子,背对着陪床的位置。景岱和景柳也是一番深受打击的模样,然而仔细观察,还能察觉出有几分显而易见的怨怼。
景昭理智地闭嘴不说话。
窗外阴沉沉的,空气仿佛闷闷地停滞着,疲倦地凝结着数以千计的痛苦,好像下一秒,沉重的暴雨就会猛烈地坠落。
“不好意思,爸妈想和景昭谈谈婚期一事,我们就先走了啊。明天我们再来看望大哥。”梅鹤峦拽着景昭鞠躬,表示歉意。
“婚期?”景珉苍白的脸上透露着绝望。
“是的,爸妈对景昭都挺满意,刚约了道长给我们卜卦,准备选个良辰吉日。我和景昭去看看去,真希望尽快举行婚礼啊。”梅鹤峦表演性地装作甜蜜的样子,深情地看了景昭一样,勾住了他的手。
景昭顺从地笑了笑,跟着梅鹤峦一起向大家摆手,离开了医院。
“忘记给你说了,我阳痿。”景昭把车钥匙递给梅鹤峦,坐上了副驾驶,坦言道。
“什么?”梅鹤峦双眼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有影响吗?我们不是假结婚吗?”景昭回忆道:“我记得你说你爷爷逼你结婚,准备下个月就结婚。”
“咳……你不是说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吗?”
“你想和我培养感情?”景昭有些不解,歪着头看向驾驶座的梅鹤峦,“就像你在车库说的那样,你觉得我颜好?”
“不行吗?”梅鹤峦虽然感觉到景昭凑了过来,但并没有和景昭对视,只是在道路上直直地行驶着。
“可是我阳痿哎。你这样搞,让我进一步确认自己是低俗小说的男主角了。我也许不得不承认,万人迷buff继续生效了。”景昭捂着脸,眉头紧蹙,无可奈何。
“万人迷有什么不好?”轮到梅鹤峦不解了。
“你不觉得很尴尬吗?”景昭试图用双手比划,但是手部动作并不能表达他内心的想法,他只能整理好思绪,试图说明白,“你只是给他们一个桃子,他们就把整颗心捧过来当成李子送给你。你如果不接受,他们可能会痛苦,会崩溃,甚至会生病。你设身处地想一想,难道不会觉得难为情,压力很大,被勒得喘不过气来吗?最恐怖的是,你一旦接受了他们的感情,他们会慢慢发现你的弱点,你的缺点,你的阴暗面,看到你光鲜亮丽表面下的坑坑洼洼,触碰到你丑陋的混合着黑泥的根部,洞悉你的狭隘与卑劣……”
“你好像吃了莎士比亚药丸……”
景昭很认真地问:“你是在辱我,还是在辱莎士比亚?”
第25章 25 禅絮沾泥
最开始,于老师就是抱着培养继承人的理念教育景珉的,很多情况下都是她亲力亲为。也许是景珉天性的问题,也有可能是于老师一板一眼按照书本教导的原因,或者是出于商业继承人目的原因,景珉从小就理性地近乎无情,除了前行方向什么也不在乎。
三岁的时候,于老师忘记给景珉准备睡前牛奶。景珉学习完,自己下楼冲泡牛奶,结果意外发现了突然出现在大厅的两个双胞胎婴儿。
在他望过去的瞬间,其中一个孩子冲着他吐泡泡,晶莹的眼珠子温驯地看着自己。他感到很震惊,情不自禁地走上前,摸了摸小孩子的小手,很小很小,像胸前挂着的玉一样小。
他调了监控摄像头,发现两个人是突然冒出来的,就像是魔法一样。问了于老师,才发现自己也是偶然一天突然从天而降的。
既然是无法解决的疑问,他也不过多纠结,不怎么在意他的弟弟们,将他更多的时间都用于成长发展上,根本没有精力去了解他们。
或者,也可以说,他天性比较冷漠,并没有搞什么所谓的兄友弟恭的想法,哪怕,握着那颗暖玉的时候,他内心其实诞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一般来说,大家相处的时间只有早餐时间和每周六下午的阅读时间。于老师是个一丝不苟的女人,要求所有人必须在早上七点吃早餐,不允许赖床和晚起。
在高压政策下,十几年来,大家都乖乖听话。周六下午,所有人都必须捧起一本书老老实实阅读,不许哭闹糊弄,静读两个小时后还要依次分享或朗诵。也就这有这两个时间,景珉能和弟弟们同处一室。其他时间,他都在学习各种知识和技能。
纵然景珉从不主动留意他们,日子一天天过去,在老师耳提面命当好哥哥,以及共同相处之下,他对这三个人也有些初步印象。老二温和,老三傲娇,老小骄纵。
一般来说,大家为了省事,都会选择朗读喜欢的片段,这样也不用每周耗费脑细胞去进行文本赏析。当别人分享的时候,景珉一般会放空大脑,虽然偶尔也会听两句。
有一次,景昭读了北杜夫的《牧神的午后》里的一则短篇《狂诗》——“年幼的我伸直腿坐在树下,闻到了李子果肉发馊的气味。久久望着花金龟埋头贪婪地吸食,我觉得自己就是那只甲虫,浸淫于酸甜的发酵气味中,乐得浑身发痒……”痴迷于腐烂的事物;还是放大所恶之人面容的丑陋;虐杀甲虫;沉浸有害东西,简直是露骨的阴暗与邪恶。
因此,于老师在景昭读完后,很是痛心地把景昭叱骂一通,指责他哗众取宠,故意选取恶心片段。
当时的景珉睨了一眼微微笑着的景昭,轻而易举地撕开了那双眼睛上蒙着的细纱。他有种确信的预感,他这个看似温润如玉,擅长讨人喜欢的弟弟,内心藏污纳垢,铺满了凋落的枯枝败叶。
那是他第二次对景昭产生兴趣。
然而,浅淡的兴趣还是不足以让繁忙的景珉抽出时间去探究这个弟弟,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向传说中的父母学习,努力去做好一个个项目,掌握天文地理,精通各种技能,努力追求所谓的“自我实现。”
只是,有时候在书房挑灯夜战的时候,会收到景昭送来的绘本和水果,偶尔还会有什么小巧的手工制品。他累的时候就翻两页书,吃几口水果,再把玩一下小玩意儿。
于老师一直都要求他在学习的同时承担好大哥的角色,但是相对来说,这项工作对他而言是非紧急非必要工作,因此景珉并没怎么费心。
但是在景昭的投喂下,渐渐的,他也开始礼尚往来,学着给对方准备点东西,顺带着额外再弄两套给老三老小。
日子本是这么平稳地过下去。直到,他由于精神崩溃住进了破旧的房车里。是景昭的帮助和支持给予了他勇气和力量,让他下了车,重新返回正常的轨道。
正因如此,景昭在他这里的优先级上升为非紧急但必要。他从此开始倾斜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愿意把自己从事务性的学习工作中抽离出来,关注另一个人。
景昭一向善于讨人喜欢,因此景珉迷恋上他也是那么地轻而易举。
景珉在书房翻书的时候,无意看到一句话。因为这句话,他读了整本书。“我能从你身体里看见一个圆圆的、漂亮的,可是很寂寞的东西。像萤火虫似的。”他只是觉得这句话与景昭有共同之处,于是在周六下午朗读的时候看了几眼景昭。
第二天晚上他回到家的时候,头上绑着绷带的景昭拉着他走进楼上的阁楼,打开门,昏暗得近乎浓重的夜色里,几百只萤火虫像是飘渺的星子在轻盈的白色纱网里飞飞落落,光芒处处,明灭万点,朦朦胧胧的森林和草海的梦境就这样显现在眼前。
景昭就在一旁安静地伫立着,温柔地注视自己。在一颗颗小小的微弱的灯笼下的照耀下,景珉清晰地看见景昭清澈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弯弯的眼睛。他这时才恍然意识到一种盛大、细腻、纯粹且真切的的喜悦正在他的血液里舒缓地流动着,不动声色地荡漾着。
真正意识到自己沦陷的时候已经迟了。
某日,看见景昭裸着上身在蓝莹莹的水里游动着,伸展着矫健又不失灵巧的肢体,宽阔的脊背下是劲瘦又不失力量的遒紧腰部,那一瞬间,景珉发现某处产生了不良反应。
当天夜里,世界被翻转了过来,景珉栖身神灵之下,在无边的狂风骤雨中,缺少了骨骼与棱角,成为摇曳的枝条,肉体内充溢着温润迷蒙的雾气,所有的悒郁与寂寥,欢愉与感伤,都被恍恍惚惚地冲离。
从此,景珉染上了低劣下等且污浊深重的快乐,犯下了无可挽回的罪愆。他偷偷去做了DNA检测,在确信是亲生弟弟之后,依旧死不悔改,放纵沉沦。
半年前,他突然得了一种怪病,只要一靠近景昭,身体就止不住地发痒,变得极其淫荡。身体过于渴望,以至于他经常在开会的时候脑子经常性放空,眼睛饥渴地落到景昭的胯部,死死盯着大腿中间的那些突起。他终于有了借口,都是身体出了毛病,只是让景昭帮忙止痒,没什么大不了的。自我洗脑几万字之后,他终于再也无法忍耐,引诱了自己的亲生弟弟。
之后的日子幸福的昏厥。内心残缺的部分被填充的无比饱满。哪怕他偶尔会在景昭的眼里看见几分迷茫,但是自己的身体能让弟弟享受,他实在甘之如饴。身体上了瘾一样,精神也上了瘾,没有景昭在旁边嘘寒问暖,景珉突然觉得好孤独好寂寞。
二十八年来,他一直享受着孤独与理性。孤独对他来说就像是食物和水一样。他习惯一个人把事情做好,习惯早出晚归,完成一项任务。工作和学习带来的成就感完全可以填充他社交和情感的空白,他觉得自己并不缺少什么。
很多时候,他冷血得近乎刻薄,他蔑视各种歇斯底里的情感,甚至因为自己表现出脆弱而难以忍受。他更希望全方位的掌握自己的行动,不允许有迟缓和懈怠,必须做到满分,每一步都走到位,他要管控好自己的情绪,不要浪费无用的精力,不要拖行动的后脚。
他甚至憎恨年少时懦弱的自己,只是一丁点压力,就精神崩溃到躲进房车。按照正确的处理方式,他会忘记这个屈辱的事件,掩盖遮蔽这段记忆,但是他不愿意麻木地忘却,只因为这段记忆里有景昭的存在。因此,他可以原谅自己的无能。
景昭让他变得卑微丑陋,平凡普通。他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享受孤独了。景珉看着窗外的雪,只觉得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冷到骨子里。
他怀念景昭的温度,怀念景昭的声音。景昭只是走了几个小时,他却开始想念起来。他发现自己好像变得残缺了起来,只有景昭在自己身边,自己才会显得完整。
他不在乎自己会变得丑陋与卑微,他可以容忍自己的怯懦与软弱,他开始接受自己的阴暗,只要,景昭能陪在他身边。
16/19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