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宴扯出一抹极淡的笑,回应道:“嗯,平安了。”
两人并肩走出昏暗潮湿的监牢,屋外是耀眼的阳光将两人照得仿若新生。
楚齐贤去世前,沉骛临阵倒戈,他如今表面上为皇家所用,自然也就不用回大巫府当差。
正所谓同行千里终有一别,时宴同沉骛终于走到分开的岔路口,一位阉人早已候在远处,像是在等待必会经过那儿的时宴。
两人一齐住了脚步,沉骛为时宴整了整衣襟,郑重地道:“大巫,保重。”
时宴本想说些什么,他张了张嘴,最后却只道:“你也是。”
夏日正午的阳光正热烈,它仿佛容不下半点阴影的存在,两人站定之处居然寻不到半点影子的踪迹,就好像阳光下容不下任何一桩腌臜事。
可时宴知道不是这样的,楚宁邦找他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事,大概正应了古人所说的“福不重至,祸必重来”。
他本想跟沉骛说清楚累积在两人之间的问题,看来又没赶上好时机。
罢了,等一切都安定些再同沉骛说吧,也不知他们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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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已经进入收伏笔的阶段了,重新理了一下大纲。
为了防止烂尾,结尾我一般会写得比较慢,请大家见谅。
对不起追更的大家,我会努力更新的!
第89章 29.2
时宴迈步向那位阉人走去,那位阉官垂眼道:“大巫随咱家来。”
两人穿过层层叠叠的回廊,来到了楚宁邦办公的宫殿,阉官道:“陛下已在殿中候着大巫了。”
时宴略一颔首,推门而入。
殿中的楚宁邦正端坐案前批阅着奏疏,他面前的竹简已经堆得有如小山一般高,而案旁还放着一些尚未批阅的,看来应是国中出了大事。
时宴向楚宁邦行了礼,楚宁邦赐坐,而后屏退了所有下人。
时宴注意到,他面前的案上也堆着一堆奏疏,像是故意要给他看的。
殿中只剩君臣二人,楚宁邦也不抬头,只向时宴扬了扬下巴:“爱卿看看面前那些奏疏罢。”
时宴应诺。
君臣二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殿中只有翻动竹简的声音,夕阳透过窗棂打在地上,为两人镀上一层暖黄色的光,香炉中飘出的香气令人昏昏欲睡,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这份温情被时宴手上的奏疏毫不留情地撕碎,水灾、旱灾、蝗灾、瘟疫……
字字血泪、句句悲绝,每一份竹简上都是数不清的人间悲剧,无一例外地记载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灾情。
眼前的景象就向被称作盛世的今日这般,是镜中花、水中月,只需要一声微弱的啜泣就足以打破幻象。
从时宴前往神庭到如今已有两三个月,这期间他没有得知外界消息的途径,自然对这些消息一无所知,也就不会知道如今民生如此多艰。
楚宁邦批完了手上的那份奏疏,终于抬起头看时宴。他见时宴面有悲意,满意地问道:“大巫有何应对之法?”
时宴答:“赈灾为要。”
楚宁邦不赞同地蹙起了眉,道:“此法不过是治标不治本。你说是否是因为有人得罪了上天?”
时宴问:“陛下要臣做些什么?”
楚宁邦答:“寡人要你问问上天的旨意。”
也就是要时宴为这些灾祸占卜了。
在解忧国,占卜在政治军事决策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王室贵族上自国家大事,下至私人生活,无不求神问卜,以卦象的吉凶祸福决定行止。①
但国家大事与私人生活的占卜方式又有所不同,国家的大事小情需将想要询问的事务简单叙述,刻于龟甲或兽骨上,再以火烤之,得到卦象;而私事则简单得多,只需要用龟甲摇钱起卦便可。
时宴答:“臣遵命。”
时宴担任大巫的百年间,不知占过多少卦,从未失手,除去他本领过人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神庭给了他一包粉末,谓之“达天听”,每次在询问国家大事时,他都会往甲骨上洒上一些。
那些甲骨上的文字便会通过达天听让神明知晓,若此事神明有意干涉,甲骨上就会出现“神书”,传达出他们的旨意。
神书是神庭的文字,在旁人看来只是些繁复的花纹,只有时宴能看懂其中的意思。
时宴很清楚地知道,风雨雷电都是神庭所控制,这次全国范围内大面积地发生天灾,应该是神庭想通过他向人间索取些什么。
但他更清楚地知道,他在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推着往前,而他却无法自主地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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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摘自百度百科“甲骨文”词条,有删改。
第90章 29.3
这次全国性的天灾来势凶猛,且又发生在楚宁邦刚即位之时,因此非原太子党的大臣们正借此发难,他们质疑楚宁邦为帝是否是天意所归。
楚宁邦虽为帝,但根基并不稳固,朝中大臣多楚齐贤时期的悍将,对楚宁邦并无多少敬意,他能登基原因有二:
一是楚宁邦的母亲,先皇后卜氏虽贵为先皇后,却并不受宠,甚至楚宁邦也不是楚齐贤的长子,只是遵循着立嫡不立长的原则,他才能凭借着母亲成为太子。
二是在楚齐贤时期,卜氏之前还曾有一位废后和废太子,废先皇后是氏族之女,其本家干涉朝政十数年,那段后宫干政的日子令许多朝臣苦不堪言,卜氏的母家并不强势,卜氏本人也没什么野心,因此后宫干政之事很难在发生在楚宁邦身上。
三是楚宁邦为人善、为政仁,许多大臣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默许了楚宁邦成为太子直至登基。
而楚齐贤为帝时,专宠葛贵妃,葛贵妃之子勤王在朝中支持者甚众,又是楚齐贤长子,许多大臣对勤王无法称帝十分惋惜。
可以说楚宁邦的登基离不开一部分大臣的支持,但楚齐贤自立卜氏以来,原太子党一直质疑着楚宁邦太子之位的合理性和合法性,如今天灾一出,许多大臣借机发难。
眼下对楚宁邦来说,他急需证明自己登上帝位是天命所归。
楚宁邦正是考虑到了这一层,才压下了全国各地送上的关于灾情的奏疏。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他深知这个消息若不是从自己这里传出去后果有多严重,便在时宴一出狱就找对方商量该如何应对灾情。
解忧国重巫,面对灾害有一套完备的祈禳之法,即行使法术解除灾难。
按照楚宁邦打算,让时宴询问上天的旨意,而后再行祈禳之法,这样一来灾祸消弭,他也能证明自己为帝是天命所归。
糟糕的是,他一将全国受灾的消息放出,关于他与时宴勾结,害死真龙天子楚齐贤,这才导致上天震怒降下灾祸的言论便甚嚣尘上,时宴因此平白无故地受到了同僚诸多恶意。
“大巫,结果如何?”楚宁邦的声音唤回了时宴的思绪。
时宴看着龟甲上一圈圈浮现的神书,心中震颤,却不敢在脸上表露半分情绪,唯恐楚宁邦发现端倪。
神庭要让他再准备一次活祭。
距离上次活祭才过去区区五年,按理说还要再过五年才需要活祭。
“臣忽觉头晕目眩,恐影响问卜结果,陛下可否允许臣择良辰吉日再卜?”时宴一时心神俱乱,脑中理不出半点思绪,只得如此搪塞道。
楚宁邦狐疑地看着时宴,见时宴脸色苍白不似作伪,才不满地道:“也罢。大巫先去歇息,稍后朕让御医过去一趟。”
时宴本有内伤,倒是不惧御医前来验明他是不是真的病了,便垂眸颔首答:“是。”
楚宁邦又道:“此事事关重大,况且有人疑心大巫是害死父王的凶手,大巫安心在宫中歇下,待解决后再离宫罢。”
第91章 逆天改命
时宴回到楚宁邦为他安排的住处后没过多久,门再度被叩响。
他打开门,侧身让门口站立的沉骛和跟随而来的御医入内。
御医为时宴号了脉,确定时宴所言非虚,便同沉骛起身告辞了。
临走时,走在御医之后的沉骛朝时宴挤了挤眉,时宴没看懂他的意思,以为只是情人之间的调情,便只冷淡地颔首,关上了门。
是夜,时宴正打算歇息,房中的窗户忽然开了,身穿夜行衣的沉骛随即翻了进来。
沉骛将窗户关上,快速移动到还未收起讶异表情的时宴面前,咧开了一嘴白牙。
时宴问:“深更半夜,你来做什么?”
沉骛有心逗一下时宴,便答:“自然是来同大巫做一些光天化日之下不方便做的事。”
时宴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沉骛见没有调戏到时宴,不情不愿地正色道:“大巫身体可有恙?”
时宴摇摇头:“今日占卜,神庭要我再组织一次活祭,我不知该同今上如何说,便借口称病,能拖几天是几天。”
沉骛在时宴身边坐下,他抱住时宴,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想你了。”
时宴摸了摸沉骛柔顺的头发,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波澜:“你出去以后一切都好么?”
“我都好。”沉骛道,“倒是你……我在朝中听到了许多关于你的风言风语,你如今又被楚宁邦囚禁……”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坚定:“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时宴一听立刻慌了,忙问:“你总不会要把今上也杀了吧?”
沉骛没忍住笑出声:“我在大巫眼里便是这般杀人如麻的形象?”
“不是。”时宴先是毫不犹豫地反驳,而后才缓了语气,“你不要妄动。”
“我答应大巫。”沉骛问:“你知道楚宁邦为何囚你么?”
时宴答:“不知。”
沉骛道:“楚宁邦疑心丹方是假,已命人大量炮制,恐很快便能证实这个猜测,大巫应尽快想好应对之策。”
“我知道了。”
沉骛伸手探进时宴的衣领内,将对方的系带轻轻一拔,时宴的外衣没了系带的禁锢,散了下来,露出了洁白的里衣。
沉骛欺身向前,吻住了时宴的唇。
这只是个浅尝辄止的吻,时宴很快推开了沉骛,他压低声音道:“门外还有宫侍。”
沉骛的回应带上了些许蛊惑:“没关系,我们可以像前几天在狱中那样……”
时宴自然不肯,他的语气带上了些许威胁:“你若是执意撩拨我,那我便将你绑在床榻之上。”
沉骛本也只是抱着索爱成功就是赚了的心态来撩拨时宴的,如今时宴不同意,他也不失望,只低低地恳求道:“我马上要走了,再给我最后一个吻,好么?”
时宴托住沉骛的脑袋,同对方交换了一个足够绵长的吻,沉骛倒在时宴怀中,就像信徒在向他的神明索取垂怜。
时宴被自己的这个认知勾得情迷意乱,可到最后,他也只是在沉骛发红的眼角多落下了一吻。
沉骛气喘吁吁地抓住时宴的衣领想要更多,被时宴无情地拨开。他深知今天绝对没有擦枪走火的时候了,便从时宴怀中坐起,默默地整理好了衣衫。
他道:“大巫要如何应对神庭此次要求?”
他作为酒人,自然不希望他的同类被作为活祭品祭献给神明,但他知道,既想要灾难平息,又想要不牺牲酒人,几乎不可能。
但他迫切地希望,他的神明能解决这个困境,将不可能变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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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30.2
时宴摇头叹息:“我也不知。”
沉骛转了转眼珠子,问:“活祭起源于何时?”
时宴点点头,开始了他的叙述。
解忧国建国之初,所任用的大巫还是人类,名作子衿,她去世时天降祥瑞,并降下神明数斯,也就是上一任大巫。
那时神明托梦给当时的皇帝,开始了解忧国神明为大巫的历史,也开始了酒人活祭史。
最开始是四年一祭,数斯也曾经干过掘坟的事,把活祭品替换成一具具尸体,结果惹怒神庭之上的神明,数斯也因此受到责罚。
那时神庭、人间、蛮荒之地无有结界,神明可以自由往来于神庭与人间,人类与异兽也可以来往于人间与蛮荒之地。
后来数斯联合一众能臣良将架空了皇权,又倒逼神明承认酒人的身份,让酒人在神庭由奴隶变作仆人,这才有了如今的十年一祭。
“那后来呢?数斯为何不再担任大巫?”沉骛问。
“不知。后来他便消失了,谁都没有找到他。”时宴垂着眸,昏黄的烛光下看不清他的神色,“让蛮荒之地与解忧国互通的是他,在神庭与人间设下结界的还是他,这么多年来,没有哪位神明能打破,就算神庭的神明要阻止异兽与人类往来,也只能种下不牧林。”
沉骛问:“数斯为何要在人间与神庭之间设下结界?”
时宴答:“数斯以为,人与异兽对神明该是崇敬而非迷信。他说倘若迷信便会大兴祭祀,祭祀兴则家财毁,家财毁以至国库空虚,便会有政之怠,政之怠则国危矣。况且彼时常有神明干涉人间事情,更是助长了重迷信、不劳而获之风,所以他便封锁了神庭与人间往来的通道。人就该信人力而非神力。”
沉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想了想又问:“先前的活祭是怎样一个过程,大巫能同我说说吗?”
时宴答:“祭祀过程与平常无甚区别,待祭祀结束,要将他们送至天池处并念动咒语,天池之水自会分开,他们也就被送至神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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