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方偏偏听见了,她转过头,快步朝沉骛走来。
“沉紫府还记得我吗?”
羽居士对颜色似乎情有独钟,苍羽便是颜色加上他的字号得来的称呼;与此同时,他还为苍羽派的每个人都起了名字,也都以颜色为依据,由贵至贱分别为黄色、紫色、红色、绿色、青色、蓝色、白色。
这个名字用于内部称呼及接单时使用,若像沉骛这样原来就有名字的,走出苍羽派自然可以用回他本来的名字。
羽居士叫栾华,自己一个人占了黄色,他之下就是唤作紫府的沉骛。
沉骛看着对方,怎么也没想起来他同对方在哪里见过,但他想,能为他行刑的,级别一定不会太低。
他疲惫地摇了摇头。
对方为他端来一碗温水,喂着沉骛喝了下去。
沉骛干哑的嗓子缓解了不少,微笑着向对方道了谢。他并不太担心这碗水有毒——他对苍羽派的人再了解不过,对方就算同他有仇,也不会用这般便宜他的死法让他死去。
“我是紫苑。”紫苑自我介绍道,“我同沉紫府有过几面之缘,多次得沉紫府相救。我深感沉紫府的恩情,今日特向羽居士求来看看沉紫府。沉紫府今日无需受刑。”
沉骛讶异地抬起头,常言道:女大十八变,这句话在紫苑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竟一时没认出来。
他同紫苑的缘分还要从他刚入苍羽派讲起——
第132章 侠者为客
两人曾经被关在同一间训练暗室中,那时紫苑刚拧断了要暗箭伤她的人的脖子,那时暗室里的食物早被食用一光,那个人的尸体竟然成了所有人争相抢夺的对象。
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消灭对手的机会——争抢食物是假,想借机置紫苑于死地是真,因此就算紫苑自愿让出那具尸体也于事无补。
紫苑双拳难敌四手,渐露颓势。
沉骛在那时伸出了援手,同紫苑打败了其他人。
事后紫苑问沉骛,明明可以选择独善其身,为何要出手相救?
沉骛答:“以众暴寡,非侠也。”
杀手就该薄情无义,沉骛这一举动让他在派中树了不少敌,这一点沉骛和紫苑都十分清楚。
沉骛只是不带任何目的地随手一救,并没有想过两人之后会再有交集。
“多次?紫苑此话从何说起?”
紫苑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之前沉骛是在不清楚她的身份下救的她。
苍羽派成立时间并不长,羽居士一直打的是“侠”的名号,他曾问过其他人——“侠”是什么。
回答五花八门,但羽居士好像都不太认同,他最后道:“侠,无非是以绝对的实力,用非世俗认可的办法和身份,执行自己所认为的道德准则。”
紫苑并不认同这个说法,她认为:侠之小者,除暴安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在她看来,沉骛是苍羽派中真正的侠客。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沉骛的问题,转而问道:“沉紫府认为何为侠?”
沉骛想,文人墨客对侠的解释五花八门,想要知道“侠”字何解,只需随意读上几本书籍就能侃侃而谈,说来说去也无非围绕着力量、良心、行动三个词。
若是在平时,他大概率也会搬来书本中的漂亮话说与紫苑听——毕竟对他而言,紫苑充其量算作是一起共事过的同僚,犯不上掏心掏肺地说自己的见解。
但雪中送炭处处无,紫苑愿意让他修养生息一天,给他些清水,他很感激。
于是他闭上眼,在脑海中勾勒心中侠士的模样。
他脑海中最先浮现的是时宴孤独行走在世间的背影,对方无论是在神庭还是人间,始终没有摒弃乘黄一族本身存有的善念,可无论在人间还是在神庭,都没有对方的容身之所。再往后,他想到的是那个代替酒人去往神庭的消瘦而艳丽的身影,从成为提倡改变酒人被奴役地位的一方开始,夏问池一直都做着明知不会被接受的行为,孤独地战斗着。
侠是担当,但更是孤独。
他想,大抵是侠客总站在强权的另一边,因此难免流离漂泊、无处容身,也难怪世人爱将侠与客连用。
若说时宴是被裹挟着成为侠,那夏问池就是明知前方布满荆棘,仍愿意奋不顾身地往前趟过去,他们很清楚——他们不会被手握生杀之权的人接受,自己能收到的只有无法带来任何实质性好处的、属于弱者的感激,但他们仍愿意将自己摆在大千世界中“客”的位置。
他睁开眼,看向紫苑,一字一顿地答:“侠是世间羁旅人。”
--------------------
重写43章,增补部分内容。
第133章 44.2
这个答案太出乎紫苑的意料了,她露出惊愕的神情,愣了许久才含混地点了点头。
他们没有再探讨这个玄之又玄的问题,紫苑讲起了沉骛救她的第二次经历。
紫苑那日正同人酣战,她在心中庆幸自己占了上风,不料对手眼看不敌,甩出了暗器。
那些暗器奔着她的命门而去,她发现时已经来不及做反应,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死在暗箭之下时,几支从远处飞来的镖打中了那些暗器,发出铮然之声。
掷出暗器的人没想到紫苑还有人暗中相助,愣了一瞬,正是这一瞬露了破绽,紫苑轻而易举地取下对方的项上人头。
正当她打算向路见不平的侠士道谢时,却只看见一道疾驰而去的黑影。
沉骛听罢,沉吟半晌,这件事对紫苑来说是救命的大事,对救人者来说却只需使上吹灰之力,故而他究竟有没有做过,他也不敢确定。他问道:“你既然只看到一道黑影,为何能确定那就是我?”
紫苑答:“羽居士为沉紫府种了灌汤蛊是人尽皆知之事,灌汤蛊与千里追魂相结合会产生微弱的香气,此香气沉紫府独有,而我饲了一条嗅觉十分敏锐的小宠,它常将沉紫府认作食物。”
说到这里,紫苑坚定地看着沉骛:“沉紫府相信我,我绝不会认错。”
“这与我不过举手之劳,紫苑不必放在心上。”
虽然沉骛不图回报,但紫苑执意要报答,可惜想了半天也没想好究竟要怎么报答沉骛,最后费了大劲、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弄来了几道热腾腾的饭菜,让沉骛饱餐了一顿。
沉骛吃饱喝足后,带着几分自嘲笑着对紫苑说:“多谢紫苑,若非紫苑,我或许连断头饭都吃不上罢。”
紫苑问:“沉紫府果真毫无办法了么?”
沉骛并没有正面回答紫苑的问题,而是闭上眼道:“我找羽居士有要事相禀,可否劳驾紫苑为我通报?”
紫苑有几分狐疑,但恩人相托,自当有所回应,她道:“你且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羽居士很快被请了过来,他看着一身是伤的沉骛,并不见任何意外。
沉骛的脑袋仿佛失去支力一般垂了下来,若非方才紫苑来报,羽居士一定会以为面前吊着的是个死人。
他随手拿起一件离手最近的刑具,用其中一头挑起沉骛的下巴,看到依旧俊郎的脸,啧了一声:“我当初救下你,想的就是与其对着一些丑如夜叉的脸,救你还能看着顺眼些。”
羽居士快速结束了追忆:“我没想到你能走到这里,如今你就要死了,我心中也是不舍的,所以紫苑一叫我,我就过来了。”
羽居士并不是多话的人,现在愿意多说两句是因为在他看来,沉骛已经伤重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而沉骛心中也在打鼓,他不知道自己装得到底像不像,是不是像到能让羽居士放下戒心的程度;他对紫苑的救命之恩能不能让紫苑不揭穿他的表演。
这是一场拼上性命的豪赌。
--------------------
讲一下之后的更新,目前存了4k上下,预计明天一更,后天一更,大后天看情况~
第134章 44.3
事已至此,他早已没有退路,他定了定心神,哑着嗓子开口:“骛确有要事禀报。”
见羽居士颔首,沉骛继续道:“不知羽居士是否记得,先前允诺骛的——只要骛拿到长生丹丹方,便能离开苍羽派,离开之前您也会将我身上的蛊解开。这个允诺还作数么?”
羽居士被狂喜所席卷,但他丝毫没有表露只冷淡地点头:“自然是作数的。”
沉骛道:“骛……已经取得了长生丹丹方。”
羽居士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情绪,他也不嫌沉骛身上的血腥气了,用手抵住沉骛的脖颈,强迫沉骛抬头,沉声问:“是什么!”
沉骛被掐得面色涨红,他呼吸不顺地呛咳了两声:“劳烦……咳咳……羽居士先放开骛。”
羽居士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放开沉骛,像往常一样罩着面具的脸上辨不清神色。
沉骛看着羽居士,眼中含着潋滟水光,他轻声道:“羽居士,骛想活下去。”
羽居士见多了美人,因此对于沉骛可怜兮兮的神情并无动容,只觉得意外——在他的印象里,沉骛向来冷硬无情、杀伐果断,他从没见过沉骛示弱。
但求生是人最基本的本能,沉骛会有这样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许多念头在羽居士脑海中一闪而过,最后他只颔首:“那你便将丹方告诉我罢。”
沉骛知道,羽居士并没有完全放下戒心,他直视羽居士,眼神诚挚、语气诚恳地道:“羽居士想必好奇,骛为何刚开始不愿献出丹方。”
羽居士并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制止沉骛继续话题的意思。
沉骛又道:“羽居士也知道,骛是酒人。”
酒人短命,尽人皆知。
“长生丹丹方的药引世间仅有一份,人总是有私心的,骛想多活些时日,因此本不打算将丹方告诉任何人,骛想只要熬过这场刑就能长生了。”沉骛眼神逐渐变得迷离,他努力地扯了一下嘴角,“可惜,骛好像熬不过这场刑了。”
“骛想,把这个方子告诉羽居士,或许还能得到一线生机。”沉骛的眼神逐渐失焦,他已经几乎发不出声音了,只看到嘴唇在翕动,“骛好像说晚了。骛……好想活下去……”
羽居士看着沉骛的脑袋仿佛失去支力一般垂了下来,心中大骇,忙唤:“紫苑!把沉骛解下来,去叫医工来!”
紫苑也不明白,方才还生龙活虎的人怎么没过多久就奄奄一息了,但无论是因为沉骛是她的救命恩人,还是因为听命于羽居士的缘故,她都希望她能救沉骛一命。
她边解沉骛身上的镣铐边对羽居士说:“沉紫府快到灌汤蛊的发作期了,羽居士是否要让他先服下解药?”
铁链上全是干涸的血迹,和沉骛的皮肤粘在了一起,紫苑尽可能小心地将粘连的地方分开,她心中忽然涌起了一阵迷茫——最锋利的刀本该在战场上大杀四方,可却折在了锻刀人手中,这是何等可悲的事。
这样可悲可叹又荒谬的事,在苍羽派却是常事,仿佛所有人都习惯了,也都认为这是正常的。
所有人都如被困在迷雾中,也包括她。
--------------------
15万了。。。。。。。。。。。。
第135章 苍羽易主
紫苑将沉骛放在地上后就离开了。
羽居士害怕沉骛真的死去,紫苑离开后便忙不迭地掏出灌汤蛊的解药。
就在羽居士打算为沉骛喂下药时,原本还的沉骛突然睁开了眼。
羽居士一愣,他还没搞清是怎样的状况时,沉骛一把扯下挂在脖子上那个由时宴褪下的角做成的哨子,将尖锐的那一边朝向羽居士,一把扎进了对方的脖颈。
事情在瞬息间发生,沉骛以为自己定会一击必杀,而羽居士也清楚他培养出来的王牌杀手有着怎样的实力——两个人谁都没想到羽居士会在沉骛的奋力一击下活下来。
但事实往往会比人们想象中的戏谑一些,在外伤和灌汤蛊的共同作用下,沉骛第一次杀人失了准头。
羽居士捂住了出血的颈侧,另一只手反手掐住沉骛的喉咙。
沉骛自然不可能束手就擒,他用腿剪住的羽居士的下半身,好让羽居士无法顺利起身,从而伸手将那根长哨再往里推几分。
羽居士看穿了沉骛的意图,手上用的力道更重了。
沉骛的喉骨“咯咯”作响,他眼前起了一阵阵黑雾,窒息感将他包围,他的手活动都很困难,更别提杀掉羽居士。
就在沉骛以为自己的性命会交代在这一刻时,扼住他咽喉的力道偶然一松,他看见羽居士瞪大双眼转过头去,而后整个人压在了他身上。
沉骛和紫苑愣在原地,谁也没有做下一步的动作。
地牢里仿佛一切都静止了,沉骛和紫苑尽管没有任何交流,也清楚对方在想些什么——
大概是羽居士给他们带来的阴影太深,他们谁也不敢相信那位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潦草地死去了。
紫苑先反应过来,她将藏在袖间的匕首握在手中,防止羽居士为了给他们致命一击假装死亡。
她快步走到沉骛身边,抬手封住了羽居士的穴道,又把袖箭一支支拔了出来,这才将压在对方身上的羽居士拖开,关切地问道:“沉紫府可有大碍?”
沉骛这才看清,羽居士背上扎着六只袖箭,看样子是紫苑为了救他,一时心急将箭筒内的箭一次性发射了出来。
“骛多谢紫苑救命之恩。”
方才羽居士拿的那颗灌汤蛊解药在两人的打斗中滚落在地,紫苑将它拾起,递给沉骛,笑着道:“沉紫府救了我两次,我也不过还了一次,言谢为时过早了些。”
沉骛也笑,他吞下那颗药丸:“也是,我们如今还是想想出路为要。”
他正欲伸手探羽居士的鼻息,被紫苑无声制止。
沉骛明白,紫苑是在防着羽居士像他那样,积蓄着最后的力量给对手以致命一击。
32/53 首页 上一页 30 31 32 33 34 3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