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桥调侃了声“还挺自觉”,揉了揉她的脑袋,拉了灯,侧身上了床。
被花果香裹挟着的安鱼信一点也不困,她闭了会儿眼,再睁眼时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环境。
窗帘没拉实,略略透了点光进来。她转头想看看林老师,结果发现身侧人也没睡。
她转头的动静似乎被对方捕捉到,也看了过来。
俩人对视上了。
窗外起了风,不知何时落的雨被吹到了玻璃上,轻轻又细密地敲击着。
夜阑卧听风吹雨,又无声对峙了片刻,安鱼信沉不住气先开口:
“林老师,你怎么不睡,睡不着吗?”
“唉,平常这个点都没睡呢,某个小朋友说困了,还非要睡我的床,我想着陪她睡好了,结果根本睡不着,还发现那个声称自己困了的小朋友还醒着。”
林溪桥先是一本正经地叹了口气,话至尾声时没绷住,透了点笑意出来:
“所以小鱼信,明明不困,为什么说困了呢?”
安鱼信没话回复,索性把头转了回去,钻进被子里,作“Access Denied”状。
林溪桥看着被子上的小鼓包,轻轻笑了声,没追问,没了声音。
被子里的花果香愈发浓郁。安鱼信呆了半晌感觉有些闷,又侧耳听了半天外头无动静,料对面已睡着,又悄悄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
然后就被逮了个正着。
林溪桥侧过身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从小鼓包里钻出来的自己,笑着追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为什么说困了呢?”
安鱼信想往回钻,被林溪桥眼疾手快地一把攥住了那边的被子。动作交错间俩人的距离逐渐缩短,你拽我拉地闹了半晌后俩人大约是累了,动作幅度渐小。
静下来的安鱼信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们离得太近了。
近到自己能感受到老师的呼吸,带着打闹过后的不平稳,一长一短地往外飘,温热而温柔。
安鱼信的动作戛然而止,林溪桥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拽她被子的手凝固在了原地。
安鱼信平躺着,林溪桥侧着身,手放在她那边的被子上。
倘或林老师的手再往旁边伸一些,这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拥抱的姿势。安鱼信想。
顿了片刻,林溪桥似乎欲抽回手,而后拉开距离,平躺下来。但手刚有动作就被安鱼信倏然盖住了。
黑夜容易让人昏头而冲破理性,欲望与勇气怪物似的疯长,直至填满空气中的每一处碎隙。
暗色下的一切物体轮廓都不是那么明朗,显得暧昧了许多,也不真实了许多。
安鱼信把那只手往身旁轻轻扯了扯,自己侧过身,向前靠去。
她滚到了林老师的怀里。
感受到林老师又一次顿住的姿态,她吟出一声餍足喟叹,然后环住身侧人的腰,往下钻了钻。
身侧人呼吸一滞。
身上的臂弯僵硬了片刻,随即松弛了下来。
她被老师拥入怀中。
花果香四溢的怀抱令人沉醉,头脑愈发昏沉,安鱼信只觉心底的九色鹿冲破天际,很想再做些什么。
比如让这个拥抱沾染上点不甚分明的色彩,一同疯狂沉沦至温柔乡尽处。
她松开了环着老师腰的手,逐渐往上,直至快攀至那处柔软时,手腕蓦地被攥住了。
抬起头,她对上了老师的眸子。
眸底闪着她看不懂的光,像是森林里的一盏提灯,温暖却孤独;也像深海里打着灯笼的鱼,诡秘而克制。
“别太得寸进尺。”声音很圆润,却难以辨出感情。
安鱼信笑了:“可是老师,你的心跳很快,你听见了吗?”
林溪桥眉心跳了跳,不说话,只是攥着安鱼信的手腕,无声抗拒。
“好吧。”
安鱼信低下头,重新把手环上林溪桥的腰:
“老师,晚安。”
第29章 理性
第二天睁眼时, 安鱼信从未觉得被闹钟闹醒的清晨如此神清气爽。
外头仍不见天,屋里一片昏暗。安鱼信往旁边睨去,看见林溪桥正伸了个懒腰, 发出了声无意识的吟咛。
很娇柔,猫似的挠人。
大概是半夜翻身时俩人脱开了, 此刻安鱼信离林溪桥有些远。她想了想, 直接又是一翻身,滚到林溪桥旁边, 环住她的腰,蹭了蹭。
“好香啊。”
清晨刚睡醒的思绪还是有些混乱, 嘴没有把门, 一些话直接从心底蹦了出来。
安鱼信觉得大清早说这些的自己有些变态。
林溪桥重重揉了揉她的脑袋,又轻笑:“这么精神, 看来不用再歇会了。”
于是直接从安鱼信臂弯里无情地抽身而出, 丢下一句“可以起来了”, 啪地开了大灯,而后走了出去, 剩个安鱼信抱着被子独自凌乱。
安鱼信眯着眼适应了半天突如其来的刺眼光亮, 再睁眼细看时林溪桥已经不在房里了。
美人从怀中溜走, 安鱼信顿感床没了吸引力, 啧了声, 绑着马尾下了榻。
她直觉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她们还是一样地玩闹。安鱼信仍是肆无忌惮地东挠一爪子西挠一爪子, 有事没事去晃上两圈,林溪桥还是一样地纵容。
但那纵容似乎变得更加宠溺了些,从有意变成了无意, 甚至不能称作纵容, 而是理所当然。
似乎俩人的亲密关系已经变成了理该如此的一件事, 变成了饿了就吃饭、渴了就喝水一样的毋庸置疑的存在。
——
这周六林溪桥遵守约定带她去游乐园,李付去接杨茜,并不和她们一路。
中饭直接在外面解决,于是安鱼信给阿姨发了消息,让阿姨不用过来烧。
阿姨乐得放假,最后又适当关心了下:
“小信最近老是放阿姨的假哦,这次是不是也是和林老师一起吃饭啊,林老师对你真好,小信要找个时间好好谢谢人家。”
安鱼信盯着这句话,心头莫名浮出了一丝心虚。
林溪桥余光瞟见她一直盯着手机看,便随口问了句在看什么,却见身侧人触电似的一把收了起来放到腿上,攥着手机结结巴巴:“没……没什么。”
自己到底在心虚个什么劲。安鱼信想。
可能单恋老师这件事有些荒谬,有些无法宣之于口。
也可能——
有些隐隐的直觉,并不完全算是单恋。
她俩又晃去了“老王牛肉面”。
此时正是中午,又赶上放学,店里有些挤,只剩了一张空桌。俩人走过去坐下,仍旧是点了两碗牛肉面。
最近老板娘与时俱进,搞了个扫码点餐,林溪桥帮着弄了下网络平台,王姨正说要好好谢谢她,见她俩来了死活不让她俩扫码下单,直接向后厨喊了两碗牛肉面。
林溪桥拗不过,只得随她去了。
牛肉堆成了小山的面被端了上来,林溪桥叹了口气,向老板娘撅嘴:“王姨,您这样我俩下次可不敢来了。”
王姨只是憨笑,片刻后又想起什么来,向林溪桥说道:“你舅舅让我见到你的话跟你讲声,什么时候回去一趟。”
“出什么事了吗?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林溪桥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嗐,能有什么事,老人家想你了呗,又不好意思和你开口。”
林溪桥松了口气,道了声谢:“有空我一定回去。”
王姨笑着去后厨勘察去了,林溪桥见安鱼信眸光闪动,以为她在好奇,于是笑着解释:“王姨和我舅舅一个镇上的,我从小到大都是在那长大,所以和王姨很熟。”
安鱼信心说她知道。
王鹭宁和她说过了。
幸与不幸随着时间慢慢飘散,只留下旁人口里轻描淡写的几句。
但是同样的话,从林溪桥嘴里说出来,意味就不同了。
似乎她被邀请可以参与她的童年过往,一起看着身侧人从小不点慢慢摸爬滚打地长大。
她一瞬间涌起了想问林溪桥为什么和舅舅一块长大的冲动,好引得她主动地再吐出些过去来,又生生抑制住了。
那些吃人的过去,如果可能,她希望林老师一辈子也不要回忆起。
每次揭开伤疤都是一阵疼痛。
她舍不得林老师疼。
她俩的桌子离门最近,俩人埋头吃到一半,忽地听见身旁传来了一句熟悉的声音:
“林老师,安美女,你们也在这儿吃呢。”
俩人同时抬起头,看见何琴舟拿着书包站在桌旁:“没位置了,我能和你们拼一拼吗?”
林溪桥淡淡笑了笑,安鱼信片刻后往旁边挪了挪,让了个位置出来。
何琴舟等面上来的功夫也不闲着,转着筷子看着林溪桥问:
“林老师,你是和安鱼信一块吃饭吗?”
声音中透出了八卦的味道,带着些看热闹的恶劣笑容。
安鱼信不想节外生枝,正想插嘴说偶然碰上的,却见林溪桥即刻点了点头:“你不是看到了么,就是一起吃的,吃完饭我俩还有点事。”
何琴舟似是还要追问办什么事,却可能是从林溪桥维持着的得体笑容中看出了不耐,于是停下了话头。
恰好此时她的面也被端了上来,她便安静了下来,专心对付起眼前的面来。
林溪桥和安鱼信吃完了面,俩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林溪桥开口:“那琴舟,我俩先走了。”
却见何琴舟扯住了安鱼信的袖子:“林老师,我想和您单独说点事。”
话是对林溪桥说的,却瞥了安鱼信好几眼。
安鱼信被扯了一个趔趄,有些烦躁:“你和林老师说事,扯我袖子干嘛。”
何琴舟笑了笑道了声抱歉。
林溪桥礼貌拒绝,说赶时间,何琴舟摆摆手:“就一会会功夫,很快很快的。”
“您不会只顾着安鱼信,”何琴舟定定地盯着林溪桥,“不管我们这些普通学生的事了吧。”
林溪桥维持着的笑收了回去。她本想再拒绝,余光却瞥见了安鱼信正盯着自己。
她看过去,安鱼信慢慢点了点头。
她于是松口,说讲快点赶时间,却见何琴舟看向安鱼信,俩人无声对峙了片刻,最终安鱼信起身走了出去。
林溪桥起身想开口挽留,何琴舟悠悠开口:“林老师,我单独和您说几句话,很快的。我和鱼信都是您的学生,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林溪桥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终是坐了下来,挂上了和煦的笑,看向眼前笑得有些恶劣的女孩:“想单独和我说什么事?”
何琴舟有她微信,什么事完全可以线上说,没必要在她说赶时间之后还拦着人不放,还特意强调“单独说”。
除非是——做给某人看的。
林溪桥平时深入群众,又观察得细,对每个学生的个性都了如指掌。何琴舟虽然不是他们班的,但两个班主任聊天时也偶尔会提到。
琴舟这个孩子——脑子挺好,就是爱盯着别人的事看,心思不放在正道上。
何琴舟忽地凑上前,林溪桥身子略略往后靠了靠。
何琴没在意,压低身子,嘴角勾起:“林老师,您知道安鱼信喜欢女的吗?”
“你就是为了和我讲这个?”林溪桥哼笑了声,“平常你们秦老师有没有和你说过,多把心思用在学习上,你的成绩已经从刚入学的五六十名跌到了现在的一百多名了吧。”
“原来林老师知道呀。”何琴舟晃了晃脑袋。
“知不知道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林溪桥勉强维持住自己的耐性,又娓娓道来了一段道理,试图劝眼前的孩子多把心思放在学习和自己身上。
但何琴舟只是沉默地笑着听完了她那一大篇话,最后轻声说:“林老师,您知道这件事,还对她这么好……”
“您就不怕她喜欢上您吗?”
一字一顿,石破天惊。
“如果我因为这件事而疏远她,”林溪桥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她缓了口气,温言徐徐,“我算什么老师呢?老师在孩子的人生之路上起到的是引领作用,她怎么想怎么做,做老师的无权干涉,只能努力引导她走上正确的道路。”
“但如果因为一点捕风捉影的事就警铃大作而矫枉过正,这才是老师的失职。”
“就像现在,老师在努力地劝你好好学习,别人的事与你无关,你多把精力放在自己身上。你听不听得进老师没办法管,但老师不能因为你可能会因此对老师产生看法而不劝你不引导你。”
何琴舟沉默了半晌:“老师,我知道了。”
林溪桥松了一口气。
“话讲完了吗?”她问。
何琴舟点点头。
林溪桥笑笑,和何琴舟道别。
走出面馆,她一眼就瞥见了在店外背着书包看着手机的小朋友,上前去摸摸她的脑袋。
安鱼信转过身,挽住她的手臂:“我们去游乐园吧。”
林溪桥看着身侧人,任由她蹦蹦跳跳地挂上了自己的胳膊。
方才在饭馆里,说出口的是真话,还有一半隐没于心潮,未能宣之于口。
对小朋友好是真的,引领她走上正道是真的。
半点私心也无是假的——
小朋友的爸妈不在身边,自己再不对她好点,就没人对她好了。
小朋友可以任意玩笑,在肆无忌惮的青春岁月里做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去追逐情爱,去享受热猎猎的光阴。
但她是大人,是一个有分寸的大人。她要为小朋友的人生负责。
所以她应该理性,也必须理性。
这段感情中,有一个理性的人就足够了。
第30章 鬼屋
俩人上了车, 启程去乐园。
天气很好,清风缓缓吹,偶尔几片落叶打着卷掉上秋水面。江上秋波粼粼, 日头不烈,晒得人有些懒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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