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完全飞起来,就结束了。”她补充说明了“太快了”的意思,又说,“但是体验了一下跳楼的感觉。”
“感觉很爽很自由。”她最后做了个发散性总结,“我想,到时候活得不耐烦了,找个没人的悬崖跳一跳,好像也蛮好的。”
林溪桥笑眯眯地看着她说话,先是一言不发,后来听她说到“活腻了就跳崖”,倒也没反驳说“说什么丧气话”,只是伸出手重重揉了揉她的脑袋。
林溪桥说:“到时候我陪你一起跳。”
又是这种听上去像是相伴余生的说辞。
安鱼信心内一动,不动声色地瞥了林溪桥一眼,嘴上说道:“可别,我们的林老师可是勤勤恳恳的园丁,桃李满天下,要是跟着我一起死了,我不知道要背上多少骂名呢。”
“死了还这么顾及名声么?”林溪桥轻笑,“再说了,你将来肯定比我有出息,到时候收割一批迷妹迷弟,怕是到头来挨骂的是我。”
俩人深一脚浅一脚地顺着人流往回走,说出的话像是都没过脑。恍然间似是回到了儿时,属于成年人的烦恼尽数褪去,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说错话了也不会被太过苛责,总有人在旁边劝“她还小,和小孩子计较什么”。
说起死亡也浑然不惧。
自由得有些让人不适应。
其实很多时候,自己的死总能坦然面对,反而是身边亲近之人的死亡更令人难以接受一些。
河上的风不知怎的大了一瞬,凌波而来。林溪桥的披散着的长发迎风飞舞,被吹到了安鱼信脸颊旁。
虽然没碰上,但安鱼信仍觉得脸上有点痒。她开玩笑地说:“我好像被你的头发霸凌了。”
“那你霸凌回去。”林溪桥挑起了她那细眉,轻笑。
安鱼信往旁边瞅了眼,不客气地揪起了一绺长发,缠在指尖绕了绕。
发丝浸满了香气,缠缠绵绵地顺着肢体渡了过来。她凑近些闻了闻,说:“好香。”
“你用的什么洗发水?”她又问。
“你想要,等回去送你。”林溪桥说。
她俩看向远方。黛山秋色正浓,翠绿已不剩多少了,赤色夹着黄色,像是捡了点阳光便开火,炒了盆番茄炒蛋。
“我们去山里走走。”林溪桥看着看着忽地驻足,转头问,“怎么样?”
安鱼信自然说好。
——
山上人不算太多,俩人走着走着就偏离了大部队,走上了人迹罕至的小径。四周安静,偶有鸟雀啼鸣,或是不知什么小动物在枝桠间穿梭,激起一阵窸簌响动。
蹦极带来的热血上涌被大自然一点点抚平,俩人都不怎么讲话,偶尔看到新奇的生物抑或是美景时,会拍拍对方的胳膊,说声“看那儿”。
走了有段路,安鱼信觉得腿有些酸,像是有人顺着她的裤管往里头灌铅。
“我有点累了。”她说。
“我背你?”林溪桥开玩笑似的问。
“我觉得你背不动。”安鱼信摇摇头,“我上大学后,压力一大就吃,胖了好几斤。”
“谁说我背不动?”林溪桥哼了声,挑着眉,“前面刚好有个平台,你让我试试。”
平台上面还有个亭子,作休息之用。安鱼信看到它便走不动道儿,直接窜了进去,垫了张纸巾就坐下了,惬意地发出一声喟叹。
林溪桥看得心头一软,站在她面前摸了摸她的头,又要拉她起来:“你让我背背看。”
“不要。”安鱼信晃晃脑袋,眯起眼,任性地拒绝了,“我要休息。”
林溪桥于是也在她身边坐下了,问:“走了这么会儿便这么累,平常不运动?”
“是不太动。”安鱼信昂头想了想,想出结论后,转向林溪桥,笑道,“一周内唯一的运动量是体育课。”
“上下课呢?”林溪桥说,“你们校园应该蛮大的。”
“你说对了,校园蛮大的。”安鱼信笑道,“所以当然是骑电动车上学啦。”
林溪桥:……
林溪桥做了个总结:“懒。”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懒。”安鱼信哼了声,“我高中也不怎么动,运动好纯属爹妈给的天赋。不过天赋不用是要被回收的,上大学后我身体素质确实不如从前了,一个体测就给我整得够呛。”
“话说回来,国庆之后又要体测了。”安鱼信笑道,“老天保佑我其他所有项目成绩加起来能够及格,这样我就不用累死累活跑八百米了。”
“什么时候测?”林溪桥问。
安鱼信按开手机,在班群里搜了搜聊天记录:“通知说是10月12号,就是国庆下周周日。”
“周日上午?”
“嗯。”
林溪桥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低笑了声。安鱼信不明所以,转头看着那人微垂的桃花眼,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林溪桥垂着眼,说,“就是没想到体育全能王安某人竟然会怕一个小小的体测。”
说完这话,她转头看来,眼角的笑意还没有收,眉心舒展,无瑕的脸上散发着被愉悦到了的情愫。
万种风情都挂上了眉梢,堆叠在了眼角,天地间黯然失色,只剩那桃花眼底倒映出了世间万物,染上独属于那人的色彩。
安鱼信被不加掩饰的明媚容颜冲击得愣了半拍,片刻后回过神来,长吁一口气,摆摆手:“好汉不提当年勇。安某人现在就是个体育废物。”
“我感觉这么说很像说教,我不想这样。”林溪桥漫不经心地叠了个甲,胳膊肘撑在护栏上,手背虚虚抵着脑袋,歪头看她,“但确实该多动动。身体垮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好懒。”安鱼信摇摇头,“一点都动不了。”
林溪桥不说话了。
亭子外头的土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落叶,又有一根树枝探头探脑地斜伸进来,叶子黄了一半。安鱼信正没事儿干似的盘着手边的叶子,便听林溪桥说:
“以后我带着你运动,运动到老,包你长命百岁。”
……又是这种听起来好像能够相伴一生的、过于亲近的话。
安鱼信不知怎的有些烦躁。方才蹦极时心底那股找不着门横冲直撞的气又开始蠢蠢欲动,叫嚣着划地盘,揪得心口一缩一缩,有些酸胀。
恰逢此时一阵风过,花果香往她身边飘了飘,和她本身的气味纠缠在了一起。林溪桥就在纠缠着的香气中转过了头,问她:
“好不好。”
声音很轻很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像是笃定她会答应似的。
不好。
现在是现在,未来是未来。
风声中,安鱼信闭上了眼:
“你总是谈以后,会给我一种荒谬的错觉。”
“什么错觉?”林溪桥问。
安鱼信抿了抿唇,心一横。
她说:“你也喜欢我的错觉。”
安鱼信说完就合上嘴,不敢再看那人,只是侧头看着风中摇摆着的黄叶,和更远处树梢上一闪而过的小动物。
黄叶落下了一片,相伴而生的还有那破碎的、不甚清晰的“嗯”。
她想,或许是风声有点大,自己没听清。勉强平复下因着那个单音节语气词而狂跳的内心,她又问:
“你说什么?”
等待了许久,却再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了。
——所以方才果然是自己听错了么?
些微的失望一点点上涌,她想着“果然如此,不必有什么过激的情绪”,正欲转过脑袋时,却听得身旁一声沉沉的“闭眼”。
不明所以,但她照做了。然后她感觉自己的下巴被轻轻捏住了,脑袋被掰着转了个方向。
唇上传来了温软的触感,一触即分。
风声中,那绵软的长发轻扫至她耳畔又被拨去了。她听见林溪桥说:
“嗯。”
“我喜欢你。”
声音近在耳畔。
风停了。
心如擂鼓,她睁开眸子,在愈演愈烈的怦然响动中对上了林溪桥招人的桃花眼。
瞳底只有自己。
“小鱼信。”眼前人唇角勾起,尾音带笑,三个字叫得摄人心魂,像是猫妖披星戴月而来,用尾巴尖扫了扫凡人的心。
“做我女朋友吧。”她说。
欲望在静谧的山色中疯涨,凝露亲吻着俩人裸露在外的皮肤。
安鱼信觉得喉咙有些紧。
唇上仍留有温软的残存触觉,她舔了舔那处,不摇头也不点头,忽地也笑了。
“吻我。”她轻轻说,“我满意了,就答应你。”
林溪桥眸色一凝,几乎是即刻便倾身而下。
发丝相缠,唇齿相依,无人的小亭中,她们自由而放肆地接吻。
——
安鱼信恍恍惚惚了一路,直到回到酒店才好容易反应过来——
她有了一个女朋友。
安鱼信看着是个招桃花的样子,实际上单身了十九年,所以并不知道该怎么谈恋爱。
“我不会谈恋爱。”她和林溪桥如实说了,“怎么办,你不会嫌弃我吧?”
林溪桥笑了,又摸摸她的脑袋。
“没事儿。”她说,“我也不会谈恋爱。”
安鱼信:……
两个是彼此初恋的人凑到了一块儿,好处是成为了彼此过去十余年或是二十余年的唯一,坏处是两个人都没经验,纯情的很,难免手忙脚乱。
比如在山上亭子里的那个吻,看起来很会很撩,其实就是两个人抱着没有章法的乱啃,生涩无比,全靠俩人间惊天地泣鬼神的感情撑了下来。
虽然很令人心动,但事后想想那四只无处安放的手,不知睁开合上的眼,没有规律的杂乱呼吸,在“究竟伸不伸舌头”这一命题上的犹犹豫豫也挺好笑的。
但林溪桥好像比她无师自通一些,在适应了一段时间后便掌握了主动权,最后以自己的腿软腰软一败涂地为结局告终。
安鱼信觉得自己的谈恋爱第一步得先学学怎么接吻。
时值傍晚,太阳和西山跳着交谊舞。江晋月的大工程完成了十分之一,于是恳切地邀请安鱼信和林溪桥去D大吃饭,她请客。
安鱼信大手一挥,在屏幕上认真打下了俩字加一标点:我请!
江晋月:?你是不是喝了假酒了?我俩从没在这种事上谦让过呀。
安鱼信:差不多。
江晋月:?
安鱼信:嘿嘿,我和林老师在一起了。
江晋月:???!!!
江晋月:我错过了什么?!
江晋月:那更不能你请了,必须我来!!!
江晋月:呜呜呜,爸爸的好大儿终于脱单了,还拐了一个大美女当爸爸的儿媳,爸爸好生欣慰。
安鱼信:……
安鱼信:滚。
林溪桥见安鱼信抱着手机戳个不停,有点好奇:“咋啦,有事?”
“没。”安鱼信在沙发上撑起身子,把屏幕送到林溪桥眼前,“江晋月说去D大吃晚饭。”
林溪桥朝沙发上坐着的那人伸出手。
“那走吧。”她笑道,又叫了声,“女朋友。”
安鱼信盯着她看了会儿,把自己的爪子放到了那白皙温软的手心里。
“我想学一学看手相。”她起身时,倏然来了没头没尾的这么句。
“为什么?”林溪桥问。
“你的手好看。”安鱼信说,“想知道这么好看的手,手相好不好。”
“那万一不好,怎么办呢?”林溪桥忍着笑逗她。
“不好?”安鱼信眯起眼想了会儿,得出结论,“封建迷信,没什么可信的!”
“好就好,不好就是封建迷信。”林溪桥笑道,“自我调节能力挺强。”
俩人小学生似的说了半天有的没的,走到屋子门口关了门,坐电梯下行,又一路走到D大校门口。
那两只手一直没有松开过,就这么迎着夕阳,走向人声鼎沸的地方。
D大学校门口都是吃食店,正值晚饭时节,一条街上摩肩接踵。安鱼信和林溪桥站在街角,欲给江晋月发消息。
……然后安鱼信在原地呆了半天,消息始终没有发出去。
“你先松手。”安鱼信说,“手机屏幕大,我一只手不好打字。”
“语音不就行了?”林溪桥睨了她一眼。
安鱼信:……
安鱼信认命地按上语音键:“号外号外,我们到门口了,来接来接。”
林溪桥笑眯眯地看着她发语音,看着她半边脸被夕阳吞没,看着她身后喝醉了似的红成一片的火烧云。
——
江晋月出来时,一眼便看着了站在街边,牵着手说小话的小情侣。
两个长手长腿的大美女站在一块儿极为养眼。江晋月站在树荫下欣赏了会儿,才悠哉游哉地往两人那边晃去。
“小傅姐姐呢?”江晋月身后空荡荡,安鱼信看着便问。
“她?”江晋月笑道,“操场上打篮球呢,刚给我发消息说打完了。”
“她倒是有闲情逸致。”林溪桥笑笑。
俩人的手在见到江晋月时终于舍得分开了,互相递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江晋月大手一挥:“走吧,带你们看看我们那小破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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