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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骨(古代架空)——薛直

时间:2025-01-04 08:43:07  作者:薛直
  巫女古已有之,当今乱世,这一群执掌祭宫,向天祈求恩典的通灵之人也就更加珍贵,倘若一家出了一个,自然从此之后要将女儿呼为大人,不能认为亲眷,但也再不是名如野草,可以一跃而安耽度日,甚至向上博取富贵了。
  顾寰一家就是如此。
  他的姐姐自从进入祭宫,天资卓越,由各方权贵供养,虽然名义上已经与俗家割断联系,实际上帮衬弟妹并不困难,没有她向商王举荐,也就没有今日的顾将军了。
  这些出身各异,号称顺天应命,是神留在世上的声音的巫女,高高在上,不染世事尘埃,罗袜凌波不点地,就连商王,也不得不迎奉她们。
  人说巫女一旦进入祭宫,除了嫁人的可能之外,就已经与俗世无关,斩断前尘,一并忘却,是祭宫之中供奉神灵的长明灯,焚烧生命照亮天穹。死比解脱容易。
  他焚烧姐姐的生命才有了今日,怎么不知道什么是疾苦?
  可齐昭昀所说的与他知道的并非同一种,齐昭昀说的是江东,顾寰的目之所及并无国界,天下皆如是。
  巫烛给他取名为寰,告诉他这个字意为天下四极,只要苍穹之下,他哪里都可以去,世间诸恶也会被她照明。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诸恶仍旧横行,他并非无所不至,巫烛也只是一盏幽微烛火,照亮他归来之路。
  顾寰无时无刻不觉得苦,甚至替祭宫之中面容平静如水,简直像个神像的巫烛而苦,面对齐昭昀所问,他反倒笑了一笑,是很熟悉的滋味:“都督想必知道某的出身,燕州曾出过人食人的惨事,你说某知不知道疾苦?”
  世人看他,往往只看得见如今的功成名就,他是商王重臣名将,巫烛屡次提携的弟弟,却忘了他从燕州乡野一路至今,是何等艰难,何等漫长。
  齐昭昀一愣,孤愤之色被冲淡,缓缓叹息一声,摇头,诚恳直白了许多:“既然如此,那将军又能否明白,这些年来,江东支持的有多么困难?自先父在日,我就知道,现今这番磨难早晚都要到来,可在此刻之前,我们早已筋疲力竭,难以为继。只说是十室九空……”齐昭昀痛彻心扉:“你知道十室九空,是什么意思吗?”
  “江南人人食稻,一季两熟,所需人力甚巨,男儿入伍,便是妇孺插秧收稻,若是乡下能平安度日却也罢了,可巫祸仍然是他们阻挡……”齐昭昀一手撑在几案上,深深凝望着顾寰:“顾将军,你以为真的是我才智不足,是……他德不配位,所以才走到了投降的这一步吗?”
  顾寰对他避称旧主倒是意外的很敏锐,但还不至于失神到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他尝到熟悉的苦意,想起投降一事正是刘荣召见齐昭昀之后下的旨意,想来……他们君臣倒是同心同德。
  耳闻齐昭昀少年时曾在刘宫与世子一同读过书,君臣相得也顺理成章。他虽然尖锐得出乎顾寰对君子的意料,但话说开之后,也不怎么值得吃惊了。
  顾寰甚至隐隐约约的明白,刘荣并非是他所见的那个年及弱冠的懦弱之人而已。
  他不足以在这乱世做一个强有力的国主,可也不是无能昏君,反而配得上刘朝最后一个国主的身份。
  这场仗不能无休无止的打下去,除了被赵朔的兵马踏平,就只能放下君王之尊,俯首求和,换来江东九州的休养生息,换来强有力的君主,换来四十万铁骑抵挡巫祸。
  齐昭昀之痛,他大概也明白了。
  他们都知道,刘朝旧臣之中,齐昭昀与众不同,是赵朔眼中已经捏在手里的棋子,齐昭昀也非得送上去给他用不可。他要护着江东,要延续刘荣忍辱换来的安宁,就没有高节二字可言。
  正因早明白这些,所以齐昭昀苦,可他说出口的却并非自己的苦痛,静坐在这不日就要离开的都督府,他还是放不下这片曾经丰饶肥沃的土地,也放下不下曾经辉煌过,但已然灭亡的刘朝。
  这不仅仅是忠心,正因如此,顾寰才觉得异常沉重。他有心想要安慰几句,却觉得语言太过虚浮。默然良久,也开诚布公:“我曾听商王说过一句话,时世如轮,辙痕是无法改变的,如今江东归心,天下即将一统,以后……总会比现在更好。”
  齐昭昀领了他的好意,知道这将军是真的这样想,只是默然片刻:“时世如轮,辙痕里躺满了无辜的冤魂,也一定要这样向前吗?”
  他或许不是在问顾寰,顾寰却在一瞬间愣怔,他方才已经知道齐昭昀爱民如子,现在却料不到高门子弟也会想到辙痕里的亡魂,可他究竟更惯于这些惨状,也早知道自己该走什么样的路,做什么样的事,闻言握了握拳,低沉而坚决的回答:“是。”
  沉默再一次笼罩了这春光烂漫的庭院,齐昭昀远目望去,看见硕大的树冠和纷繁花影,满心里却只有迷茫与痛楚,竟觉得自己像个悠悠荡荡,不知要飘向何处的幽魂。
  未来的路已经被决定,可他的心却不知道是否能跟上肉身的迁移。故土难离,可他已经故人零散,除了这座从父亲去世之后就坚守至今的宅邸,在江东已经不剩下什么了。
  就连刘荣,也会和他一起到商王的新都去。
  南北一统,商王平生夙愿达成一半,想必不日就会令幼帝禅让,正式登基,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之主吧?
  争权夺利,在过去的三四十年之中始终在各方军阀之间不断上演,齐昭昀二十许的年岁,就觉得见惯了,也已经倦怠,可想起终于有一个堪称皇帝的人出现,也不由希望能够获得更多安宁。
  从前那样的四海归一,太平盛景,在他有生之年,真的能够看到吗?
  齐昭昀又看了一眼面前端坐的顾寰。
  比起刘朝的青黄不接,赵朔确实聚集了天下英才,而他如今不到新都去,又能去哪里呢?
  纵使天下到处都是阡陌交通,可人一生的道路,向来没有太多的选择。
  齐昭昀忽而觉得疲惫,无力支撑让他心烦意乱到今天的这场见面:“如今看来,我也不得不搭上这趟车,去往新都了,将军大可放心,我是个很安分的人。”
  顾寰被他说得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大概是自己在那一战之后说得那句“奸狡”被这人知道了,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也明白对方已经不想继续见到他,自己更不欲久留,摸了摸鼻子,拱手:“既然如此,某就先告辞了,都督留步。”
  他是个雷厉风行惯了的人,说完站起身来就要走,齐昭昀站起身与他还礼,随后却挽留了一句:“稍候。”
  顾寰不明所以,但还是站住了脚,回头疑惑的看他。
  齐昭昀绕过几案走到他面前。他穿的是一身深青色的深衣,比起他的来历和身份,简素十分,暗纹也相当简单,是竹叶,望着顾寰的眼神太过真诚与平和,让人轻而易举就觉得无措:“但不知我能带几人随行?”
  这样的事情,其实多半要看带他上路的顾寰的意思。赵朔管不到这些,顾寰也不在意:“都督看着办就好。”
  军中不缺伙食,齐昭昀自己想必也有车队,就更不用他操心太多了。对方是商王礼遇厚待的人,本来也不会对他苛刻。
  齐昭昀颔首表示明白,随后伸手到顾寰的肩甲上,顾寰一惊,却没法后退,默不作声看着他轻轻拂开落在铁甲上的花瓣,同时还能若无其事因为刚才的承诺而直视着他的眼睛:“多谢。”
  顾寰不意他突然靠的这么近,有些受惊,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向来如此,说着客气的话,却做亲近的事,让人心里发慌,好似已经得他青眼,又怀疑他这样的人是不是真的这么轻易就能将一个人看入眼中。
  本来多少也算得上仇敌,现今相处却带着古怪,顾寰连多的话也来不及说,再次匆匆告别,转身离开了。
  出门的时候顾寰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花木深深的府邸,转而注意到自己的肩头还是落了几片花瓣。
  花木有情,虽然有人拂拭,但终究不厌其烦的跟着他出来了。
  外面天光正好,顾寰这才意识到其实他和齐昭昀的见面并不算长,日影还未曾西斜,可他出来的时候,却有一种悠长的叹息之意,现在还没有平息。
 
 
第三章 ,绿水长烟永诀别
  顾寰出了都督府,这一扇门就再次封闭起来。齐昭昀御下之道十分高明,就顾寰知道的,其实他已经清点过愿意跟随北上的仆从,也收拾好了行李,一应收藏珍玩全都留下封存在库里,带上的是从前写的文章,条陈,用过的琴剑弓马,衣服反而带的多一些。
  还有一些父母的遗物,聊作纪念。至于从前得到的赏赐,也都留下了。都督府自有人接手,这些东西何去何从,听凭处置罢。
  齐昭昀退居府中,顾寰要赢得民心就容易了许多,城中经过初时的乱象,也已经安定下来。有了他带来的二十万铁甲,西南防线也就稳固许多,若是叫他自己来评价,这番奉旨南下,做得还算不错。
  然而回程路上想起和齐昭昀关于输赢和疾苦的那一番对答,就一丝自得的情绪都不剩下了。
  他心里知道,齐昭昀这样问,不仅仅是争强好胜而已,也不仅仅是陷入心魔。
  一个人年少成名,天下皆知如齐昭昀,是很难不通透明白的。他那一番发问之中的尖锐,也并非仅仅因为国破家亡太难接受。他问的是这乱世为什么命如草芥,为什么彼此攻伐,此番江东世族忍气吞声,能换来什么。
  天下一统是必然之势,可过程并非不疼痛,顾寰只是商王座下一员大将,就已经亲眼见过太多,何况是齐昭昀这样的人,早年父丧,如今国破,他倘若不心灰意冷,反而叫人讶异。
  顾寰从前并非没有见过齐昭昀式的人物,但毕竟齐昭昀只有一个,分明这诘问并不严厉,但却好像振聋发聩,在他耳边一直回响,震碎了他对齐昭昀这个人的想象,也震碎了他的评价和一点事不关己的余裕,只觉得感同身受,被勾起无限不得解脱的愁绪。
  竟至于此。
  他其实真心实意的为这个人感到可惜,又期望他能把新都当做自己的归宿。商王赵朔是他的主公,任人唯才,纵横捭阖,定然会重用齐昭昀,不使明珠蒙尘,不令名士含怨。
  齐昭昀愿意吗?
  他当然不得不这样做,可是他愿意吗?
  乱世之人都没有什么选择,顾寰自己也是如此,可他很清楚,齐昭昀是否愿意,关系到的并非只有他一个人。所谓君臣同心,远比没奈何的投降更有用。
  商王要的是一个收服了的齐昭昀,而非一个活死人。
  顾寰长长吐出一口气,抬手摸了摸胸口。他来时去祭宫见过巫烛,也就是他阔别已久的姐姐。
  巫女能为人祈福,尤其是出征的将军。巫烛亲自给他符水,饮下之后胸口就浮现一只盘曲的图腾,是一只狻猊,象征符力与巫女的祝愿。
  到江东之后他日理万机,十分忙碌,唯一做的一件私事,就是收了一支金簪,簪头是镶嵌着宝石的火焰宝座,曾经是江东的巫女所有,在战乱中遗失,因此多次易手。
  顾寰一触摸这支簪子,就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他并无天赋,因此根本看不出奇妙之处,但对于巫女而言,这支簪子另有重要的意义,因此他把簪子放在胸口随身携带,准备到新都之后寻个机会托人送给巫烛,或者自己找个理由,亲手给她。
  自从巫烛进入祭宫之后,亲人要见到她简直难如登天,即使二人此时都已经位高权重,也一样不行。
  他甚至只几次从帷幕的缝隙里看到过巫烛的脸,又陌生,又熟悉,暌违已久,又如影随形。
  祭宫是牢笼,军中是牢笼,这牢笼幕天席地,无所不知,宛如苍穹,沉沉落下,把所有人都笼罩其中,终生无法逃脱,也不能挣破。人所尝到的苦味,就是牢笼的钢铁所有的滋味。
  大军如顾寰所言,于五日后开拔,齐昭昀也随行。
  出乎顾寰的意料,他身边只带着顾寰见过的那个小童,和几个赶车的人,异常简素,其余的下人都被遣散,留在江东了。顾寰虽然早知道这个动静,但却没来得及过问,等到临行前安排齐昭昀的时候才问他一句。
  “故土难离,何况新都路远,”齐昭昀神情平静,言简意赅:“不如就留在江东,与家人团聚。”
  齐昭昀微微一笑,抬眼看着顾寰,十分信任的样子:“将军身负重任,一定能照顾好在下。”
  顾寰难得的觉得他和善又温缓,自己反而有些惊诧和始料未及:“……好。既然都督信得过,我一定会让都督平平安安抵达新都。”
  他倒不是觉得齐昭昀冷淡,而是心知肚明这个人近来心情低沉,因此对他的周到与隐忍感到惊讶而已。齐昭昀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修养又好,对并不熟悉的顾寰保持风度似乎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但顾寰毕竟是第一次与这种风流人物接触,难免新鲜。
  二人原本对立,但眼下前尘往事一笔勾销,顾寰不是记仇的人,又存了几分对此人风度的欣赏之意,更加愿意照应他,于是将自己的亲兵分派过去几十人护卫齐昭昀,既可以和他的车夫轮换赶车,又能帮助小童照顾齐昭昀的起居。
  这次行军虽然时间上并不紧迫,但还是越快越好,他们还带着刘荣,这个人远比齐昭昀重要,尽早到京,确定他的身份才能让大局落定。
  江东并不是所有人都如齐昭昀一样轻易接受了现状,路上未必不会出意外,以防万一,顾寰也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不知为何,他对齐昭昀反而很放心,并不觉得这人会使自己为难,甚至也不担心他要见刘荣——他和刘荣毕竟情分不止君臣,又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当下不见面是最好的。
  于齐昭昀的前程而言,自然从此之后和刘朝旧事旧人一点关系也没有是最好的。他的出身是他的长处,也是他要命的缺点,终生无法抛却,但态度仍然很重要。
  顾寰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未免挂心得不同寻常,但商王确实有许多言外之意需要他自己领会实行,最难的是把握微妙的度,不过于亲近,又处处周到。
  这些年来他屡战屡胜,年纪轻轻就威名赫赫,靠的可不是揣摩上意和裙带关系,于此道并不精通,只好多和幕僚商议。
  幕僚都说他把齐昭昀看得太重,或许是起了爱才之心,或者为他所折服。
  事实或许如此,又或者不止这么简单。
  像顾寰这样看起来简单的人,其实未必没有复杂的心。他已经告诉过齐昭昀一点了,关于他的出身,和他对时世如轮的看法,只是还没有机会评价齐昭昀本人而已。
  乱世最可恨的并非战争,而是它让一切有价值的都贬值,礼崩乐坏只是最终结果,而非原因。倘若没有战争,齐昭昀不会是这样,顾寰也不会是这样。天下既然没有分崩离析,就不需要人去匡扶,一切还原本来的模样,唯一无法改变的大概是巫烛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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