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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骨(古代架空)——薛直

时间:2025-01-04 08:43:07  作者:薛直
  他声色俱厉,言辞也十足锋锐,与含着疯狂恨意的眼神一样好像箭镞,直往齐昭昀岿然不动的面上射去。
  其实他说得倒也是真的,同时更是自己前来追杀的理由。无论事实如何,齐昭昀心里又怎么认为,他的行径与巫见所说的实在也差不了太多,降书是他写的,城门是他开的,陈列江岸的重兵,也是他撤去的……亡国之罪名,刘荣固然是跑不了,可是更多的只能怪他。
  何况齐昭昀往新都去,显然是要继续风风光光做他的朝廷要员去了,凡是真有点骨气的,自然恨他。
  巫见一面以近乎疯狂的诘问喝骂吸引众人的注意力,一面暗暗蓄力,趁着顾寰抬眼去看远处辕门上的弓弩手的时候纵身一跃,如同一只庞大的黑色鹰隼,从他头上掠过去,直扑齐昭昀的方向。
  他来得早,隐忍许多,为的可不是问逆臣贼子一句你心何安。
  变起突然,再加上巫女多半由于敬奉神明而身体孱弱,顾寰并未料到巫见居然如此迅捷,几乎等同于一个训练有素的死士,下意识提剑一格,只来得及阻一阻巫见的去势,佩剑被那镶金嵌玉的宝刀用力一切,刺耳的刀兵相击之后,眼看仍旧往齐昭昀那里去了。
  凡是蓄力一击,莫不难以收束,巫见攻势因这一阻,与他的预料全然不同,齐昭昀踢起散在地上尚未熄灭的一根木柴,直往巫见脸上而去,巫见再一劈这根木柴,满腔仇恨怨愤都忍耐到一个极致,清叱一声,扑身再上,齐昭昀手无寸铁,却射出一道金光,扎在了始料未及的巫见胸口。
  宝刀锵啷一声跌落在地上,顾寰只看见巫见的脚步踉跄,弓弩手趁势射出几十只弩箭,全部没入巫见后背,把他射得如同一只刺猬一样,随后他就扑通一声双膝一软,倒下了。
  顾寰再去看齐昭昀,却见齐昭昀正看着还有一口气的巫见。
  他的神情始终是很平静的,即使是方才巫见突然出现,被他认出来,以急促的语气提醒顾寰的时候,也似乎波澜不惊。如今看着奄奄一息,血流披面,还未死去就如同怨鬼的巫见也面不改色。
  但顾寰看得出来,他也不过是勉强而已。广袖尚可遮掩,窄袖袍服就不得不把他颤抖握紧的双手暴露于人前了。一时间竟无人说话,这个星月夜仍旧寂静,只有一腔鲜血在地上涌流,还是热的。
  “千秋之后,自有人评说我是什么。”
  齐昭昀认真的盯着巫见,居然在给他一个交代。他看了看插在巫见胸口,嘤嘤嗡鸣的金簪,觉得这场面荒谬透顶。
  潜伏敌营的义士来杀的是自以为在拯救黎庶的逆臣,让义士功亏一篑的却是从顾寰胸口掉出来的一枚金簪,江东巫女的遗物。
  他和巫见其实曾经也多次见面,虽然并不是对方入幕之宾之中的一个,但彼此间也都有些激赏。当世战乱频仍,风流人物就好像好花好酒,总是留不长久的,彼此之间难免惺惺相惜。齐昭昀不曾看低巫见,巫见自然也听闻过他的名声。
  一夕之间,一切都不一样了。
  巫见含着一口热血死去,秀美的面容苍白而可怖,染满血污,手中握不住蓍草,算筹,星盘,也握不住刀了。
  而齐昭昀还活着,活着去见识世间风波恶。
  他忽而觉得很倦怠,甚至没有力气挪动,也没有力气说话,却不得不上前,去巫见胸口拔下那支入肉极深,又以存在其中的诡异法术夺去巫见性命的金簪,抽出一块干净的白帕子,拭去血污,交还给顾寰:“情急之中不得不借此物一用,望将军勿怪。”
  顾寰下意识的接过来,指尖在饮了血而温热的金簪上滑过,没说自己其实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着实小看了齐昭昀:“都督反应如此迅捷,是我该谢你。”
  变起突然,又平定的突然,顾寰也才平定心绪,一面挥手命人拖走尸体,一面揭起帐篷的帘幕,示意齐昭昀先进来,齐昭昀却难得犹疑片刻,坦白直说了:“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将军允准。”
  他倒不是不识时务,只是一向不是愿意放低身段的人,因看得清别人要的不是自己身段柔软,而是独一无二,也就十分配合的放权,任凭押解,多余的事一概不愿意做,突然请求一件事,顾寰直觉并不简单,甚至可能很难办,但也只好示意他尽管说。
  “待到渡江之时……把他水葬在澜江罢,故土难离,故水也是一样的。”
  齐昭昀说出口的却无关自己,甚至也不难办。
  顾寰放松肩膀,扭头去挑亮烛火,看着幽幽光影,缓慢谨慎的开口:“你求我……为了要你性命之人?”
  齐昭昀也望着烛光,良久,解嘲一般笑了一声:“他恨我,因他的憾恨能找得到源头,我却不恨他。我的憾恨……是没有源头的。”
  至于他到底恨什么,这就不必问了,国破家亡,哪一桩事不值得憾恨?
  顾寰也不揭人伤疤,径直答应下来:“好,这件事我答应你。”
  齐昭昀说了一声多谢,二人就又安静下来。顾寰知道自己应该告辞了,可他却不是很想告辞。他觉得齐昭昀需要陪伴,却不知道自己留下来算不算自作多情,正在离去与再和齐昭昀说几句话,摸索摸索他的心结是什么之间徘徊,却见帐篷外扑进来一个小童,一头扎进了齐昭昀怀里。
  方才那波乱子一出,顾寰现在正是警惕的时候,刚想上前,就听到一声孩童的声音,还有些熟悉:“公子!我都看见了!”
  齐昭昀搂住那矮小身影的肩头,默不作声的抚摩安慰,顾寰这才分辨出是那个齐昭昀带上路的小童,当初拜会齐昭昀的时候,来应门的也是他。
  虽说这孩子跟在齐昭昀身边,平日里很是少年老成,且眼高于顶,轻易不肯让人帮自己照顾齐昭昀,务必事事亲自过手的,却到底还是个孩子,被吵醒之后又认出闯营的是巫见,再见齐昭昀在方寸之间射杀巫见,已经是吓坏了,等到外面的声音都平息了,这才扑进来寻求齐昭昀的安抚。
  顾寰听他已经哭起来了,双手搂着齐昭昀不放,而齐昭昀也任由他赖着,甚至抱起这个小童,到榻上坐下安抚,觉得这时候的齐昭昀似乎才是最真实,最温柔,又最不容人插手的,一看帐外有自己的亲兵欲言又止,就自己走出去了,让他们二人说一会话,或许比他不知如何安慰的胡言乱语更强几分。
  “怎么了?”
  顾寰一步踏出帐外,就放下帘子不让人窥视里面的动静,主动对亲兵发问。
  亲兵手里捧着那把巫见的武器:“将军,这刀左何处置还需将军示下。”
  顾寰从他手上拿过来,借着月光仔细打量。以他见惯锋利兵刃的眼光,也不得不说这刀并没有华而不实,是真正的好刀,吹毛短发,映照着寒光,好似一泓水。
  “怎么,没有找到刀刃么?”他想起这件事,追问了一句。
  亲兵摇头:“没有,那人身上并没有,还有……”
  他正想问巫见的尸体该怎么处置,顾寰就先给了答案:“装殓了,投到江里去吧。吩咐下去仔细盘查,务必将漏洞都补起来,倘有细作……”
  “格杀勿论。”
  亲兵肃容抱拳拱手应了,顾寰却被一件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往前走了几步,躬身拾起。
  是齐昭昀替他擦拭金簪的帕子,之后被他随手丢弃了。顾寰想也知道齐昭昀这等人,自然是不会再用血污的帕子了。他借着月光一看,见只是素白,连个暗纹都没有,更什么都没绣,难免觉得意外,仔细一想,却觉得心里有大磬击了一下,清音回响。
  齐昭昀,是给刘朝服丧呢,不愿意见鲜艳的颜色。
  巫见问他将来如何面见先帝与祖宗,齐昭昀回以千秋之后自有人评说,好像坦荡,但大概已经不抱希望于将来泉下相见,再被公正以待了。其实……他也觉得自己是有罪的。
 
 
第六章 ,最是风波恶
  顾寰再回到齐昭昀的帐中时,那童子已经被哄好了,脸上犹有泪痕,紧紧依偎着他不肯稍离,好似雏鸟紧抓住成鸟。
  见到他又回来,齐昭昀也并未预料到,却不多说什么,拍了拍怀里的孩子,对他解释一句:“他毕竟还小。”
  人虽然小,志气却不见得,这童子对顾寰一向不假辞色,见了他也不愿意表现软弱,抹了一把脸站起来,中规中矩:“不打扰公子了,丹枫先出去了。”
  这倒是顾寰头一次知道这个童子的名字,他不露出异色,齐昭昀也将这童子的郑重其事看得很重,点一点头,严肃的让他退下了。
  帐中只剩下他们二人,顾寰这才坐在齐昭昀身边,低声道:“都督……也殊为不易。”
  他起先对这与自己同龄的年轻人多加照顾,不过是战胜者的优容与风度,后来又因一席时世如轮的话,悚然惊觉齐昭昀如此透彻,又如此苦涩,不得不分出更多心力来注意他,到了现在,甚至把注意变成了同情。
  齐昭昀是不要人同情的,可顾寰的柔软情绪要生发,也容不得他管制。他只是不在齐昭昀面前流露,对他一切如常,当做什么都没有而已。
  顾寰的人事与故事,都比齐昭昀简单许多,虽然也苦痛,但齐昭昀毕竟遭逢巨变,无论是被迫还是自愿,都得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无可懈怠,无处躲藏,无法拒绝。
  真是苦啊,苦得叫人没有言语来形容。
  齐昭昀却一向举重若轻,听到这年轻将军的心里话,也只回以轻飘飘的一笑,似乎浑不在意:“是我做的,我认,将军更不必替我在意。”
  顿了顿,又说:“余心领了。”
  他对这一切都坦然受之,或许是因为在代君王写下降书那一刻,就都预料到了吧,因此早就预备了一种态度来面对,倒好像胸有成竹,又或者不知悔改。
  只有旁人表露出复杂善意的时候,他才生动一点,以诚挚的谢意作答,不过其下真正的意思是,不必了。
  无论是什么,都不必了。
  齐昭昀既然以一己之力承担起亡国之恨,也就将这件事当做了自己的事,必定不会同人分享,或者分担,苦痛都由他,其他人也插不上手的。
  其实要顾寰以旁观者的眼光来公正评价,江东之倾颓既非一日之功,也非一人之过,最不该被引以为耻的,大概就是齐昭昀了。
  自从前朝覆灭,几经迁都,战乱至今尚未结束,各方军阀混战,天下一分为几,江东在其中并不算孱弱,且因天险而固若金汤,虽然占尽澜江以东之后南有巫祸北有强雠不能扩张,但物阜民丰,超然于格局之外,立身相当稳固。
  可惜时移世易,固若金汤也能变成疲软无力,江东与外界并无联结,虽然觊觎广袤之地,但也同样被商王记挂在心,大小战役不断,彼此对峙数年有余,再加上叛逃到南疆的巫女终于征服蛮夷,开疆拓土得以立国,第一件事就是反扑,江东首当其冲。
  两面夹击,其势危如累卵,就到了今日。
  何以成了齐昭昀的过错呢?
  可他既然和刘荣做了那样的决策,而非奋战到底,慨然捐躯,自然一个是亡国之君,一个是投敌之臣,名声脏污了,将来也少不了被后人引以为戒。
  当世名士辗转更易主人,所谓“择木而栖”者其实不在少数,毕竟多少军阀也是风流云散,一夕声势浩大,一朝转瞬即逝,倘若人人死节,就没有商王聚敛来的那么些谋士心腹了。
  何况乱世不过是互相攻伐而已,谁都说不上义于不义,变节本也算不上太大的过失,但齐家确实累代都受刘氏厚恩,将都城拱手让人的过错,背负的人只好是齐昭昀了,一个忘恩负义,背离旧主,总是少不了的。
  他和刘荣都是洞彻世事的聪明人,向来是聪明人的热血容易冷却,也是聪明人更容易悲观,更容易突破什么礼义廉耻。
  节气,风骨,比得上万民性命沉重么?比得上城墙倒塌,洪水奔流,古都毁于一旦么?
  刘荣与齐昭昀一对君臣,比得上沉甸甸的社稷江山么?
  谁都比不上,但他们却正可以做主,于是如此抉择,也在未来的命运前束手就擒,低头认罪。正因已然被审判过了,才不容旁人评价,更不放在心上。
  万古千秋,自有定论,旁人置喙,又何须在意。
  这是一种坚硬,但也是一种固守。其实都城平陵,从今往后都只有齐昭昀守孤城了。
  顾寰尝不到亲手葬送故国的滋味,却看得出齐昭昀苦痛,全然与面上平静神色不同。他不是文人士子,更非出自高门宫闱,自问是不懂得这一种坚守的,却不得不见之变色,为之震撼,继而相对无言。
  齐昭昀一点都不柔弱,甚至矜傲得傲视世间,根本无需他劝解,宽慰,允诺什么。
  齐昭昀不需要旁人来懂。
  他读懂了,也就不再提起,转开话题:“他说……诅咒你。”
  巫女也好,巫见也好,都有异乎寻常的诡异之术,说出的话不能等闲视之,顾寰意在提示,不知道巫见究竟是否设了祭坛真正施术诅咒过齐昭昀。不过依他想法,觉得恐怕是没有,只是刺杀不中,知道再没有机会,口舌之快罢了。
  但也不能不防。
  反倒是齐昭昀安之若素,抬起眼看着他,居然笑起来,凤眼舒展如窄刀,面色带着薄薄讽刺:“你看看我,人世间还有多少苦痛,我没有经历过的?国破,家亡,为天下人不耻,背井离乡……看来也只有夫妻离散,子女夭亡尚未经历,不过我这样的人,也不必……”
  他说到一半,似乎是觉得灰心太过,截口不说了。
  顾寰也唯有默然以对,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
  今夜的一切也只有宴会没有被打搅,剩下的都像这场对话一样分崩离析无法挽回,顾寰知道语言如同荻草一样软弱无力,于是也都省略了,将巫见的刀递给齐昭昀:“这刀就交给都督罢,毕竟也算是故人遗物。”
  这话其实很容易成刻骨的讽刺,偏偏顾寰有最真诚的表情,好像旁人只需看他的眼睛,就能望到他心底,丝毫不懂得掩饰一样。于是身心俱疲,连一个嗯字也不想说的齐昭昀就看他的眼睛。
  顾寰相貌很讨喜,高于周正,算是俊美,所可惜的无非是不够白皙,不算时人称道的那种美男子而已,但齐昭昀向来不以人之美为美,即使是这种倦怠,烦闷,甚至生出无边怨恨的时候,也没法在心里说顾寰的坏话。
  他知道这人是真心的跨越了立场的区别,又在他皮囊之外清楚的看到他的矫饰与脆弱,堪称是看透了他,但因这份真诚,也不必在意了。
  顾寰眉骨高,显得眼眸十分深邃,又是浓黑,眉睫低垂,眼神坦荡,简直和个孩子一样清澈明亮,但却不像孩子那么柔弱无力,那目光中明明就有千钧风雷,百万雄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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