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却留下了点明每一个大火节点的准确信息。
“景丰七年一定发生了什么,叫他仓皇辞官,却又忍不住留下线索。”司若眸色深沉,“他后来既是文书令史,这库房随他进出,为叫后人易寻,他留下的其他东西必定就在这些生平之中。”
沈灼怀朝司若伸手,叫他将书册平放而下,举近一盏油灯细细查看。
“这里……”他忍不住抬起左手,又很快无力垂下,“书册封页,是不是厚了些?”
司若也低头看去。
果然,比起其他被放在桌上的,同样装潢的卷宗,仲成默的这本履职生平书,在灯火的照耀之下,明显是透不过光的!
“!”司若朝沈灼怀要来他刚才破开书封的那把小刀,干脆利落地将这书册表页割下,然后舔湿刀面,一点一点,精细地将表层纸张剥离下来。
书画惯用纸张装裱,却没想到仲成默别出心载,将心声藏在了封皮之下!
①石shi室shi金jin匮gui
②时间点提示:目前是景丰十九年,但皇帝在位二十年,第一年不改年号,故只有十九。第一场大火时间点是太元三十二年,即景丰初年,二十年前;第二场大火在景丰四年,十五年前;第三场大火在景丰九年,十年前。四年后即景丰十三年,郭汉栋到任。
第43章
一份轻飘飘,布满蝇头小楷的纸张飘落下来,司若拾起,与沈灼怀在灯下读完。
——那上面写的尽是仲成默对于数次大火的疑惑、猜测,以及二十年前发生大火的具体地点。但似乎这心得写得仓促,又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恐惧,最后最重要的几段,却被书写者用墨团涂抹漆黑,掩盖住了原本的痕迹。
“可惜!就差这么一点!”司若有些惋惜,举起那张纸看了又看,然而墨团就如同他们眼前阴霾,根本驱散不去。
“别急。”倒是沈灼怀宽慰他道,“至少我们知晓了写下这些东西的是谁,他只是在姑射隐居,总能找到。”
既然已经找到线索,就不必继续在石屋待下去,开门得久了,还反倒会叫这些书卷返潮。两人便只带着那张纸,离开了档案仓库。
只是离开档案仓库时,天色已暗沉下来,他们不得不将计划推迟到第二日。
夜色下的姑射城是永远的灯火通明,哪怕夜枭已飞上了屋檐,城中大街小巷,无一不是张灯结彩,门头点着琉璃彩灯,枝上挂着火红灯笼。这般景象,哪怕是沈灼怀,也只在京城与寂川年节时见过。但这里的灯却不是迎喜的灯,它们更像是那鞭挂出去便能驱赶年兽的火炮,每一盏灯后都有一家躲在后面的人。
睡前司若出来倒茶渣,却见到沈灼怀房间还未熄灯,便过去敲了敲门。
“沈灼怀,你还醒着吗?”司若多少有些不放心他的手,“我帮你换一次药再睡吧。”
大概过了一阵,那灯中的身影才朝房门走来,“吱呀”一声打开了门。
司若愣了一愣。
沈灼怀似是刚洗浴完,身上只披着一件宽松的月白色里衣,露出大半个精壮有力、线条优美的胸膛。他受伤的左手被一条布带绑住垂在胸前,一贯束起来的头发披散着,湿乎乎的,与他那凌厉英俊的脸庞相称,竟有些叫人说不出来的野性。
上回是沈灼怀撞进他洗浴,没料到这次他竟自己送上门了。
司若脚步一滞,莫名有些耳热:“……你自己处得挺好的,那就这样吧。”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跑。
沈灼怀也愣了一下,斜倚在门边,看着司若逃跑的身影,促狭地轻笑一声。
……
翌日,司若已经把昨夜一切忘得一干二净,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去帮沈灼怀换了伤药,然后两人出门走访。
只是沈灼怀总觉得,比起先前,司若今日总离他远了两步。
但他不笨,不会就这样问,便施施然跟在司若身后。
二人先来到的是仲成默在暗文中留下的二十年前发生第一次火情的地址。
二十年过去,城中街道没什么变化,但文中地址,却已由一处院落,变为了街上的几间商铺,而经过数次火后又修缮,已经几乎看不出原本遗址痕迹,而如今用当年富商院落门牌的,则是一间卖酒水的酒肆。
司若想上去问问那酒肆店家,却被沈灼怀伸手拦住。
沈灼怀:“人家开门做生意的,怕是忌讳这些。”虽说他们并不抱着能够找到当初线索的希望来,但这时过境迁变化颇大,还是叫他们白走一趟,“仲成默也不说他当时去的时候这里还是住的人家吗?现在不知换了多少代了,怕也不会记得二十年前的事。”
司若想着也是,有些沮丧,却也只好离开。
“这城中……还有谁是知晓当年事的人呢?”他喃喃着,“对了!陈二饼!陈二饼看样子并不像接受奉火教的人,而他也是城中老人了,说不准会能帮一帮。”
陈二饼依旧在老地方卖他的饼子,只是这回身边多了个了脸蛋邋遢,小乞丐一般的小孩。见到沈灼怀与司若二人,他眼前一亮,迎上前去:“沈世子,司公子!早前不知二位身份,实在是失礼了!”
沈灼怀与司若自然不敢受这老爷子的礼,赶紧将他扶住。
司若瞥见那小孩骨骼模样,轻声道:“这是那天那个小姑娘,您给留下来了……”
陈二饼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那日真是吓了老汉我一跳,好在这孩子与我有些缘分,被我带走后不哭不闹,不过是多一口饼,多一碗粥吃,总好过交回她那疯子父亲手里。”
司若与沈灼怀眼中都流露出敬佩神色:“陈先生大义。”
几人寒暄几句,沈灼怀便提起了正事:“不知陈先生是否知道中央大街上那家梁家酒肆原本的户主?据说是二十年前第一场大火的受害者。”
谁知听到这地址,陈二饼却神色一变,左右望了望,方才叫二人靠近:“二位说的是杨家吧。”
沈灼怀与司若对视一眼:果然陈二饼知情!
陈二饼道:“从前有位大人也来问过我这个问题。当年我家与杨家算是远邻,所以知晓他们些事。二十年前,杨家一家被火烧死,只有杨家大小姐与她身边一个奴仆逃了出来。”陈二饼似乎想起来都心有余悸,“整整十一口人啊,丧命火场,杨家小姐虽侥幸留了条命,脸上却彻底毁了,疼了整整七日!好在是杨家小姐的未婚夫坚持不肯放弃,最后算是勉强活了下来,后来听说这未婚夫也与杨家小姐按约定成婚,倒也算是对痴情人。”
陈二饼摇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
“!”司若喜道,“那他们如今现在住在哪,您知道吗?”
陈二饼闻言却愣了愣:“公子不知道吗,他们成婚后,一家又在五年后的第二场大火里都被烧死了。”他语气里带着叹息,“虽说我不信命,但这实在是太过巧合……”
的确是太过巧合了,简直像是杀人灭口。
沈灼怀与司若听到那个答案后,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第一场大火死的是富商杨家,杨小姐逃出生天,但却又在第二次大火中死了?这不像是奉火教的什么神示,更像是杨家知道什么,被追着灭了满门。
但人死灯灭,线索就断在这里。
沈灼怀捏了捏眉心,觉得事情开始棘手起来。所以这一切的来源到底是仇杀?情杀?还是为财为利?但单单凭借这些简单的原因,又为什么会出现后面这么多次大火?奉火教在其中,又有什么关系?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捡不到一条干净的线头,但好在突然想起刚刚陈二饼说的什么:“陈先生,您刚才说,有官员来问过你这个问题了,他是谁?”
陈二饼回答:“城守府一名姓仲的大人。我将所有我知晓的都告知他了。”
仲成默!
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明白如今之疑惑,唯有找到仲成默才能得到解答。
二人谢过陈二饼,匆匆离开。
根据那本生平所言,仲成默并没有离开姑射。仲成默在姑射十余年,已与当地女子成婚生子,只是在辞官之后,他才离开家人,选择隐居。如今看来,他的隐居不是突然淡泊了名利,而是想保全家人的无奈之举。
两人回到城守府,找来了掌管户籍的令史,询问仲成默妻儿如今的住址,又快速离开。
仲成默妻子姓桂,据户籍官所言,桂氏在仲成默隐居后不久便选择与他和离,恢复了原本闺名桂娘,独自带着一名独女生活,平日里做些针线营生,努力将女儿拉扯大。说来也怪,像桂娘这样无权无势,又无钱财的孝敬奉火教的,历来是抽签中的第一批,但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家竟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哪怕是法事,也从未被抽中过。
桂娘住得不远,不过绕上一条街便到了。
木门敲响,片刻,一名身姿娇小,做农妇打扮,却容貌清丽的中年女子打开了房门。
看来这便是仲成默的妻子桂娘。
沈灼怀同桂娘说清来意:“……我们知晓仲先生离开有不得已的由,因此我们来寻他也正是为了他,为了你们一家能够脱离苦海。”
“我不懂你们在说些什么。”可桂娘听完他们来意,却垂下眼睛,就想关上门送客,“你们请回吧,我与仲成默已和离多年了。”
沈灼怀与桂娘交流时,司若也盯着她、盯着她身后的屋子看。
司若不是惯说话的那个,可他却有一双清楚的眼睛。
他轻轻开口:“桂娘子,你既与仲先生和离多年,家中也无外男,为何屋中竟有一双男子的布鞋呢?”
桂娘有些慌乱地回头望了一眼:“那是、那……那不过是我帮邻居修补的罢了!”
可虽说屋内漆黑,没有窗户也没有点灯,似乎是故意避开火光这样,但几人都能看得清楚,那双鞋上带着干涸的污泥。
而除了片片泥土外,鞋上布头没有半分破漏。
司若叹息道:“桂娘子,你不想叫仲先生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仲先生又何尝不是呢?他出走多年,因为的是什么……”他顿了顿,敲敲门头上悬挂着的琉璃燃瓶,“我想你很清楚。”
这短短一句话好像说尽了桂娘的委屈,她盯着那琉璃彩瓶,有些雾蒙的眼中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再度出现恨意。她抓着门边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垂落下来:“他在城外的松山寺修行。”
说罢,便回头阖上了门。
这个“他”,自然只能是仲成默。
司若轻轻呼出一口气:“这件事……快过去吧。”他好看的眉头紧紧绞着,“叫我实在是、难受极了。”
沈灼怀又何尝不是呢?
他定定看了司若一会,抬手去揉了揉他的脑袋:“是谁和我说的难过不要放在心里太久?”
司若抬眸看他,故意,却只是轻轻打下他的手:“走罢,今日要出城,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赶。”
二人的下一个目的地:松山寺。
但不知为何,两人心头都压着一些沉沉的东西,似乎是什么不好的预感。
小剧场:
小沈:嘿嘿,总算轮到我色诱老婆一次了!(打滚)(露出傻笑)(疯狂耳热)(贴贴)(尖叫)(头上恶魔小人叉腰)
第44章
姑射城郊,松山寺。
由于姑射奉火教盛行的缘故,原本在宁国算得上是国教的释教式微,非但城中基本无人念佛,就连这属于姑射城的唯一一座寺庙松山寺,也不得不只能立足于城郊深山之中。
比起以往沈灼怀去过的佛寺来说,松山寺的规模并不大,透过石制的山门向内望,轻而易举便能窥见松山寺的全貌,不过一大殿,数个在殿后的寮房而已。
二人在山腰处一棵树旁拴好了马,便一级一级拾级而上,向松山寺正殿而去。寺中香客寥寥,并非休沐之日,路旁只见熄灭的香茬,不见燃着的立香。微凉的风一吹,香灰便被埋在沙土之下。
见司若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风光,沈灼怀有些好奇道:“你从前未来过佛寺吗?”
司若摇摇头,面上淡淡:“我与祖父做的均是刀头上的生意,对神佛来说,大概也是大不敬的,受不得佛祖庇佑。”他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什么不屑或是生气,只是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曾经祖父带我进过佛寺,想为我爹娘立长生牌,只是被同乡香客认出,赶出来了。”
“……”沈灼怀顿时沉默下来。
他其实对司若的过去很好奇,但沈灼怀也了然,司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与他很像的人,纵使他们性子看起来南辕北辙。但司若不想主动提起的,别人问也未必会得到答案,就像沈灼怀先前一样。
大殿门口有一个正在扫撒的小僧,见到有新香客上门,他似乎也是愣了一愣,旋即朝两人行了个佛礼:“二位施主是前来上香的吗?”
司若看向沈灼怀。
沈灼怀也双手合十,回了个礼:“小师父,不知松山寺主持可在?”
谁知此言一出,那小僧倒是有些警惕起来,握紧了手中扫帚,一副他们回答不对就要将他们赶走的模样:“你们,你们来找师父有何事?”
沈灼怀很快明白过来:或许曾经奉火教来找过松山寺的麻烦,因此在他与司若两个陌生面孔上门,还开口便要找主持时,这小僧才会如此警惕。
想通,沈灼怀便立刻上前解释清楚了此间误会,并说明了自己与司若并不是奉火教人,而是来自城守府中,好一番功夫,小僧才放下警觉,将他们引至殿后。
路过前殿时,司若看了一眼那鎏金佛像——竟已经开始有些脱漆了。
佛殿之后是众僧人日常功课的地方,但如今偌大室内竟只有两三个身着僧袍的和尚,而小僧口中的“主持”则合眼团坐蒲团之上,口中喃喃念着佛经。
沈灼怀与司若并没有直接上前打扰僧人们的功课,而是静静立在一旁,等待他们早课结束,才上前去与那主持交谈。
“阿弥陀佛。”主持见到沈灼怀与司若二人,低喃一声,拨动手中念珠,“二位施主是为谁而来?”
32/149 首页 上一页 30 31 32 33 34 35 下一页 尾页 |